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诩半靠在门前的拴马石旁,身上只披着一条单薄的被子,冷意将他的脸冻得有些微微发白。嘴唇上也毫无血色,那弯长的睫毛上似乎都挂着白霜。而那伤腿的位置一直在轻轻的颤抖,似乎是在被下用手在不停地摩挲缓解痛意……

莘奴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只命守夜的仆役开了大门,冷冷地说:“你要去哪?我命车夫拿着令牌开城送你出去。”

王诩连眼都未抬,只是裹了裹被子,冷声说道:“不是赐碗了吗?哪儿也不去。”

这般的强硬,看起来便是准备在莘奴的府门前开张乞讨了。

可以想象,当明日人们发现这里突然坐着一个英俊异常的乞丐该是多么的轰动。莘奴觉得自己应该将全天下的鬼谷门生尽数召集到这里,让他们好好开一开眼,看看他们的恩师还有一招压箱底的绝活尚未传授——那便是不要脸至极的要饭功夫!

实在是被他气得发急,竟是忍不住走上前去拿脚去踹这要饭的泼皮无赖。

可是他瞟了一眼踹过来的玉足,却是脸色微变,冷声道:“这么冷的天,怎么只穿了一双单层的鞋子便跑出来了?服侍你的人都是死了吗?也不知换厚鞋给你!”

说话间,竟然理所当然地起身抱起了她,转身便朝着府里走去。这满府的第一忠奴入了房里后,第一件事便是除下了她的鞋子,将那一对冰凉的玉足放入了他衣襟的胸口处,与他微凉的大掌不同,那里是一片的滚烫。

作者有话要说:困~~~~~~~~~~~~~~~~~~~~文内二人大半夜不睡觉,让狂仔羡慕嫉妒恨……

第112章

这般温热了一会,脚下的冷意便消散很多。莘奴方才被他将脚搂在怀中时,感觉到他的膝盖也是一片冰凉。

方才他抱她入门虽然脚步稳健,可是莘奴依然能感觉到男人的步伐偶有使不上气力的时候。

只在被他捂着脚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也伸手摸向了他的膝盖。这一摸,顿时吓得老跳。那膝盖也似乎肿起了许多呢。

当下也顾不得恼他,只问:“膝盖这是怎么了?”

王诩淡淡地说没什么:“许是冻到了,缓一阵便好了。”

伤腿烙下毛病便是一辈子的事情,怎么能马虎?莘奴的手直觉便要伸过去,脱下他的裤子看个究竟。可是那手伸到一般便迟缓了。

这该死的男人究竟是在前世与自己结下了何等的孽缘,以至于今生总是扔甩不掉。

从入邺城以来,他显然是变换了路数,拿住了自己的心软,一再示弱,以至于自己的初衷一改再改。

如今他显然又是这般路数,便是死赖着不走。按理就应该不管他的死活,只管让他在门口与陶碗、打狗棒安守岁月静好。

可是冷厉的话到了嘴边,却始终是吐不出来。她终究不是当年口无遮拦的小姑娘了。也知道话语的深与浅,现在回想起当年的许多话,当初再有些宽容厚道都是不应说出口的。不然何至于现在二人成了无解的困局?

姬莹痛哭着她与嬴疾的情海生变,让莘奴也是一阵同感戚然。

若是凡事能留三分情面,就算做不成恋人,也不至于成为仇人,不然的话,纵然是女娲的五彩灵石也不能修补这激烈言语留下的伤痕。于是,冲到嘴边的话语终究是忍下了,她只是低声道:“我取暖炉来给你捂一捂,你且在榻上歇着吧。”

莘奴刚要转身离开,却被男人在背后死死抱住,力气之大简直要让人窒息了。

此时房中灯光昏暗,他的唇帖服在她的耳旁道:“你自个给我温,何须暖炉那烟熏之气?”

