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越想越气,想着自己费尽心机才寻上了齐天意,吃了那么多的苦,受了那么多的委屈,可周明珠竟然一开始就攀上了莫闻,一路的顺风顺水,说不得《贞观传奇》里头那个角色也是莫闻帮着说合的呢。苏雪越想越不堪,只觉得周明珠如今的一切全都是睡出来的......心底里,她既是嫉妒周明珠的演技又是嫉妒她的运气,压抑许久的怒火已是压不住了,看着周明珠如今的风光,真恨不能把她踩到自己脚底下。

总会有这么一日的,苏雪用力闭了闭眼睛,把那些怒火压了回去,努力挤出乖巧甜美的笑容来。

过几天,周明珠不是要来剧组吗?她会准备份好礼的。

第四十六章

还未到家,Elina那头就已经打了电话来:“先别回去了,”她干脆利落的说,“我忘记和你说了——你表哥来了,现在就守在门口,现在回去可能会撞上。”

表哥?

所以说,打发了舅舅和舅妈,表哥又来了吗?

周明珠只觉得额角轻轻抽痛,有一种说不出的厌烦感。她抓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慢慢问道:“他怎么来了?”

Elina的声音依旧是不疾不徐:“你舅舅、舅妈都已经和我签过保密协议,应该不会再乱说话。只是你表哥一直不满意我们的条件,可能有人许诺了什么,他就一个人跑来B市。”她顿了顿,解释了一句,“这种事简单粗暴一点可能更好解决,但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幕后的人是谁,我建议暂时还是不要管他,等他幕后的人跳出来再做计较——一动不如一静。”

周明珠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揉了揉额角,轻轻道:“嗯,听你的。”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那我们在哪里见?”

Elina报了个名字,随口道:“特意为你接风洗尘的。我和顾桥都在,就等你了。”

听到这话,周明珠方才稍稍缓了缓,露出一点笑容来,声调都:“嗯。”她稍稍抬头,和前面的司机说了一声,“去观海楼。”观海楼的海鲜乃是B市有名的,往往是一座难求。

莫闻打了个哈欠,把手头的书合上,头靠着车座,摘了眼镜后越发白净的脸半掩在暗色中,懒洋洋的:“是去约会?”

“没有,朋友聚餐。”周明珠笑不露齿的应了一句。

莫闻抬眉扫了她一眼,嗤笑了一句:“女朋友还是男朋友?你朋友全加起来怕也没超过十个吧?”莫闻大部分的时候都比较的低调好说话,可是起床前后起床气特别严重的时候却是个疾世愤俗并且有着坏脾气的艺术家。

周明珠心知自己失忆的事情在公司内部高层那里并非什么秘密,但此时闻言却依旧有几分被戳到了痛处的尴尬,她稍稍一顿,很快就直接回击道:“难道莫导的朋友超过十个了?”

莫闻眼睑都没动,满不在乎的应道:“还真不超过十个,”他睁开眼,看着周明珠,忽然一笑,“我并没有嘲讽你的意思,娱乐圈这种地方,朋友还是少一点比较好。像是Elina,她那个亲表妹就坑了她好多回,一回比一回狠。”

周明珠若有所思的凝眉,一时并没有应声。

莫闻却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我只是想说,你总共也就只有几个朋友,还是要好好珍惜才对。”

“你直接说,让我好好珍惜沈思远岂不更好?”周明珠总算是听出画外音,忍不住搭了一句。

莫闻挑挑眉:“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他顿了顿,语调压得有些低,“梁倾城的事,你大概也知道吧?”

周明珠心生疑惑,不由抬眼去看莫闻。

莫闻却没理她,只是徐徐说话:“其实思远他和梁倾城总共也没见过几次面,或许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但也还不至于到念念不忘的地步。与其说他一眼就爱上了梁倾城,不如说那时候的梁倾城正好满足了他对于未来爱人的幻想......”

