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大部分的人在《千金》之前从未听过周明珠的名字,对于周明珠的印象就是“长得不错/演技不错”、“新一任墨女郎”、“运气不错的新人”......

经过《与你有约》这么一闹,心疼周明珠的粉丝连忙整理了许多材料发帖子、上微薄、上朋友圈,替周明珠宣传她的励志成长史。公司的公关部门也趁着这个机会选择性的放出一些真真假假的消息作为证据,雇了一些水军造势,立刻就把话题炒热了。就连《千金》的热度也跟着上涨了一些,很多人都怀着肯定、支持的态度又买了回头票,《千金》的票房一周之内居然破五亿,甚至有媒体预料《千金》总票房很可能会破十亿,进入今年电影票房榜前十。

当然,因为这一次的意外,周明珠和Elina还是各自检讨了一下——无论如何,这一次要不是顾桥的意外发现,她们都要吃大亏,简直是哭都来不及。

Elina事后了解了一下情况,特意把公司关于周明珠的背景资料重新拿出来和周明珠说了一遍,探讨了一下可能的意外和处理方式,顺便讨论了一下她舅舅那一家子的后续处理。

等周明珠把她的生平经历重新翻了一遍,认真看过少女时期的几张照片,心里不觉生出几分少有的茫然来:这真的是她吗?为什么一点感觉和记忆都没有。甚至,周母也没有周明珠想象的梨涡,反倒面带哀愁。

顾桥也跟着周明珠一起看照片,她来回对比周明珠和照片,皱皱眉毛:“真奇怪,明明轮廓对的上,五官也对得上,怎么看上去就这么不一样呢。”

Elina随手把照片和资料往文件袋里一收,口上道:“这有什么,女大十八变,变来变去总是不定的。你看星辰娱乐的唐末,她现在每天拿着自己过去的几张照片找人炒‘整容’这个话题,下头粉丝和黑粉吵来吵去,又没有什么关键的证据,到最后还不是炒热了她的名气?娱乐圈里,只要不是出轨、吸毒这种天理不容的丑闻,到最后总是会变成提高曝光率的好法子。”

顾桥和周明珠都认真点头受教。

Elina这时候才说起正事:“现在是八月了,九月份就出金鸟奖的提名名单了,你也要准备准备。”这一次的事,要是运作得当,就是大好的东风,说不定有助于周明珠。

周明珠点点头,然后又加了一句:“对了,莫导约我月底一起去美国参加金山电影节。”莫闻的去年的部《千重山》因为题材敏感一直没有过审,眼见着马上就要到审核的最后期限了,索性先转去国外,想要镀个金回头好在舆论上赢个好风向。那部电影是男人戏,并没有所谓的女主角,莫闻实在不想手边挽着个肌肉系的男伴,不知怎的就想起来邀请了周明珠。

Elina闻言微微沉吟,很快就点了头:“这是好机会,莫导既是请了你,你就去好了。”她顿了顿,“虽崇洋媚外不太好,不过如今就是这么个形势——能从国外媒体那边晃一圈,连格调都跟着高了。反正就几天,到时候赶回来参加金鸟节就是了,应该误不了事。”

正所谓“兰州开万花,黄河有金鸟”,从2005年开始,华国电影金鸟奖和群众电影万花奖隔年轮流举办,今年举办的是第31届金鸟奖。《千金》不出意外应该能入围,但是今年的最佳女主,前有朱曦的《黄金岁月》和《乱世》,后又陶霜霜的《重回过去》、就连李妍的《那年有风吹过》都很不错。周明珠作为新人,演技虽然耀眼,但暂时还是比不上这些老戏骨的。倒是最佳新人的奖项却是可以考虑的。

万花奖、金鸟奖、华表奖一起并称中国电影的三大奖。有句话说得好“万花奖是观众奖,金鸟奖是专家奖,华表奖是政府奖”,要是周明珠这一回能得个“最佳新人”,演技也算是得了专家认同,后面的路就宽敞多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明珠一边忙着替《千金》宣传,一边上表演课,还要抽出时间去《贞观传奇》的剧组确定造型,拍好定妆照。

