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甄仪仔细给它们都垫上保暖的棉花和珊瑚绒,又观察了一会儿,才去睡觉。

  半夜的时候,吴静珊和沈宏欢却发烧了。

  

梦和异变

  半夜的时候,小武来敲门,问这里有没有药,吴静珊生病了。

  秦椹和陆甄仪穿衣服起来。秦椹去找药,陆甄仪去看吴静珊。

  开了客厅灯,发现一向客气热心的沈宏欢没起床,秦椹觉得不对,过去一摸他额头,也发烧了,连忙喂他喝了退烧药。

  陆甄仪看吴静珊脸烧得通红,就去拿冷水和毛巾,这样的冬夜,这效果也和冰袋差不多了。出房门听秦椹说沈宏欢也烧了,连忙准备了两份冷水和毛巾。

  两人烧得都很厉害,小武懊丧说:“不知道是不是白天累着了。”

  陆甄仪却想到,大灾之后必有瘟疫,今天那么多尸体,会不会…

  不由忧心忡忡。

  秦椹沉默着,最近他经常沉默,陆甄仪不由自主看着他,她最近突遭大变,又因为秦椹知道更多,有更充分的准备,还有异能和力量,她已经比自己允许的更加依赖他了。

  忙活了一会儿,就说好小武继续照顾吴静珊,沈宏欢由秦椹照顾,而陆甄仪回去睡。

  陆甄仪又去看了鸟儿和两只狗,给它们也喂了点消炎药。

  戴胜精神好点了,吃掉了她夹了少许药的午餐肉,在她手指上轻轻啄了下。Elsa喝了加药的水,吃了一口奶酪,童童却几乎昏睡不醒,陆甄仪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掰开它小小的嘴,好容易才灌了点药。童童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舔舔她的手,把脑袋放在她手掌上,似乎已经没有足够力气支撑头部。

  陆甄仪眼睛就湿了。

  她胡思乱想,睡了会,天又亮了。

  她赶紧起床出去做早饭,热了牛奶,还有面包,又煎了培根,还拿了几个苹果。

  秦椹和武萧都一夜没睡,很疲倦。

  陆甄仪说:“你们吃了早饭去睡会,我来看着他俩。”

  家里有病人,自然也不可能再出去当志愿者了。

  她独自照顾了两个病人一上午,中午时补觉的秦椹和武萧都起床了,武萧继续守着昏睡的吴静珊,秦椹做的午饭,用电磁炉炒了两个菜,焖了一锅米饭。三人简单吃了。两个病人都昏昏沉沉,只喝了几口牛奶。

  秦椹就赶陆甄仪去午睡。

  她觉得头疼,疲惫,就从善如流去睡觉了,结果没多久就坐起梦来。

  梦境还是很清晰,很平和,不是以前做梦那种充满危险的环境,而是和平的,灾难发生之前的。

  她和秦椹坐在一家宠物医院等候区急急等待。

  秦椹看上去比较年轻,或者说,要青涩一些。

  比她刚认识他的时候还要青涩,他有点坐立不安,陆甄仪自己也是。

  她感觉到自己充满期待但是又充满担忧。

  她忍不住跟秦椹说:“童童不会有事吧,她那么小一点…”

  秦椹说,“不会的,剖腹产只是个小手术吧?”

  是童童在做剖腹产。

  但是她明明记得童童的剖腹产是在某农大附属医院做的,不是这样小的宠物医院。

  然后楼梯登登响起,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男人跑下来,手里用布兜着一堆东西,她和秦椹连忙过去,心砰砰直跳,那年轻男人把小狗们放在小电热毯上,又打开加热器,给了她和秦椹一卷卫生纸,让他们和他一起给小狗用力擦身体,让他们握住小狗脖子轻轻往下甩,把小狗口鼻里的羊水甩出来。

  他们连忙过去接手。

  小狗软绵绵的身体让他们不敢用一点力气,生怕稍微用力把它们捏死了。

  四只小狗中三只只有中指长短,只有一只特别大个,比别的小狗大一头。它们挤成一堆,看上去脆弱极了。

  她知道那只特别大的就是Elsa。

  “就是它,”年轻的宠物医生笑着说,“它是老大,一个就占了半个子宫,就是它堵着生不出来,要不然不用开刀。”又说:“你家狗体型太小了,产道只有一指。谁能想到这么小的小家伙能生四只!”

  她听到自己欢快地回答:“是啊,一般约克夏能生三只都不错了。”

  “有三只是母的,你们运气真好,值很多钱呢。”

  秦椹远比自己认识的秦椹要笨手笨脚,突然,他把手里拿着的老四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陆甄仪整个傻了,一米多高,这么小的一只刚出生的小狗…

  一定摔死了!

