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定江别开脸,“控鹤院中不比执行任务轻松,通常是分十人一组,由一个师父训练,每半个月抓阄进行对抗战。刚开始只是简单的比武,点到为止,分出胜负即可,两个月后重新分组,之后的对抗都是生死不论。最后活下的人有资格选择去羽林、神武、神策或者危月。”

“你说过不想保护我,我以为是不管我的意思。”

可是他却说了这些话。

“哦,那你理解错了。”楚定江不认为自己的好人,但身为男人,刚刚才把人家姑娘看了遍就弃之不顾,他还做不到。眼下着实分不开精力,但是这种举手之劳,能做也就做了,“良心建议,莫入羽林军。”

“为何?”安久不解。

楚定江凑近她,笑吟吟的道,“圣上信道,信双修能精进道行,尤其是与会武功的女人双修。控鹤羽林军负责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圣上,…所以…羽林军中的女人还有这个职责。”

安久点头,“知道了。”

如此辛秘竟然不能令她有丝毫异样反应,楚定江很好奇,什么事情才能打破她的镇定。

“控鹤军神武指挥使官职有多高?”安久问。

“四品武官。”楚定江顺手用烧火棍在地上画了一个简易图,“控鹤军的府衙叫控鹤监,掌权者是暗都指挥使,正二品;下设两名副官,从二品,称为暗副都指挥使;再下设四名暗都虞候,正三品;暗都虞候之下是八名暗都虞郎,从三品。这些人是控鹤监的主心骨…”

控鹤军分成四支,羽林、神武、神策、危月,掌权者的名称与控鹤监基本相同,只是在前面分别是冠上了各自分支的名称,他们只有领兵权却无发兵权和决策权,也没有普通武官应有的待遇。所以楚定江身为一个四品官员,地位说低不低,说高也不算高。

“另外还有一个监察台,设两名控鹤军监察御史,下设羽林令、神武令、神策令、危月令。”楚定江道。

安久恍然大悟,“你原来是监察台的人。”

从监察台调任过去,就好像放了一只鹰在鹤群里,谁不战战兢兢担心不慎被啄瞎眼?这样看来,楚定江居然是在一群异类中拉到同盟者,真是太不简单了。

“不错。”

“你现在贬到哪儿了?”安久问。

楚定江无所谓的道,“神武都虞候,五品。”

官降两级,比那个神策副指挥使还不如。想到那人,安久脑海中闪过那惊鸿一瞥,接着记起他曾经说过的话,不由皱眉,“神策副指挥使是什么人?”

“顾惊鸿?”神策军有两个副指挥使,但是顾惊鸿之前带过梅氏几日,楚定江才猜安久说的是他,“不熟,不过是个办事利索的家伙。”

楚定江心里挺佩服顾惊鸿,自己能当上神武都指挥使,六分靠谋划,两分靠运气,两分靠实力,而顾惊鸿全靠执行任务立功,才在众多控鹤军中脱颖而出,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位置。

楚定江有些感慨,“稳扎稳打固然好,可并非所有人都是武学奇才,人生短短数十寒暑,想干大一番,真是一时半刻蹉跎不得。”

“暗杀控鹤监那帮老叟。”为了回报楚定江的救命之恩,安久诚恳的给出了个主意。

第一百零八章 表妹凶猛

第一百零八章

因为她听说这世上的化境高手极少,而领军之人的武功都是化境,说明控鹤监中的大官多数武功都低于楚定江。

“真是好主意!”楚定江赞叹,“然后我再暗杀丞相,这样我就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安久听出这是反讽,哼了一声,“一看你就不是当高官的料!哪有高官亲自动手去的!你雇别人杀呗。”

楚定江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角碎银子,豪气万丈的道,“你帮我去暗杀皇上身边宠臣吧,待我上位之后,再给双倍!”

“好!”安久接过来塞进兜里,“我就帮你暗杀皇帝身边最红的太监,确保万无一失,准备好上位!”

圣上有时会派宠信的太监做监军、监察史,他们不再仅仅是奴,也能算臣。

“哈哈!”楚定江伸手欲揉乱她的头发,却被安久抬手挡住。

楚定江微讶,毕竟他是化境而安久毫无内力,如果他发力,安久是挡不住的,但她如此之快的反应实在是极其罕见,可惜了…

“早点睡吧!”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灰尘四散,落了安久满身。

安久没想到他会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一时竟然忘记闪躲。看他转身进屋,安久缓缓道,“降职对你打击太大了吧?”