因为郑导打算参照《新唐书》来拍摄《贞观传奇》,服装上个肯定比之前那些更加讲究,不仅请了专家来指导服装和妆容,特意请人精心制作。当然,高阳公主的戏份并不算多,衣服也没有主要角色那么多,确定下来的大概有五套左右,是从高阳公主少女时期到嫁人然后再到辩机死后不同时期的不同风格。《贞观传奇》中的女性角色本来就很少,周明珠演的高阳公主也算是剧中比较出彩的女性角色。等定妆照下来之后,郑导马上就让人把照片和其他几位主演的定妆照一起发出去了。

除了占了大戏份的男主演之外,一起上定妆照的女演员也只有演长孙皇后的徐曼、演杨妃的朱虹、演红拂女的魏青青以及演文成公主的苏雪。

周明珠年纪轻,容貌正当盛时,高阳公主走的又是骄傲夺目的路线,妆容上面自然比其他的女演员来得更加艳丽——花钿精美,峨眉微翘,唇如涂丹,容色灼灼。虽然只有一张定妆照,但是一放上网,立刻就有不少人来评论。

因为是第一次古装打扮,还有不少人不认得周明珠,连连追问“演高阳公主的女演员真的好惊艳啊,是谁?”“求更多照片”......

当然,像是徐曼、朱虹这种老演员,她们都已经有了固定的粉丝群,倒也不至于和周明珠这么一个比她们小十几二十岁的小姑娘起争执——她们戏路不同,不存在什么竞争,自然是保持良好关系比较好,圈子里的资源是流动的,日后说不得还有在合作的机会。倒是魏青青、苏雪都与周明珠年纪相近,存在竞争关系,这一次也都是为了转型才寻了关系来演《贞观传奇》,眼见着自己被周明珠给压下了,心里肯定有些不大高兴。

魏青青倒还好,她毕竟是唱歌出道的,粉丝比较零散,倒是一时没来得及占位置。苏雪这么多年经营下来,有很多的男粉丝,一般比较强势,自然看不得自家“小雪”被新人压着。很快就有粉丝在下面留言了“支持苏雪的在下面点赞”、“呵呵,妆画得这么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货色,还是我家雪雪好看”,甚至还有恶意揣测的“一个新人,先是电影女主再是《贞观》女配,你们懂的...”。

周明珠的粉丝和一部分的颜粉自然不甘示弱,两边很快就吵了起来。官网上面的定妆照的那条微博的转发量和评论也跟着一路上涨。

周明珠只看了几眼就没再看了,把剧组发给她的几张定妆照转发到自己微博上,想了想又和边上的徐曼、朱虹等人说:“徐姐、朱姐、曾哥,我@你们了。”

徐曼、朱虹和曾辉都不觉笑了一下,顺便拿出手机顺便关注了一下周明珠的微博。

周明珠顺便又趁机问了几个演技上的问题,倒是叫这几个自觉长辈的老演员心里暗觉欣慰——谁会不喜欢认真上进又有天赋的后辈?

魏青青看在眼里,不觉往苏雪边上靠了靠,心里把苏雪归为自己这一边,小声抱怨了一句:“马屁精,怪不得爬得这么快呢。”她虽然是唱歌出道,但论身材论美貌却也不输圈子里的那些美人,归结起来倒是一个词“童颜巨.乳”,加上那颇有些娇娇的声音,简直是宅男心中的完美存在。

苏雪眼睛紧紧的盯着周明珠,语气却是轻软乖巧的:“咱们老实嘴拙,自然比不上人家能说会道。”她顿了顿又附耳和魏青青说了几句。

魏青青眼睛一亮,也没多想,很快就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昨天晚上练了一天的歌,今天刚刚拍完定妆照,感觉好累啊...看明珠和曾哥他们说得热闹,我和@苏雪都插不上话[叹气]。”魏青青的粉丝自然很快就上来安慰魏青青:“青青辛苦了,么么哒”、“要好好休息才行”......很快就有人按照苏雪和魏青青的心思,从魏青青的话语中发展开来了——“那个周明珠八成是走后门进去的,没看见青青说她和曾辉‘他们’几个老演员都聊得好吗?哈哈,我赌一根辣条”、“青青好可怜哦,自己凭实力,结果偏偏碰上这种一遇到男人就有话说的绿茶婊”、“青青这是被排挤了吗[泪]好心疼,那个明珠究竟什么鬼啊”......

