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坐上花轿行了一段路,采筝隔着轿帘问碧荷:“新郎什么样,能看到吗?”碧荷跟在花轿旁边走,因迎亲队伍吹吹打打的喧闹,开始没听到小姐的问话,等采筝大声又问了一遍,她才听清楚,踮脚向前了看,然后对小姐道:“看不见…”

果然没来,叶家怕丢脸吧。

采筝在脑海里反复想着父亲的话,她几乎可以肯定,父亲是故意隐瞒自己和母亲的,也知道叶郁枫是个傻子,所以他才会故意瞒到出嫁前夜,为的就是临到阵前,赶鸭子上架。

他是有多恨自己?这是为人父能做出来的事吗?虎毒不食子,他倒好,亲自刨了坑把自己推了进去。采筝恨极,重重的踹了一脚轿壁。

花轿外跟着的婆子立即来问:“怎么了?”采筝冷声道:“没事,我很好。”那婆子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您直说就是了,奴才们尽量替您办了。”

“…我没事…真的很好。”采筝抱着肩膀,又开始想其他的疑点。怎么好端端的叶郁城要退婚?这其中都发生了什么事?

反正不管怎么说,她爹都是关键人物。

“不急…三天后回门,咱们好好说道说道。”她自言自语的道。

采筝没有一点出嫁的兴奋,幸好蒙着盖头,能挡住她的表情。一路向礼堂走去,在那里和丈夫拜天地。她好奇,这个时候,叶郁枫要怎么办?难道夫妻对拜的时候,他也能不出现?

结果是,他还真就没出现。耳边有个婆子告诉她说,少爷病了,不能拜堂,按照俗例,用只公鸡代替。

采筝表示理解,对方是傻子么,得藏好了。拜过天地后,她被送入洞房,等着天黑后和丈夫圆房。

既然丈夫‘病’了,那么在婚房内的礼仪也都省了。期间有几个仆妇和严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过来看她,她猜,大概是看她的情绪稳不稳定,有没有闹自杀的倾向。待确定她十分冷静,才都相继去了,放心的留她一个人在新房内继续等丈夫。

熬到华灯初上,采筝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自个把盖头蒙上等着叶郁枫来。很快,就听外面不时有人在说‘爷,您慢点’‘您小心脚下’之类的话。想是叶郁枫来了。

她心底一片冰冷,要硬说有什么感觉,只有一个字‘烦’。

听到门开了,采筝还算给对方面子,将腰杆挺直了,做出精神的样子,等着对方拿秤杆挑自己的盖头。

“您瞧,新娘子在那儿等您呐!”也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教叶郁枫做他分内的事:“一会啊,您呀,拿着秤杆将那盖头挑了。呵呵,这里没奴才们什么事了,少爷您好好待新娘子。”

关门声之后,她就听到叶郁枫兴奋的唤她的名字:“采筝、采筝、里面是你吗?”

她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

他却来劲头,很急的问:“你是不是采筝呀?”

“是!”她没好气的答道。

叶郁枫咯咯笑了两声,拿起秤杆挑开了她的盖头,看到果然是颜采筝,忍不住开心的咧嘴笑道:“娘没骗我。”

采筝冷笑道:“真难为你了,一直惦记我呢。”他没什么变化,还是一副眨着大眼睛的傻愣样子。

叶郁枫连连点头:“惦记,惦记,一直没忘了你。”坐到采筝身边,戳了下她的鼻尖,责怪道:“你怎么说走就走了,找了你好久呢。”

采筝摸了下鼻尖,皱眉道:“说话归说话,不许随便碰我。”叶郁枫不解的道:“可娘说了,你是我的了,想怎么亲都行。”

“…”采筝冷眼瞄他,发现这厮眼神清澈见底,丝毫没有‘淫邪’的光,真是色的坦荡,她咬了咬唇:“随你便吧。”

于是叶郁枫便搂住她,在她粉颊上吮了一口,然后反手擦了擦嘴唇,朝她抿嘴笑:“采筝——娘说了,你以后只能跟我亲亲。”

“唔。”先把这三天混过去,等回门那天再想其他办法。她猜叶郁枫也就会搂搂抱抱,让他做其他的事,他也不会。她问他:“你困吗?”

“不困。”他摇头:“今天睡了一天了。我明明听外面热闹,可他们不让我出去,我只能在房里睡觉。”

你大喜的日子,却不让你参加,你也够可怜的了。采筝叹道:“可我累了,我想睡了,你安静点行吗?”