“怎么说?”楚定江回首。

安久指了指脑袋,“智商都退化了。”

“智商?”楚定江直觉这句不是什么好话,索性不等她解释。“趁着能睡觉的时候就多睡,日后没有这么逍遥的日子了。”

“楚定江。”安久喊住他,“梅氏还剩下多少人?”

楚定江看她神色平静,便如实道。“加起来不到五十人,梅氏血脉只有梅政景、梅亭竹、梅亭瑗、梅亭春、梅如焰,两位老夫人亦无恙。”

梅花里近千人,只剩下了五十人。看似折损很大,可是梅氏嫡系本身就已经没有多少了,梅庄不过几百人,其中大多还是仆婢。谁也想不到敌方竟然有这么多九阶,梅氏在措手不及中能把年轻一代的主力军保存已经很不错了。

安久垂眼,犹豫了一下,道,“那…活下来的人中有没有叫莫思归的?”

楚定江隐约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启长老和莫思归在控鹤军很有名。也是控鹤军重点保护之人。可惜派去的影卫被杀。我们暂时失去了这两人的消息,不过我们也没有找到疑似的尸体。我已经有三天没有收到关于梅氏的消息了,他或许还活着。”

作为官职略低的神武都虞候。楚定江只需要领任务,已经不能再事事过问了。

“他不会死的。”安久喃喃道。

楚定江心道她与莫思归感情应当很深厚。这厢想罢,正准备安慰几句,却听见那厢道,“祸害遗千年,贱人更长寿。”

“有你这样的表妹真是莫思归的福分!”楚定江啧道。

“你救了我便是我的恩人。”安久不知有没有听出他是讽刺挖苦,只道,“你若生死未卜,我也必然这样为你祈祷。”

楚定江扯了扯嘴角,“你费心了!”

“应该的。”安久道。

楚定江觉得和这姑娘谈心简直就是浪费时间浪费情绪,还不如睡觉有意义。

夜黑。

安久与楚定江一直住在同一间屋内,不过安久睡床,楚定江随便找两张板凳凑合。天气犹寒,但最近没有繁重任务,不需要时时刻刻警惕,已经是格外奢侈了。

“你睡床吧。”安久披了大氅,拨开帘子。

楚定江转头睁开一只眼睛,“睡不着?”

“嗯。”安久往外面走,察觉耳畔风骤急,猛然弯身,再起身时一拳便已经朝偷袭者挥了过去。

楚定江一手揽住她的腰,另一只手飞快的点了她的穴道,拳头险险停在他鼻子前面半寸。

“把你匕首没收真是一个英明的决定。”楚定江把她抗到床上,用手沾了迷药捂住安久的口鼻,等她闭上眼睛,才解开穴道。

他转身,一阵疾风毫无预料的袭来。

“不讲理!”楚定江好心没好报,旋身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赫然发现那手里的匕首,顿时怒了,敢情他这些天养了一条毒蛇!于是下手也狠了几分。

安久一个飞腿,楚定江躲避之时身子前倾,索性就把她死死按在床上。

几乎面贴面,他清楚看清了那双清湛的眼中没有意思杀意,转瞬便明白了,安久出手不是想谋害他,只是发泄。

他倒是猜对了。

杀人,安久只会这一种发泄方式,无论是愤怒、仇恨抑或悲伤…

楚定江夺下她手中的匕首扔到一边,起身扯掉身上的斗篷,露出矫健的身姿,卸去了浑身护体内力,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起来!”

安久精神力瞬间爆发,一拳打上去。

楚定江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压力如山一般压得他不能动弹,意识挣扎的一瞬,安久一拳已经结结实实的砸到他胸口。

太轻敌了!

楚定江很快挣脱精神压力,与安久一样只用精神力,不带一点内力的与她对打。

他原以为刚才只是一时轻敌才会被安久的精神力压制,可是对打十招之后,他愕然意识到她的精神力竟然远远强于自己!

