显然他们不是人类,一个人类,怎么可能漂浮在太空之中。

雪卉的表情开始变得疲倦,他手一挥,眼前所有的碎片都聚集成了一团,但他却依旧找不到凌域明的痕迹。

“不好玩。”雪卉说,“这和我想的不一样。”他还有那么多期待的景色没有看,还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没有和凌一起做,为什么却突然变成了这样。

对于星球而言,死亡也是一件漫长到极点的事。他们从不会考虑分别,因为于他们而言,出生即为永恒。

但人类不一样,人类太脆弱了,脆弱的好像羸弱的星火。几只噬金虫,就能将他们击的粉碎。

雪卉脸上的疲惫之色愈浓,整个人缥缈的好像要消失了一般。

周融和穆行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的揪住,他们是军人,理应见惯了生离死别。但当战友的生命真的消逝在了他们的眼前,他们却发现有些事情就算经历过再多,也是习惯不了的。

周融的拳头在玻璃上砸出了血痕。

穆行宫则一直沉默。

他们看着宇宙中的雪卉,思考着很多问题。

“他还会回来么。”穆行宫最后这么问。

“我不知道。”周融低低道。

玻璃窗外面的雪卉,很快给了他们答案。他白色的头发开始变得越来越长,像是蚕吐丝那般,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雪卉的表情疲惫到了极点,他的紫眸中是一片看不到头的哀愁,里面一直闪烁着的明亮星星好像也熄灭了。

周融和穆行宫见证了这奇迹的一幕。

雪卉的长发将他和机甲爆炸的碎片全部包裹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子。在茧子形成之后,便缓慢的化作点点光晕消失在他们两人眼前。就好像是陨落的星星,再也不会在天空中升起。

周融和穆行宫看呆了,当雪卉的身影彻底消失后,周融才轻轻道了句:“你看到了吗?”

穆行宫说:“我看到了。”

“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周融垂了头,苦笑,“这要真的是梦,该多好。”

穆行宫没说话,伸手拍了拍周融的肩,眼圈红了大半。

他们二人,都以为这是最后一次见到雪卉。

直到六年后,穆行宫和周融去参加了一个星际集会。

六年前,雪卉消失不久后,他们就到达了周融所说的那颗矿星。然后迅速离开了飞船,在黑市办理了身份信息,开始在几个黑市之间辗转。

周融本来以为偷盗飞船的他们,会被联盟通缉。但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联盟居然从来不曾提过飞船被抢夺的事情。而他们几个逃离星球的死刑犯,也被抹去了痕迹。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融和穆行宫开始重新生活。他们开了一间小店,修理交通工具为生,日子平淡又安稳。

不过大家都是捡回一条命的人,也不求其他什么刺激的生活了。

队伍里有些人离开了,但大部分人都还在一起,并且想要在一起度过余下的岁月。

当年雪卉和凌域明消失的事情,在他们队伍中掀起了波澜,大家都为凌域明的离去感到悲痛,对雪卉的消失感到震惊。

视频中,雪卉好像一颗燃烧殆尽的流星,坠落在黑暗的宇宙里。

他们从来都不觉得雪卉会回来,然而几年过去,他们却再次看见了雪卉。

第一个看见雪卉的是袁殊泽,他指着集市上的巨大的全息投影屏幕愕然道:“那个人是不是雪卉?”

众人一齐看过去,看到了屏幕上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个深色冷漠的男人,有着一头雪白的长发,他的眼睛是纯粹的紫,浓郁的有些隐隐发黑。男人有着一张漂亮的脸,但他这样的长相却并不会让人生出亵渎之心,因为那雪风般冰冷的气质,即便是隔着屏幕,也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几分瑟缩之意。

这是雪卉?这是当年那个笑的灿烂,哭的随意,天天对着凌域明像个孩子般撒娇的雪卉?