叶郁枫一撅嘴:“不行!你是我的媳妇,得陪我玩。”

采筝不惯着他的臭脾气,冷冰冰的道:“要玩明天再说,现在不行。”

叶郁枫嘴巴撅的更厉害,满腹怨气的道:“这么久才见到你,想和你玩玩怎么就不行了?”

采筝懒得理他,自己摘掉凤冠,准备脱衣睡觉。不想这时,叶郁枫忽然往婚床上一趴,四仰八叉的将床占了个满满当当:“不许你睡——”

采筝闭着眼睛,一字一顿的道:“我今个憋了一肚子,你最好别惹我。”跪到床上,朝他瞪眼道:“一边去!”

“偏不!”

她吐出一口气,然后便上手拧住他的耳朵:“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又不是你娘,不会处处惯着你!”叶郁枫吃痛,呀呀的喊着,捂着耳朵随着采筝的动作,坐起来,呲牙咧嘴的道:“快放开我,快放开我——疼——”

采筝松开手,推了他一把:“敬酒不吃吃罚酒。”叶郁枫可怜兮兮的揉着耳朵,见对自己施加暴力的颜采筝根本不搭理自己,再受不了这委屈了:“我去告诉娘,你不跟我玩,还欺负我。”

她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你几岁了?还找长辈告状。”

叶郁枫一昂脖子:“我叫叶郁枫,今年十六岁了。”

她有点眩晕,不过她相信是太过劳累所致,舔了舔略微干涩的唇,她朝他招手:“过来,过来,我看看你的耳朵,拧没拧坏。”

叶郁枫有点害怕又有点期待的靠近她,嘴上哼道:“拧坏了,你赔么?”

采筝心中百感交集,看着傻乎乎的叶郁枫,心道难道自己以后就要和这家伙过一辈子了吗?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她胡乱的给他揉了揉耳朵,声音柔和的笑道:“那个…咱们俩个之间发生的事,不能告诉你娘,记住了吗?”

郁枫道:“为什么?我什么事都跟娘说的。”

“我们之间有秘密不好吗?就咱俩知道,其他人通通不告诉。”采筝耐心的解释道:“我是你的妻子,以后有事,你跟我说,不要和其他人说。”

郁枫疑惑的看她,眨了眨眼睛,笑道:“你让我亲亲你,我就不跟其他人说。”

“…”你对这种事还真执着。她急着睡觉,便点了点头:“行。”话音刚落,脸上被湿湿的亲了一记,她微微皱眉,进一步哄他:“…你不是要我陪你玩吗?正好我想起一个新游戏,就是呢,看咱们谁能先睡着。”

郁枫鼻音重重的哼了下:“切,你还是想睡,骗我。”采筝撇撇嘴,装作鄙夷的样子:“你还没听我说完呢,你看了,今晚和平时有什么不一样?”

郁枫含着半截手指,扫视了下屋内,摇头道:“哪有不一样的?”

采筝道:“蜡烛比平时亮多了吧。咱们不吹灯,就这么亮通通的睡,还不许脱衣服。”做出可怜的眼神,道:“这么多困难,你还能睡着吗?”

“能,怎么不能?!”郁枫脱掉靴子,爬进床里,仰面躺下后,双手捂住眼睛,一动不动了。

采筝瞄了眼‘认真游戏’的叶郁枫,心中道,还算好哄,希望以后都这么听话。捶了捶肩膀和腰,在他身边躺下,用衣袖遮住脸,不多一会就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觉得脸颊上湿乎乎的,还有人朝自己耳朵里喷热气,她微怒睁眼,看到的自然是叶郁枫,她字字饱含愤怒:“你要干什么?”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采筝,你明天会走吗?”

她有气无力的道:“不走。咱们继续玩游戏行吗?刚才我是不是赢了?你得赢回来呀,好了,快点睡吧。”

“真的?”他高兴的坐起来,伸出小指:“拉钩。”采筝无精打采的配合他,伸出小指和他拉钩,做完这个幼稚的举动,心想总算能消停了。闭上眼睛,很快睡意又袭来,能感觉到叶郁枫不老实的拱来蹭去,可她太累了,懒得睁眼,心想由他蹭罢。

不知过了多久,她又被他给叫醒了:“采筝,采筝,你快醒醒。”

她简直要疯了,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又怎么了?”