周明珠闻言微微一顿,隐有预感,不由得抬头去看莫闻。

车在路边停下,莫闻打开车窗,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点上,道:“思远幼时因为身世很是受了一番的罪,齐家不以他为子,沈家则因为旧怨而冷落他。沈辛夷常年抑郁,更是顾不上他。对于思远来说,梁倾城某一方面和他的母亲沈辛夷非常的相似——都是家中独女,一样的家世显赫、一样的幼失其母、一样的受尽老父宠爱。他可能的确对梁倾城有好感,但他内心更希望梁倾城能在最后得到幸福——就像希望他的母亲最后也得到了幸福一样......”

周明珠心知,莫闻的话真假难辨,可她听着听着,心头却依旧有一种被触动的感觉,仿佛有一根纤细的穗子,温柔的、轻轻的心头拂过,说不出的柔软。

她忽然很想见一见沈思远。

******

三个女人一台戏,晚上的洗尘宴,大家说了一会儿的闲话,交代了下境况,很快就喝起了酒。

Elina刚刚把自己那个难缠又偏心眼的妈妈送回老家,憋了一肚子不可对人言的话。顾桥则是被家里一天一通的电话催逼的紧,一想起前途两个字就觉得头疼。

这两人好不容易等到周明珠回来,吃得高兴了,名正言顺的喝起了酒,那模样好似恨不能喝死过去。

左右两人都死命喝酒,周明珠只得怀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伟大情操,认真的低头吃菜,争取保持清醒,能够把这两人平安送回去。

果不其然,Elina和顾桥还真是全都喝得醉了,东倒西歪,流眼泪的流眼泪、喝酒的喝酒。

顾桥像只小奶狗,缩成一团,可怜巴巴的抱着周明珠的手臂,泪眼汪汪的:“珠珠,我妈前天给我打电话了......”她打了个酒嗝,垂下眼睑,双颊晕晕的说话,“她说,我堂妹都已经结婚了,我再这样混下去,他们都要没脸见人,不认我这个女儿了。珠珠,你说是我错了吗?”

“这话应该问你自己,问你父母!”Elina喝的双眼微微发红,扬声应了一句,“若他们只是想要一个全照着他们想法的孩子,当初就不该把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难不成他们以为他们生的是只给块骨头就会‘汪汪’的狗?”

Elina“砰”的一声把酒杯往桌上一搁,回望了顾桥一眼,犹如高高在上的冰雪女王般的冷淡倨傲:“你哭什么?”她傲慢的仰起头,声音却不自觉的低了下去,“你就当是欠了他们的,随他们念叨就是了。这世上,谁不是背着一身的人情债出生的?大不了一辈子慢慢还好了......”

Elina早就被苏家磨得一肚子的气,现下酒气冲着怒火从舌尖出来,心里却又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心酸。她一贯都觉得:虽然从人类发明文字起,在无法计数的文学著作里,曾经有无数人、无数次的讴歌父母那无私的爱。可是,这世上哪有无欲无求、完美无缺的人?父母亦是人,对她们奢求太多,反倒是折磨自己,倒不如像是她这般全然当做债主敬着倒也算是安然。

周明珠瞧着这两人的模样,心中颇有些复杂,微微垂眸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举了酒杯:“不说这个,我们喝酒,把这些烦人的事都喝下去。”她乌黑纤细的眼睫慢慢扬起,黑珍珠似的眼睛在灯光下显得尤其的温柔,“祝我们以后万事如意,再无烦忧。”

三个酒杯碰在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三双眼睛都有些红了。

周明珠喝了几杯酒,心中复杂的情绪杯泡在酒水里,好像发酵了一样慢慢的蒸发,她抿了抿唇拿着筷子在杯子上轻轻敲着,慢慢的唱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

等几瓶酒见了底,周明珠这才小心翼翼的抬手去扶人,口上道:“好了好了,都快十点了,今天先不喝了,回去再说吧。”

Elina到底是酒桌上历练出来的,虽然喝了好几瓶,面也不红,只是合了眼点点头,依着周明珠的手,安稳的靠坐在边上的沙发上。顾桥却是醉的晕晕的,东倒西歪,手上还抓着椅子和酒瓶不放。

周明珠认真想了想,也知道自己大约是扛不动两个人的,稍稍犹豫,最后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沈思远。

沈思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十分的冷淡漠然:“有事?”犹如搀着雪屑的水从头顶灌入,使得人一瞬间头脑清醒。

周明珠被他这冷冰冰的语气,说得一愣,忽然脑中灵光一现,有些明白过来——自己是和莫闻一起回来的,沈思远估计早就知道。也许,他今日早早就等着自己这通电话了,如今等到十点,必是要气急的。这般一想,虽觉得自己有些想当然,可是念及莫闻的那些话,心头不觉软了下来,声音压得低低的,轻声他说话:“其实,”她悄悄看了看边上人事不省的两人,这才像是告白似的咬唇说道,“我在美国的时候挺想你的......”

