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莘奴冷声道:“我……不想见你。”

王诩接口得很快:“我只是看看孩子,也不曾想要见你。”那言下之意,竟是责怪莘奴回转得太早了。

莘奴只觉得如今胸口塞入的不是李子了,而是那大个的西域之瓜,简直是要炸裂开来了。

可是前夫的话又是让人无从反驳。他甚至不是来看自己的,而是仅仅顺便看一看女儿。就算是夫妻和离,却总不能剥夺王诩想要尽一尽人父之谊的心思。毕竟他还算是有风度的,当初在自己临盆的时候,并没有一声不响地抱走女儿,以报复自己私下休夫的无礼。

只是心头泛起的酸意也是无从可解。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二人,如今竟然似陌生人一般,只寒暄了一句后,便再无话可说。

被王诩忽视了干净的莘奴,咬了咬牙,自走进屋内,无意义地拿起一旁的抹布蹭了蹭干净的桌面后,突然找寻到了恰当的撵人的理由,便道:“孩子该吃奶了……还请君回避……”

本以为要大费唇舌,才能轰撵了这人离开,没想到,他竟然从善如流,将孩儿重新轻轻放回到了摇篮里,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这样的洒脱,还真是一时不能叫人适应。

莘奴立在屋内,有那么一刻,简直是抑制不住胸口丰收的瓜园,只想拽着那男人的衣袖狠狠地道:“请君搞清楚,是我不要你的!凭什么你竟狂拽成这般模样?”

可惜摇篮里的小娃,不知父母的暗流涌动,只小嘴一撇,便哭泣着要吃奶。

莘奴走过去将孩儿抱起,当她低头准备解开前襟时,再次懊丧地低吟出声。只见自己胸前的衣服,早就因为溢奶而变得湿哒哒。

作者有话要说:外出旅游,在酒店里敲的,小本好累手指头

第158章

莘奴低头一时看傻了眼,想起自己方才便是这般招摇地出现在男人的眼前,顿时难过地长吟出声。

小猴却不知母亲丢了多少脸面,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便直往她的怀里拱,依依呀呀地索食吃。莘奴也顾不得收拾妥帖自己的羞恼,只转到内屋去,解开衣襟让小猴一时吃得尽饱。待得女娃娃吐着奶泡在娘亲的拍打下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后,便渐渐合拢上大眼,再次跌入甜美的梦乡。

莘奴胸前的胀痛也一时尽解了。她微微地喘了一口气,将女儿放回到摇篮中,又走到窗前往外凝望,那男人居然还没走,只是解了外衫,穿着单薄的里衣,立在院中挥动着石杵,继续做着他没有干完的活计。

莘奴愣了一下,轻挪着脚步又回转了里屋,在衣柜里翻检了一下,取了一件月白色的深衣匆忙换上,又用宽宽的腰带勒在自己的胸下。莘奴虽然刚刚生产完,可是她天生骨架纤细,所以半点也看不出孕妇的臃肿。若是不知情的,只当她是个丰韵而娇媚的未婚少女。

换完了衣服之后,莘奴又用长梳将青巾包起的长发放下,梳通,用一根带着玉坠的长绳将长发在脑后紧紧地绑住。至于那脂粉,莘奴是想了又想,终是没有涂上,否则便显得太过刻意了。待得一切收拾妥帖,揽镜自照,感觉没有失礼之处,莘奴这才揽着衣裙,出去再见她的前夫。

此时,王诩已经将满满一石臼的李子尽数捣烂成汁,用纱布滤好之后,倒入酒曲搅拌,放入陶瓮里,用塞子塞好,只需静待几日,在小猴满月那天就能喝上香醇酸甜的李子酒了。做完这一切后,王诩并没有停下,又取了一旁备下的细酒酿,和面打饼,这就是满月那天吃的喜饼了。掺入酒酿后,再放入炉膛里烘烤,可以存放几日,味道甚是独特呢。

做了这么多的活计,单薄的里衣早就浸满了汗,贴附在他的宽阔的后背上。那被烙下来的深深的奴印,也是清晰可见。莘奴半咬着嘴唇,愣愣地看着那布料里透出的红色印记发呆。原本已经涌出口的逐客之言,不知为何竟忘了大半,最后只拿着一块巾帕走了过去,递给王诩道:“屋内只有我与两位师妹,不必备下这么多的喜饼。”

