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从石床上下来,扶着石床等晕眩感过去,桑落开始在这个石洞里四处查看。她不能就这么等死,天无绝人之路!

被一股毅力支撑着,桑落在那些人偶尸体旁边走过,竟也不觉得有有多害怕,也可能是习惯了一些。毕竟这些尸体再恐怖,也没有那个变态的黑斗篷女人更恐怖。

慢慢的在石洞摸索了两圈,终于还是让桑落在石床里侧的石壁上发现了一道细小的裂痕,裂痕周围有湿润的痕迹。

难道这处有水源?桑落心中一顿,在角落里找了一个尖头的石块,对准那道裂痕不停的敲打。这个身子这么一折腾本就没多少力气,捶了几下桑落就已经呼哧呼哧的喘气。靠在石壁上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桑落沉默的接着砸。

不知道过了多久,桑落终于看到那道裂痕越来越大,开始松动。眉间有了一些喜色,桑落再次用尽力气砸了几下,随着碎石块纷纷落下来,她看到石壁上出现了一小股水流,顺着缝隙渗出来。

咧嘴笑了一下,干涸的唇瓣就裂开了。桑落顾不得,扔下手中的石块趴在石壁上,贪婪的舔着冒出来的那一小股水。良久,桑落坐回原来的地方。虽然仍旧饥饿疼痛,但是她的眼睛在昏暗中却显得无比明亮。“我不会那么轻易死掉的,是吧,呵~”

第五天或者是第四天,第六天也有可能,总之过了很久。这个时候的桑落没有了任何力气,只能靠在石壁上,一遍又一遍的默念脑中那部功法的法决。今天,她还是没有接触到那部功法的哪怕一点点边际,可她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

在这个安静昏暗的石洞,她数次丧失勇气,可是每次又逼自己振作起来。到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了,只是口中机械而无声的念着那部功法的法决。

“哦?竟然还没死?”一道诧异的声音忽然在石洞里响起。黑斗篷女人有些惊讶,她的旧疾复发,用了六天才压制下去,根本没时间顾着这个随便掳来的小女孩。本以为她肯定已经死了,又要浪费她的时间去找另一个孩子。却没想到这一看竟发现这小家伙还活着?真是一个有趣的孩子…黑斗篷女人被大大的兜帽遮住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染上了大片阴桀。

靠在石壁上的桑落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了那个黑斗篷女人站在面前。下一刻她感觉嘴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那味道好像是她以前曾经吃过的五谷丹?桑落配合的吞下去,很久没有任何感觉的肚子腾起一股热气,慢慢的让四肢恢复了一些力气。桑落的脸颊被冰冷的手拍了两下,黑斗篷女人笑了一下把一个小瓶子在石床上桑落的旁边。

“这里还有二十枚五谷丹,足够你两个月不饿死。我给你的功法只有练到第二层才能不饮不食,这五谷丹我只会给你一次,也就是说,如果两个月后你还没有练到第二层,就等着活活饿死在这里吧。我看你到现在你还丝毫没有领悟一点这部功法,我可真为你担心…”

女人见桑落只看着自己不说话,也不在意。恶意的咯咯笑了几声,指着那些人偶尸体压低了声音在桑落耳边说:“如果那时候,你实在是饿了。还可以尝尝那些孩子的味道呢,我用特别的方法把他们的尸体保存的好好的,说不定,现在还可以吃呢。只不过没有火,你要生吃啊,呵呵~习惯了也就好了,那一堆能吃很久呢~”

桑落看着那些堆满了石洞两侧的人偶尸体,耳边听到那女人的话,不由一阵反胃,趴在一边干呕起来。

斗篷女人一路笑着离开了石洞。一离开石洞,斗篷女人就停下了脚步,自言自语道:“真是一个有趣的小家伙,还真是期待看到她变成噬人的妖魔呢~”说到后面语气竟是越来越森冷。

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女孩,她就异常厌恶她眼里的某种东西。和以前的她如此相像…但是她永远的失去了那种东西,所以,这个小女孩也不能有,她要看着这个小女孩也变成她这样的怪物!哈哈哈!怪物!