电话那头的闻言却是静了一瞬,大约是没想到周明珠居然也有甜言蜜语来服软的时候。沈思远似乎怔住了,颇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许久才开口道:“每回你开口说好话就是没好事,今天又是怎么了?”话声末尾却还是透了一点微微的笑意。

他的语气一温和,便如春回人间,就连电话另一头的周明珠都感同身受的温暖起来。她微带了醉意的脑子被这“春风”熏得呆了呆,好半天才想起包厢里头醉倒的两个人,连忙道:“我和Elina还有顾桥在观海楼吃饭,她们两个都喝醉了,我一个人带不了两个......”

“这时候倒是想起我了,”沈思远口上淡淡应了一句,语气却仍旧是少见的温和,“先等会儿,我马上到。”

他自然是知道,周明珠这时候打电话来,为的不仅仅是寻人帮忙也有公开关系的用意。或许,她心里头对于他们的关系已是有了几分信心,方才不怕让好友知道。

周明珠这一回确是下了一番大决心,挂了电话之后怔怔出了一会儿神,随即才反应过来,伸手拉了差点躺倒在地上的顾桥一把,想要把她扶回边上的沙发上,不想顾桥的手机却在这时候响了。

那铃声一直不断,坚持不懈的响着,正扛着人的周明珠只得艰难的腾出一只手,从顾桥的口袋里捞出手机,随手按了接听键。

“喂,你好,”周明珠来不及看来电显示也来不及等人说话,径直出声道,“顾桥她喝醉了,你明天再打吧。”

“......周明珠?”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诧异,轻轻的唤了一声。

周明珠的脸色却徒然一白,她有些僵硬的低了头,看了看顾桥手机上的来电显示。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庆功宴那天晚上她和顾桥两人通话时,顾桥说的那句话——“我和...在一起...你放心,我没事。”

她早该想到的。她喝得有些晕红的双颊不觉间全白了。

第四十七章

沈思远的效率确实是快,不一会儿就开了车来,顺便带了两个女保镖,帮着把顾桥和Elina扶了下去。

周明珠刚刚接完电话,整个人都有点木木的。她僵着手脚下了楼,恍惚间一抬头就见着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保镖下车替沈思远开了车门。九月的夜风有些凉,沈思远穿着一件棕色风衣,身姿挺拔犹如松柏,正缓步朝她走来。

周明珠本来还紧绷的心头不由一松,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隐隐生出几分安心来——有这么一个人,好像再难再烦的事都不再成为问题,一见着他便觉得安心了。

只可惜,沈思远大约是了解不了周明珠这千回百转的细腻心事,他走近几步,看清了周明珠的面色,步子便快稍稍加快,靠近后伸手试了试她的面颊和额头,沉下声音:“喝了多少酒?”随即又蹙了蹙眉,“刚刚下飞机就这么胡吃胡喝,小心明天身体难受。”

周明珠只觉得他按在自己额上和面颊的手指凉冰冰的,就好像有一块冷玉贴上来似的,竟是十分舒服,就连他皱着眉头的样子都是十分的赏心悦目。她歪头对着他一笑,星眸一眨,问道:“不是还有你吗?”不等沈思远应声,她已经顺势抱住他的手臂,笑盈盈的,“你上回说,要替我整个房间出来的,不知这话还算不算数?”