王诩倒是接过了巾帕,擦拭了额角的汗渍道:“你这里人虽不多,可我在谷外的亲信弟子却是不少,总是要给他们分食一些的。”

莘奴知道他这次出谷有重要的事情,并不是出谷访友这么简单,是以身边跟随的得力弟子不在少数。这些王诩的亲信,自然是了解他们的师母乃是诈死。加之知道恩师喜获长女,向恩师讨要喜饼也在常理之中。

现在王诩借了自己谷内现成的食材,打制一些喜饼给弟子分食,自己也不好太过吝啬小气。这分食喜饼的习俗,也是为孩儿祈福,祈求众人的祝福,多一些人食,才契合了喜饼的本意。

莘奴回到厨房,找了几个多层竹制食盒,又命丫头点起炉灶,准备一会烘烤喜饼。待得喜饼烘烤出来,放在食盒里,她才对王诩说道:“君已在谷内耽搁许久,就不多留了,还请带上东西移步出谷吧。”

王诩这时已经穿戴好自己的衣服,弯腰在熟睡的婴孩圆嫩嫩的脸颊上啄了一口,然后便看不都看她一眼,径自地带着命守在门口的侍卫拎上食盒匆匆离去了。

其实方才有大半的时间,他都没有望向莘奴一眼,莘奴的精心打扮,到底是白白地浪费了。现在这样的相处,当真是船过无痕一般的平静。莘奴原先设想的他会千方百计地赖在谷压根没有发生。

照着这般来看,他是彻底地释怀放下来,以后就算他要求来见孩儿,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加以拒绝。毕竟他这个做父亲的思念孩儿,来见一见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也许以后他与那秦女有了自己的儿女后,便不会再这般专注地来看自己的女儿了……

这么一想,竟是有替自己的小猴感到一阵莫名的心酸,若真是那般的话,干脆一开始便不要现身好了,不然女儿适应了爹爹后,却突然发现那爹爹不再来了,哭闹着要爹爹该是如何是好?

一是这般的胡思乱想,不知竟飘摇到了何处,就在这时,姬莹慌张地走来,捧着肚子摸着胸口,道:“不好了,姐姐,方才妫姜吐血了!”

莘奴听得已惊,连忙过去。果然见妫姜嘴角带血,已然是晕了过去,就连呼吸已经变得甚是微弱了。

莘奴知道若是没有良方,只怕妫姜此番便是要挺不住了。她腾得站起身来,左右来回绕了几圈后,开口道:“快,命人去将王诩追回,也只有他能救妫姜了!”

可是这话喊出之后,又是一愣,如今谷里哪有闲人去追赶王诩?姬莹要留下来照顾妫姜,而小猴儿那一时也离不得人。若是派粗使的婢女去,只怕她的木讷也不能让王诩掉转车头……

想到这,莘奴不再犹豫,只命那婢女看好孩儿,便自己一个人驾着小马车前去追赶王诩。

走了能有一盏茶的时间,便看见了王诩的马车。

也许是在谷内劳作而没有吃饭的缘故。这马车驶出谷里不久,便停在一旁用餐,闻那味道,篝火上的陶罐里应该是煮着牛肉,香气四溢。王诩正坐在马车旁端着陶碗,就着刚烤的喜饼喝着肉汤。

见此情形,莘奴也是醒悟自己并没有留王诩用饭,应该他是也饿极了,才在路旁这般匆匆食饭。

可是就算自己留他食饭,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勇气再食自己烹饪的食物……

顾不得想这么多,她勒住了马的缰绳,跳下马车,来到王诩的近前。

其实这嘴实在是难以张开的。可是人命关天,又不得不说,她只能硬着头皮道:“妫姜方才毒发吐血,不知君可否相救?”

王诩慢慢咬着喜饼,咀嚼着吞下后,才冷然道:“我为何要救?”

莘奴只能借着道::“请看在她是君徒儿的情分上……”

“她也无念师徒之情,我若一味以恩师自居,未免有讨嫌之意。还请另寻高明吧!”