“我、我病了,觉得不舒服。”他苦着脸,指了指自己腿间:“这里肿了。”

采筝又困又乏,加上两次被他折腾醒,整个人反应都变慢了,她眯着眼睛,打了个哈气:“怎么肿了?来,给我看看。”手伸到对方腰间,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天晚上,母亲好像和自己说的就是这件事。

她瞬间懂了,脸色涨红的气道:“你、你这家伙…”

郁枫却很着急:“你快忙我看看啊,到底怎么了,我胀的可难受了。”抓住采筝的手就往自己腿间伸:“都肿了,不信,你自己摸。”

采筝:“…”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采筝把手挣脱开,牙齿咬的咯吱作响,在爆发和隐忍间,经过一番吸气吐气的缓解,慢慢倾向了后者。齿缝中挤出一句话:“…你没病,睡罢。”

郁枫不信,扯着她的胳膊道:“你都没看,怎么知道没事?!”说着,还往她这边蹭,眼看就要贴到她身上了,采筝再没办法忍了,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恶狠狠的道:“说你没事就没事,你老实点就死不了。”

郁枫被她凶神恶煞的样子吓的不轻,嘟嘴道:“你怎么这样?”使劲挣开她的钳制,往床边挪身子:“你不管我,我找娘去。”

如果放他去找严夫人,可就热闹了。

采筝烦恼的抓了抓额头,硬挤出微笑对他:“先别急,方才是我的不对。我有法子治你的病。”

“真的?”

“嗯。”她温笑道:“呐,你闭上眼睛,安静的待上一会就不难受了。”好在叶郁枫很听话,乖乖的按照她说的话做了,半晌后,微微抬开一只眼睛看她:“好像…好点了。”

她满意的点头:“你一直这么老实的话,马上就会痊愈了。”

痊愈…他整个人能痊愈么?恐怕不可能了。

忽然想起素云说过的话,她试探着问:“你记得以前的事吗?”郁枫仰头笑道:“当然记得了。”

“都记得什么?”

这个问题问的太笼统了,郁枫不解渣渣眼睛:“什么什么?”

“算了。”叶家肯定寻遍名医了,要是能治早治了。见郁枫睁开眼睛了,她赶紧吓唬道:“不许睁眼,否则病可好不了了。”

唬的郁枫一愣一愣的,忙将眼睛紧紧的闭上。趁这个空隙,采筝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现在还算听自己的话,就不知道以后是什么样子了,严夫人似乎拿他没办法,可见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采筝…”他此时开口:“不行,我又难受了…我、我要找娘看大夫。”下床就要走人,采筝拽住他:“给我站住,不许去!”

郁枫嚷道:“为什么,我都生病了,你还拦我。”然后使劲挣脱她的胳膊:“不许拦我,不许拦我。”

“好,我不拦你!”采筝怒气冲顶,跳下床拎起桌上的茶壶,对准他两腿间哗啦啦的倾倒开去,惊的叶郁枫连连后躲,直跌在床上,胆寒的看她。

采筝一手拎着水壶,一手叉腰:“还胀不胀了?”叶郁枫圆溜溜的瞪大黑白分明的眼睛:“你——你——你又变坏了——”

她撇撇嘴:“不难受了吧…”说罢,凶狠的一瞪眼:“睡觉!再闹腾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身边的女人从来都是温柔似水的,从没这样对待过他,一时间有点懵了,傻呆呆的坐在床沿上。采筝轻哼一声,转身开始翻箱倒柜,不一会就找出了他的换衣衣裳,甩给他:“把湿衣裳换了,之后该干嘛干嘛。”

他有些被她吓住了,捧着衣裳怯生生的看她。采筝冷声道:“看什么看?我说的话,你没听到吗?”

“…鸣翠…从不这么凶的…”

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好像当初就是把自己错认成这个人的。采筝走近郁枫,笑着问:“她好吗?”

他嘟嘴,重重的点头:“嗯。”

她挨着他坐下,侧脸看他,轻声笑问:“你没少和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吧。”

郁枫又点头承认了:“不过她脸蛋没你的滑。”说着笑嘻嘻的来摸她的脸:“你的可滑了呢。”

她打开他的手,没好气的道:“别碰我!”说完,爬进床里,侧身躺下了。才歇下,就被他从后面推了推:“采筝…帮我换衣裳…”

她吃惊的道:“换衣裳,自己还不会吗?”

他摇头:“娘说这种事不用自己动手。”

她似笑非笑的道:“平时是鸣翠帮你换的吧。”

他十分坦荡的道:“是,她可好了。”

她心里大舒服,冷笑道:“都是她帮你的呀,呦,那可糟了,我不懂怎么换你的衣裳。她又不在这儿,只能委屈的等天亮了。”唬的郁枫抱着衣裳,不知所措的茫然瞧着四周:“…那、那你去叫她,行吗?”