莘奴想说一声不要,可是嘴唇却被他轻轻的含住,大掌握住她的手渐往了下去……

这男人若是起了性子,箭在弦上便是缠腻得恨不得一张拍飞了他去。

说好的温暖膝盖,最后俱是变了样子。鬼谷子的那位闲散了多日的二弟倒是尝尽了娇人温润的酥手滋味,虽然是隔靴搔痒,也也足够这空乏了几个月的相思略解了滋味。

自然他也不是独善其身之人,照拂丽姝也是面面俱到。

气得莘奴在被窝里又要伸脚踹他,可是却被他的双腿夹住,一时又附耳撩拨了半宿。

这般胡搅蛮缠,倒是暂时度过了沿街乞讨的难关。莘奴有了两位同窗相伴,开始见天儿的不想再府中。而王诩也得了空子与两位好友相聚。

邺城虽是小地,却是魏国往来的枢纽,整日里南来北往的士人商贾不断,若是有心之人,魏地四面八方及邻国的的消息俱是打探得到。王诩坐镇此地,听到的最新鲜的时事便是秦王有意同魏王重修旧好,派了太子嬴驷打头阵,前来同魏王议和,并商定会盟之事。

与嬴驷同来的自然有他新近的宠臣张仪和其妹张华,而嬴疾作为张华的未婚夫婿,第一时间便收到了张华的书信。

书信送到之时,嬴疾正与王诩和姜云君坐于江边高台,闲话把酒。看罢书信怅然长叹了一口气。

姜云君正饮下一杯酒,看他无聊至极,不禁有些来气。他原本是携美同游,应缠绵在绿水青纱之间,却因为妫姜那两个惹祸的同窗的缘故,害他受了了无妄之灾。

那妫姜是何等聪颖,竟然盘问出了自己私扣信笺之事。

一连几日,丽姝妫姜的闺房都是紧闭,饶是他浑身本事,却无能叩开一扇门窗。

这般荒废了几日,浑身上下都火燎了一般,见嬴疾叹气,便没好气道:“你未婚娇妻即将至此,君应高兴,不用每日独枕空床,怎么还这般唉声叹气,是否太过做作了些?”

可是嬴疾却有些怅惘地说道:“我一向觉得女子便是麻烦,又是说不出的费解难懂。为何这女人在床榻搂抱时,还算温香软玉,甚是迷人。可是下了榻后,却是索然无味,一副无聊至极的空虚……”

姜云君挑了挑眉,因为妫姜不是过话之人,他自然不知姜云君不能成的秘事,只嘿嘿地笑道:“先前还担心你有短袖之癖,垂涎我们鬼谷子的美色,着实担心了好久。却不成想,你不声不响地开了荤,却又甩出这般不伦不类的话来,怎么,是吃的不够美味吗?”

转头又望向王诩:“张华是你的弟子,敢问姿色几何?”

王诩懒得理他们这无聊的话题,只是淡然地说道:“未曾上心,大约是个清秀俊丽的。”

姜云君听了,便冲着公子疾微微一笑道:“这男子在世,追求的功名利禄,终究浮云,唯有‘洒脱’二字,是自己真真切切得到实惠的。生亦潇洒,死亦无憾。公子你会有这般空虚,只是因为你之前吃的不够饱足,尚未尝尽人间美味。偶尔尝过一个,便以为美味无比。待得你与张华成亲,也得趣了,倒是可多纳几房妻妾,便知这事的妙处了。”

公子疾,被挤兑如斯,依然面上带笑,不见一丝困窘,说道:“看你说得潇洒,为何平日里也只食一样呢?”

姜云君露出满口的白牙,在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更显耀目,他笑道:“你怎能同我比?我在茹素之前,可是吃尽了鲜美的‘鱼肉’。如今就算茹了素,却也知道那饕餮盛宴的味道,哪像你这般,只食了一碗粟米,便以为天下美食都是米糠的味道。”说道这,还不忘拉来同盟,转头对王诩说道:“王诩兄,你看是否是这个道理?”

可是王诩却依然沉默,只是在酒爵里又添了一杯,姜云君不觉大感诧异:“不会吧,王兄你这般年纪,谷内奉养的佳丽不计其数,个个是人间美色,难道这么多年来也只食粟米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照例累成树獭闪电,真是趴在电脑前,龟速敲字,但是依然默默咬牙坚持,看看二更能否养成如换么每日内裤一般的好习惯Σ( ° △ °|||)︴,但是狂仔要说,换得好辛苦啊,呜呜~~亲们不能嫌弃太小,每日给狂仔加油打个气哟……

第113章

说到这,就连一旁的公子疾也微睁着眼,好奇地朝着王诩看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模样。

姜云君也不禁哈哈大笑道:“君这这般行事,岂是大丈夫?怎么样?听说邺城效仿齐地,也新开了一家女闾,要不要我带着你们领略一下这人间的软香之美?”