话还未来得及说,便被王诩堵得尽是死了,莘奴现在终于了解到了这男人不近人情时,是怎么样的冷绝。也难怪当初庞涓被鬼谷子冷然对待后,恼羞成怒骤起了杀心。

若是以往,听了王诩这般,莘奴是头也不回便要走的。可是现在若是一味要了面子,那妫姜便要天人永隔了。想到这,莘奴只能猛吸一口气,接着苦求道:“还请君出手相助,当初若有冒犯的地方,也尽是我的主意,与妫姜无干……”

王诩沉默了一会道:“你对待好友,还真是肝脑涂地,比待自己的至亲夫君要好。这点我不如你……”

这句话里的意味可就耐人寻味了,莘奴知道他是早嘲讽自己,偏偏又是还嘴不得。只能任凭着他继续奚落。

可是王诩向来也不是话多之人,只说了这一句后,便再没了下文。只是一口饮尽了碗中的汤后,命马夫掉转马头回转入谷内。

莘奴心内一喜,知道这便是王诩松口愿意一救之意,于是连忙也上了自己的马车跟上。

可是那马车也许是刚才行驶得急了。竟然没走几下,车轴便断裂开来,歪歪地斜在了路旁,莘奴一时傻了眼。

这时前方本已经行驶了一段路的马车停了下来,车夫回身高喊道:“家主请姬来马车上一同入谷!”

莘奴讪讪地下了马车,赶紧提裙来到了马车前,上了王诩的马车。

方才跑得太急,上车时都有些微微带喘,又是感到胸前涌起了热流,她感觉低头检视,幸好换衣时垫了绵软的纱布进去,一时间倒是没有湿了前襟。

可是马车里到底是局促了些,不多时,便有一股淡淡地奶香味伴着化解不开的尴尬漫溢开来。莘奴偷眼瞟了一眼,半闭着眼靠在车厢内的高大男人,突然后悔自己爬上了这辆马车。

不过男人似乎也只当她这个前妻不存在,只是闭了一会儿眼,便拿起一旁的书卷低头看了起来。

算一算,二人分隔的时间甚长了。王诩手边惯用的小物一时也都变了。原先莘奴在齐地为他挑选的那套外出马车上惯用的可以在托盘上固定的茶杯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带着明显秦地风格的茶杯。

因为莘奴向来喜欢在旅途上的马车里,吃些消食的梅子。所以王诩马车的格子上常年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果脯盒子,可如今也已经消失不见。

不光是茶具、果脯盒子,就连王诩身上的衣服也俱是变换了风格,不再是他以前贯穿的麻衣棉衫,而是秦地流行玄色窄领的长袍,若是心细一点,便可以看见那长袍的袖口处,绣着一个别致的“吉”字……

若是她没有记错,那“吉”字正是那秦女嬴姬的小名。

作者有话要说:惯坏了孩子的熊家长,乃要干嘛

第159章

还未及琢磨明白那袖口的小字。马车已经来到了她们居住的木屋前。

王诩先自下了马车,当先进了小屋,正手足无措地守在妫姜床畔的姬莹看到王诩现身,脸上露出一丝喜意,连忙站起来小声道:“恩师……”

不过王诩对待这几个女逆徒,一律都是一视同仁的冷漠,压根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只是伸手去按向了妫姜垂在一旁的手腕。替她诊脉后,思索了一阵,才冷声道:“备下笔墨。”

姬莹连忙取了笔墨还有竹简,只见王诩手腕轻转洋洋洒洒写下了药方,然后命自己守在门口的侍卫给此间的谷主送去。这里盛产各种药材,加之谷主也酷爱医术,倒是不缺各种急需之物。

王诩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盒,打开后取出一粒药丸,交给莘奴,说道:“把这个应急提神的给她喂下去。”

莘奴迟疑地接过,想了想小声问:“听闻君得到了龙葵夫人的解药,不知这个可是?”

