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颇为同情道:“只看外表,倒看不出……只是姐姐你与他有了首尾,他可有娶你之意?”

莘奴微微冷笑,温言道:“姬莹妹妹想得太多了……”

姬莹也觉得这姻缘是不大可能的,这鬼谷隐隐有道家做派,大约是要不婚的,不然何至于现在都没有妻儿?不顾莘奴实在是貌美,引得王诩动了凡心也是有可能的,不过是与大多的露水姻缘一般,待得时候到了,便消散得无了影踪。

淡了些好奇心后,姬莹又想起了另一处关节,追问道:“白日里逼迫得我父亲散尽千金,气急败坏得直跳脚的莘姬可是你?”

莘奴斟酌道:“的确是替飞廉的主事主持了一笔生意?怎么?司徒大人可说了什么?”

姬莹一听说是莘奴,顿时乐得眉眼飞扬,又怕惊动了父亲,只捂着肚子笑道:“你竟有这本事,可真是小瞧了你,我父亲可是被你气的午饭都食不下,一声声的哎呦着‘我的金、我的金……’哈哈,可笑死我了!”

姬莹竟然对于吝啬父亲的哀恸讥笑不止,这也是让莘奴看不懂之处。她一向对自己的父亲敬重有嘉,满心的爱戴孺慕。

一时也想不出别的父女会有什么不同的相处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大盘送上~~~~~

第41章

姬莹因为无意中撞破了一桩隐秘而匪夷所思的奸.情,顿觉通体轻盈,身在小乡的苦闷消减了不少,一向高高在上的恩师,竟有这般大的把柄抓握在自己的手里,心内的得意笔墨难以形容。

她与莘奴又说了一会子不甚上道儿的话后,这才说了自己身在此处的缘由。

“姐姐被秦使选中,不日将启程前往咸阳,我是她陪嫁的媵妾,自然也要陪着父亲来此地见一见秦使,为姐姐以后入秦宫打点一番。”

莘奴听了便低声说:“恭喜姬莹妹妹了……”

说到这,一向飞扬惯了的姬莹却难得沉默了一会道:“秦王渠梁年岁比我的父亲还大。后宫美人不断,我的姿色不如姐姐,不过是陪嫁过去的陪衬,有什么喜事可言?可笑父亲还送我入鬼谷,指望我多学些谋略助姐姐得宠……”

说完这句后,姬莹的笑意又挂在了脸上:“所以莫要辜负了年少,等入了棺才空悔恨。这么看来,恩师虽然有些不够坚实充沛,也总好过个胡须稀疏,浑身松皮的老头子……姐姐,你既然与恩师相好,一时分身乏术,将张仪让给我耍弄几日可好?”

莘奴不知姬莹的婉转心思,没想到这姬莹竟然一心认定那张仪应该私下里与莘奴有些隐情故事。

她身在诡辩之门,与那张仪朝夕相处,虽然初时满心看不起有些土气的张仪张华二兄妹。不过身为魏国司徒的女儿,身边的高贵的士卿之子见得多了,倒是厌烦了他们裹着蠢笨的高傲。像张仪这样饱学而富有朝气的乡土少年的确是新鲜得很,姬莹觉得与这样的少年交好一番,也不枉在鬼谷学师一场,荒野的草甸苇塘也算是留下了只得回味的野风浪情。

莘奴自然是说那张仪全跟她毫无关系,姬莹妹妹若爱,只管约去。只是希望她能紧把些口风,莫要讲那鼻子里嗅闻的事情尽说了出去。而姬莹则是一脸拿捏了莘奴的得意,做足了架子这才勉强允了封口。

就在二人坐在高台的围栏后私聊一番后,莘奴起身要下楼小解时,才猛地发现那子虎正面无表情地立在木柱的后面。

这位置竟是说不得的尴尬,大约是将她与姬莹的私聊尽听进去了。至于这一股脑的闲话会不会过到王诩的耳中,便没法估摸了。

那王诩与姬甫相谈甚欢,也不知是许了什么好处,笑得司徒大人褶皱舒展,一扫白日飞廉舍金的阴霾。

待得谈得尽兴时,已经是星斗阑珊,时值深夜了。二人终于互相道别,王诩亲自送姬甫与姬莹上了马车。

莘奴立在高台上,借着台下的挂灯看到,当下高台时,子虎在王诩的耳旁说了些许什么。

鬼谷家主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微妙,慢慢抬起头朝着莘奴望过来,那眼神竟是说不出的犀利!