石壁上的影子渐渐变得狰狞,像是择人欲噬的妖魔。但是就在一瞬间,那影子又收了回去。黑斗篷女人沉默了一会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把小木剑。她轻柔爱怜的摩挲着剑身,说话的语气却极是凄厉。

“很快,我很快就来找你…我们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的…我的,好徒儿…”

——————

漂浮着虚空中的付青远睁开了眼睛,他想起来自己被那个不知名的修士毫不留情的攻击,最后留下一口气等死的时候,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进入自己的空间的事。

所以他现在漂浮在空间里,身上的重伤被空间中的灵气稍稍治愈了一点,至少能坐起来。身下两米处是太极图案黑白两色的泉水池,周围是一格一格的木头架子。

他坐起来,手上迟疑的摸着自己的右额,被头发遮住的地方。

仔细感受了一下,付青远才垂下手,皱起的眉稍稍平复了一些。既然还能感受得到那个印记,就说明他的徒儿并没有生命危险。作为承认首徒关系的师徒,师父是能感受到首徒的生死的。但是也仅仅是生死,其他的情况根本就不知道。

付青远想起那个黑斗篷的修士,诡异的老人一般的手和年轻女子的声音,眉峰再次皱起。虽然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抓阿落,但是,必须要尽快把小徒弟救出来。修士中不乏那些用幼童血肉神魂提升修为的败类。

抿紧唇,付青远从空中站起来。走过黑色的那片泉水,径直走到木架前,拿起了木架上唯一的一本书。

这本薄薄的书是他得到这个空间时,这些空架子上唯一放着的东西。名叫息决,学了之后能在化神修士之下,隐藏自身气息。一共十层,每一层逐次增加隐藏气息的时限。刚得到空间看到这本息决时,他确实是无比心动,毕竟能隐匿气息的话,做一些事会方便许多。

只不过可惜这本息决要修习有一个要求,那就是只有炼气修士才能学,对于他这个筑基圆满的修士来说根本没有用,最后权衡良久,他还是选择了放弃,把这本息决放在一边。可是现在,他决定学,即使…要亲手毁去这么多年的修为。

那个修士的强大他已经体会到了,如果不用其他方法出其不意,他根本就没有一丝把握伤她分毫。思来想去,现在只有这隐匿气息的息决最合适,他也只能选择赌这么一把。

要亲手毁去这么多年的修为,他不是不犹豫。他一个人作为散修,多年来经历了那么多才到了如今的筑基九层,光是当年为了一枚筑基丹他就几次历经生死。

但是,既然他说过会保护那个孩子,答应了要收她为徒,就不能食言。若是自己想做的不能做,亲口说出的誓言也能违背,那他为何要修真?他修真,是为了让自己能顺应心意的活下去,变强,不再受那些人的冷眼欺辱,他想主宰自己的命运。若他当真懦弱无能至此,这修真,不修也罢。

况且…

“…在你变成能独当一面保护自己的人之前,为师自会护着你。”他还清楚的记得,他这么对那个孩子说的时候,那个孩子眼里的粲然,很是耀眼。

第十章 刀剑风霜

第十章

炼气九层…付青远长长呼出一口气,常年不变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他还是走了这一步。

当初得到空间这么大的一个机缘,见识到空间中灵气充溢和这两汪泉水的时候,欣喜无比的他找到了这本息决。本以为又是一个机缘,可是那一句“炼气修士方可修习”让他停步不前。

即使是对息决上描述的隐藏气息身形觉得意动,但是那简单的描述并不能保证这本息决真的有上面描述的那么有用,若是并不能…为了这一句话废去近半修为的他岂不可笑?

