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闹了个大乌龙,心乱如麻地在自己房里躲了三天,直到第三天半夜,魔帝陛下不请自入,施施然地走到她的卧榻旁,撩起床帘,看到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

“阿归,你要躲到什么时候?”

白归瞪着他那清俊的脸庞,突然想到这是他第一回在夜里来到她的寝宫,心头不免生出些异样的感觉。正要回答他时,他却身子一低,整个人已经伏在她身侧。

难道他真要——她心中一慌,却是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

他的手臂一伸,将她圈入怀中,冰冰凉凉的唇忽地压了下来。

“阿宴!”她猛地将他一推,翻身坐了起来。“你做什么?”

白宴困惑地看着她。“你不喜欢?”

她轰地红了脸。这种事要怎么回答?“不是,只是不太习惯。”

白宴撑着下巴,乌发如缎散落在塌上,显露出与平时大大不同的姿态。他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要再试一试吗?”

白归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还是改日罢,突然这样——感觉有些奇怪。”

她忽然觉得自己十分矛盾。平日里总是抱怨与阿宴之间不像寻常夫妻那样亲密,真的到了与他亲密的时候,又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白宴也像是松了口气,微笑道:“鸦光说这样做你一定会欢喜,明日一定要好好罚一罚他。”

两人友好道别,各回各房,各自入睡。

第二天,青楼小院。

“就这样?!”青姬捧着脸,神情无比失望。“你也就罢了,怎么连陛下也这个样子?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才能生小殿下?”

白归脸一热。“这种事有什么好着急的?”

青姬嗤笑一声。“你不急,可有人急。觊觎你这帝后位置的女人可不在少数,别忘了陛□边还有个凰使!”

白归皱着眉,一语不发。

“该不会是——陛下他不行吧?”青姬挤眉弄眼。“哪有人看到心上人却不想与她亲近的?”

白归怔怔了半响,忽然说:“见到自己喜欢的人,就会想要跟他亲近吗?”

“那当然!”青姬的语气笃定。“像我跟暮云,每晚也要——”

白归堵住她的嘴。

“连睡着了也会梦见跟他亲热——”青姬挣脱她的手,大声说。

白归却愣了愣。

“睡着了也会梦见他…”

青姬见状,不怀好意地凑近。“你梦见谁了?”

“没有。”白归低头饮茶。

“是谁?”青姬看出些端倪。“不是陛下,难不成是隐王?”

“怎么可能!”白归连忙否认。

“不是他?”青姬笑得十分荡漾。“不管是谁,看来陛下这绿帽子是戴定了。想想就很激动啊…”

白宴走后,白归辗转许久之后入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她梦见半人半蛇的男子,在半空之中朝她看来。那男子长长的头发无风自舞,腰际以下是一条银色的蛇尾,虽然看不清脸庞,她却知道他就是宇文蒙。

那蛇尾一摆,将她卷了过去,他注视着她的脸。

“为什么选择忘记?”

如同水中传音,那样模糊却又深沉。

梦境中的她也不知为何并没有挣扎,反而伸出手指,缓缓地触碰他的脸颊。“为什么还要回来?一切不是已经如你所愿了吗?”

他握住她的手。

“不错,一切都如我所愿,只除了一样。”他笑了一声,慢慢地低下头来。“我可没有打算把你让给他。”

白归的心情十分复杂。

她不仅梦见了宇文蒙,还梦见他吻了她。这代表了什么?

青姬依然在嘀嘀咕咕,一个身穿绿衣的秀美青年从容走来,为两人送上几碟糕点,又添了一回茶,在青姬身旁坐下,朝白归微笑着点了点头。

“殿下总算是回来了。您不在的时候,我家夫人总是记挂着您的下落,连食量也小了不少。”

“暮云,你说什么呢!”青姬故作矜傲,显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她这没良心的女人,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出去游山玩水,谁要记挂她?”

白归心头一暖,拈起一块蜜桂糕往青姬嘴边一送。“给你吃块糕算我赔罪,这回好了吧?”

“借花献佛,真没诚意。”虽然这么说着,青姬还是张开嘴把糕给吃了进去。三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青王家的点心,果然名不虚传。”忽然有一婀娜女子微笑着穿门而入,朝三人处袅袅行来。她手持白羽扇,衣袂翻飞如神女步云,姿态美极,正是魔界魅王花寻春。

尽管她的容貌不及娥凰神女和青姬,然而她风姿绰约,气度高贵又不失妩媚,即使与前面两人站在一处也丝毫不失色,也难怪在魔界追求者不知其数。

魔族四大美人:娥凰,青姬,白归和花寻春。人人都知道娥凰一心恋慕魔帝白宴,青姬和白归则早已名花有主,唯有花寻春一直茕茕独立,不见她与任何男子有多余的往来,也因此引起了诸多猜测,有人认为她也与娥凰神女一样暗中爱慕着自家的主上,也有人说她的心上人其实是隐王银重华,但猜测归猜测,从未被证实。

花寻春到来之后,暮云连忙起身请她坐下,又折回房中准备茶具。他离开之后,花寻春笑道:“青王福气不浅,有这么个贴心的夫君,实在是羡煞旁人。”

“我家暮云,那是没得说。”这话说到青姬心窝里,她眉开眼笑道:“细心体贴,还做得一手好菜,连床上功夫也很棒!”