宿舍那边守着一个讨人厌的亲戚,这般一想,搬去沈思远那里反倒是件非常能接受的事。

沈思远素来见微知著,周明珠这般迅速并且明显的变化他自然也看在眼里,稍一停顿便抬起眼,冷下声调问她:“是,莫闻和你说了什么?”他眉睫乌黑,眼眸就像是珍贵的黑宝石一样,光色沉沉,因为看人时极其认真专注,仿佛夜里倒映着明月的镜湖。

周明珠被说了个正着,很有些尴尬。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晃了晃沈思远的手臂,含糊的道:“他和我说了一些梁倾城的事情。”她扬了扬唇角,被路灯照得透白的面容宛若被水浸过的珠玉一般的秀美动人,不答反问,“怎么,还不许我吃一吃醋?”

周明珠的话说得俏皮又可爱,到底还是缓和了两人之间的气氛。

沈思远闻言微微一怔,不由握紧了周明珠的手,耳廓隐约有些红,颇是不自在的扭过头。他的语调一如往日一般的轻而缓:“房间自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你也用不着吃醋的,”他说得不疾不徐,声音沉稳有力,给人以极大的安心,“从头到尾,我只牵过一个人的手,只吻过一个人,也只爱过一个人。”

他的那个“爱”字咬得有些沉,似乎意味深长、意有所指,周明珠稍稍一想,本就醉红的双颊都泛起了霞色。她头一回被沈思远说得低了头,只觉得被他握住的手从手指关节那里起就又痒又麻,好似被火烤着,一时之间羞恼交加。

这样的时候,无论是沈思远还是周明珠,都不自觉的想起了那仿佛烈火一般灼人的夜晚,顿住了口。

这种无言的环境下,甚至连言语都是多余的。他们两人都不再说话,静静的牵着手在路灯下走着,几个保镖则是默默的开着车尾随在后头。半夜的路上本就并无多少人,路灯洒落橘色的灯光,掺了几许莹白的月光,照在两人的肩头,犹如初春的落花无声滑落水间,宁静而美好。

这一整条路仿佛长的走不到尽头。周明珠只觉得那手掌的热度好似渐渐上升,就连心口都跟着滚烫起来,砰砰的跳着。

沈思远陪着走了一会儿,沉默了片刻,重又开口问她:“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这是周明珠早就想过了的,老实的道:“先去《贞观传奇》把戏拍了,然后再找个大学去上学,边学边拍戏。”她说到这里,转头去看沈思远,认真和他解释,“我现今连个大学文凭都没有,简直是半个文盲,再不上进,连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沈思远被她逗得弯了弯唇角,点点头:“好吧,我替你找个老师,补一补文化课。”

周明珠前面的经历沈思远早已查过又查,按理来说是一清二白,除了所谓的车祸失忆之外毫无半点可疑之处。但资料里的周明珠总是和他面前的周明珠有些差距,几乎是天翻地覆的变化,未免叫人诧异。沈思远心中存了几分疑,面上不曾显出什么,试探着伸手揽住周明珠的肩,扶着她一起上了后面的车,语调温和:”先回去吧,累了一天,早点休息。“

大晚上的,顾桥和Elina都醉的厉害,周明珠也不大放心,索性沈思远做主,全都回沈家暂且住一夜。周明珠的房间本就已经整出来了,Elina和顾桥则是睡客房,倒也算是相安无事。只是,等到第二日早餐时间,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四双眼睛对着,不由都有些尴尬。

沈思远倒是从容不迫。

他本就极其英俊的人,犹如坚冰磨成的刀剑,刀刃薄而锋利,足以一刀见血。可是,他一贯都是沉稳冷漠,克制有礼,刀刃收于鞘中,化去不少锋芒,故而这偶露的峥嵘越发令人惊心。

他今日心情极好,态度也算得上是温和,慢条斯理的喝了一碗粥,头一次和周明珠报备行程:“早上还有个晨会,下午还要去S市,大概要在那边呆几日。我先走了,你们要是有事可以和管家交代。”他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随手帕放到桌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几乎和那帕子是同色的。

比起因为宿醉而显得有些憔悴的其他人,沈思远就如同往日里一样,毫无半点瑕疵,哪怕是起身离开时留下的背影也依旧笔直挺拔,不染尘埃。

沈思远从容淡定、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走了,孤立无援的周明珠立马就被剩下的两人抓住逼供:“说!你和沈总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明珠:QAQ我是无辜的。他一定是为了报复之前死活都要地下恋的我,故意慢吞吞的拖到现在才走,还要特意在这两人跟前晃一下!