不一会儿,网上就有了“周明珠走后门入《贞观》剧组,排挤魏青青和苏雪”这一谣言。

苏雪看在眼里,心中暗觉称意,拉着魏青青的手说了一会儿的话,笑语嫣然。

既然抢不过对方,添个堵也是好的。以后,只要周明珠在《贞观传奇》里有一点的不好,这谣言肯定就会被人联想起来,到时候有得她受!

第四十章

《千金》是在九月中旬下线的。九月初,票房卡在9亿多的关口,公司内部干脆在自家的几条院线做了活动,半卖半送,然后又请客水军造势,赶在最后关头破了十亿,就如先前媒体所预料的进入了今年票房前十,位居民国片累计票房榜首。“破十亿”这么一个噱头出来,临下映的时候,热度大涨,票房也跟着来了个一个小井喷。

公司为这十亿票房开了一个庆功宴,周明珠作为当之无愧的女主,自然是要出席的。

周明珠早上五点起就被拉去做造型,头发被烫成微微的波浪状,仿若漫不经心的垂落下来。等她换好衣服又带上Elina凭借关系接来的一整套钻石首饰,整个人就好似是传说中的海洋女神忒提丝,美而艳,千年而不衰。

她最近为了所谓的好兆头,穿了各式各样的红裙子,这一日终于还是穿了一件宝蓝色长裙子,半斜肩,肩部缀着几颗零星的宝石,裙摆是非常薄的纱,蓬松而隐约,因为特殊的工艺,灯光下丝线会有若有若无的光线流转。最重要的是,整条裙子上缀着一颗颗的水钻,随着周明珠的行走,水钻熠熠生辉,仿佛月夜的深海上倒映的繁星。群星闪烁,可她却是最明亮的那一颗,足以使众星黯淡。

当作为男主角的宁舟山领着周明珠一起出场的时候,宴会上的目光都仿佛燃起了火。

沈思远自然也出席了晚宴,他见到宁舟山和周明珠一起入场,便侧头和身侧的人说了几句,伸手从身侧的侍者手中端了两杯酒,缓步走了过来,伸手递给周明珠一杯。

众目睽睽之下,周明珠还真有些不大敢接他的酒,愣了愣。

沈思远周侧自带人群,仍是一副神色冷然的模样,状似玩笑的道:“眼见着舟山牵着今晚最美的女士一路走进门,我看着都要嫉妒了。”

若是换了旁人说这话,肯定是意有所指。可沈思远乃是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近女色,圈子里私下还有传言说“阮意当初是因为被沈思远再三拒绝,失望之下方才出国发展,一去不回”。故而,一侧的人都不觉得连阮意都看不上的沈思远会看上周明珠,都只当沈思远是在和男女主演开玩笑,一时之间,周侧都是善意并且体贴的笑声。

周明珠却被这些人笑得越发心虚起来,跟着扯了扯嘴角却又不敢笑出声。她用眼角悄悄瞥了瞥沈思远的神色,连忙伸手他手上接了酒,很给面子的一整杯的喝了下去。

酒液就如同油,立时就在冰冷的血液里燃起了火,顿时,她只觉得自己连呼出的气都是热的。沈思远看着她这模样却是更加气了——别人端了酒,她就喝了,这一晚上要喝多少酒?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可是,等周明珠喝完酒抬起一双水汽氤氲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沈思远心里的气又仿佛被风吹散的雾气一样悄悄散了,心头跟着软了一软。他想了想,还是顺势把手中的另一杯酒递给宁舟山,和他寒暄:“梅森导演那边,合约谈妥了吗?”