众人心中生出浓浓的疑惑,但脸却做不了假,这张脸的确和雪卉一模一样。

屏幕上正播送着一则新闻,说人类又和其他星系的其他种族达成了协议,可以扩张生存地点,并且表示新的星系有着极为丰富的矿产和各种人类紧缺资源。

在这则新闻中,雪卉是以上宾的身份出现的。他坐在主座上,表情冷淡的捏着一支笔,正在低头签写什么文件。

袁殊泽看着他发起了呆,最后新闻结束,他才呆呆道:“雪卉到底是什么种族?”

“好像是星族。”周融以前当过军人,所以知道一点。这个种族非常的神秘,人类对其所知甚少,并且他们的身份是被严格保密的,只有极少一部分知道他们的存在。

“星族?”穆行宫也没听过,道:“那是什么种族?”

周融道:“就是星球的意思。”他并没有见过星族,所以当年雪卉带着凌域明离开时,只是心中有所怀疑,不过眼前这一幕却确定了他心中的想法。

“所以,雪卉就是那颗星球?”袁殊泽道,“那、那我们再去那颗星球上,可以见到雪卉吗?”

周融说:“我不知道。”

虽然没有肯定的答案,但大家还是很有默契的踏上了旅程。

时隔六年,那颗原本用来投放死刑犯的星球已经被改做了其他的用途,据说上面有着人类非常渴求的一种矿产资源,再加上那里环境特殊,所以发展了繁荣的旅游业。

周融他们再次踏上了这颗想要拼命逃离的星球。

这里不再荒蛮,充满了人类活动的痕迹,到处都是旅游团,还有一些人文设施,全然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这里冬天是不是很冷?”到来这颗星球的第一天,周融这么问这里的人。

“不冷啊。”在这颗星球上卖纪念品的商贩一脸莫名,他道:“这颗星球四季如春,根本没有冬天。”

袁殊泽听到这话,再也没有忍住,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周融和穆行宫都沉默了。

袁殊泽道:“雪卉……明明那么喜欢冬天,你们说,看见域明哥走了,他是不是特别的难过。”

“我对不起他。”周融心情低落至极,他道,“如果当时是我去的……”

穆行宫沉沉的叹气。

然而逝者如斯,离开的人永远也不会回来。

他们在这颗星球上转了一圈,看到了许多熟悉的景色,也看到了很多巨大的变化。

这颗星球上的动物们都不再像之前那么有攻击性,反而对人类非常的友好。周融他们想找到离开这颗星球时,雪卉带他们去的木屋,但那地方在丛林深处,没有人引导,他们根本找不到具体地点,于是只能作罢。

直到离开,他们都没能再见雪卉一面。

“是他不想见我们吧。”穆行宫道,:“他肯定知道我们来了。”

袁殊泽有点失神,他想起了自己和凌域明及雪卉度过的时光,现在想来,那时候他们日日处在危险之中,却有一种别样的快乐。

“雪卉,再见。”周融在离开时,对着眼前的景色轻轻说了声,“我一直想对你说,对不起。”

穆行宫说:“抱歉。”

袁殊泽自从踏上这颗星球眼泪几乎就没有干过,他打着嗝,道:“雪卉,我好想你。”

一阵风吹过,吹落了枝头盛开的猫咪的白花,白色的花瓣飘落在众人的肩头,周融捏起一片,轻轻的放进了兜里。

星球的时光是那么漫长,人类的生命于他们而言不过呼吸之间。但就是这呼吸之间的短暂时间,却都流逝在了指缝中。

周融不知道雪卉最后会不会忘记他们,甚至忘记凌域明,他只知道,他会将凌域明和雪卉,放在心中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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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罗罗醒来了。

他躺在修养仓里呆滞的看着头顶。

很快就有工作人员上前查看他的情况,见他这幅模样也没有催促,非常善解人意的给他留了缓和的时间。

这次任务拿了A+的评价,但白罗罗却觉得特别的累,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起身去浴室洗了个澡。