等周明珠犹犹豫豫的把加工版的交往旧事交代了一遍,顾桥和Elina都不由得显出几分复杂的面色来。

“天啊,”顾桥压低声音,十分陶醉的捂着脸蛋道,“简直是现实版的《霸道总裁爱上我》。我要是把这事发到JJ上,文案上写一句‘根据真实故事改编’,我一定会成为新一代的大神的。到时候签售会上,一大群人都要叫我‘大大’。”

呵呵哒,就你这文笔,还新一代大神呢。

周明珠咽下涌上喉咙的话,勉强对着顾桥鼓励一笑。

Elina倒是更加尊重现实一点:“你说你们是协议交往,有签约吗?”

周明珠咽下一口凌霄血,脸不红气不喘,十分镇定的点点头:“有的。”说一句谎就要千百个谎来接着,果然是真的。

Elina若有所思,不知为何也没有再追问所谓的合约细节,慢慢的端起杯子喝温度适中的牛奶。等她喝完了牛奶方才提起自己红色的手包,对着周明珠扬了扬眉:“嗯,这事简直挑战我三观,我先消化消化......”顿了顿,又道,“你自己也调整下时差,林制片、郑导那边记得联系,早点去片场报到,给人留个好印象日后才好继续合作。”

周明珠恭谢圣谕,连忙点头,目送着Elina娘娘踩着高跟鞋步步生姿的离开。

等Elina离开了,她才又转头去看还在捧脸遐想的顾桥,压低了声音问她:“你和宁舟山,究竟是怎么回事?!”

听到“宁舟山”这三个字,顾桥的脸色一下子就全都白了。她似是呆了呆,好像刚刚反应过来,面上的红晕一时之间全都褪了,好半天才转头去看周明珠,黑色的瞳仁剔透的就像是玻璃珠子,一动不动。

顾桥她生得娇俏可人,杏眼桃腮,就算大学毕业了好几年,看上去也依旧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女孩。她一双杏眼明亮动人,鲜灵活泼,哪怕无情亦若有情,可以把人看得心如鹿撞。可这一回,她的眼里却含了一点仓皇而无措的泪光。

其实,又能是怎么回事呢?

庆功宴的那天,顾桥喝得半醉,碰巧遇上了借酒消愁愁更愁的宁舟山。宁舟山是想要找一些东西填一填那空虚得可以把他所有情绪都吞没的心,顾桥则是鬼迷心窍的凑了上去——她说不清那是对偶像的崇拜还是对男人的喜爱。只是,看着他的眼睛,她情不自禁的就醉的更加厉害了。

“我知道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Elina。”顾桥伸手捂住脸,又羞又愧,咬着手指尖,慢慢说话,“我第二天醒过来,自己就吓到了。后来我们也没有再见过面、再说过话,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

周明珠沉默了片刻,并没有说话:Elina和宁舟山是当着她们的面分手的,认真算起来,宁舟山现在算是单身,顾桥自然不是第三者。可Elina和她们也算是朋友,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宁舟山一个男人,顾桥做的事自然也称不上是什么好事。

“珠珠,你替我保守秘密好不好?”顾桥拉住周明珠的手,眼睛里含着泪,极是羞愧的道,“我已经想好了要退出娱乐圈找份好工作,以后再不会和他见面了。”

周明珠只觉得她一双手滑腻腻的,仿佛都是冷汗,不由的握紧了顾桥的手,叹了口气:“这些事,你想清楚了就好。”她顿了顿,“只是,你和宁舟山如果真要有什么事,一定要先和Elina说一声,要是等她自己发现,那就太尴尬了。”

顾桥感激的看着她,眼睫上还沾着眼泪,湿漉漉的模样。她用力点头,连忙道:“我知道的。”

顾桥大学学的本就是工商管理,会来娱乐圈也不过是因为一时赌气。这么久下来,她跟在周明珠和Elina的身边看惯了娱乐圈里的那些事,家里又催逼得紧,虽然不至于立刻就听话的回家找人嫁了但早时的雄心也渐渐醒过神来——她大概是没有什么天赋和运气,与其像那些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小姑娘一样在娱乐圈里随波逐流,倒不如找份好工作,认认真真的过日子。