宁舟山笑了笑,接过酒杯轻轻道了一声谢,然后才点头道:“差不多了,”他抿了口酒,轻轻应声道,“《奇迹星球》大概年底开拍,到时候怕是要在国外过年了。”

似宁舟山这般能够在国外大片中担任主角的演员简直是罕有,毕竟国外大导选人一般多少有些偏心,语言、种族、肤色等等都是问题,华裔演员的发挥空间并不大。哪怕现今国外有意华国的市场,试着在电影中添加华国因素、选用华国演员,但也大多是配角。所以,宁舟山能签下梅森导演那部《奇迹星球》的合约,在众人看来简直是前途无量。

顿时,一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宁舟山和沈思远身上,反倒是放过了周明珠。

周明珠心中大是松了口气,她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正好退到角落里,端了一盘刚做好的水果沙拉,用叉子一小块、一小块的吃着,也算是偷得浮生片刻。

只是,她到底是女主角,自然不能轻松多久。很快,她就被叫到台上去,与莫闻、宁舟山一起拿起一把特制的大锤子,轻轻一推,就把用香槟酒堆成的、比人还高的“十亿”给击倒了。

玻璃杯接二连三的倒下去,或是落在台上、或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一时之间,仿佛下了一场香槟雨,酒水飞溅,惹得众人情绪再度高涨,四下皆有笑声。

周明珠面上亦是沾了一点酒水,只觉得浑身一凉,心中亦是跟着醒过神来,她茫茫然的抬目望去:厅中的意大利水晶灯高而亮,地上铺着的则是红色的地毯,一边的落地窗的帘子拉开了一半,夜色深深、星光破碎......那么多穿着西装华服的男男女女,手中举着杯,或是谈笑、或是起舞,竟是比白日还要热闹。

这样的场景,她仿佛早已在梦中经历过无数、无数次,此时看来,只觉得既是厌倦又觉无趣,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自厌感。

她姿态慵懒的从台上下来,随手自一边的桌上端起一杯新上的香槟,垂眼看着香槟泛黄的酒液在灯光下缓缓流动,犹如碎金一般。她慢慢的低了头,轻轻缀了一口酒液——犹如吞饮黄金一般。

莎士比亚说:“Thus much of this ill make black hite, foul fair,Wrong right, base noble,old young,coard valiant。”这东西(黄金),只这一点点儿,就可以使黑的变成白的,丑的变成美的,错的变成对的,卑贱变成尊贵,老人变成少年,懦夫变成勇士。

真像是传说中的神药,满足人类所有的欲。偏偏,人性如此,欲壑难填,永不知足。

I ant more 。我想要更多,更多......

******

周明珠从宴会厅出来的时候,只觉得酒意上涨,仿佛都要醉了。Elina因为要避着宁舟山,今晚没来,所以陪着她的是顾桥。周明珠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见着顾桥影子,此时站在门口,眼见着厅中人影渐稀,不由既惊又忧,又急忙忙的打了一个电话。

好险,这个电话倒是通了。

“明珠,”顾桥的声音从电话里传过来,带了一点朦胧的醉意,“你,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今晚不回去了......”

周明珠连忙问道:“你在哪?”

话声还未落下,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响,仿佛是手机被摔到地上的声响。顾桥的声音隐隐约约的传过来,舌头好似都被酒水浸得僵硬了:“我和...在一起...”她把对方的名字念得轻轻的,似乎含着唇齿之间,缠绵悱恻,随即微微的笑起来,“你放心,我没事的。”

周明珠还要再追问一遍对方的名字,电话却突然挂了。周明珠心中担心,还要再打,对方手机却依旧关机了。她正满腔忧心,肩头却被拍了一下。

沈思远不知在边上听了多久,此时从角落走出来,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徐徐道:“都是成年人,有自己的判断力,你又何必多管闲事?”

周明珠迟疑了一下:“顾桥她晚上喝得有些多,要是......”