王诩被好友这顿奚落,不由得挑高了眉梢,正要启唇时,垂眸往台下一望,复又收回目光,诡异地微笑地对姜云君道:“……恭喜君了。”

姜云君吊儿郎当地问道:“小事而已,自当为友之福祉尽心,不过……你为何恭喜我?”

因为角度的关系,王诩所在的位置倒是可以将高台之下看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微笑着看着正慢慢往高台上走的几位丽姝,附耳向姜云君轻声道:“只怕君以后想要食素都难了,倒是可以尽情鱼肉了……”

姜云君也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不禁急急回头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只见三道倩影出现在了高台上,莘奴与姬莹走在了最前面,已然登上了高台,而妫姜则是慢吞吞走在了最后。

可以看出妫姬的脸色不大好看,可是表情却依然是文雅而淡定的冷然。

偏偏姜云君甚是了解这位齐国的贵女,当他看到她朝他冷冷射过开的眸光时,不禁心内暗自叫苦,便知自己方才借着酒劲的狂妄放荡之言恐怕俱是被她听了进去的。

若是私下里,他还不立刻如犬一般扑在丽姝的身前诱哄,小心地陪着不是?可现在毕竟是人多,一时男儿的自尊作祟,总是不好立刻伏低做小。便只能强自硬撑着,但这心内却将故意知情而不报的王诩腹诽了个遍!

那姬莹的脸色同样不好。上了高台后,便跟随着莘奴坐到了席案的一边,却是看都不看那嬴疾一眼。

她的父亲府宅里妻妾众多,她的母亲也是虽然出身高贵却也不过是父亲的一妾罢了,内里的冷暖自知,苦楚也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姬莹自小便立了志向,绝不为他人妾。

这也是当初她誓死不愿嫁给秦王的缘由之一。而当初少年疾之所以能撩拨了她的心弦,也是因为这少年洁身自好,并无妻妾的缘故。

可如今一看,他刚刚与张华定了婚约,可是已经觉得厌烦想要另觅新欢,话语里的凉薄不禁叫人打了寒颤。如此想来,上苍也算是厚待她了,虽然遭受厄运不知怀下何人之子。但是总好过嫁给公子疾却整日憋闷在府宅里见他辞旧迎新,拥美在怀。

于是,三位落座的女子里,也就是莘奴的脸色稍显红晕。却是低着头不去看王诩。不过却在他身边落座的时候,顺手掏出巾帕替王诩擦拭他衣袖上沾染的酒渍,王诩微笑着低头看着心细的丽姝,情意绵绵得很……

老狐狸!

姜云君心内不由得又暗骂道。这下可好,他跟公子疾变成了衬托王诩这一朵西域雪山之莲的残花,两个浪荡子一下子将鬼谷子映衬得圣洁无比,真是世间难得的有情郎!

好友瞪过来的眼神太过炙热,王诩觉得有必要解释一番。于是沉声对公子疾说道:“之前我的女徒姬莹因为误会与公子疾闹得不甚愉快,今日便是铺摆酒席,借机请丽姝前来,还望二人尽释前嫌,君看如何?”

其实莘奴她们之所以过来,还有一样,便是希望能从公子疾的嘴里了解到姬莹昏迷那次聚会的内情。毕竟公子疾与嬴驷带来的那些贵族子弟都是相熟的,说不定能通到他们闲谈猎艳的□□呢。

原本为了说动姬莹前来,莘奴与妫姜废了不少的唇舌。也是希望姬莹能与公子疾解了不必要的误会,免得一直耿耿于怀,难以释然。

可是没想到姬莹在脸色难看了一会后,倒是变得落落大方,只举起酒杯朝着公子疾道:“我此前不知君之身份,言语上大有不敬,惹得君不悦,将我关入棺材里也是咎由自取,实在是埋怨不得君,还望大人大量,能宽容我这一着。”说完便将那酒杯里的酒液一饮而尽。