并不是所有人在面对未知的力量时,都能轻易选择冒险。尽管意动,他还是压下了修习息决的想法。只要修为提升了,只要他够强大,即使没有息决也无所谓,不必为了这种不确定的能力毁去他多年的努力。他这么对自己说,终是放弃了修习息决的想法。

可是每次来到这个空间,看着木架子上的薄薄册子,他都会心中一动,好几次不由自主的走过去。作为一个散修,没有大门派的弟子那样有门派内的庞大书籍玉简功法来源,修真市集上的功法几乎都是非常低阶的。没有功法没有灵石的散修,他能凭借自己一个人走到现在,是因为他本质上是一个敢于冒险的人,敢拿自己的一切去赌。

他还记得当年,他到炼气九层圆满,却迟迟得不到筑基丹突破时,他在修真暗市接下了一个任务。杀掉一个筑基二层的修士,那个修士奸.淫了那个委托人的妹妹。让他接下任务的原因是委托人拿出的报酬,正是一枚他需要的筑基丹。

大门派的筑基丹基本上都是留给门内弟子,暗市上的筑基丹不是他这种小散修有能力得到的,无一不是一出现就被暗中的势力全部收购,不愿意加入任何势力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得到筑基丹。而大门派需要加入则要有依附的小家族推荐,他,也没有任何办法。

筑基丹难得,可是以他一介炼气九层的修士去杀一个筑基二层的修士,几乎也算得上是不可能的事。

他还是去了,用了三个月收集那个筑基二层修士的消息,任何微小的消息都没有放过,然后用了些小手段得到了和那个修士有些小小私怨的一些人,接着是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终于在他们接了同一种任务时动手了。

混进那个修士队伍,沉默本分不引人注意,不着痕迹的挑拨本就有着嫌隙的人,第一次混进队伍他除了这个还有分析那个筑基修士的能力和行事方法外,什么都没做。第二次、第三次…一直到第五次,被挑拨的修士终于对那个筑基二层修士动了杀心。

当然其中少不了他无意中透露出去的,那个筑基二层修士身上异宝消息的功劳。那时候他已经和这些人稍微熟悉了一些,至少在他们的眼中他是一个谨慎不多话的人。

那次在那个修士准备动手杀人夺宝的时候,他跟在后面。如他所料,那个修士最终还是棋差一招败给了那个筑基二层的修士,反而被对方所杀。而他等的就是那个修士临死前的最后反击,最后他和计划中的一样为那个筑基二层的修士挡了一下,受了重伤,如愿的得到了那个筑基二层修士的初步信任。后来便是一步一步的卸下对方的戒备。

五年后他在和那个筑基二层修士称兄道弟的时候,在一次平常的任务中,他终于杀掉了那个修士。在那个修士诧异不解愤怒的目光下,他给了他致命的一击。那个修士的陨落,没有任何人怀疑他,而最终他得到了这个筑基二层修士储物袋中的所有灵石功法,以及那个委托人许诺的筑基丹。

许多同为散修的修士曾羡慕嫉妒的说他运气好,可他们岂知那一次次“运气”背后,他为之做了多少事,是无数次的惊险和命垂一线。很多时候,他能把自己隐藏好然后耐心等下去,能对自己狠,能在关键的时候下定决心,舍得把自己用来“赌”。

在拿到这枚空间的本体戒指那次也是同样,南海的某个上古修士遗迹大开,在无数人争抢着那些显眼闪亮的法器时,他选择了深入最凶险的地方,浑身重伤的带走了那里唯一的一样东西,一枚看上去最朴素的戒指。那时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枚戒指有何用处。

后来就是被同在那个遗迹寻宝的一个大门派修士盯上,追了他很久,再后来就是在那个山林里遇上了自己的小徒弟阿落…

所以他笑,是在笑自己。说是为了救徒弟宁愿毁掉修为,去修习一本尚不知威力几何的息决,倒不如说是给自己一个遵从心意的机会,只是他给自己找的理由,说到底他不过就是这么一个虚伪冷清的家伙。

他有着自私的一面,冷僻,没有朋友没有任何亲近之人…有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只知道自己依旧走在修真之路上,今后还会一直走下去。

空间不是凡物,那这本息决修习之后也很有可能大有助益。这种想法一直埋在他的心底。徒弟被抓这件事只不过是一件引线,终究让他在摇摆不定的心中下了决心。

而且,他毁掉的修为在以前想要修回来是千难万难,可是如今,他有这个灵气满溢的空间和灵泉,只要还有时间,不管是筑基,结丹元婴甚至化神,他一定能到那个境界!那时候,再无人能随意掌控他的生死,再无人能伤害他想保护的人。

