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无垠现在没有震怒,还都是因为宝贝女儿在场的缘故。

温良的伤一半是故意的,所以看上去严重,实际上并没有如何。旁边同为元婴修士的裕盛倒是切实的在与曾若愚斗法时受了不轻的伤。即使是趁着曾若愚不备动的手,但是毕竟是化神初期,他又不想在曾若愚身上浪费他的某些特制药粉,和几个合作的修士一起还是多少吃了点苦头才把他杀死在那里。

温良手中当做底牌的那种药粉炼制不易,几近百年来所炼制的全部都用来“孝敬”曾无垠了,就放在每次他让曾醉语亲手送上去的汤品里。他所持有的毒经中记载着的,最霸道恶毒的一种毒粉,在遇上特定的引子之前,便是曾无垠这个炼虚期的修士都不能察觉分毫。

多年来,温良很明白曾无垠是个怎样的人,既自我又极度自负。是的,他一直看不起他这个被他宝贝女儿爱着的男人,但是这样是对他有利的,因为这样他才能一直在他眼底下做着这些提不上台面的“小动作”。他还真是有些期待到了一切揭晓的那个时候,曾无垠会出现如何的表情。

温良捂着胸口低低咳嗽了几声,眼睑低垂着,很是虚弱的样子。裕盛见状道:“…我们最初去的时候看到了大厅之上的养神树树心,本只是查探,但是…”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但是那时若愚公子执意要上前去取树心,之后触发了那个洞府中的大阵,那上古修士洞府中不知名的阵法实在强悍,我们一时不敌,纷纷受了重伤。后来见情况不妙,若愚公子谴我回来求助…没想到还是迟了。”

捂着胸口,白衣上还有着大片血迹脸色苍白的温良,此刻同样脸带遗憾还有愧疚的说:“是我的不是,应当更加小心才是。只是我当时也想着早些拿到养神树树心,好让醉语少受些苦,没想到终究还是莽撞了。”

不肯离开在一旁看着的曾醉语见温良身子有些摇摇欲坠,脸上都是苦笑,不禁压下表弟去世的悲伤开口道:“爹爹,不要责怪夫君还有裕盛了,这个意外他们都没有想到的。”

“若愚表弟的死,追根究底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这破败身子,怎么会让爹爹还有夫君你们这么费心,还害得表弟也因此而遭遇了不测…”曾醉语说的伤心,很快就泪盈于睫,让她看上去就像脆弱的白花。

曾无垠见状,连忙去安慰她。可是他怎么说,太过善良的女儿都是沉浸在自责中,最后还是温良蓦地支撑不住的倒下去,才让曾醉语停止了自怨自艾,着急的带他回了醉梦轩。

最后离开时,曾无垠第一次缓和了脸色对温良说:“你要好好养好身子,若愚的死也不能全怪你,说来还是他太过疏忽才导致了陨落。现在在这炀坞岛,你就是我最倚仗的人,你好好安慰醉语,别让她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自然不会,醉语很快就会忘记这些不愉快的事。”

“那便好,一月之后,我们要再探句寻山,你可要好好养伤。”

“是,小婿会好好准备的。”

这一切的发生都和清晏院的付青远桑落师徒两无关,他们每日都在院中从不出门,深居简出导致大部分炀坞岛的修士都不认识他们。

半月后,付青远去了燕归楼和温良商量一些事,桑落坐在清晏院中的大树下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他回来,终于忍不住前去寻找。

而且有一件事,桑落有些在意。

“哦?桑小道友怎的有兴致来我这燕归楼。”桑落走到燕归楼时并没有见到自家师父,反而是看到温良蹲在那里给一丛山茶浇水,仔细的用素白色的手绢给那些叶子擦拭沾上的泥土。

“我来找我师父。”既然温良知道她和师父的关系,桑落自然是直接唤付青远为师父。她左右看看没发现师父,猜测着他可能是回去了,只是在路上和她错过。刚才她走岔了路,还是向人问路才转悠到这里,是有可能错过。多看了几眼温良细致的动作,桑落又问:“这季节,还有山茶开着吗?”