至于宁舟山,对于顾桥来说,那是最美最遥远的梦。只要偶尔想起,曾有一夜,她曾那样接近过他,已是心满意足。

第四十八章

顾桥和宁舟山的事情,周明珠到底还是没有说什么。第二天,她还是照着自己的预定计划跑去《贞观传奇》的剧组报道了。

顾桥哭了半天,请了几天假休息,所以Elina特意调了个新助理给周明珠,叫做李琳琳。

《贞观传奇》本就是大投资、大剧作,影视基地也是专门包了场的,周明珠随着来接她的场务过去就见着好几个围在边上想要拍几张照片或是约访的记者。那些记者看到周明珠从外头过来,就好似问到了血腥味的狼似的,一窝蜂的窜过来,虽然有工作人员在外头拦着,但他们还是抓紧时间对着周明珠拍了好几张照片——毕竟周明珠才刚刚从美国回来,这还是《贞观传奇》开拍之后她第一回入剧组。

周明珠倒没有气恼的意思,毕竟谁都不容易——剧组想要曝光率所以没有赶人,那些记者则是想要好新闻才在冷风里等了这么久,各有各的难处。

如今已经是九月底了,秋风萧瑟,连阳光都显得冷淡起来。郑导一本正经的坐在摄像机后头,正认真的看着场中的戏——如今拍的正是太宗说服文成公主,让她答应和亲之事。

初唐的时候,女子穿的一般都穿小袖高腰襦裙。苏雪扮演的文成公主也不例外,她穿着鹅黄色小袖短襦,下身则是烟柳色的曳地长裙,乌发如鸦羽,清新而自然,天真又温柔。

而她身前扮演唐太宗的曾辉则是一身的金色圆领袍衫,头上戴着黑色结式幞头,威仪自生。

周明珠并没有冒然走过去,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拍戏。

太宗对着尚且存着一丝天真的女儿淡淡一笑:“你不是总喜欢和高阳争吗?你若嫁去吐蕃,那就是吐蕃的皇后,岂不是胜过了高阳?”

文成公主微微一怔,待明白过来立刻就红了眼睛:“吐蕃那么远,离长安有几千里呢!父皇是不喜欢我,要赶我走吗?”她仰头去看太宗,仿佛要哭出来了,“我不要离开长安,不要离开父皇......”

太宗面上的笑容转淡,伸手拉住女儿的手,慢慢的和她说话:“你还小呢,连长安城都没出过。”他顿了顿,语调低沉,“我年轻的时候,到处征战,走过的路长得都要记不清了。你是我的女儿,难道连这一点的路也怕吗?”

文成公主止住眼泪,呆呆的望着高大的太宗皇帝。

太宗从边上拿了帕子递给她,目光凝视着她,声音郑重:“你是我李家的女儿,大唐的公主,以后还将是吐蕃的皇后,再不可以在这样哭哭啼啼的,知道了吗?”

文成公主接过帕子,用力的擦了擦眼泪,安静了下来,站在边上听着太宗的话。

郑导忽然抬手喊了一句“卡”,他狠狠的皱了皱眉,看着苏雪:“你的表情要庄重一点,庄重你明白吗!”他沉着声音,一字一句的提醒她,“你要有一种自豪感与使命感——那是公主的身份、李唐的血脉赋予你的!”

苏雪面上还有没擦完的眼药水,妆有些花了,很是狼狈的道:“我知道了,郑导,我再......”