“可你听她的话音,像是有危险或是不情愿吗?”沈思远问了一句,抬眼看她,若有所指,“夜色正好,成年男女,有酒有意,你又何必多管闲事?人生得意须尽欢的道理,古人都明白。”

周明珠被说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仰起头去看沈思远,似笑非笑:“沈总这话说得,好像身经百战似的。”

她仰头看人,一头洒落的乌发如云,唯有雪肤莹莹似玉,映着微微的光,仿佛是开在心尖上的那朵花。

那样的光,比星光更飘渺,比月光能轻薄,一点一点的落入沈思远的眼中,融入心底,使得他本就黑沉的眼眸渐见深邃,不觉抿了抿唇,喉结微动,竟是再无言语。

时隔六年,他仿佛又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砰,砰砰。

第四十一章

周明珠到底还是跟着沈思远去了沈家老宅。

她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的是什么又或者期待着什么,那些喝下去的酒仿佛都开始在血液里沸腾起来,升腾出一个个气泡,让人头晕眼花、口干舌燥。

夜色正好,成年男女,有酒有意——这句话未尝不是说她和沈思远。

周明珠和沈思远都喝了酒,所以今晚开车的是沈家司机。周明珠坐在沈思远边上,心中隐约有些忐忑,想了想,从手上的包里取出一本剧本递给沈思远:“要不,你陪我背背剧本吧?”

当初周明珠去试镜,《贞观传奇》的编剧孟浩十分欣赏,说是有了新灵感,后来还特意替周明珠加了一些戏份,顺便改了一下许多细节。这般一来,周明珠不免又要背新的剧本了——她每日里早起锻炼,按时按点的参加各种培训课,偶尔抽个空还有各种活动,所以往往都是闲了就把剧本拿出来背背。

沈思远默不作声的从她手上接了剧本,漫不经心的翻了几页,问她道:“从哪里开始?”

周明珠把头凑过去,拿了一支笔,在后面那页上画了一下:“唔,从这里开始......”笔杆尾端在她的颊边戳了一下,像是戳出了一个小酒窝似的,她笑盈盈的接着道,“我和顾桥上回刚刚背到这,你只要顺着念一下辩机的台词就好了,只有几句。”

沈思远指尖轻轻的点了点那最前面的台词,口上道:“嗯,你背吧。”

周明珠静了静,慢慢的找了一会儿感觉。

这是高阳公主的几个戏份里最难的一段:高阳的恋情被发现,唐太宗下令腰斩辩机,她丢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想要入宫向唐太宗求情却被拦在宫门之外。最后,她只能去见辩机最后一面。所有激烈的感情都被烈火焚毁,只余下最后的一点余温。

那应该是一个极其黑暗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大唐最桀骜不逊的公主终于低下了她总是仰着的头,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抱着膝坐在牢房门外,小心翼翼的和牢房里的人说话。“和尚,你睡了吗?”她轻轻的问了一句,本也没打算等对方的回答,只是慢慢的说下去,“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天见面的场景?”

牢房内仍旧是一片的死寂,唯有细细的呼吸声。

而高阳公主却仿佛已经痴痴的陷入梦中,语声轻软的回忆着往事:“那天有些昏昏的,像是要下雨,我出门的时候心里很不高兴,到了山脚的时候还把马夫骂了一顿。可是我一见到你,就觉得连天都亮了,光照在青瓦白墙上,枝头的黄鹂跟着叫起来,叶尖的露水滑落花丛间,鸟语花香,无处不美,连我的心也跟着砰砰的跳起来......那天,我问你‘佛在何处’,你答‘佛在心中’,我说‘可我心中都是你’......”她顿了顿,泪盈于睫,语声微微有些发颤,竟是不能自持。

辩机终于出声了——

沈思远拿着剧本,深深的望了一眼含泪凝望着“辩机”的周明珠,毫无感情的照着剧本念下去:“我佛有云‘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公主又何必执着?”

高阳公主凝目看他,仍是执迷不悟:“既然一切都是虚幻,那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她满目仓皇哀切,痴痴的望着爱人,柔声道,“我是真的爱你,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那是注定等不到的回答,只有轻轻的呼吸声。

即使是满目深情也不能够彻底磨去高阳公主性子里的高傲不逊、睚眦必报,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天真的残忍和报复欲:“父皇让我失去你,那么,我也让他失去他的女儿。”

沉浸在剧本故事之中的周明珠久久等不到对答,这才茫茫然的醒过神来,怔怔的去看沈思远,如梦初醒一般的问他:“你怎么不念台词了?”

沈思远后背靠着车座,伸手捏了捏眉心,不答反问的道:“你一直都是这么背台词的?”