  一定摔死了!

  她不由自主尖叫了一声。以前根本不知道自己会这样歇斯底里尖叫。

  连忙去捡小狗,奇迹般的,小狗根本没事。

  她拍拍胸口,秦椹嗔怪她叫得太可怕。她生气说:“还有脸怪我,你差点害死一只小狗。”

  这时候主刀的宠物医生托着缝合好的童童从楼上下来,是个中年男人,远没有他的年轻助手热心。

  他也嗔怪陆甄仪:“刚才是你尖叫,你的狗真够忠心的,都全身麻醉了听到你尖叫还抬头,挣扎着要起来。”

  陆甄仪心痛极了。

  他们把童童放到另一个电热毯上输液,陆甄仪看着它,抚摸着它,它下面还在不停渗血。

  她看着它渗出的一层层深红血液,心痛如绞,一遍遍问大夫,它真的没事吗?

  它总共才三斤重,能有多少血液啊?

  好在慢慢止住了。陆甄仪不停抚摸着它细软滑长的黑毛,低声安慰它…

  后来情况稳定,陆甄仪和秦椹开车带童童和四只狗宝宝回家,车也不是他们现在的车,只是一辆小标致,家也不是她家或秦椹家,是一个小小的两居室。

  他们把小狗狗安置在暖箱里,这个和事实比较接近。

  陆甄仪却没有一直关注小狗,她守着童童:“太可怜了…我再也不想让她生宝宝了…”

  陆甄仪在头痛欲裂中醒来,天已经有点发暗了,大概快四点了。

  这个梦也是很真实,事实上她根本没去等童童生孩子,是秦椹一手办的,她在上班,是后来照顾小狗才请假的。

  而且,那时候她也没那么爱童童,她的重心是放在小狗身上的,毕竟童童是秦椹的狗。

  但是梦里却不同,她很爱童童,非常心痛它,很显然童童是她的爱犬。

  她坐起身来,到床头狗垫那里看童童和Elsa,温暖的格子珊瑚绒和黑色波点灯芯绒拼接的狗窝,还有花边和漂亮的蝴蝶结。

  Elsa已经能自如起身了,但是它却警惕地离它妈妈很远,盯着它。

  陆甄仪颤抖的手去抚摸童童,童童侧卧着,柔软的肚皮急速起伏,和健康时完全不同。

  陆甄仪心里怆然。

  但是,她看到了什么?

  在童童小肚皮两旁,好像从肚子里伸出来两条腿似的东西,已经长了有两三厘米长,童童的背毛黑色,肚皮脑袋四肢是金黄色的,这多出来的两条腿,也是覆盖了金黄色的毛。

  童童多出了两条腿!

  这场面太诡异了,陆甄仪忍不住尖叫出声。

  

  秦椹听到她尖叫就立刻跑了进来,看到躺卧的黑色小狗的异状,瞳孔收缩。

  他上前一把抓起童童,童童软绵绵地挂在他手上,好像一个毛绒玩具。

  “你…你要干嘛?”陆甄仪惊道。

  秦椹的丹凤眼斜了她一样,没回答,似乎在思考,然后便像拎着死老鼠一样手伸得长长的出去客厅了。

  陆甄仪连忙跟出去。

  沈宏欢似乎已经好了不少,半靠在沙发上,裹着被子,在喝粥。

  看到秦椹这样出来,他也很惊异,看着他没出声。

  秦椹走到鸟笼跟前,打开鸟笼门,把戴胜放出来,又把戴胜的水盆食盆都拿了出来,然后去掉鸟架子,把童童放了进去。

  陆甄仪抿紧嘴,她知道秦椹这样是怕童童异变,要把它锁在大鸟笼里。

  她拿了狗窝上的软垫,塞进鸟笼,让童童躺在上面,伸手摸摸它的小脑袋。

  童童费力地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平时黑亮的眼睛已经很浑浊了,它侧过头轻轻舔了舔陆甄仪的手,和平时一样温柔,这个小小动作似乎用尽了它的力气。

  陆甄仪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秦椹把她拉到一边,一言不发,把鸟笼子落了锁。

  “哐当”一声,仿佛断绝了童童回归正常的希望。

  旁边的戴胜轻轻鸣叫了一声,声音婉转,陆甄仪发现,它几乎完全好了,而且没有任何异变。

  秦椹转身出去检查围墙,围墙的大门,还有窗户,然后开启了一个按钮,大家就看到一个巨大的铁丝网把整个庭院和屋顶覆盖,一时都目瞪口呆。

  “你这个防盗措施也太牛叉了吧?”照顾吴静珊的小武从窗口探头说。

  陆甄仪抬头看着被铁网覆盖的天空。

  好像动物园里的猛禽笼子。

  是为了预防飞行的怪物?