公子疾是习惯了姬莹的骄纵的,今日这般言语谦和的她实在是二人相识以来从未见过的。

姬莹怀了身孕,本是不该饮酒,所以只半杯下肚便面色红晕,若染上了天边的云霞,因为怀孕而丰润了许多的身子在绸缎的包裹下,也显得妖娆异常。她与莘奴一样,都是姬姓女,姬姓多出美女,她长得也是魏地女子特有的娇小妩媚。

虽然这女子的性情实在令人不能恭维,可偏偏公子疾却一直觉得这女子不若他遇到的那些士卿女子一般矫揉造作,总是时透着一股子无知者无畏的天真之气,而她的模样也对极了公子疾的胃口。是以当初一向不亲近女色的公子疾会难得主动地追求窈窕淑女。

可如今,她眼里的流光溢彩不在,虽然含笑眼望着他,却像是在看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这样的态度骤变实在是让人不能适应。那一句句看似温和的话,却刺得他浑身后不舒服。

但姬莹既然已经表态,他总是不好不接招,于是便端起了酒杯一口饮下。他天生笑面,每次微微一笑时,脸颊总是浮泛起一对深深的酒窝。只是现在他虽然脸上带笑,那酒窝却变得极浅……

姜云君此时殷勤地坐到了妫姜的身旁,替她将酒樽里的冷酒倒掉,再倒上温烫好了的佳酿道:“想要食什么?我替你布菜。”

妫姜温雅地道:“不敢劳烦君,爱吃的都是些小菜,只怕吃惯了鸡豚野味的君不大认识。”

这话一出,姜云君不由得表情一苦,只能愈加小心地服侍着丽姝的酒水巾帕,令诸国贵人闻风丧胆的刺客之宗,现在惟愿找来一根针线,缝制自己多言的嘴巴。

莘奴生怕王诩忘了此来的目的,便是轻轻拉拽他的衣袖,没想到在桌案之下却被他的大掌一把紧握住。

王诩安抚地轻怕了她的手后,便是不懂声色地与姜云君提及了那次让姬莹出了意外的出游。

姜云君瞟了脸色有些微微苍白的姬莹一眼,据实说道:“当时我未与他们同行,太子一行人在河边畅游,而我寻访到了隐居在不远处明湖湖心岛的一位隐士,与他畅谈。至于他们游玩时内里的情形也不大清楚,若是有需要,待我的未婚妻来此地时,我再问她好了,不过,她也未见得能知道内里的详情,因为当日她曾经架船入湖心岛,与我幽约了一阵……”

听了她的话,莘奴的心内一阵的失望,她原本是寄希望于这姜云君当时在场,若是他一时酒醉而与姬莹亲近了,也总好过是其他姬莹并不喜欢的陌生男子一亲芳泽吧!

可是如今看来,这希望算是彻底破灭了。占了姬莹便宜的,看来注定是那公子嬴驷带了的某一个浪荡无耻之徒了。

既然问不出结果来,再看两位同窗也没有在陪饮下去的意愿。莘奴便借口的高台太冷,她们便先自离开了。

从高台下来后,她们同蹬上了一辆马车,一时间三个人都没说话,安静极了。

最后到底是姬莹耐不住,噗嗤一笑道:“好了,两位姐姐,我原本就自认了这霉事,原本也不指望能有个什么结果,你们二人不必这般神色凝重。夫子曾经说过越地之旁的南夷有个女儿国,那里的孩儿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我这般不正是符合了女儿国的做派?以后大不了也迁往那里,倒是入乡随俗免了世俗的烦忧……”

姬莹这般不着调的异想天开登时让其余两个女子听得是频频摇头。

姬莹宽解完了自己后,倒是不放心妫姜,方才她们在高台下将那姜云君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原先她只以为因为身份地位与国仇的缘故,妫姜不能同前齐废君之后在一起,可是如今听来,这姜云君放荡得很啊,似乎并不是什么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于是说道:“我左右也是个诈死之人,并无本家宗祠的束缚,可是姐姐你确实齐王室贵女,难道一辈子都要这样无名无分地与那亡命之徒损耗下去了?”

妫姜也明白姬莹话里的意思,她眼望向窗外的苍茫远山,淡淡地说道:“情字本无解,唯有眼盲心傻一路走下去,待得摔得狠了,自然便是梦醒之时。如今我也是不知未来的路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