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昼眠没理徐入金,只是对着胡仙师道:“你有事?”

胡仙师嗫嚅半晌,才结结巴巴的说出了出事情原委。

原来竟是他亲妹妹的家宅出了事,但是他看了好多次都没看出原由、他叫他妹妹搬家,他妹妹却是不肯,只是生气的说他们风水世家连自家风水都看不好,那还不如死了,于是铁了心继续住在那房子里,不肯搬动。

这倒也是,胡家虽然现在式微,但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风水大家,现在竟然沦落到这个地步,这个落差的确是让人难以接受。林昼眠听完后,轻轻叹了口气,道:“罢了,当年我也和胡家打过一些交道,就当还个人情吧。”

白罗罗听着他这话,忍不住想林昼眠到底多少岁了……

胡仙师得了林昼眠的允诺,高兴的胡子乱颤,他说:“事不宜迟,不如今日我就带先生过去看看?”

林昼眠点头允了。

徐入金本来挺烦胡仙师的,因为要不是林昼眠来了,他家那七根钉子还钉在那儿呢。不过他听了林昼眠和胡仙师之间的对话,隐约察觉到两人间似乎有些联系,便又活络了心思,说要不要他送他们过去,这车都开到门口了,千万别和他客气。

林昼眠说:“可以。”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

吴推三还以为今天就能回去,结果没想到胡仙师出来插了一脚,心情变得有点不太好。

他和白罗罗胡仙师坐在后座,林昼眠和徐入金坐在前面。

胡仙师妹妹的家住在郊区,这里开车过去要五个多小时,一路上林昼眠和胡仙师聊了些事情,白罗罗和吴推三则在旁边听着。

胡仙师说起胡家的事,也是一脸沧桑,他说自从自己父亲过世之后,胡家就不太行了,他天赋不好,但已经在这一代里算得上佼佼者。

林昼眠点点头,他道:“当年我和你父亲见过一面。”

胡仙师说:“能冒昧的问一句,林先生的岁数么……”

这个问题白罗罗也挺想知道答案的,支起耳朵听着。

林昼眠说:“刚及而立。”

胡仙师一听,呆滞道:“家父去世二十有一,当年先生见到家父时才不过几岁?”

林昼眠点点头,他道:“嗯,当时去参加余家的茶会,正巧有机会和你父亲见上一面。”他们这些人,是讲辈分的,别看林昼眠岁数比胡仙师还小,但他辈分却大的吓人,如果真论起来,恐怕胡仙师还得称林昼眠一声伯父。

胡仙师闻言,眼神里流露出浓浓的落寞,他摇着头叹气,道:“都怪我不争气……”

风水一行,最看天分。

胡仙师天赋不好,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算个半吊子。

林昼眠也没安慰他,只是道:“盛衰交替,乃是常事,不必太过挂怀。”

胡仙师伸手抹了一把脸,笑的勉强。

“不过你们胡家,在东北不是有分支么?”林昼眠似乎想起了什么,“已经没联系了?”

胡仙师摇摇头,道:“他们要走的道儿和我们要走的不一样,分了家,就再也没有联系。”

胡仙师又想起了正在开车的徐入金,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林先生,能问问,徐老板家的那风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么?我看来看去……能看出是那顶梁柱出了问题,但又不确定到底是哪儿……”

林昼眠简单的说了一下顶梁柱里七枚棺材钉的事,胡仙师听的拍掌顿悟,他道:“怪不得啊,怪不得,我还以为是黑色大理石的阴性在作怪,没想到居然是钉入顶梁这个绝户计……唉,我真是差点误了大事。”

林昼眠嗯了一声。

在林昼眠面前,胡仙师就像是个渴求的学生,他有许多想问林昼眠的问题,可又不好意思太过麻烦林昼眠。

最后还是林昼眠开口让胡仙师问。

两人一时间倒真是像极了讨教学问的学生和传授知识的老师。

吴推三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很是着迷的小声说:“先生若是能当我的师父,我真是做梦都笑醒了。”

白罗罗表情乖的不行。

吴推三见他这样子,没忍住在他脸上掐了一下,说:“你就是靠你这幅乖乖的表情骗人吗?太狡猾了吧。”

白罗罗被他掐的莫名其妙,说:“别没大没小的啊,我可是比你长几岁呢。”

吴推三耸肩无赖道:“我就掐了,你打我啊。”

白罗罗:“……”你别逼我小心我让系统揍你。

五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胡仙师所说的他妹妹的住所。

这里处于郊外,四处种着松柏树,一动漂亮的小楼矗立其中,看得出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胡仙师虽然说着自己有多惨多惨,但胡家的底蕴在那里,再惨也有个界限——除非,是做了什么有损阴德之事。

林昼眠先下了车,闭上眼睛似乎在细细琢磨什么。

胡仙师道:“林先生,这里的风水我看过好多次了,罗盘上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可我妹妹一家人就是总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事。”

林昼眠道:“屋子两边林峰相夹,有山有水,有树有峰……应该是祥瑞之地。”