不用内力之后,他竟然落了下风。

打了片刻,楚定江发现安久虽然身上没有杀气,但是招招都是必杀。

在古刹试炼时他便觉得安久是个难缠的角色,当他卸去引以为傲的内力之后才真正发现——她何止是难缠,简直是没人性!动手的时候,那种凶猛就像是对猎物志在必得的野兽,且是极具战略性的野兽。

一时间楚定江的斗志被点燃。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直到两刻以后,楚定江体力上的优势才显现出来,不过安久大伤之后还能达到如此水准,已经赢得了他的尊重。

眼看她脸色发白,楚定江放出内力,上前制住她,“够了,适可而止,伤口恐怕要裂开。”

感觉到她卸去劲力,楚定江扶着她坐到床沿上,转眼便看见一屋子的狼藉。

两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楚定江道,“你目下体弱,先歇会,我去烧水给你清洗一下。”

话一出口,他险些把自己舌头咬下来,就她刚才那德行真看不出哪里体弱。

第一百零九章 匪徒

第一百零九章

炉灶中升起火。

楚定江蹲在灶台前,从怀里摸出那瓶迷药,方才他为了让安久好好休息,所以用了不小的剂量,他是第一次用这种东西,居然失败了!

这迷药好像对安久一点作用的也没有,楚定江不由怀疑是不是放久失了药效?

他倒出一点在掌心,凑过去嗅了嗅。

只两下,便已觉得头晕眼花。他立即拂掉手上的东西,走出棚子,站在空旷处闭眸调息。

堂堂控鹤军神武都虞候,若是被自己药晕可就落下笑柄了!

幸好吸入量极少,只一会儿工夫便已经恢复如常。楚定江睁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安久所在的房间。

水烧热之后,他兑了一盆端进屋内,“只能随便擦擦,将就一下吧。”

“谢了。”安久道。

楚定江嗯了一声,退出屋外,顺手把门带上。

他轻轻一跃,上了屋顶,捡着屋脊平整的地方坐下,眺望远方浸在月光和雾霭中的起伏山峦。

这边的山都不甚高,亦不陡峭,远远看上去连绵起伏,像是水墨晕染成的波浪。

楚定江听着屋内哗啦哗啦的水声,望着远处的峰峦,脑海里不由浮现起那具已显了曲线的青涩身子,当时她身上染了鲜血,白的晶莹,红的妖娆…

想着想着,只觉得一股热流慢慢汇聚到下腹,楚定江回过神来,脸颊一热。连忙想些别的转移注意力。

他这次救安久的时候,并不知道她的经脉尽毁,原是存着将其收归己用的目的,后来发现她几乎成了废人时。也曾想过撒手不管。不过他向来认为,得人心者才能成大事,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只要真心效忠。有时候也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抱着这种心态,他才花费时间救她,反正最近他的任务都很轻松,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做点事情。

果然,安久没有让人失望,即便她没有内力,也不同于普通女子。

不愧是梅嫣然的女儿啊!楚定江知道她前不久才回梅庄,因此她不可能是梅氏调教出来的人。想来想去。这只有这一个解释。

一番思绪捋下来。楚定江对自己起了这种龌龊的心思十分懊恼。

静坐了半晌,他嘘出一口气,既然从一开始就存着利用的心思。就应该一直保持这种互利的关系,虽然为了救她不得已看了她的身体。但人家已经明确的表示了拒绝,就不应该再生旁的念想。

夜归于安静。

次日两人依旧保持着和平共处的关系,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只有一些淤青的痕迹还证明昨天打了酣畅淋漓的一仗。

隔天楚定江返回汴京述职。

他临走前留下一大包银子,即便安久不晓得这里金钱的计算方式和物价,也能猜到这是一笔巨款。

包袱里放了楚定江的留信,寥寥几个字:钱多无处花,帮个忙。

落款是一个威武霸气的“楚”字。

安久扯起嘴角。

她能理解钱多无处花的感觉,并不以为楚定江是在说笑。

安久从前也有很多很多钱,可是作为世界数得上名号的通缉犯,她的确是很少有消费的时候。

手上拿着这笔巨款,应该可以买很大一片地,可安久本身觉得了无生趣,现在她心里有了一丝丝的牵绊,找梅嫣然和莫思归,所以想也不想的便把它当做了盘缠。

不想死的人死了,不想活的人却活了。天意,真是没有顺人心的时候!