当王诩恭请姬甫上了马车后,又亲自送姬莹上了马车,也不知他低声说了什么,姬莹的脸色突变,一脸恐慌的模样,而王诩则微笑地又说了几句,似乎是在安慰着惊惶失措的爱徒。

等到莘奴下来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莘奴。

莘奴不问也知道缘由,瞟了立在王诩身旁的子虎一眼。心道:偌大的丈夫,原来也是过话的长舌!

登入了马车,王诩也不说话,就这么莫测高深的盯着莘奴。

不过莘奴却顾不得许多,白日一阵的劳碌,今夜又被姬莹看破,白白耗费了几许的精神,不过看那样子,姬莹已经被王诩唬住,应该是生不出什么波澜,心内悬挂的事情一放下,困意涌上来,便准备靠在车厢上小憩一会。

至于她应付姬莹的那些个言辞,在她看来也算不得什么,自然不必太挂心。

可是眼儿刚微合,人就被拉拽到了他的怀中。

“奴儿觉得什么才是喝不腻,够鲜美的?”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莘奴微微睁开眼:子虎,人才也,传话竟然是事无巨细?

“不过是被她问得烦了,随口一答而已,家主滋味醇美,不知天下有多少女子想要品酌呢!”匆忙地应付了几句后,昏昏欲睡的脑子,实在是挤不出太多婉转动听的溢捧之词。说到底,莘奴并不知这男儿的枕榻功夫是不可让人小看的一项本事。她这贸贸然让王诩背负了“来去匆匆”的名头,实在是捅了天大的马蜂窝!

看着怀里说了几句话,便又不由自主点头瞌睡的小私奴,王诩不由得又气又怜,只拢了她在怀,贴着她的耳道:“今夜你是睡不成了,总不好让你一直觉得‘匆匆’不够尽兴……”

而莘奴的反应却是混不将他的威胁放在耳里,又往他的怀里依偎了些,用脸蛋磨蹭了几下他坚实的前胸,便酣然入睡了。

王诩微微挑眉,心内翻腾的是千万个整治她的法子,最后却只拽过一旁压脚的薄被盖在她的身上,抵挡入夜的凉风。

不过鬼谷子记下的帐总是要还的,等到莘奴终于明白何谓“来去不匆匆”的精髓时,已经是第二日的下午了。

看似稳重内敛的男人,一旦放纵起来,堪比王庭里最糜烂的王侯。为了不致丽姝感到倦腻,花样更是百出,至于鲜美的汤汁,真是一滴也没浪费,尽是贴补出去了。

这哪里是莘奴能招架得住的,最后竟是连讨饶的声音也喊不出来了。

期间迷迷糊糊睡了几个囫囵觉。听到外屋有人似乎有人说话,要呈递了什么书简进来。

王诩披着衣服起身,走到了外厅,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外厅哐啷一声,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被掀翻了。莘奴正好睡醒了一个囫囵觉,被这巨响惊醒,挣扎着起来,才发现王诩竟然将仆役们刚刚摆放好的菜肴掀翻得满地都是,而他正一脸阴沉地瞪着手里的书简。

莘奴往前走了几步,却一不小心踩到了打翻在地的炭盆的碎炭上,因为赤足不由的被烫得“哎呀”惨叫了一声。

下一刻她被人整个提起,然后被男人抱起几个箭步入了内室,放回到了床榻上。

雪白的脚足如白玉琢成,可是此刻脚掌却被烫得红肿了一片。

这种深入骨髓的热痛,是莘奴决绝不能忍受的,熟悉的刺痛连带肩头的那一块烙印也跟着一同在灼烧,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不堪而混乱的冷夜,身体的冷意战栗与让人想要尖叫的灼热一起袭来,深入骨髓,就算将身体缩成一团也无处可躲避。