周明珠呆了呆,点点头。

沈思远只觉得酒气激着怒气,一股脑的冲上脑门,声音里都是满满的怒气:“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他深呼吸了一下,稍稍平稳自己的声调,“你知不知道——这样动不动的入戏出戏,会对精神造成多大压力?不过是一个配角,用得着这么拼命吗?!”

周明珠彻底呆住了,她抬目去看沈思远,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思远的声调却已经沉静了下来,怒火仿佛渐渐沉淀下去,他揉了揉眉心,慢慢说话:“我知道,你是天赋型演员,更偏向于方法派,我并不想要质疑你身为一个演员的表演方式。可是,你既不是科班出身又没有足够的经验,甚至没有专业的心理辅导人,就连平时背台词都这么的拼命,动不动就出戏入戏,长此以往,精神压力过大,一定会出问题。”

周明珠被沈思远这么一说,这才有了一点后怕:自从苏雪和魏青青在网上暗示她是走后门才入了《贞观传奇》剧组之后,她一直陷入一种想要拍出更好的角色、向更多的人证明自己的怪圈里。而高阳公主这个角色和她有一些轻微的共鸣,她不断的揣摩,不断的暗示自己就是高阳公主、不断的入戏出戏,渐渐的表演上面也更加的得心应手,入戏更加的快。

可是偶尔,午夜梦回,梦境与清醒的边缘,她依稀也陷入了一种“我就是高阳公主”的幻觉之中。

沈思远见她神色仓皇,好似被吓住了。他静了静,到底还是不忍苛责,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和发顶,安慰道:“别怕,你的问题不重,我给你请个心理医生。”顿了顿,又自我打趣道,“我好不容易交个女朋友,怎么像是养孩子似的,还要担心心理问题?”

沈思远难得说句笑话,周明珠被他逗得一笑,到底还是散了一些忧心,不由的伸手握住他的手。

橘色的灯光从车窗外流泻进来,他们握着的手仿佛是一枝盛出的并蒂花。

周明珠低头看着,忽然开口道:“谢谢。”她的眼睫轻轻垂落下来,就像是一只小小的蝴蝶。

沈思远只觉得仿佛有什么自心头滑落,非常细微并且令人动容的感觉。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她,抱住她的头,吻了吻她的发顶,然后在往下,吻了吻她光洁的额头以及微微颤抖的眼睫。

这一次,周明珠并没有挣扎,渐渐升腾的酒水仿佛赋予了她无比的勇气和渴望,征服欲和表现欲都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点。

静默许久,她忽然仰起头回应了他的吻。她并不会这个,只是单纯的咬了咬他的唇,然后舔一舔,舌尖有些麻麻的。可沈思远却以更加热情并且温柔的方式回应她的吻。

唇与齿相触,仿佛相濡以沫,热油浇在火上,窜起更大、更热烈的火焰。那火仿佛是顺着骨头烧起来的,又热又烫,一根根的骨头被烧得酥软,骨髓仿佛都要被烧干了。

过了一会儿,他们稍稍分开,停顿了片刻,沈思远垂头看她,目光仿佛是被冰封住的火焰,火舌舔吻着冰面,即将燎原,试探一般的道:“再念一遍?”

这没头没尾的话,周明珠却是立刻就明白了。

她伸手搂住沈思远的脖颈,黑珍珠一般的眼睛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重复着念了一遍刚刚背过的台词道:“我是真的爱你,我陪你一起死好不好?”

语声柔婉,情意绵绵。

这一刻,她仿佛真的成了高阳公主,他们仿佛真的是相爱至深的恋人,恨不能在死前最后缠绵一次。

沈思远的脖颈被她搂着,又痒又麻,手却握在她的腰部,浑身僵硬,只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了——她的目光和话语,就像是一颗没办法躲避的子弹,一下子就射入了心口,心脏砰的一跳一缩,血液迸发,整个人都是紧绷的,几乎相近于濒死的边缘。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猝然闭了闭眼,动作利索的脱下外裹着周明珠露出一半的光.裸肩头,低声道:“车里不方便,回去再......”他极其短暂的笑了一声,意味复杂,车窗外飞驰而过的光照在他的脸上,只能看见那微微弯了弯的唇角和有些发白的面庞,语声轻轻的,“我想,我这一次应该没有理解错你的意思吧?”