付青远一向淡漠的眼睛,越发的像是染上了浓墨和寒霜。

他赌赢了那么多次,那这次又如何?拿着手上的息决,付青远那好像永远苍白的唇瓣向上扯出一个笑。

付青远开始修习息决的时候,桑落再一次承受着痛苦。她练了很久的功法在今天终于有反应了,但是,却让她像是全身烧灼一样痛苦。

黑斗篷女人这次很快就出现了,看着桑落瘦小的身子在那里抽搐,她没有一点反应,只是语气凉薄又难掩失望的说了句:“又是一个不能修习这部功法的没用废物。”

原来这女人说的“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运气能修习这部功法”的原因是这个?桑落再怎么给自己一遍一遍鼓气加油,此刻心中也都忍不住充满了悲怆。结果到最后,她还是要落得个悲惨结局吗?

本以为从一个普通女大学生变成一个架空世界农村女童已经是一个难得经历,现在还要经历一次刚踏上修真之路就默默死去。如果这世界上上真的还有穿越而来的人,与他们想比她恐怕是最悲惨最没用的一个。亏她之前还那么努力,好像所有的勇气都被用完了,桑落静静的躺在那里等死。

说起来也好笑,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好像已经有好几次经历过这种只能等死的情况了。如果她已经这么努力了还是逃不过一死,那就这样吧。只是不管怎么样还是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师父啊,说不定那时候他不管她的话,现在还能活的好好的。

眼神涣散的桑落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忽然觉得脑子里一嗡,有什么清凉的东西流进了四肢。桑落记得师父给她喝了几次那种据说是洗精伐髓的泉水,每次喝完就会有一些灵力流进脑袋里某处,渐渐的在那里结成一个小小的丸状物。而现在平息那种烧灼感的灵力正是从那颗小小的丸状物体中流泄出来的。

很快的,经脉里四处流窜的疼痛消失了,与此同时桑落感受到一股白雾般的气体出现在平静下来的脉络中,越积越多几乎汇成了一条小溪。

“一下子就到了一层?明明刚才还是…呵呵~小家伙,你总是能让我感到惊讶。我真想知道,你还能让我惊讶几次。”黑斗篷女人语气莫测,爱怜的把桑落颊边的一缕头发拂开,然后,在她脸上划了一下,待看到桑落脸上出现一个黑色纹路,她这才满意的离开。

离开之前,她再次用那种温柔的让人悚然的语气说:“既然你能修习这部功法,那就努力吧,快些到第三层,只要到了第三层我就放你走。待在石洞里不好受吧,你看看你,可怜的孩子还穿着这件破衣服呢,我等着你早日走出这个石洞…”

躺在石床上看着洞穴顶端嶙峋的石头,桑落抬手狠狠擦过那个女人刚才划过的脸颊,然后忽然大声的笑了,那笑声,在空旷的石洞里不断回响。

第十一章 暖春降至

第十一章

五年后

石洞里的桑落停下修炼,从石床上爬下来,来到左侧角落里的一个小水池旁边。五年前她在这个山壁上砸开了一个裂缝,裂缝里不断的渗出水,如今已经在这里积成了一个小小水潭。

她蹲在小水潭边上捧了一捧水浇在自己的脸上,任由水珠打湿那遮住眼睛和大半张脸的刘海,打湿了她洗的发白的衣领。重复了几次,桑落拨开脸上湿漉漉的头发,露出了左脸上诡异的黑色纹路。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小水潭中自己黑黝黝的倒影,还有在水中模糊一片的纹路,桑落站起来坐回石床上。

这个黑色纹路几年下来越长越大,几乎爬满了她的半张左脸。如今她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纹路是那个变态黑斗篷女人给她下的封印,因为这几年她的不知名功法已经练到了第三层,可是除了能不吃不喝的生活,她什么能力都没有。除了力气稍大了些,不像以前那样摔一下就脆弱的骨折流血,她没有任何杀伤性的能力。