温良不疾不徐的擦拭着叶子,白色的衣袍沾上了花下的泥土也丝毫不在意,语气是一贯的温和。“付道友方才已经回去了。至于这花开,不像人一般不能勉强,若是我想,自然能留得住这花期。”

“说来,几次见你都是一副不愿见到我的样子,怎么今日主动与我说起话来了。呵呵~若是有何想问的,不妨说来听听。”

纵使桑落明白温良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还是在心里感叹道他实在是能装。桑落估算着时间,也不绕圈子,直接问道:“上次我无意中看到你带着的一个小巧的木雕手链,我想问问你那个手链是从何而来。”

温良的动作蓦地停住,眼底有什么不明的意味闪过,等抬起头又是那副温和的模样。表情和反应都自然又正常,带着点探究的问道:“是我妻子多年前送与我的一个小玩意儿,你如此问莫非其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缘故?”

是曾醉语送他的吗?桑落也是见过一次温良的那个妻子的,一个甚至比小时候的她还要天真百倍的柔弱女子。或许是她看错了,那不过是有些相似的手链罢了。桑落有些失落的低叹一声。“和我当年送与一位燕姓挚友的手链异常相似,是我亲手所做…”

见温良还是毫无反应,桑落眼神一黯,不再试探。“罢了,许是看错,打扰了。”说完,桑落就再也不多说的离开了这里。

燕归楼的院中,只剩下温良摸着山茶花柔软的花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为什么那么珍惜这个木雕手链?因为是我喜欢的人送的~”当年在被问到手上的木雕手链时,她故意这么懒洋洋的回答他。

“哈哈哈你该不会是吃醋吧傻小子。这手链是我一个妹妹送与我的,她叫桑梓,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只不过不知道去哪里了,她啊神神秘秘的。大概现在已经回到了她喜欢的师父身边吧。说起来已经很多年了,还真是有些想念她。在她走后我才发现那家伙练的也是玄云决,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希望她没死才好啊。”

“担心?肯定是会担心的,那可是我最喜欢的可爱妹妹~况且她傻成那样,能不担心吗。”

“好了好了我不说她了,你怎的小气到连我妹妹的醋都要吃,真是拿你这小子没办法,算了,这手链便交给你保管,你替我好好的戴着。”

………

从那时起,这个手链他便一直戴在身上。

温良从袖中拿出一个红色荷包,轻柔又仔细的摸着上面的红色山茶的纹路,良久才将那荷包贴着脸颊低语道:“师父,如果她真的是你口中那个妹妹,你希望我如何…”

第七十章 云散雨收

第七十章

“师父,我觉得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到了再探句寻山的那日前夜,桑落勒着付青远的腰说。

“不。”

“我不靠近,就在周围?”付青远不答应,桑落便一直死死勒着他的腰仰头可怜兮兮的看他。

“不。”在这样的表情之下,付青远纵有迟疑最后还是摇头,见徒弟一副不甘心又不知道用什么办法说服他的表情,便抱着她坐在树下。清晏院中的灯笼发出的朦胧光芒,给两人披上了一层温暖的光辉。付青远看着桑落的眼神柔软的有些不可思议,他轻轻问道:“害怕?”

“嗯。”桑落闷闷的应声,手下泄愤的捏着他的腰。

付青远任她捏,好似没感觉到小徒弟越来越重的力道。“你最近要突破第九层,但是接下来的三层还没有拿到。况且,此时你若是多用那些玄云决雾气,情况便会严重一些,最近为师空间中的黑白泉水都不能再抑制你的情况…”

“是,我知道了,师父,我不偷偷跟去就是了。”桑落泄气的扑在他身上,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我现在不能用玄云决,帮不上师父的忙,还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还是不放心,师父只要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不放心。”