“我不知道她在哪儿,怎么叫她来?”笑完了,撇下他,重新躺下。待了一会,她听到奇怪的‘呼——呼——”的声响,定睛一瞧,立即将眉心锁紧。

就见叶郁枫正在挨个吹婚房内的蜡烛。她喝了一声:“住手——”郁枫瞅了她一眼,继续吹,她就又喊道:“住口——不许吹了。”下床扯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回床边,恨的戳他的脑门:“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谁说你傻了,我看你精的跟猴似的!”

他捂着额头,不乐意的嚷道:“谁傻了,你才傻呢!”采筝冷笑一声,就去扒他的衣裳:“少废话!我帮你把衣服换了,之后你再敢闹腾,有你好看的。”

结果叶郁枫不知又搭错了哪根筋,捂着领口,嚷道:“不要你了,我要鸣翠来——”他越是这么说,采筝越是生气,于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自己相公扒了个干净,然后结结实实折腾了一番,才又让他穿戴妥当了,累的采筝趴在床上只喘粗气。她发誓,如果这家伙再敢说什么‘下面又胀的难受’之类的话,她就拿烛台直接拍死他,一了百了。好在他似乎也累了,懒洋洋的打了哈欠,咂咂嘴:“累了,想睡了。”

采筝十分赞同:“对,快睡罢。”结果扫了眼窗外,差点哭出来,天竟然亮了,还睡个鬼了。

她的新婚之夜…就这么过去了。

早上开门后,府里的丫鬟过来伺候,采筝不用问,就认出谁是鸣翠了——与叶郁枫交谈最欢的那个,他看她的眼神都和别个不同。

郁枫低声对她道:“鸣翠,昨晚上,我可想你了。你昨天一天都去哪儿了?都找不到你。”

鸣翠皮肤细白,身段窈窕,一双杏核眼水汪汪的荡着柔情,在丫鬟里极为出挑。她胆怯的瞄了眼采筝,朝郁枫摇头:“少爷,您千万别再说了。”

采筝坐在梳妆镜前,由碧荷梳着头发,从镜中看嘀嘀咕咕说话的两个人。碧荷有点不忿,微微伏在小姐耳边,提醒道:“您看他们…”

采筝面无表情的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眼下重要的事多着呢,还轮不到剪除他身边的花花草草。

梳洗穿戴好,就有个婆子过来带路,引他们去见侯爵和夫人。已经有一屋子的人在他们了,除了见过的老祖宗和严夫人外,还有一个面孔黝黑的中年男子,想来就是宁安侯了,他面容冷峻,微微蹙眉,心情似乎不是很好,但是坐在他旁边的严夫人,却笑的合不拢嘴,接过采筝敬的茶后,听她改口叫了娘后,更开心了。

除了这三个人外,采筝又先后见过府里住的其他亲戚,足有十几口,其中包括尚夫人这一房,只是叶郁城和叶素云称病,没到场,少了许多尴尬。

采筝自始至终面带微笑,侍候公婆用早饭,立规矩的时候更是如此。公婆吃好了饭,撂下碗筷,显然对采筝十分满意,尤其严夫人,握着她的手,低声笑道:“郁枫中意你,你好好和他过日子,我们绝不会让你受苦。”

宁安侯还是绷着脸,只说了两个字:“没错。”

这时郁枫在一旁低着头,玩手指,好像屋内的事,跟他没什么关系。严夫人笑着叫他:“郁枫,听到了吗?以后好好跟你媳妇过日子。”

“嗯——”他拉长鼻音。

采筝发现从刚才开始,他老实多了,应该是因为他父亲宁安侯在场。看得出,叶郁枫很紧张,连头都不大敢抬。

宁安侯严厉的道:“好好说话!把头抬起来!”

郁枫先看了眼采筝,然后才不情愿的抬起头,道:“嗯,跟媳妇好好过日子。”

严夫人埋怨的看了眼丈夫,然后柔声朝儿子道:“知道了就行,好了,领着你媳妇下去吧,有事,我再派人叫你们。”又对采筝道:“回门的东西,我明天派个人过去,帮你准备。”

采筝谢了严夫人,然后施礼告辞。待她和郁枫下去了,宁安侯重重的哼道:“瞧瞧你做的好事!好端端的姑娘,就配了郁枫!”

严夫人冷冷的道:“不管我做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孩子!”宁安侯道:“你就惯着他罢!他都成什么样子了?!”严夫人噙着冷笑:“我只有一个儿子,当然宠着了,你除了郁枫外,还有好几个儿子呢,当然不明白我的心了。”宁安侯脸色涨红,一拍桌,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