桑落摸着左脸,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很小的笑。五年了,那个黑斗篷大概也快要忍不住了。当年她撑着三个月修炼到了第二层功法,因为太过急进几乎走火入魔。后来第四年的时候,她迈进了第三层的门槛。当然,当年那个黑斗篷女人承诺的到了第三层就放她走的话,她们谁都没有当真。所以桑落一直安安静静的待在石洞里继续修习功法。

这几年她确实非常安静,她似乎有好几个月没有说过话了。这里没有人可以说话,她自己也不想说话,所以越来越沉默。加上虽然是十一岁却仍旧像是八岁孩子的瘦弱身躯,和五年没修剪过变得长长的头发,看上去就像一抹幽魂。被遮住的眼睛里幽幽的像燃烧着一簇鬼火。

在这个幽暗的石洞中过了五年,从最初的彷徨恐惧,蚀骨的冷寂孤单,到如今…桑落已经快要认不出自己了。她练功的时候,有时候就像睡着一般,会梦起很多年前的事。

有她还没有穿越的那些遥远的时光,那时她身边有关心她的家人朋友,那时的她常常为了一些小事烦恼,为了一些小事欢乐,每天过得平凡又满足。穿越后的事也会有,比如一个人在山上砍柴的时候,看到毛茸茸的小松鼠和灰毛兔子,很快的在树影里掠过去。山上厚厚的落叶,郁郁葱葱的绿色树木,清新的空气,山下村子里的大家一片片的水稻田,碧蓝的天空,黄昏时的炊烟…不论是什么都那么美好,那么…自由。

还有师父,她常常梦到第一次见,那时候她走投无路,不安的跪在他面前,然后他伸手带她离开了那里,收了她为徒。还有他淡淡的对她说话的样子。他们相处的时间不长,而他又忙着修炼,常常是见不到的,一共似乎也就见过几次面,说过几次话而已。可是她就是反反复复的梦起这些事。

她的梦里都是相见却再也见不到的。

桑落抱着膝盖发呆了一会儿,忽然抬起头看着石洞门口。下一刻,那扇三个月没有开过的石洞门被打开了。

黑斗篷女人站在那里,娇美清脆的声音森然,“我倒是小看你们师徒两个了,想不到啊想不到,不过小小蝼蚁竟敢…”

桑落动了动,她现在能闻到很轻微的味道,所以在黑斗篷女人进来的那一瞬间,她就在浮动的空气里闻到了血腥味。她受伤了,桑落动了动手指又停下,一动不动的看着黑斗篷女人走近。至于她说了什么桑落都不在意,这些年她来看她练得功法都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哼,算了,既然已经快到时候了,我就早点帮你解脱,免得生出什么事端。”黑斗篷女人说着,伸手就要把桑落拉起来。

靠的越近,桑落就越加清晰的闻到她身上的血腥味。一动不动的任她拖着离开了这个待了五年的石洞。外面仍旧是长长的昏暗石洞通道,桑落柔顺的垂着头,在黑斗篷女人打开一扇石门走进去,不耐烦的把她拉近自己的一瞬间。她猛的从袖中掏出一截磨得尖尖的白色骨头狠狠插.向黑斗篷女人的胸口,那个血腥味最重的地方。

黑斗篷女人反应的很快,立即就想要避开,但是桑落和她靠得太近而且太出其不意,虽然她避开了,却还是被坚硬的骨头浅浅的刺进了伤口。黑斗篷女人一脚把桑落踹开,捂住伤口,她一时还有些不能置信。

五年了,她每次都只看到这个小女孩沉默胆怯的缩在那石洞,打她也好骂她也好,都没有一点反应,没想到这回她会忽然就对她出手,看上去倒像是蓄谋已久。只不过终究是个不上台面的蝼蚁,竟然妄想靠那种东西杀她,实在愚蠢。黑斗篷女人冷冷的嘲讽的看着地上的人桑落。

桑落从地上坐起来,拿起手上沾了那个黑斗篷女人血迹的骨头。这根骨头是那个洞里一具尸体的大腿骨,很久以前她意识到自己没有任何能伤害这人的能力后,就在一具尸体上拿出了这根骨头。那些尸体里没有血肉,用石头划开皮肤,涌出来的只是白色的飞絮,那尸体人偶破开了那个大口子之后,就瘪了下来,一张皮软塌塌的包裹着里面的骨头。

桑落低低的笑了,因为很久没有说话,她的笑声嘶哑。将那根骨头放在嘴边,桑落把上面的血迹舔干净后,对黑斗篷女人歪头一笑说:“你以为我是想用这根骨头杀你?”