  她只觉得心里更沉。

  秦椹走回屋子里,对大家说:“既然狗开始变异,人开始生病,我们还是小心点,末日应该不仅仅是地震而已。”

  沈宏欢震惊地抬头看他:“老大,你不会认为还会有丧尸啥的吧?”

  小武也用一种“你末世小说电影看多了吧?”的眼神看着他。

  秦椹只是冷淡地说了句:“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晚上,大家都不肯去睡,吴静珊的高烧稍微低了些,但还是昏睡不醒,沈宏欢已经好了。陆甄仪做过晚饭后就一直忧心忡忡陪着童童,又尝试过一次给它喂水和粮。

  亲眼看着它从一个手掌心大小的小毛球长成现在略大的毛球,一起经历过那么几年的岁月…它每一次偏过头撒娇,每一天在她回家时飞奔欢迎,每一回温柔的舔舐…都曾经映在她心头。

  她把脸埋在自己掌心。

  Elsa从卧室跑出来,跳上她膝盖,黑色水晶一般的眼睛平静地看着笼子里的它的亲生母亲。

  陆甄仪轻轻抚摸着它的背。

  “童童,坚强些。”她喃喃地隔着笼子说。

  没有电脑和网络的夜晚,即使有一搭没一搭的有人陪着聊天,还是会昏昏欲睡,但是到了十一点多钟,随着笼子里一声尖细的叫声,陆甄仪立刻清醒过来。

  童童的身体急速膨胀,一下变得和西高地白梗差不多大,把鸟笼子塞得满满的,双眼血红,翻身跃起,一直可爱的小脸变得狰狞,

  它多出来的两只脚已经和正常的腿一样长了。

  它恶狠狠地扒笼子,想要出来,嘴里发出奇怪的吠叫。

  童童本来不但体型小,嗓音也非常细小,而且每次有外人来叫都是“啊啊”的声音,陆甄仪经常抱着它笑:“就算你长了一身黑毛,也不用急着cosplay乌鸦吧?”

  现在这声音却彻底变了,很洪亮,却一点不像狗叫的,而是类似“从从”的声音。

  太诡异了!

  陆甄仪站起身来,低声叫:“童童?”

  笼子里的怪物显然完全认不出她,红眼睛里只有恶狠狠的食欲。

  秦椹站到她身边,突然一把捂住她眼睛。

  然后她就听到一声近在咫尺的枪响,一声尖利的嘶叫。

  她脑子里轰的一声,几乎是愤怒地扯开捂住她眼睛的手。

  “不要捂住我的眼睛!”她冷冷地说:“我既不是小孩也不是柔弱得非要依赖你的女人,我能自己面对!”

  “这是我的狗,”秦椹平静地说:“不用你为她伤心,你去休息吧,我来处理。”

  沈宏欢和小武都已经被面前的一切惊呆了,甚至忘了问秦椹为什么有枪。

  陆甄仪僵硬站在那里,Elsa在她脚边低低呜咽,她沉默地等待胸口让她窒息的痛怒过去,才冷笑了一声,走到笼子前面。

  枪法很准,一枪爆头,白色脑浆和鲜红血液从伤口泊泊流出。

  血红的眼睛还是瞪着。

  笼子里的尸体是怪物,不是她的童童。

  即使死了,也没有变回本来乖巧可爱的模样。

  我现在什么都不能做。

  我太累了,我太困了,我想睡一觉。

  等明天早上,明天早上我会把一切做好,我会准备干净的布,裹住她的身体,把她烧掉,让她安息…

  现在我还不能,还不能…

  但是明天早上她小小的身体已经不会柔软,而是僵直…我会受不了的。

  这个认知让她干涩的等待已久的眼睛终于一热。

  陆甄仪突兀转身,快步走回房间里,才让眼泪流下来。

  她倒在床上,埋住脸。

  秦椹过了一会儿才回房间,他步履平静却略带疲惫。

  “好了。”他轻轻抚摸她的脊背:“我已经处理好了,这是我的狗,你的狗是Elsa,现在她还很健康,她很需要你,照顾好她才是最重要的。”

  陆甄仪挣开他的手,在被褥里发出闷闷的声音:“你早知道对吗?”

  秦椹没说话。

  陆甄仪坐起身抬头看着他:“你早知道童童有一天会变成怪兽?所以不让我养?”

  秦椹又沉默了一会儿:“本来出国时我想干脆把它送人,但是你不肯。”

  陆甄仪盯着他,缓缓说:“那你是为了Elsa才买童童的?你也知道它将来会变得很厉害?…”

  秦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