“痛,痛……”剩下的便是略带歇斯底里地哭喊,至于其他的感觉尽是全然而不知。

“乖,不痛,抹了药就不痛了……”耳旁是男人劝慰声,还有他厉声叫人端来凉水和烫伤膏药的呼喝声。

因为躺在床榻上的女人衣不遮体,下人们手忙脚乱地端来的东西,又被他哄撵了出去。

待得脚底被泼了冷水降温,又被抹涂了清凉的烫伤膏,渐渐缓解了剧痛感时,莘奴这才抽泣着慢慢睁开眼。

男人正略显狼狈地跪在床榻前,衣袖上是从她脚底板擦拭下来的炭灰和淋湿的水渍,脸颊上蹭上了些许白色的油膏,额头处满是一层细细的薄汗,他替莘奴涂抹了脚底后,便伸出长指按压着莘奴小腿处的穴位,舒缓分担脚底的痛意。

见她终于平静下来,他似乎略松了口气,皱着眉申斥道:“还是孩童吗?竟不知穿鞋!”

始作俑者竟然这般理直气壮倒打一耙,果然是很有家主的风范。心内挤压了许久的恨意,竟是被方才猝不及防的烫伤灼痛一股脑儿地激了出来,莘奴猛地用没受伤的脚朝着他狠狠踹去,直踹得他猝不及防,身子后仰坐到了地上,这才将脚缩了回来,转身缩到了被子里,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王诩是知道莘奴的习惯的,这便是委屈了,才将自己裹成蚕被,可当他阴沉着脸将手放在了被上时,才发现那被紧裹的身子依然在微微地战栗着……

王诩慢慢站起了身,望着那一团被,淡淡地道:“我对你的不好,你总是记得清清楚楚……”

直到听到他离去的脚步声,莘奴慢慢地掀开被子,微微呼出了一口气。

她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太过任性幼稚,可是心内的隐痛今日被一股脑地激发出来,是难以控制的。而王诩原本就心情不好,被她拂了意后,居然难得地没有申斥惩戒她,而是这么一走了之了。

待得启儿来替莘奴换药,并端来吃食时,她才知王诩只吩咐下人将莘奴先送回谷中,然后便带着仆役侍从先行离开了此处。

至于让王诩勃然大怒的缘由,莘奴也事后尽知了。

原来不知何人,竟是知晓了一向神秘的鬼谷王诩的些许幼年传闻,捕风作影地写了一篇讨伐的檄文,历数了王诩的极大罪状,如事鬼神昧众生,颠覆周礼无视忠义等等,倒也骂得不算冤枉,可是其中一则提到他乃是无父之子,其母不思检点,生性浪荡,常与人豆田私通,最后怀孕生子却不知其父何人,此子自幼失礼教,缺父规导品性,以至成年德有偏颇。这等人为师,乃是误人子弟云云。

这样的不堪辱骂之言居然编入到了最近流行的几本野史里,在各地广为传播,加上一直仇视鬼谷的儒生们推波助澜,一时已经成为定论。

也难怪王诩当时会气极一时失控掀翻了桌案。

不过莘奴听了此事,却不觉得幸灾乐祸。她想去了自己曾经见过的那一谷幽兰,那是她见过最美的兰花。能用生命育出这么美的兰花的妇人,怎么可能是淫.荡只知纵情之人?