“是它说,要喝你的血。”桑落指着自己左脸上的黑色纹路,哑声道。感觉左脸渐渐变得灼热,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消失,而体内那些五年修炼出的雾气一下子在体内的筋脉中快速的流转。桑落的手上出现了一团白色的雾,那团雾在接触到带血的骨头后,那根骨头就慢慢的溶解最后变成了一小团灰烬从桑落手上散落。

黑斗篷女人遮在斗篷中的脸沉的可怕,死死盯着桑落脸上的黑色纹路消失不见。只有她的血才能解去她给这个小女孩下的封印。

可是,即使封印没有了,她又能怎么样,不过还是蝼蚁,稍大一些的蝼蚁还是蝼蚁。黑斗篷女人笑的嚣张,周身都出现了同桑落一模一样的白色雾气,只不过颜色上要更偏灰一些。“你三层,而我,九层。你觉得,我们两个谁能笑到最后?”

桑落脸上的笑没有了,黑斗篷女人见状,向前走了一步,“我等了五年,不,我等了百年才等到一个你,不想把你变成灰烬,你的这具身体,不,以后就是我的身体了。至于你,已经没有用了。所以,现在自己跪下求我原谅,或许我会让你不死的那么痛苦。”

桑落沉默的散去手上的那团雾气,黑斗篷女人发出刺耳的笑声,也随着撤去周身的雾气,提步走向桑落道:“哈哈,好孩子,我就知…额…”黑斗篷女人得意的笑骤然一停,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前穿过的剑。

在她背后,执剑的男子一转剑柄就准备把剑继续往下划。

“找死!”付青远重重摔在墙上的时候,听到一声嘶哑的“师父。”

桑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是一看到那个黑斗篷佝偻着身子,捂住胸口满身杀气的朝靠在墙边的师父走过去,她马上反应过来。想都没想的就冲了过去,把手上的一小团雾气推向黑斗篷女人。那个女人察觉到后立马把白雾布在背后,可是她一直戴着的斗篷还是被溶掉了,露出了她的头。

稀疏的头发,老皱树皮一般的脸,灰白的皮肤堆叠着拉下,上面还布满了坑坑洼洼的疙瘩。更加恐怖的是她的头后面似乎早就已经开始腐烂,血和黄脓糊满了她的后脑勺。

黑斗篷女人尖叫了一声,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双眼在那双老树皮的手缝隙中,闪着滔天的恨意。她不再顾及着会伤害自己培养了五年的躯体,涌起白雾就朝桑落那边袭去。

靠在墙边的付青远困难的睁开眼睛,他咽下喉中的血,屏息再次运起息决。本来刚才他终于守到了这个黑斗篷修士,已经受了不轻的伤。又为了混进她的洞府一直勉强支撑着息决运转,刚才再次受伤,实在是坚持不住。但是看到她身上出现的古怪雾气朝徒弟而去,还是挣扎着起身再次用了息决。

因为黑斗篷女人的怒火全部都在桑落身上,而且她一向自负,对于只剩下一口气动都不能动的付青远根本不在意。所以付青远这一剑出乎意料的顺利,直接斩下了黑斗篷女人的头。她的头颅滚下来同一刻,付青远也跪了下来,大大的吐出一口血,用剑支撑着才没有倒下。

黑斗篷女人的头上忽然出现一个光点,很快的融合进她先前攻向桑落的那一大片雾气中。那片雾气在空中翻滚沸腾一瞬变成了黑色,带着尖啸更快的把桑落包裹在其中,黑雾中传来黑斗篷女人扭曲的尖叫:“把你的身体给我!”