系统走的时候还叮嘱他,叫他好好调节,不要太过入戏。

白罗罗苦笑着说好。

系统说,假的就是假的,你要分清楚现实和任务。

白罗罗说:“我知道了,谢谢。”

系统最后补了一句:“别投诉我嗑瓜子啊。”

白罗罗无奈道:“记得了记得了,不会投诉你的,我这不是还跟着。”然后系统就走了,白罗罗也醒了。

温热的水洗去了白罗罗身上的疲惫,但他还是有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他回到了自己的休息间,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睡过去后居然还做了个关于雪卉的梦。

梦里的雪卉哭哭啼啼的扯着他的袖子求着他不要走,白罗罗摸着他的头安慰他叫他别哭了,雪卉却不肯停,只是一个劲的流泪。

白罗罗被他哭的心都要碎了,他相对雪卉说自己不走了,可是心中却清楚那不过是谎言——早晚要被拆穿的。

就这样,白罗罗的身影逐渐在雪卉面前逐渐淡去,他看着雪卉哭的满脸是泪的表情,终于从梦中挣扎着醒了过来。

又是一头冷汗,白罗罗伸手在自己额头上抹一下,他看着天花板,开始沉默的发呆。

白罗罗身上的这种情绪的异常很快被其他人发现了,他有经验的同事催促他赶紧去做个情感析出。

白罗罗躺在床上装死,道:“那个有用么?”

他同事李浅道:“当然有用了,不然我叫你去做干什么。”

白罗罗道:“不是说三四个世界才用做一次……”

李浅无奈道:“的确啊,要是你的评分只能拿个C或者D,那你隔几个世界再去做也没什么。”但偏偏白罗罗是个能拿A+的异类,这种情况李浅倒是只见过一两个人。

白罗罗说好。

李浅反复重申道:“你一定要去啊,别说我没提醒你。”

虽然打不起精神,但在李浅玩命的催促下,白罗罗第二天就去做了个情感析出。

情感析出那儿的工作人员还记得白罗罗,见他又来了,有点惊讶道:“怎么又来了?”

白罗罗说:“嗯,不太舒服。”

余姐让白罗罗刷了工作牌,低下头检查了白罗罗的资料后叹道:“居然是个A+,后生可畏啊。”

白罗罗没精打采的嗯了声。

余姐见他精神不好,安慰道:“没事儿,做个情感析出就好很多了,你先躺下。”

白罗罗乖乖的躺好。

和上次一样,余姐将金属片贴到了白罗罗的脑袋上,然后启动了程序。

白罗罗朦朦胧胧的陷入了浅眠之中。

几个小时后,当白罗罗从梦中醒来。

余姐道:“感觉怎么样?”

白罗罗从床上坐起,伸了个懒腰,道:“挺好的。”说真的,他还真有种焕然新生的感觉,之前浓烈的情感被抹去了大半,他记得雪卉这个名字,这个人,心中悲伤的感觉却淡了许多,就好像这些经历都从立体变成了纸片,无法再让他对这个人产生共鸣。

白罗罗思索了一会儿,疑惑道:“这情感析出,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余姐一边收拾器材,一边和白罗罗解释,她道:“这其实是一种抑制手段,可以淡化你脑内最激烈的情感,所以每次从任务世界回来,如果反应太强烈,一定要在三天内来做情感析出,不然容易出现误差。”

白罗罗差不多懂了,他道:“这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影响?”

余姐道:“没有什么影响的,我举个例子吧,人就像一个水晶球,感情就是灰尘。灰尘太多会影响水晶球的亮度,我们这工作就是把灰尘抹一抹,让你不至于被影响。”

这比喻非常的生动,似乎很有道理,但白罗罗总觉得好像哪里怪怪的。

余姐道:“别想那么多了,这只是一种帮助员工恢复的手段,人就是容器,哪里能容纳那么多的情感。”