周明珠沉默片刻,仰起头,双眼明亮的好似倒映着夜里的明月。她轻轻的、温柔的吻了吻沈思远沾着汗水的鬓角,然后往下轻轻的琢了一下他的唇角。

很快,她整个人都被沈思远按在了怀里,沈思远那灼热的呼吸就在她头顶缓缓而过,热烈的好似熔岩汇聚成的河流,只要沾到一点就能把人整个融化了,连骨头都不剩下。

好不容易到了沈家老宅,沈思远用外衣裹着周明珠,抱着她出了车子,起身时不觉抬目看了一眼躬身打开车门的司机,目光冷淡冰凉,并无半分言语。

那司机却是更为乖觉的退开了,根本不敢去看这两人。

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雄性激素高涨的时候都是最具攻击性的,求爱和□□时期则是雄性激素最高涨的时候。

第四十二章

周明珠被沈思远抱着进了他的房间,声控灯应声而开,她整个人就被丢到了他的床上。

床非常大,她不经意的滚了一下,一时间竟是没有滚倒头倒是被沈思远整个的抱到怀里。她那一身蓝色的裙子下摆的纱是非常轻薄的,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被沈思远揉的差不多了,现下他轻轻一撕,一下子就撕下了一小半。

周明珠顿时醒过神来,连忙拉住他的手:“这裙子是Elina帮我借的,坏了是......”要赔的!

“撕”的一声,周明珠还没把话说完,轻薄的裙裾一下子就已经全撕开了,蓝色尤其的衬肤色,她因此而显露出来的纤长小腿看上去仿佛是玉雕的一般,几乎融入灯光中,连同那珍珠贝壳一般玲珑小巧的脚趾。

周明珠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氤氲着水雾瞪了沈思远一眼,仿佛是被人抓着耳朵拎起来的小兔子,又羞又恨,毛茸茸的惹人爱。

沈思远笑了一声,低头吻住她的唇,舌尖勾勒着形状,浅尝截止:“没事,我赔......”说归说,他的动作倒是慢了下来,小心的解开裙子后面的拉链,还有周明珠戴在脖子上的钻石链子,全都一股脑的丢下去,不断的吻着她、把她的话全都堵回去,十分大方,“全都我赔。”

周明珠清醒了一瞬的神经一下子就被他吻得迷糊起来,热腾腾的火焰把她整个人都烧得热热的,只能焦急又渴望的贴近那一点冰冷的水源,含含糊糊的应和着他的吻,汲取着那么一点水源。她整个人就仿佛是一个小面团儿一样的被沈思远抱在怀里,一时儿揉,一时儿拍,一时儿拉,又疼又快活。

她疼得受不了了,就狠了心抱住沈思远咬上几口,弄得一排的带血牙印和爪印,也算是有来有往。

房间上面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灭了,房间里只余下一点从落地窗一角滑过来的些微月光,暗暗的,又仿佛蕴着光。

周明珠和沈思远浑似打了一仗,身上都有些湿腻腻的,互相扶持的去浴室洗了个澡,好不容易才又回了床上。周明珠的裙子已然成了碎片,只得拿了一件沈思远的衬衫套上,一对长腿白皙笔直,半露着圆润的肩头,面颊微红,差点让沈思远看得又眼热起来。

折腾了好一会儿,他们最后还是并肩躺在床上,手指尖勾着手指尖,被热水泡过的皮肤也是又软又热,有些发红,只觉得累中带着满足,恨不能立刻就倒头睡去。

沈思远闭了一会儿眼睛,不知想到什么,忽然笑了一声,伸手勾了勾她的手指,轻轻侧头和她说话:“要不要搬过来住?我让人给你理出一个房间出来。”

周明珠蹭了蹭缎面软枕,懒洋洋的打个哈欠,大半的头都埋在枕头里,只把小半白瓷一般细腻的小脸露给沈思远:“才不要,被记者撞见了,我会没命的。”