付青远脸色一变朝身陷险境的桑落喊到:“阿落快躲开…”再也坚持不住,付青远握着件倒在地上,不甘的失去了意识。

他没看到那团雾气裹住桑落之后,变得像是沸腾的开水。黑雾中那个黑斗篷女人的声音从仇恨变得惊恐,然后越来越虚弱。最后和黑雾一起,一点一点散去,仿若从没出现过。原地只剩下昏迷的桑落。

“这一次,就是你了。”

桑落站在白雾中茫然四顾,不知道该往哪里走。这时,她听到有一个雌雄莫辩的声音在耳边这么说了一句。面前顿时白雾散尽,一片桃源出现在她的眼前。

————

空间啊…她非但没有死反而得到了一个空间?

桑落睁开眼,一丝明亮的光线映入眼中,她连忙伸手挡在眼睛上,在习惯了后才慢慢把手放下来。

她躺着的地方是五年前住的房间,所以是师父把她带回来了?师父,真的没死?

桑落站起来走出门,淡淡的花香袭人。是这座小楼旁的那棵枝叶都伸到阳台上的大树开花了,她记得她刚被师父带回来的时候,还很期待看到这棵树开花。桑落忽然发起呆来,在那昏暗的石洞待了五年,不仅变得不爱说话,还落下了这么个动不动就喜欢发呆的怪毛病。

“阿…落。”

桑落转过身,看到自己的师父站在那里。仍旧和当初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看到的一样,一身黑袍,眼神如沉默群山。他向前走了两步,又迟疑的停下,再次叫了一声:“阿落。”

桑落走过去仰着头看他,抿抿唇,然后笑了,轻轻叫了声师父。

付青远眉目松了些,微凉的手指拨开桑落遮住眼睛的刘海,露出她明亮的眼睛。接着抱起瘦小的她,在手中掂了一下说:“瘦了很多。”顿了顿见桑落傻傻的没有反应就又加了一句:“可以哭了。”

桑落把下巴放在付青远的肩膀上,搂着他的脖子,鼻音很重的哼唧了一声,然后那眼泪怎么都止不住…那时候不能哭,现在师父说可以哭了…真好。

付青远拍拍怀里徒弟瘦弱的背部,语气淡淡:“怎么没有声音。”

桑落没忍住,拉着付青远在身后扎成一束的头发就…

“呜呜…哇哇…啊…”

第十二章 春暖花开

第十二章

桑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躲过那个黑斗篷女人的最后一击的,那时候那个女人应该是想夺她的身体才对,可是等她反应过来,那个黑斗篷女人已经消失了。

说的更加准确一点应该是被她…吸收了。桑落练了五年那种不知名的功法,在那一日才察觉到它的可怕,不是因为它的强大,而是因为不能掌控。

她不得不多想,那个黑斗篷女人也是修炼这种功法的,她变成那样,是不是也有这种功法的缘故?

只要这么一想,再想想自己也在修炼这种功法,桑落就觉得遍体生寒。

而且她在那之后莫名的就得到了一个桃源仙境一般的空间,里面除了不曾有凋谢迹象的桃花,还有一座三层小楼。

空间这种东西怎么会是那么好得,这世上可不会有平白无故就砸到身上的好处。

还有得到空间时那个凭空出现的声音,以及那日闻到黑斗篷女人身上的血腥味,脑子里忽然出现同样的那个声音提醒她,只要喝那个黑斗篷女人的血就能解除身上的封印。这一切都让桑落感到不安。

她那时候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所以很多事都无所谓。可是在发现了师父没有因她而死之后,看到久违了五年的蓝天白云之后,她不想放弃生命,她想活下去。

她一直都知道自身的渺小,深知很多事无能为力。但是总是要尽到自己最大的努力才能不至于在最后说出“早知道,我就如何…”这样的话。既然想好好过下去,那就好好的,和自己的师父一起好好过下去。

未来是怎么样,她会不会变得和那个女人一样,她可以活多久,这些问题她都想知道,也都没人能为她解答。既然这样,就过好当下如何呢?