“这样很好,因为为师也是如此。”付青远忽然说,将她抱着走向两人的房间。

“师父你看,你把徒弟养的都离不开你了。”

“我们不会分离。”付青远将她放在床上,把她脱得之剩下亵衣,看她乖乖缩进被子里之后,坐在床边把她脱下来的衣服都一件件叠好摆放在旁边。然后他自己也躺在她旁边搂住她,安抚的摸着她最近消瘦了许多的脊背。

“明日炀坞岛大部分高阶修士都会去句寻山,照温良所说,那里才是最危险的。但是炀坞岛也不尽然安全,你自己需得小心,若有万一便避进桃源空间,其他事都不必多管,等我回来。”

“嗯。”

“睡吧。”

桑落醒来时,身边已经没有人了。她坐起来正准备穿衣,猛然捂住自己的头,一手抓着被子,好一会儿才放开。她脱力的躺回床上,手上有些控制不住的溢出颜色浅淡的雾气。床边的帘幔被雾气腐蚀出一个洞,桑落注意到,皱着眉硬是把周身散逸的雾气压回去。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黑斗篷的女人,她和她一样修炼的是玄云决,而且好像和她现在的程度差不多,应该也是*层的样子。但是她的雾气和那个女人相比起来更趋向于白色雾气,而那个女人的就像灰黑色的烟雾。

师父曾经观察过,似乎是只要用这雾气腐蚀有生命的生灵,雾气的颜色就会慢慢变成灰色。但是只要她用这雾气来溶刻那些桃木做木雕,雾气就会非常缓慢的恢复灰白色。虽然不知道这雾气的颜色不同有何差别,但是后来如果不是必要,她都会下意识的避免杀人。

可是就算如此,她还是不时会出现这种不能控制的状态。不过比起当初那个黑斗篷的女人她应该算是非常幸运的。至少她的神智清明,而且师父空间里的白色泉水似乎也能缓解她的痛苦。

这样看来似乎一切都在向好的一面发展,只要再拿回玄云决的三重,压在她身上多年的这部诡异功法也终于解决了。

一人靠坐在师徒两平时坐着的树下,桑落安静的等着自己的师父回来。院子里安静极了,只有身边不时落下一两片树叶的细微声响。

明明平日里和师父两个人也是这样,什么都不做也很少说什么话,可是现在就要感觉冷清的多。桑落侧头看了看清晏院那高高翘起的屋檐,忽然想念起师父的小木屋。她还是比较喜欢周围都只有自己和师父在的地方。等师父回来,他们或许应该早点回去,这里纵使亭台楼阁都华丽精致,遍布假山荷塘曲折回廊,种植奇花异草养着奇珍异兽,她还是不喜欢。

不过,师父没有等到,她等到了一只符鸟。

“来句寻山见你师父最后一面吧。”是温良的声音,完全不似平常的温和,冷冷的好像还在低笑。符鸟在空中燃烧后,桑落忽然觉得额上的首徒印记有些灼热。

“师父…难道真的出事了?”桑落摸着额上滚烫的首徒印记,拿出桑梓剑,化为一道流光向句寻山御剑而去。

………

“知道你身上的毒是什么时候种下的吗?这么多年来,你的好女儿无数次亲手端到你面前的补品汤药里。你是不是想说里面没有毒?呵呵呵呵~那是我专门为你研制的,需要靠引子才能诱发出这毒,引子就是你手中这养神树的树心。”温良说着,一脚踩上了曾无垠手边的养神树树心,那一截黑色木头瞬间变成了碎片,一瞬间此处的香味更加的浓郁。

曾无垠又是呕出一大口鲜血,平日高高在上的曾无垠此刻全身上下都是血迹,眼睛鼻子耳朵到处都在溢着散发恶臭的黑血。

温良身上的白衣也沾染了大片的血迹,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只恶鬼。

他一把拉起曾无垠,笑道:“你说你有多失败,你多年信赖的属下裕盛其实是你的仇敌,待在你身边只为了有朝一日能杀了你,他是自己找上我,告诉了我很多你的弱点。你一手创建的炀坞岛上,元婴修士有半数几乎都对你不满,平日被你压了一头的另一个化神修士朱旭都与我联手取你性命。还有,你那死去的侄子曾若愚在死前,还在念着与我合作谋算你的炀坞岛…”