胡仙师点点头,道:“这地方可是我特意寻的,没想到……”他和他妹妹关系好,所以特意寻了个这么宝地修了一栋小楼,哪知道他妹妹刚进去没多久,就出了事。

胡仙师开始也不信是自己的堪舆出了问题,然而现实却狠狠打了他一个巴掌,更惨的是,他竟是找不到堪舆错了哪里。

他妹妹比他性子要固执,更以自己生在胡家为荣,完全不愿承认是自己哥哥给自己选的住所出了问题,即便胡仙师已经点明,却还是不肯搬出。据胡仙师说,他妹妹的原话便是:她要是搬出来了,胡家的名声就彻底的臭了,以后还怎么在风水这行混?她不但不搬家,还不许她哥哥将这件事说出去。

林昼眠在屋子旁边转了一圈,点点头,道:“你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胡仙师苦笑:“可这有什么用啊。”

林昼眠道:“屋子前两侧的树是你特意种的?”

胡仙师说:“对啊,我特意让人种的。”

住宅前两边有高大树木乃是吉兆,再加上乾位的林,艮位的山,成的乃是林岭相互夹击的风水之势。而房屋右边的池塘和右边的大道,配上之前的景,更是成了个四神俱在的场面。

林岭相夹,居住在此地的人财运会变得特别好,子孙后代更是钱财广进,而四神俱在,则对女人颇有好处,住在里面的女人丈夫同她的感情应该是很好,儿女也会非常孝顺。

林昼眠说:“周致知,你眼中看这景如何?”

白罗罗已经习惯了林昼眠突然点名,他老实的回答,说:“五彩瑞气环绕屋旁……但是……”

“但是什么?”胡仙师也急了。

“但是感觉像是被什么拦住了,就是进不去。”白罗罗继续说着自己眼里的场景,他道,“屋子里被黑气笼罩,有点,有点像个漩涡。”

胡仙师听这话脸色青了大半。

“进去看看吧。”林昼眠来了点兴致,他道,“倒是有趣。”

于是几人一起进了屋子。

胡仙师的妹妹正巧在家里,见到他们一行人来,疑惑道:“哥,出什么事儿了?”

胡仙师说:“玉珍,这是林前辈。”

胡仙师的妹妹胡玉珍疑道:“……林前辈?”

胡仙师简单的解释了一下林昼眠的身份,胡玉珍表情就变了,和大家预想中的感激不同,她竟是有些生气,她道:“我不是说了我没事了吗?你怎么还叫这些人来家里!”

胡仙师知道他妹妹在想什么,他面露沧桑之色,哑声道:“玉珍,我知道你是不想承认胡家已经没落,可是这些事情是瞒不住的,如果真的出了事,我们这样肯定会被笑话的更厉害。况且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父亲去世时,我也答应了他要好好照顾你。”

胡玉珍闻言低低的抽泣起来,她说:“哥,你不懂,你不懂。”

“我懂的。”胡仙师说,“你怕我被别人笑……可是我总不能用你的命来换这个面子啊。”

都是年级挺大的老人家了,说这些话也格外让人心酸。

林昼眠的面上并无同情之意,淡淡岔开了悲伤的气氛,他道:“我可以去屋子里转转么?”

“请吧林先生。”胡仙师一边安慰妹妹,一边对着林昼眠道。

林昼眠便带着白罗罗和吴推三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其实每次出来,吴推三和家里那两个都抢着要跟着林昼眠,因为每次出来都能学不少东西,丰富眼界。

这屋子一共三层,底层是客厅,二层是客房,三层是乱七八糟的杂物房。

林昼眠将三层楼都看了个遍。

白罗罗和林昼眠一起看的,他见吴推三时不时点点头的模样,趁着林昼眠看另外一间屋子的功夫戳戳他道:“看出什么了吗?”

吴推三说:“没有。”

白罗罗说:“那你点什么头?”

吴推三说:“还不兴我装装样子啦,你上课没听懂老师在说什么,不也点头么。”

白罗罗有点语塞,吴推三的确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我确实没看出这屋子哪里不好了。”吴推三迟疑道,“无论是家具摆设,还是房间面上,都符合风水里最佳的格局,也难怪他找不到。”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白罗罗道:“你不是说着屋子里有黑气么?你看哪里黑气最重?”

白罗罗的眼神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最后迟疑道:“整间屋子都挺重的。”这黑气好像是从地板下蒸腾而来,盖住了整个屋子。

林昼眠在屋子里转了十几分钟。

胡仙师和胡玉珍都跟在他后面,小心翼翼的陪着,林昼眠问他们什么问题他们也全都答了。

最后林昼眠道:“你们这栋房子一共有多高?”

胡仙师说:“没仔细算过……不过毛坯房好像是每层两米八,三层应该是八九米的样子。”

林昼眠指了指自己的头顶的天花板:“你们就没发现,这屋子高度有点不对劲?”

胡仙师一脸郎然,倒是胡玉珍道:“好像是……有那么点,我儿子总说二楼矮,我倒是没怎么感觉到……”

林昼眠道:“开天花板吧。”

胡仙师不可思议道:“天花板里有东西?”