桑落还记得很久以前,在那个回不去的家乡,常常会在网络上看到许多关于为人处世的道理,当时不曾在意,只觉懵懂无趣。现在想想,倒是很有感触。

恐怕她唯一的优点就是善于开解自己了。坐在房间里手捧一本书跑神的桑落扯扯嘴角。

忽然怔了怔,桑落走到镜子前。镜中的女孩看上去才七、八岁的样子,刘海被拂向一边露出左眼,右眼则在长长的刘海忠影影绰绰。脸色苍白瘦弱,细瘦的手腕似乎一折就能断。她笑了一下,和很久以前的记忆里那样。

镜中小女孩微微蠕动了一下嘴唇,看不见笑意。原来她现在连笑都不会了。桑落拉大了一下笑容的弧度,镜子里的人这才有了点笑的模样。

是不是她努力的不够又太过没用,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回来的这几天,她还是没能习惯,几乎都没怎么说过话,笑也是笑得这么难看。

只是为难师父他,明明是那么个不爱说话的性子,偏因为看她整日不说话觉得担心,就不时找她说两句。桑落也看得出来师父其实没什么要说的,好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就来跟她说一两句没什么意义的话。

桑落自然能看出师父的心意,也就渐渐调整这几年养下的不喜欢说话的习惯,只是一时也没适应过来,比起以前还是沉默了不少。

所以师徒两个往往是付青远忽然出现,说一句类似“门外那株书是罗锁树,花开之后结的果子能吃,但是很苦很涩。”这样的话。然后桑落回答一句:“嗯,花开的很漂亮。”付青远回一句:“喜欢就多到外面坐坐。”桑落乖乖点头嗯一句。

说完师徒两就相对无言,付青远停一会儿继续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离开。这种事发生的多了,桑落除了感觉心里很温暖以外,还觉得有些许好笑。她的师父,原来还有这样的一面吗?即使他说话表情没变,可她就是察觉到他的师父在苦恼要说些什么。

她的师父啊,这几天对她说的话,恐怕都是以前那段时间对她说话总和的几倍了。

小小的孩子嘴里溢出一声叹息。桑落又是惆怅心酸又是欢喜好笑。

一阵焦味从屋外飘进来,桑落动了动鼻子,提步走出门。

她的师父正在大大的竹制阳台,那棵罗锁树的枝桠下,煮饭?!

如果说,用一个明显是用来炼丹的炉子,在里面放上米和水,再用火烤也算煮饭的话,那她师父确实是在煮饭。

作为一个在农家生活了几年,而且在穿越之前本就是会做饭的女孩子,桑落一眼就看出那个一派镇定自如的师父煮的饭出了什么问题。用炼丹炉暂且不说,一定是水加的少了才会焦,里面的白花花的米都变成焦黄色了,而且没见一点水,都干了。

又看到自家师父一手甩过去一个火球,附在那个炼丹炉表面。桑落不确定的想,也可能是师父的火候没控制好,而且师父他真的知道怎么煮饭吗,里面的米明明焦了还加火。

“师父,焦了。”桑落忍不住出声,张张口还是挤出了一句。

付青远确实正在为了把握不好火候而苦恼。他自从踏入修真一途,开始是吃尽了苦头,几乎什么都吃,生冷不忌。那时候他没有能力计较食物,后来有能力吃了,但是他一心修行,一般都是吃的五谷丹,所以这么一直以来,他还真没吃过多少次灵米、灵果、灵兽肉这些东西。

对于吃的一向都是不管味道,能吃就好的付青远,自然不曾做过“把灵米做成饭”这等事的。因此,摸爬滚打一路至今什么几乎都做过都会一些皮毛的付青远,在这一刻,深深的苦恼了。

本是为了瘦小的徒弟补补身子,特地买的灵米,可是买回来他却犯了难。本以为做饭区区小事难不倒他,可现在他发现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师父,焦了。”听到徒弟这么说,一双黑黑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身前的丹炉,付青远停下了想要继续给丹炉加火的手。

“为师不会。”付青远老实的承认了这一点。

师父,还真是直白啊。桑落感叹完,走上去说:“师父的火太大了,所以烤焦了,里面放的水也干了,可能是放得少了点,下次多放一点,火还是慢慢来小一点。”

这还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开口说这么话,付青远眼里就有了些开怀。不过,等桑落说完,付青远就问了一句:“煮饭不仅要放灵米,还要加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