“好了好了,”郑导打断了她的话,摆摆手后口上道,“你先回去再琢磨琢磨,别再出问题就好。”

苏雪低头温声应了下来,又连忙喊了助理过来,让她去买咖啡,算是她拖累众人的赔礼。她在剧组里一贯都是这幅乖巧懂事的模样,又很会收买人心,倒是得了不少的好名声。只是,等着苏雪抬头望过来,她望着周明珠那一眼,仿佛淬了毒似的。她笑容乖巧,对着周明珠的方向点点头算是问好,很快就回化妆间补妆并且琢磨剧本了。

另一头的郑导倒是抽了时间出来,对着周明珠招招手:“你先去化妆间换身衣服,我们要补几个少女时期的镜头。”高阳公主前期的戏份并不多,不过是偶尔穿插算是描述一下兄妹、父女之间的感情、增添一点色彩罢了,直到嫁入房家、遇见辩机方才慢慢的增加了戏份。

周明珠点点头,又和郑导确认了几个情节,很快就去了化妆间——她的咖位还没到曾辉那份上,用的自然是公共化妆间,就连化妆师也是剧组里请来的。

苏雪大约也是为着低调,这一次虽然带了自己的御用化妆师但用的也是剧组的公共化妆间。她现下就坐在化妆间里补妆,见了周明珠进来,眼睛微阖,懒洋洋的和她说话:“明珠,莫导今天没送你?”她画的极其精致的峨眉轻轻一挑,笑容关切,“他连去美国都带着你,我还以为......”语声尽处,意有所指。

周明珠只是冷眼看她,一字一句的问她:“你以为什么?”

苏雪不想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一下子把话挑明,此刻被她堵了个正着,一时之间竟是应不得声,好半天才淡淡笑了一句:“我开个玩笑罢了,明珠急什么?难不成真心虚了?”

周明珠只是淡淡道:“谁心虚谁自己心里清楚,”她目光凝为一点落在苏雪的颈后,笑着道,“你脖颈后面的痕迹都还没消呢。”

苏雪闻言顿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伸手去探——齐天意虽然出手大方但脾气怪、花样多,昨夜刚和他折腾了一番,说不得真的留了什么痕迹下来。等苏雪看见左右人的神色,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再也不能维持面上的笑容,怒目看着周明珠:“你骗我!”

“开玩笑而已,”周明珠学着苏雪适才的语调慢悠悠的道,“你急什么?难不成真心虚了?”

苏雪被自己的话噎了一下,气得胸脯上下起伏,眼睛瞪得圆圆的,只能恨恨的对着周明珠,两颗眼珠子好似快要剥了皮的黑葡萄,马上就要滚出来了。

周明珠早已清楚苏雪为人:她是个再虚伪不过的人了,暗地里做尽坏事、使遍手段,可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到万一是绝不会和人翻脸的——苏雪把她自己看得太重,时时刻刻都不愿留下话柄。故而,与其随了苏雪的心思,憋着气和她一派和乐,倒不如直接把话说开,气一气她。

眼见着这两人快要打起来了,边上的化妆师不免都觉得有些尴尬难办。好在苏雪带来的专用化妆师文雅早就已经见识过苏雪的脾气,连忙插了一句话,把话引回来:“啊,你的花钿有点歪了,我替你看看。等会儿要是被郑导说就不好了。”

苏雪压了压心头冒起来的怒火,收回看着周明珠的目光,重又转了头,只是眼眶红了红,好似被人欺负了似的。

周明珠不觉暗赞:苏雪这演技果真是久经锻炼,我见犹怜......她也知道自己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和苏雪赌气吵架,眼见着助理李琳琳已经从服装顾问那里挑了一套衣服过来,连忙入了里间去换上。

上身是藕荷色的小袖短襦,下身则是银红色的曳地长裙。对于一个少女来说,这其实算是偏向于娇艳的打扮了。只是高阳公主性格高傲,自持美丽,自然更喜欢明亮耀眼的颜色。

换衣服其实并不需要太多的时间,只是上妆又是间难事。好在周明珠的皮肤好,化妆师稍一上手很快就找到了节奏。

唐朝的妆容偏于明艳。面上涂了一层薄薄的粉,画眉的时候在尾部轻轻上扬,把眉梢挑高,好似峨眉微翘,眉心的花钿则是小巧精致的,遥遥望去,只觉得一朵金花落在眉间,意态妩媚,说不出的动人。

按理说,这个时候是没有花钿的,只是考虑到大众的审美,化妆师还是酌情的做了些修整。

周明珠看着镜中焕然一新的自己,峨眉微扬,不由展颜,镜中的影像也回了一笑——那是属于高阳公主的笑容,明艳照人,美不胜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