林昼眠淡淡道:“我告诉你吧,你这栋楼里东西多了,但是天花板里的那个最麻烦。”

按理说胡仙师作为一个堪舆风水的人,应该是见过不少这阵仗,但他还是有点后背发凉,迟疑道:“先生,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什么都有可能。”林昼眠坐下。

胡玉珍道:“啊,林先生,我给您倒杯茶,您坐下慢慢说。”

可以说出了林昼眠之外,屋子里的其他五人都是一头雾水。

白罗罗安静如鸡的坐在林昼眠身边当摆设,吴推三和胡仙师一个劲的抬头看天花板,但都没看出什么端倪。最后外行人徐入金实在是忍不住了,厚着脸皮道:“林先生,您功夫也太绝吧,这就能感觉到天花板不对劲……”

林昼眠喝了口刚端上来的茶,却没理他,只是道:“吴推三,你看出端倪没有?”

吴推三惭愧道:“没有,老师。”

林昼眠抿了抿唇,虽然依旧表情很淡,但白罗罗却意外的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了失望的味道。

吴推三低着头不敢说话。

林昼眠说:“你跟了我三年了。”

吴推三扯了扯嘴角。

林昼眠说:“你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却都没往头顶上看一眼,反倒是周致知一直在往头上看。”

吴推三有点想辩解,但他知道林昼眠的确说的是实话。

林昼眠冷冷道:“你竟是还不如他,我教了你多少次风水讲求一个整字,家具房间屋内摆设,的确可以改变风水,可若是整势差了,你从边角里改变又有什么用。”

吴推三叹气,说先生对不起。

胡仙师道:“林先生,您是一进来,就感觉到了?”

林昼眠道:“对,我一进屋子就感觉整个房子的势不对,显然是有什么东西压制住了你的风水局。而且这个压制你风水局的东西,一定在房子最核心的地方。”

胡仙师道:“所以你想到了……天花板?”

林昼眠点头,他稍微犹豫片刻,便道:“我见这人的手法,和徐入金家的有些相似,你们可以好好想想,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徐入金和胡仙师对望一眼,其实在徐入金家里出事之前,胡仙师和徐入金的关系就不错,平日也经常来往。

林昼眠一提醒,两人便瞬间想起了什么,徐入金一拍手道:“老胡,我修缮旧宅的那个建筑队,不是你推荐给我的吗!”

胡仙师这才想起什么,脸色铁青,他道:“那个工程队里的老板是我一个侄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入金忍不住骂了脏话,道:“我他妈的还在想谁这么恨我呢,妈的,那贱人迟早生孩子没屁眼。”

胡仙师气的胸膛不住起伏,简直想拿起东西找人拼命去了。

林昼眠的表情从头到尾都很冷淡,即便是知道这种非常恶意的行为,也没有露出一丝动容。

胡玉珍最后劝下了胡仙师,并且邀请林昼眠他们在这里吃个晚饭,说她已经叫佣人去买了菜,而且现在时间也不早了,要是不嫌弃干脆在这里住一晚。

吴推三和白罗罗都做不了主,看向林昼眠。

林昼眠思忖片刻,说:“好。”

既然原因已经找到,那胡仙师就那么急了,他定了工程队明天早晨来破天花板,一个人坐在桌子前生闷气。

胡玉珍无奈道:“别生气了,气也没用,明天叫人把东西取出来就行。”

胡仙师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应下。

晚饭非常的丰盛,但林昼眠依旧没什么胃口。好像自从离了家,他就对吃饭失去了兴趣,除了勉强维持基本的身体运作,懒得多吃一口。

白罗罗胃口倒是一向的好,林昼眠对他说话的时候,他嘴里还包着个鸡翅,听到林昼眠的话差点没噎死自己。

林昼眠说:“有那么好吃?”

白罗罗点头如捣蒜。

桌子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了过来,白罗罗努力把鸡翅膀咽了下去。

“多吃点吧。”林昼眠做了个大家都没想到的动作,他居然摸了摸白罗罗的脑袋,说,“太瘦了。”

吴推三吓的嘴里的蔬菜都要掉了。

白罗罗惊恐的对系统说:“卧槽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系统说:“我也很害怕啊。”

白罗罗额头流下一滴冷汗,有种自己是林昼眠养的猪仔,林昼眠温柔的叫他多吃点,就是为了在杀猪的时候多取一点肉出来。

白罗罗和系统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好在林昼眠的反常只有这一句话,他很快就恢复了平时那副冷淡的模样,别人说话他都是懒洋洋的接上那么一两个字,有时候连话都不说。

吃完饭,胡玉珍又安排了住宿的房间。

林昼眠的房间在中间,吴推三和白罗罗一人一边,好在也没有出现那种什么房间不够需要两个人挤一挤的尴尬场景。

徐入金本来是要回去的,但他实在是好奇天花板里到底放了什么了,所以也厚着脸皮住了下来。

晚饭之后,吴推三搂着白罗罗的肩膀,叼着烟坏兮兮的说要给白罗罗讲故事。

白罗罗说:“……”

他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吴推三硬生生的拉到了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