白罗罗闻言站了起来,出去了。

A+的任务评价,在社和局里是非常少见的。因为白罗罗的这个任务评价,他的领导还因此还特意当面夸赞了他一番,并且直接让财务划给了他这个任务的补贴。

白罗罗收到银行卡通知短信的时候被上面的数值震了一下,他仔细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看错——真的是五开头的六位数。

这笔钱加上之前的存款已经足够在这里付个首付了,白罗罗开始拿到钱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置信,不过想到上个世界任务的提成便很快冷静了下来。

应该就这么多吧,白罗罗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如果他再做几个任务,差不多就能在市区里全款买套小户型。在这寒冷的世界里,只有这点存款数字能温暖人心,白罗罗感慨的想。

拿了补贴的白罗罗请局里的同事们吃了顿饭,同事们很高兴的都来了。

酒过三巡,大家都有点喝的晕乎乎的,白罗罗不怎么喝酒,所以还算清醒。他有个喝的比较多的老一辈同事拍着他的肩膀说羡慕他,白罗罗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你也可以做啊。”

“这可不是谁都能做的事。”那同事在社和局做的是后勤,并不能像白罗罗一样接任务,他整张脸因为酒精变得通红,说话也有点大舌头,他含糊道,“我们是想做,没那个条件……社和局的任务对象其实筛选的非常严苛,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局里能做任务的就那几个。”

白罗罗一直以为自己是闯了狗屎运才进了社和局,没想到还有这个内情在里面,他道:“那什么样的人才能做什么?”

“我哪里……知道……”那同事含含糊糊的说,“要是我知道了,不就自己先去做了。”

倒也是这个道理。白罗罗喝了口酒。

吃完饭,差不多已经是晚上九点了,白罗罗打了个车回了家,到楼下,却看到了一个熟人。

“白罗罗。”秦百川靠在他的车旁边,嘴上还叼着烟,看见白罗罗从出租车上来,叫出了白罗罗的名字。

“你怎么在这儿?”白罗罗的脸有点红,他咳嗽几声,道,“等了我多久了?”

秦百川说:“没多久。”

白罗罗不太信,他看见秦百川嘴上叼着的烟已经快要烧完了,显然已经在这里站了挺久,他道:“怎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

秦百川道:“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过来看看,要是没遇到你就算了。”

白罗罗道:“哦……”他喝了些酒,脑子有点迟钝,和秦百川对视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道,“那、那要不要上去坐坐?”

“好啊。”秦百川也没有推辞,直接同意了。

于是白罗罗只好领着秦百川去了自己的屋子。他上楼的时候还在想,秦百川来找他干什么呢,都这么晚了……

到了白罗罗的住所,白罗罗准备给秦百川泡杯茶。

秦百川在白罗罗的家中坐定,不动声色的观察着白罗罗的住所,他忽的道:“以前交过女朋友么?”

白罗罗正在低头捣弄着茶叶,听到这话有点没反应过来,呆呆的说了句:“没啊。”片刻后才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秦百川说:“没什么,就想问问,介意我抽烟么?”

白罗罗说:“不介意,你抽吧。”

秦百川这才点起一根烟,不得不说,他长得好看,气场又足,冷着脸不笑的模样看起来非常不好接近。白罗罗脑子有点转不动,倒好茶之后就坐在了秦百川的旁边。

秦百川喝了口茶,慢慢道:“茶不错。”

“是我爸留在这里的。”白罗罗道,“我也不会喝,偶尔拿出来接待一下客人。”他爹最喜欢的就是下棋和喝茶,对这两门也颇有研究。只是可惜白罗罗没有遗传他爹的雅兴,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

秦百川说:“你是又出差了十几天?”

白罗罗点点头。其实他有点困了,昨晚任务之后没怎么好好休息,再加上喝了点小酒,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秦百川说:“很辛苦吧?”

白罗罗傻笑着:“还好吧。”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很辛苦,毕竟这种去其他世界出差的机会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况且福利也很好,除了每次做完任务之后心情的落差,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秦百川说:“不辛苦么?”他说着话,突然将脸凑到了白罗罗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