沈思远实在不太明白周明珠的脑回路,只得闭了嘴,自己对自己生起了无法对人言语的闷气。

周明珠埋了一会儿头,大约是睡不着了,于是又细声的和沈思远说话:“阳台那边,对着的是上回看见的玫瑰花田吗?”她适才进房间的时候曾经瞥了一眼,远远只能看见一片漆黑的影子,可按照上次来的记忆,那方向大约就是玫瑰花田了。

沈思远“嗯”了一声,懒懒的应道:“你要喜欢,下次带你去看看。”他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语声也轻了下去,漫不经心的模样,“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我妈离世前,每发一次疯就想把那些玫瑰都烧了,可临到头又舍不得......”

周明珠凑近他,把头靠近他的怀里,微凉的发丝在心口轻轻摩挲。她拉了拉被子把两人裹好,像是无声的安慰。

沈思远忽然觉得心头一软,说不出的妥帖和温柔,不由伸手摸了摸她的乌发,就像是给猫咪顺毛,手指插入发中,轻轻摩挲着柔软的头皮,又温柔又舒服。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指顺着下去描绘着她珠玉一般秀致的五官,口上慢慢的接着道:“我妈和我爸是相亲认识的,刚认识的时候,我爸就送了她一束玫瑰,她喜欢得不得了,花瓣干了之后还要小心的找个盒子装起了。她是沈家独女,金尊玉贵,什么没见过,偏偏就被那一束玫瑰给收买了,回了家,吵着闹着非要种玫瑰,后来就订了婚、然后又结婚......”

那都是很久很久的事情了,沈思远出生的时候,父母已经离婚,至死都未再见。他所知道的事情大都是听着家里的老人的回忆和话语,一点一点的拼凑起来的。

沈家的独女,沈辛夷,虽然幼失其母却也自小娇生惯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可她偏偏就看上了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花花公子,被他一束路边买来的玫瑰给打动了,一意嫁他。论门第、伦才貌,他们也算是勉强般配,最开始的时候倒也算是过了几年和乐日子。待到她生下长子,自觉完成了任务的齐仲彦就开始花天酒地的找女人。

齐家做的本就是娱乐圈的生意,来来往往,影后模特歌星,睡过的情人多的早已连齐仲彦自己都记不得了。沈辛夷初时不觉,等到发现的时候,几乎天崩地裂,闹得两家大乱,齐仲彦亦是跟着受罪。再然后,争吵、和好又争吵,永无止境的互相折磨。直到长子齐天然病死,齐仲彦的情人抱着孩子上门,沈辛夷濒临绝望,她想要自杀却被救了回来,两家也终于正式谈起分居离婚。

沈思远也不知道,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婚的母亲是怀着什么心思把他生下,又是怀着什么心思一次又一次的放过那因为齐仲彦而种的玫瑰花田。

他想了许多年也没想明白,低头一看——怀中的周明珠早已睡得迷糊了。他不觉一笑,伸手拉了拉被子,却见着周明珠忽然睁开了眼。

周明珠睁着眼睛看他,像是有些呆住了,过了一会儿目光渐渐清明,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拉住了沈思远的手,问他:“有没有客房,我还是去睡客房吧?”她顿了顿,“这才第二次来你家,就睡在一起,这要是让人知道了,该怎么说我啊?”

沈思远没理她,把人抱得紧了一些,闭了眼睡觉。

周明珠却彻底的借题发挥起来,她推了推沈思远,蹙眉说话:“喂喂,不要睡,先带我去客房!”

这还真是天生的会折腾人!还让不让人睡了?!

沈思远咬了咬牙,重又把沈家家教“克己”两个字念了一遍,把那些骂人的话噎了回去。他慢慢的起了身,套了一件睡袍,用被子把周明珠一卷,直截了当的把人送到隔壁不远处的客房,居高临下的看她,一字一句的问道:“行了吧?”

周明珠被他那黑沉沉的目光看得浑身一颤,终于还是乖顺的点了点头:“嗯嗯......”她抱着被子,试探着眨眨眼,甜蜜蜜的和他告别,“晚安,祝好梦,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