曾无垠浑身颤抖着,在一滩血泊中不能动弹,呲牙欲裂的表情取悦了温良,让他发出轻笑,凑近曾无垠的耳边轻声道:

“当初,你一直暗中加重燕羽的病情,将她逼到绝境,还自以为瞒得很好吗?我谋划了百年,就是为了这一刻。当年所有伤害过燕羽的炀坞岛修士我都不会放过,你看,你今日带来的这些当做开启这个洞府内里阵法的垫脚石修士们,包括表面上看上去与我合作的裕盛,不都曾在你的授意下伤害过我的燕羽吗?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好好的记在心里,然后一手谋划了这一切呢。”

“如今他们都死了,你也该去赎罪了,曾无垠,放心,你的宝贝女儿很快就会下去陪你。”

听到温良说的这句话,已经到极限的曾无垠忽然又抽搐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温良只是开心的笑着,用那双玉一般的手生生扯断了他的头颅。

飞溅的黑色血液沾上了温良俊秀白皙的脸颊,又慢慢的滑落,他的手上沾满了血肉的碎屑。

句寻山这个所谓的上古修士洞府中已经是遍地的尸首。这个有着养神树树心的上古修士洞府都是他早在几十年前就找到的,特意计划用来当做埋葬这些人的坟墓,再适合不过了。如今也确实如他当初所想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墓。

当初曾无垠死在这个洞府的前阵,如今这个后阵,便是曾无垠用这些修士的生命打破的。曾无垠会为了他的女儿曾醉语做任何事,牺牲任何人。就像他温良,能为了他的挚爱隐忍一百多年,一步步的布下这个局,将他们都永远的留在这里,为爱人报仇。

早在燕羽死后一月,他就与炀坞岛上修为仅次于曾无垠的化神后期修士朱旭定下了约定。他们都想要曾无垠死,不过他温良是为报仇,而朱旭是为了得到炀坞岛。

他们就这么把整个炀坞岛中属于曾无垠的势力,一点点的拉到他们的阵营,而曾无垠还沉浸在他多年的绝对控制中,因为自己的修为而自负的看不清这一切的发生,导致了他今日的陨落。

“简直可笑,付道友,你说可是?”温良甩甩手上的血渍,走向大厅一角,付青远就被困在那一片淡金色大钟形状的罩子里。

杵着青阳剑支撑身子,付青远脚下已经是一片的血泊。他的胸前一个血淋淋的伤口,不断的渗出带着些暗色的血,他的唇色也因为中毒而发乌。

就在不久前,在他依约利用息决给了身中剧毒的曾无垠最后一击,让他再无反手之力之后,温良忽然对他下手。若不是他始终对他怀有警惕,恐怕当时就会毙命。可是他还是小看了温良,没想到他手上竟然会有抑制他进入空间的法宝。以至于让他在如此不利的情况下根本不能进入空间调息排毒。

他不知自己何时中的毒,温良显然早有预谋。付青远原以为自己与温良并无仇恨,他将他牵扯进此事无非是为了他身上的空间或者是其他,可是没想到温良是想要杀他。这次他确实没有料到这个发展,如今身受重伤,不知名的毒散逸在体内,还不能进入空间,情况对他来说非常糟糕。

还有玄云决,他必须为徒儿拿到手。付青远暗暗皱眉,眼神坚毅冷然握紧了手中的剑。

“事到如今,付青远你不妨猜猜我为何要置你于死地,我为何会知道你身上有空间而找到了钳制你进入里面的方法,还有…我有没有对你心爱的小徒弟做些什么?”