在小院里修养了五天,安久便启程往汴京方向去。

楚定江告诉她一直往东走,到达一个叫李家庄的地方,折道北上,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他是存了再试探的心思,这种了无人烟的山区,不了解地形,没有任何路标,就算是控鹤军中相当有经验的人恐怕亦要费一番周折。

然而,安久的野外作战能力、生存能力极强,仅仅一天一夜的脚程便找到了李家庄。

安久在外围观察了一个时辰之后,才进入庄子,买了几件男装,找了一家客栈休息。

大宋对女子的管制比唐朝要严格,成衣店里的劲装没有一件是为女人缝制。安久的身量在女子中间算是比较修长,却也撑不起男人的衣物,她便在客栈里自己改造了一番,撕撕扎扎,弄得倒也很整齐。

次日,她买了一匹马,备了些许干粮,便开始北上。

买烙饼的时候,安久问了摊主,此处距离汴京还有两百余里路,快马三四天的路程,加上中间休息、补充干粮的时间,安久估计如果状况好的话,六天能到。

可是天不予人,刚刚出赵家庄半个时辰,她便发现有三十几人尾随。

这群人是从半道上跟来,不是庄子里的人。

空气中散发着的土腥味,吹过来的风带着淡淡的潮气,竟是要下雨的前兆。安久大伤初愈,淋雨容易染风寒,她急行七八里路发现路旁的林子里隐约有能见屋顶,便驱马赶了过去。

跟在她身后的一行人见状,勒马停在道旁,其中一人道,“大哥,这小娘子行事古怪,怎的往深林去了?”

另一个声音尖细的男人笑声猥琐,“嘿嘿,我就说她不是好人家的姑娘,谁家这样绝色的娘子独身一人出来转悠,肯定是哪家妓馆养的行首,你们瞧那脸蛋,那身段,她往树林里去说不定是想与咱们快活快活…”

为首那人道,“我手臂上的疤隐隐作痛,想必是快要下雨了,看这小娘子一举一动像是颇有在外游历的经验,说不定是什么武林门派的人,咱们跟上去看看,若情况一有不对便立刻撤退!”

“好!”众人齐齐答应。

那房顶看着近,其实颇有一段路。

天上黑云慢慢汇聚,这一群人跟到这边时,已经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雨。

这是一间废弃的土地庙,常常有官道上赶路的人过来休息或避雨,今日便有两人坐在庙内休息,一个是书生,另一个是村汉,竟是独独不见女子。

书生捧着一卷书,目不斜视,村汉战战兢兢,往后缩了缩。

“喂!那汉子,可曾看见一个小娘子进来?”匪头朝那村汉问道。

村汉见这一行人凶神恶煞,忙老实答道,“并未见着。”

“怪了!”一人绕着屋内转了一圈,见果真没有藏匿的地方,“大哥,点子跑了。”

啪!

匪头朝着他后脑勺抡了一巴掌,狠狠瞪了一眼。

时下读书人的地位很高,瞧着书生独身在破庙寄身,但一身袍服崭新整洁,布料也是上乘,一看就是出身,说不定就是个举人老爷,至于他为何会寄身破庙,这很难说。

反正匪头是不愿招惹这种人。

眼见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有人自告奋勇到周围去查探一番。

过了片刻,那人牵着一匹马进来,“大哥,马还在!”

一个姑娘,能有多快的脚程?弃了马肯定跑不远。

像那种姿色的女子,卖到汴京能值几千金呢!他们一直都干的小单“生意”,一辈子也抢不到这么多。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那匪头沉吟须臾,终究是没能抗住巨才诱惑,“追!”

众匪得了令,全部都奔了出去。

过了两个多时辰,天色擦黑,外面雨势未减,村汉门口急躁的转悠几圈,咬咬牙,冒着雨离开了。

庙内,书生把一捆干柴解开堆到一起,在庙前的屋檐下捡拾落叶生火,捡到屋角处,忽觉手指触到一点温热。

他愣一下,手腕静静被人紧紧攥住,他使劲挣扎,从枯叶堆竟是露出一张美人脸来。

“喂。”美人镇定的与问他,“距离这里最近的庄子或镇子有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