白归尴尬地喝茶,花寻春却是面不改色地笑着问道:“听说他自重生之后便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如今可有恢复?”

青姬摇头。“没有,我倒希望他永远别想起来。”

花寻春略一沉吟,却道:“之前隐王带了一名妖狐族的男子回来交给了青王,不知这男子此时身在何方?”

白归立刻反应过来,一定是妖狐含于。要不是花寻春提及,她倒真忘了这么一回事。

“他留在这里,暮云会不高兴,所以我让人把他捆起来,送回了妖族。”青姬答道。“怎么了?”

“他至今没有回到妖族。”花寻春语气一沉。“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青姬与白归一愣。“怎么回事?”

花寻春的目光扫过二人,停留在青姬身上。“暮云的性子,比起从前可有变化?”

青姬想了想。“似乎比从前更柔顺些——等等,你是什么意思?”青姬柳眉一竖。“你怀疑是暮云做的?这怎么可能,他根本不是含于的对手!”

花寻春微笑着摇了摇羽扇。“只是问一问罢了,青王大可不必如此激动。”

白归沉吟片刻道:“魅王,此事一定要查个明白,没有事实根据之前不可胡乱猜疑。”

“是,殿下。”花寻春颔首,又笑道:“其实我这一次过来,是有件事要请求殿下帮忙。”

花寻春说的事,令白归和青姬大大地吃了一惊。原来她竟有了一位心仪的对象,但这男子身为人类,不可随意进入魔界。因此她想请白归在魔帝面前好言几句,好让魔帝允许她将这男子留在身边。

白归以为这不过是一件小事,谁知她向白宴提起之后,白宴的神情却十分古怪,深深地盯着她看了又看。

“你确定要让魅王把他带到魔界来?”

白归点头。“这有什么关系?我们魔界本来就不限制与其余几界通婚不是吗?”

白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可知道魅王喜欢的那个男人是谁?”

白归一怔,听他的意思,难不成还是自己认识的人?

白宴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就随你的意思吧,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凡人而已,魅王要他也无甚不可。”

正文 第六四章 我来了

魔帝破例同意了花寻春的请求,花寻春十分感激,特意将自己的心上人带来觐见魔界的帝后殿下白归。当时白归正与青姬和娥凰一起喂魔宫里养的玄龟,一回头看见跟在花寻春身后悠悠而来的青衫男子,不由得愣了神。

她手底下的玄龟久候食物不至,哀怨地嚎了两声,才把帝后殿下的神智唤回。青姬与娥凰也看见来人,面面相觑之后举目望天,只做不知。

花寻春笑吟吟地朝白归一拜,柔声道:“多谢殿下成全我与宇文公子。”

白归只盯着她身后那男子,忽然问道:“怎么是你?”

“见过殿下。”宇文蒙神情不变,依然是一副慵懒带笑的模样。“殿下不告而别,实在令在下心碎神伤。”

白归依然搞不清状况。她听闻魔帝大婚匆匆离开,没有事先通知宇文蒙,一方面是事态紧急,一方面也是心中混乱,不知如何面对他。然而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竟然来到了魔界,还与花寻春在一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心中忽然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指。“你就是魅王的情人?”

“你说呢?”宇文蒙笑意更深。花寻春带着与他十分相似的笑容,妩媚地挽了挽头发,缓缓地走到宇文蒙身边与他并肩而立,看上去真是一对神仙眷侣。

白归看着他俩,心口处传来一阵一阵的抽痛。那疼痛蔓延至喉咙口,带着一阵似曾相识的苦涩,使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一见钟情生死相依什么的…果然都是他编出来的谎话吧?原来自己并没有与他相爱过吗?

她应该松一口气的,却不知为何怅然若失。看见他与花寻春相守,更是心痛如绞。这样的心痛带来一种熟悉的感觉,她想循迹求索,却又害怕得到一个并不美满的真相。

此刻青姬却已忿忿不平,狠狠地白了宇文蒙一眼。“始乱终弃的臭男人!”

娥凰的眼珠子转了转,却朝花寻春看去。

“魅王还真是念旧专情,这都多少年了,还一心想着他。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要背叛他来了魔界?难不成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

花寻春挑眉,神情不动。“什么背叛?什么隐情?凰王的意思,我实在不明白。”

娥凰冷笑了一声。“装得还真像。你真当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吗?”