温良说完,见付青远站在那淡金色罩子中举起剑指着他,不禁愉悦的笑了。仇人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只剩下面前这件事,待这件事完后,他就能安心的去见他想念的阿羽。

他盼着这一日不知道盼了多久,心中自然是无比的开心的。

“玄云决在你身上?”付青远忽然问,温良为什么要杀他,那些事他都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徒弟现在需要的玄云决。

付青远的反应倒是让温良怔了怔,没想到他自己都快支撑不住了还在想着这个。

付青远和桑落这对师徒确实与当初他和师父很像,桑落还很有可能是师父口中那个妹妹。可是那又怎样,他们始终是他的仇人,是他们亲手杀害了他的爱人。不论如何,他都要让他们承受和他一样的痛苦。

“玄云决就在我身上,若你想要,不妨亲自动手来拿。”温良站在那里,笑着垂头看手中的血迹,然后他又恍悟般的抬头说道:“对了,方才我与你徒儿送了符鸟,告诉她你快死了,你猜她会不会来?”

“若你不能快些从这困灵蛊中脱身,等你的爱徒来了,我便杀了她,以她现在的状况,恐怕很快就会成为这满地的尸体其中一个…”温良还没说完,就见罩着付青远的那个淡金色的困灵蛊啪的碎裂了。

………

桑落匆匆赶来时句寻山时,在一个石门前看到了自己的师父靠在门上。

“师父!”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桑落跑过去扶住了付青远。“师父,你的伤严不严重,快,你快些进你的空间里去疗伤!”

“暂时还进不去。”付青远摇头,刚才他为了能从那个抑制他的困灵蛊中出来,用空间对那个困灵蛊进行碾压,困灵蛊虽破,空间却也遭到了反噬,短时间内不能进去。

并且…他身体里那不知名的毒已经将他的内脏快要腐蚀空,就算他现在能进入空间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那我们就先回桃源空间里,那里还有一些丹药。”桑落抱着付青远的肩膀急急的说,两人消失在原地。

在他们消失后不久,旁边的石门忽然倒塌,整个句寻山脉都在震动。在内部尸首遍布的洞府中,温良倚靠在墙边,一身白衣被血染成了暗红。对于这晃动视而不见,他柔和的眼神注视着手上的绣着红山茶的荷包。“我帮师父报仇了,别生我的气好吗。”

“我终于能将师父和我葬在一起,坟墓就该在土里沉寂。这里是不是很安静,埋在这里再也没人来打扰我们,师父开不开心…”这荷包里面是师父的骨灰,他说过他们要葬在一处,拥抱着葬在一处。

温良亲吻着手上的荷包,解开系着的红色袋子,将里面的白灰色粉末一点点洒在了自己的身上。他伸出手臂像是环着一个人一般虚虚的环着,嘴角的笑柔软又温柔。

在轰然声响起的时候,温良溢出低低的叹息。“我还是没放过那两个伤害师父的人,师父知道我很是小心眼的,别生我的气好吗…”

玄云决他最后给了付青远,但是付青远身上他种下的毒是没有解药的。付青远和桑落这对师徒注定了一死一生。

他要桑落活着,然后和他一样,失去挚爱的师父,一个人孤独的活在这世上。这就是他的复仇方式。

………

“这里还有补气丹,师父你快…”

付青远看着徒弟眼里的慌张,没有说出任何拒绝的话,纵使知道没有作用还是顺着她的动作吃下了那些丹药。

“玄云决的最后三重。”付青远拉住桑落冰凉的手,将一枚沾着血的墨玉放在了她的手心。

“对不起,阿落。”付青远的头颅靠在桑落的手臂上,先前桑落为他仔细束好的头发散开着,灰白色的头发斑驳的和那些黑发混在一起。

桑落拉着他衣襟的手紧了紧,又挤出一个笑,拉开他的衣服给他处理伤口,“不要这样说,不是没事了吗。我先帮师父包扎伤口,等师父养好伤我们就回去。”