王诩的眉梢更冷,道:“姜云君中计矣,当初龙葵夫人中毒时,已然误透妫姜乃是诈死,而自己之所以中毒恐怕是有人想要解药,所以姜云君截获的不过是能催发毒性发作的催死之药罢了……”

莘奴听得一愣,她万没有想到龙葵夫人竟然能狡诈如斯,更是没有想到王诩拦截了那解药,背后竟有这般深意……一时便有错怪了王诩的踌躇,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接过药丸,撬开妫姜紧闭的双唇,将药丸投进去,又灌了两口水给妫姜,可惜妫姜知觉已失,无法咽下药物,莘奴一时急得没了主意。

王诩从怀中掏出一颗银针,略微看了看,嗤的一身将银针插入妫姜上臂一处位置,妫姜哼了一声张了张嘴,药丸顺势便落入了妫姜的腹中。

王诩拔出银针,冷冷对莘奴道:“这个解毒丸是我平日里吃的,但是也能逼出她体内的毒素,一会她会一直排出毒素,你且回去,莫要近前。”

莘奴虽然忧心好友,但知道王诩担心自己体弱又要为小猴儿哺乳,是以不肯让她接近。而妫姜性命还需王诩救治,她亦不敢不听,说道:“妫姜就麻烦君了。”说完,转身出去,回转到自己屋内。

不一会送信的侍卫回转,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药包和木盒一并递给王诩,王诩对姬莹道:“药包里有五袋药,木盒中还有四颗药丸。将药包中药物倒入浴汤,让妫姜浸泡一个时辰。以后四日每日辰时给她喂一颗,午时用药包浸泡一个时辰。她能否活下来便听天由命了”。

姬莹接过药包和木盒,正待说上几句感谢的话,王诩已经转身出了屋。

接下来姬莹让侍女赶紧准备好浴汤,用手试了试热度正好,便将妫姜放入到浴汤中。

莘奴此时已然回转了自己的屋中,往远看,只见妫姜的房中有水雾飘出房间,而那高大的身影正立在门前。

不过他并没有朝着自己的房中走来。而是命侍卫在一旁搭建了帐篷,然后入内休息。

不多时,因为妫姜渐渐逼出毒气,那婢女接手了姬莹的事务,让她也出去,免得腹内的胎儿受了毒气的干扰。

姬莹回到了莘奴的房中,一边洗漱,一边跟她说了妫姜的情形。

最后她望了望王诩搭建的帐篷道:“恩师现在待我们可真是冷淡,不过对姐姐你还是有求必应的,不过姐姐,你似乎真的叫恩师伤心了……”

莘奴没有说话,只是搂抱着怀中的孩儿不说话,一下下地轻怕着婴孩的后背,哄着她进入梦乡。

每每这时,她都羡慕自己的女儿,每天只要将小肚皮吃饱,便再无烦恼,可以无忧入眠。

因为每天都要根据妫姜逼出的毒素,来拿捏接下来的药量,所以王诩一时走脱不得,要每日亲自替妫姜调配温泡的药粉。

就在温泡了的第三天妫姜终于醒了过来,姬莹连忙将王诩过来就她的事说了,又将药包和木盒递给她看。不久,妫姜觉得五脏六腑有种麻痒的感觉,身体内有种说不出的焦躁,而且慢慢向身体表面蔓延。

姬莹则惊叫道:“妫姜,你的脸色有些发青。”连忙找了面铜镜给妫姜。

妫姜看了看自己的面色,果然是有些青气,再看看自己的四肢和身体,俱是有些发青。妫姜温言道:“不必惊慌,这是毒素从肺腑中浮到身体表面了,也不知恩师从哪里得来的秘方,却是将多年来早已深埋入我体内的毒素一点点地拔除到身体表面,然后,毒素就会慢慢散到身体外面”

每次浸泡后,妫姜脸色青气便加深一些,到了第五日身上脸上俱已经是黑黑的一层,看起来甚是恐怖。莘奴听了姬莹转的妫姜的解说,知道这是体内陈毒都已经拔到身体表面,以后便是慢慢散发出去。果然,妫姜身上的青气渐渐散去,待到过了五日后便恢复了正常颜色。

不过这几日过得飞快,已经是到了小猴满月之时,加之妫姜已经解了大半毒性,已经可以下地走动,倒是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