花寻春叹了口气。“我还有什么身份?若凰王知道什么,不妨说出来就是。”

娥凰咬了咬唇,眼神凌厉。

“说到身份——”花寻春像忽然想起来似得,双手一合笑了起来。“我突然想起来,这一回来魔界送嫁的似乎是宣梧凤王罢?姐弟相见的场景,真是令人期待呢。”

娥凰抱着手臂,明丽无双的眼眸垂了下来,没有说话。

为了魔神背叛天界,背叛家族,对她而言,依然是心中不可触碰的痛处。更别说她放弃了一切,却依然没有得到那人的心。但这又如何呢?

那个令她心动的白衣男子,拥有世界上最干净的眼睛。如今她可以接近他,看着他,听他对自己说话,得到他赞许的微笑,这就够了。

爱一个人,一定要得到他吗?对娥凰而言,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她的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

白归完全没有在意她们的对话,她只是皱着眉看向宇文蒙,而后者此刻也正望着她,明净墨黑的双眸坦坦然然,却深深沉沉。

他的唇忽然缓缓开合,做出了无声的口型。

白归一惊,后退了一步,差些掉进玄龟池里,好在青姬眼明手快地拉了她一把。

宇文蒙慢慢地,笑弯了眉眼。

青姬见白归异样,以为她是见到盘蒙神君之后被激发了记忆,本想留下与她深谈一番,却被白归给打发了回去。

入夜后,偌大的帝后宫内,只有心神不宁的白归,不住地来回踱步。

那个时候,宇文蒙向她说出了无声的三个字。我——来——了。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想着想着,她停下脚步,慢慢弯下膝盖,盘腿坐在了地毯上。

清冽的淡香忽然在她身后袭来,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臂围住她的腰身,温热的唇随即贴了上来。“这么晚不睡,是在等我吗?”

她想也没想,手指一翻,不知从何而来的水草忽然朝她身后席卷而去,只听得一声轻呼,接着是暧昧不明的低笑。“怪我来迟了?”

白归深呼吸,面色沉静了下来,转过身去,毫不意外地看见被水草绑成大字形的宇文蒙。

“放肆。”

她目露冷意,长身直立,显露出姣姣高贵的风姿。

“宇文蒙,你深更半夜独闯本宫的寝房,不要命了吗?”

宇文蒙毫不在意地盯着她看,唇边的微笑丝毫不减。“难道你想让我白天来?”

她咬牙,侧过脸去。“你不是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还敢这样放肆?”

“什么身份?魔界的帝后么?”宇文蒙故作疑惑地往四周瞧了瞧。“那请问帝后殿下,深夜时分,魔帝陛下怎么不在这里?”

白归眉头一紧。“不关你的事。”

“难道是魔帝陛下另有所爱?”宇文蒙做思索状。“再或者,是陛下他根本不懂情爱之事?”

“别说了!”白归怒目而对。“难道你就懂吗?”

宇文蒙愣了一瞬。

“你明明是花寻春的爱人,却对我说这些不明不白的话,做这些不明不白的事。你对得起她吗?你对得起——”她忽然止住话,脸庞因为激动而浮上薄红。

宇文蒙盯着她看,眼中渐渐绽放出异常明亮的光芒。

白归没有看他,语调渐渐平稳了起来。“总而言之,你若再逾越,我必定不会手下留情。”

宇文蒙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轻快愉悦。

“你在吃醋?”

白归攥紧了手指,眉头一拧。“怎么可能!我只是替魅王不值罢了,她为你付出那么多,你却毫不珍惜。”

“你在吃醋。”宇文蒙笃定地点了点头。“不过,我并不是她的情人。”

白归一怔。“她喜欢你。”

“也许吧。”宇文蒙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倾慕我的人实在很多。”

“你利用她?”

宇文蒙想了想。“不算是利用,只能说是一种交换。”

“交换?”白归讽刺地说:“也对,这可是你最擅长的事了。”

宇文蒙丝毫不生气,只是笑眯眯地看她。

白归手指一挥,捆住宇文蒙的水草忽然迅速地结成一团,合力将宇文蒙给扔了出去。

“别再靠近我。”她轻声地说。

宇文蒙被水草们狠狠地丢出了宫门外,摔得很重,嘴唇甚至还磕出了血。他撑起身体,手指擦了擦唇边的血迹,望着宫门的方向,笑得十分快意。

“被丢出来的感觉如何?”

有人在他身侧站定,白色的衣带随风逶迤,翩然若蝶。

“挺好。”宇文蒙未曾转过眼,只是直起身,站了起来。

“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来人语调温和,却不带一丝感情。“你应该知道,她即使恢复了记忆,也不会再回到你身边。你曾经打算用她铸镜——就算最终并没有这么做,毕竟你还是欺骗了她。她容不得欺骗。”

“我知道。”

“虽然不明白你为何会成了现在这样,但既然你来了魔界,便该遵守魔界的规矩。她如今是我的帝后,如果你再对她不尊,我亦不能容你。”

宇文蒙轻笑了一声。“对你而言,她究竟是什么?你对她可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