“阿落…”付青远看着桑落,桑落却避开了他的眼睛。

“阿落,你要好好活着。”付青远将她侧向一旁的脸移向自己,一手点着她额角那个他当初为她点上的首徒印记。

桑落一颤,抱紧了他,喃喃道:“别说了师父,你答应了带我去看很多美景的,怎么能不算数,没有师父我坚持不下去的。

“答应我,阿落。”

桑落攥着付青远的手,怎么都不肯回答他,反而话音一转说道:“上次,来炀坞岛之前,师父说要带我去河海界看妖修鲛人,我们什么时候去?等师父伤好了就去好吗。”

“我很期待,据说还有夜市,那里晚上放的烟火特别好看,师父带我去看吧…”

付青远抚摸着她的额角,叹息般的唤她的名字,“阿落…”

“…还有,那里很多海一定有很多鱼,师父要给我抓鱼,然后给我做菜吃,我很久没吃过鱼了,上次在小河那里师父都没有抓到鱼,这次师父可不能不让我吃。”

“放心吧师父,虽然书上说那些妖修鲛人都异常美貌,但是我不会多看的,因为我只喜欢…”察觉到怀中的师父浅浅的呼吸逐渐消失,最后再无动静,桑落蓦地一滞,环着付青远的手收紧,许久才茫然的接着说道:“因为…我只喜欢…师父一人…”

付青远身上溢出的血,已经将桑落蓝色的裙裾都给染红了。

这身裙子是师父给她买的,那天,她再一次的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朝他发脾气,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师父在外面唤她她都不想理。后来她自己恢复了平静之后,打开门,他师父就站在门外举着这件衣服,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看着傻气极了。

桑落将目光从那刺目的红移开,静静的盯着付青远阖上的双眼。她弯□子,就像他们平时常做的那样,将额头抵在付青远的胸前。

那里的心跳已经消失了,桑落任由他的血沾染她的脸颊额头。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眼泪一滴滴的融进了他的黑衣里。

“师父…你怎么能留下徒儿一个人。”

窗外的风吹散了这浓浓的血腥味,远处的桃花,依旧盛放的如火如荼。

三日后,在桃源空间里,立起了一个墓碑,桑落亲手将爱人的尸身埋葬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嘿~一次性发这么多是不是很开森~嗯~是不是是不是~

第七十一章 付青远番外

付青远番外共卿白头老

你可能不知道,遇见你之前,我的心一直在四处漂泊。

——付青远

在那清晰的仿若昨日的初遇里,记忆中的他淡淡的对那个匍匐在他脚下的小女孩说:“…以后我是你的师父,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桑落,师、师父…?”

那个孩子诺诺的,犹自不敢置信的回答道。脸上还有干涸的血渍,嘴唇干裂狼狈至极,她眼里满是惊惶,那双黑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仿佛他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付青远清楚的明白自己不是一个心善的人,不喜与人打交道,也不喜欢多管闲事,某种程度上来说可以被称作心狠手辣。长久的独自修真生涯让他彻底的变成一个冷情的修士,他本不会去管那个孩子的死活。

那时她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衣服打满了补丁,裤子上许多地方洗的发白,单薄的衣服穿在身上也是空荡荡的,手腕和脖子都细弱的好像随后一折就会断,再加上枯黄的头发和没有肉的干瘦小脸。

她并不是一个长相讨喜的孩子,但是鬼使神差的,他俯身在她的额上点上了那个首徒印记。最被看重的,能被长久带在身边的弟子。

为何会在那么一瞬间忽然想要那样做?恐怕他自己也不明白,或许是被那双太过清澈的眼睛给迷惑了,也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注定。而在后来的那么多个日夜,他无数次都在心中庆幸着自己当初将这个孩子带回去。