因为同回鬼谷,姬莹与莘奴相约一道回去。

当姬莹再次见到莘奴时候唬了一跳:“姐姐,不过两日不见,怎么憔悴了这么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二更啊~~~大家约起来~~咩 错别字太多 改改

第42章

莘奴的脚底虽然及时处理,可是还是起了水泡,脚不能沾地,这两天都是萎靡在榻上,自然是短少了些精神,现在能跟姬莹一同回鬼谷,这一路上多少也不孤单。

她从父亲离世后,便失了同龄玩伴,虽然姬莹年岁比她小,可是经历的风月故事却不是幽居谷中的她能比拟的。跟着姬莹夫子,也很长见识……

莘奴也算与姬家二姐妹都相处过。

这姬莹虽然与在魏宫做魏王义女的姬姜同为姐妹,不过性情却还算至真至性,少了些她那异母姐姐姬姜的城府算计,好的坏的俱是摆在了明处,相处起来倒是比那个天真的张华要轻松一些。

不过姬莹显然怀了天大的心事,匆忙问过了莘奴的脚伤后,便有些迟疑地张嘴道:“你知道吗?妫姜早就嫁人两次了,只是她的丈夫每次都是新婚便得病暴毙,她现在是第二次新寡……”

姬莹不但鼻子灵便,消息异常灵通。出谷的这几日,随父亲出入各国来使纷杂的驿馆,竟然听到了关于同窗妫姜的不少传闻。

莘奴听了警惕看了姬莹一眼,心道:嘴巴这般大,可是个会保密的?

姬莹也是个懂眼色的,一看莘奴的神色立刻明白了她心中所想,顿时撇嘴道:“行啦,你与恩师的事儿,我也是倒了霉才发觉,夫子已经软硬兼施地威胁了我一通,我是打死都不会说的。

莘奴没有问,不过王诩那日能将姬莹说得变了脸色,可见一定也拿捏了她的要害,既然如此倒是不用担心了。

姬莹说完了妫姜惊天的隐情,却不见莘奴有反应,顿时眉毛一立,气闷地说:”你便不好奇那妫姜为何回回都成寡妇吗?”

莘奴想了想道:“不过是凑巧生病吧?妫姜妹妹也是命苦……”

姬莹一挥手,不耐烦地道:“哪有那么凑巧的?我听说是妫姜不喜嫁人……她自己毒死了丈夫!”

说这话时,姬莹瞪大了眼儿,自己都微微打了个寒颤,终于说出心内最牵挂的:“莘奴姐姐,你说若是真的,她现在又是学医,岂不是如虎添翼杀人于无形吗?你快帮我想想,我以前有没有得罪过她?她会不会恼得偷偷给我一包□□?”

莘奴好笑地看着眼前故作老成,偏偏还是有些冒稚气的少女道:“你好像之前食饭时,抢了她一碗蜃蚳醢,还有上礼课时,非说妫姜的位置通风,强行与她换了座位。不知她心里可恼,可若换了我,单是强夺美食一样,便要熬煮一鼎的毒汁狼药,给她狠狠地灌下去……”

这话一出,姬莹的脸色都变了,强自镇定地端坐在车厢里,只是紧抿着嘴唇半响不语。最后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怎……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就算去配那老迈的秦王,也好过早早惨死异乡,莘奴姐姐,我……我不想回鬼谷了!”

莘奴原本就是逗逗她,哪里想到看似跋扈的女子竟然是这么不禁吓的。当下不禁挪过去,递给她巾帕擦拭眼泪道:“亏得还是修习诡辩的,怎么这么不动脑子?我问你,妫姜平日里最喜做什么?”

“……磨药,切脉,诊治谷内的病人……”

“对了,她虽然初涉医术,却事事亲力亲为,我们不是曾看到她为了诊治一个谷里患了腿疾的老仆,竟然不顾他双足恶臭,亲自将发了脓疮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挑破脓疮,敷药包扎吗?”

姬莹略反应了过来道:“对,当时我因为看见了,恶心得晚饭都没有食……”

“这便是了,一个心怀悲悯,对奴隶也一视同仁的人怎么可能会恶毒得毒杀自己的新婚丈夫?”

这一席话说得姬莹安静下来。她一时听到了关于齐国妫姬的传言,一时不加辨别,心自恐惧,这才跟莘奴闲话起了妫姜的隐秘,可是现在听莘奴这么一说,竟是隐约有些愧疚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