那是他在明白修真界的残酷之后,第一次毫无依据和思考的按照自己心中的想法行事,简直就像魔怔了一般。

那之后,他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能做一个好师父,因为他并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个徒弟交流。徒弟简直就像一只受伤的小动物,而他怎么看都是不懂温柔的猎人,他做不到用笑容安抚她,连安慰的话也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他一个人习惯了,就算是出去试炼榜上接任务也不怎么喜欢和那些各怀心思的修士多说,若是闭关起来,更是几年都不会说一句话。他认识许多人,但都称不上熟悉,在他们眼中,他沉默寡言,所以这么多年说的话总和,恐怕也不比后来和徒弟说的话多。

在最开始,徒弟对他很害怕的样子,不太敢接近他。每当这时,他也只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看着她,然后就会发现这孩子紧张的垂下头盯着地板了。

他们都需要习惯有对方陪伴的日子,他觉得自己应该给徒弟一个缓和的时间,于是他闭关了。这样她应该会不那么紧张,会更容易习惯这里的生活,他想。

毕竟心中多少还是牵挂着,他并没有像以前一般动辄闭关几年几月,只过了几天就打开了房门。

一打开房门他的视线就被门外放着的一束红色小花给吸引了,那应该是摘下来有些时间了,花瓣有些奄,就在屋后的不远处有大片的这种小花开放着。

应该是他的那个小徒弟放在他门口的,他盯着那束花看了一会儿,弯下.身子捡起来,退回自己简陋的房间,四处看看才将之放在了那口箱子上。

“师父!”那瘦弱的孩子一手拿着一束花,一手扶着楼梯走上来,看到他走出房门,下意识的提高了声音的喊道,喊完又一顿下意识的把手背在了身后,声音也不由自主的低了下来。

“师父,我已经看完了那些书,没有偷懒…”她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一副做错了事忏悔的模样。

他没有觉得她做错了什么,便淡淡的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但是见她听到后更加忐忑的样子,他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看着那孩子头顶的发璇好一会儿他也没想到应该再加上什么,便没有再做声,而是拿过她放在背后的那束小花,回到房间和先前那束放在一处。

等他再出来时,他的小徒弟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开心的傻笑。他其实不是很理解她究竟为什么忽然之间从忐忑变成那么开心的笑,但是看她那么高兴,他忽然间觉得也挺好。

提起徒弟掂了掂,发现她轻的一阵风都能吹走。他应该为她做些什么,让她过得更好。这种想法忽然出现,之后就种子似得生根发芽,深深的种在了他的心里变成参天大树。直到他死亡时都没有枯萎。

他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自己还是凡人的时候,又找了些凡人的城镇,观察那里的小孩子是怎么样和家人相处的。这么一看,他觉得自己的徒弟真的是乖巧又听话。

会用软软的声音叫他师父,每次笑起来都是眼睛闪亮的温柔的,对修炼也很努力刻苦。不经如此,还从来不做过多要求,也从来不打扰他…她那么小心翼翼的讨好他,对他这个师父越来越亲昵,他看在眼里,连自己都不曾发觉对她变得柔软了许多。

甚至还为她做了他以前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做的事,为她烹饪食物和做饭。食物的味道对于他来说其实早就消失了,所以他尝不出味道,但是从徒弟的表情来看,隐约明白自己做的很不好。但是即使他做的不好,徒弟也从来没说过一句,吃的干干净净然后向他道谢。

小小的身子坐在他面前呼噜呼噜的吃东西、拉着他的衣角躲在他身后四处看、哈哈笑着喊他师父和他撒娇、每次他出关时炮仗般的朝他怀里扑过来…以及信誓旦旦的说以后要对师父很好很好要保护他。

这许多事,都让他心里开始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他没有在意,然而这种感觉在今后的日子里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自己都忽视不了,然后终于在某一日爆发出来。那一日他才恍然,原来自己很早就对自己的徒弟有着异样的感情。

最初可能只是怜惜和好奇,在看着她长大的那些日子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了一种不能言说的感情。

有了一个徒弟之后,似乎时间的流逝都变得缓慢,慢的他几乎记得住和她相处的每一刻,但是又是那么的快,快的几乎转眼那个孩子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