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梅如焰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是因为他?”魏予之在草丛中缓步前行,语气平淡,“不值得,他从来没有为任何人停顿过。”

“至少他曾经对我真心过!”梅如焰反驳道,“否则他也不会叫我为他报仇。”

梅如焰觉得,陌先生是因为承认了他们之间的感情,才会说这样的话。

“咳。这方面我没有经验,但是按常理来说,倘若他真心喜欢你爱护你,不应该把你的安全放在首位吗?”魏予之微微侧首,看向她,“怎么会让你报仇?”

梅如焰抿了抿唇,“或许他也没有经验。”

魏予之沉吟片刻,微微笑道,“你说对了,在你之前,他从未喜欢过任何一个人。”

但是魏予之始终觉得,喜欢是不需要经验的,那是一种本能。就像他未曾预料自己的感情之前,他每每为难安久。可是潜意识从不愿意伤害她。

魏予之收回目光,心想,陷入爱恋中的女子,即使原来再聪明世故会钻营。一样是一只飞蛾啊!那梅十四也是这样的人吗?

也许就算得到答案,他也仅仅是个旁观者。

精神力高的人,对某些事情会有一定的预知能力,譬如他从见到安久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个女子终究不会属于自己,可终究还是不受控制的在这潭沼泽里越陷越深。

在这方面他与梅如焰唯一的不同是,他很清醒。

梅如焰打破沉默,“先生,太子会成功吗?”

“担心华容简?”魏予之问。

“同先生说话,好像永远都没有秘密。”梅如焰笑道,“他其实是个不错的人。明知道我心怀不轨竟然还能容我,对我也不错,只是…后来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哦?”魏予之对华容简的印象一般,若不是因为他是华氏的二公子,他甚至都不会留意到这个人。

比起华容添身上耀眼的光芒。华容简实在太普通了。

梅如焰叹息着摇头,“我也看不明白。”

刚开始接触华容简的时候,虽然他表现很恶劣,但实际是个善良且很有风度的男子,后来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整个人性情大变,越来越残暴阴鸷。纵然梅如焰对他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可眼见一个如阳光般的人堕入阴暗,实在难掩唏嘘。

“太子能不能登基对辽国来说都不重要。”魏予之只是奉命顺手将大宋搅乱,主要任务还是要寻药,“你去辽国吧,带着这个令牌。”

魏予之顿足,将腰间玉佩接下给她。

“谢先生!”梅如焰大喜。珍重的将令牌放入怀中。

“北上五里之处,有个庄子,你持令牌可在那处取马离开。北方正乱,你一切小心。”魏予之面色越来越苍白,面上冒出点点虚汗。

梅如焰忧道。“先生没事吧?要不我留下来照顾您一段时日?”

“不必,都是老毛病,死不了。”魏予之云淡风轻的道,“走吧。”

梅如焰犹豫了一下,冲魏予之行了个大礼,转身离开。

魏予之望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世间诸苦,求不得最苦。”

却不知是说的自己,还是说梅如焰。

丧钟一直鸣到天亮,宫里派出送信到二皇子府,不多时便由管家转达到城门处。

二皇子问楚定江,“先生,去还是不去?”

眼下,太子和二皇子都不敢有大动作,为的都是一个“名正言顺”,谁也不想成为谋朝篡位的那一个,背上千古骂名。

“殿下要去。”楚定江肯定道。

楚定江放出皇帝归天的消息,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逼那些还在观望的朝臣们站队,而是要让支持二皇子的武将明白,大势不可挡,他们已经开始了动作,成功便是功勋大臣,失败便是篡位逆贼。

进一步天堂,退一步地狱。

二皇子犹豫,“朝臣们…”

“陛下不是曾经赐给殿下一卷秘密圣旨?”楚定江微微笑道。

“父皇深知太子秉性,那卷圣旨只是为防太子容不下我,才赐下的保命符。”现在这卷圣旨对于二皇子来说既丢不得,又觉得烫手。他想登上那万人之上的位置,这卷圣旨便是他名不正言不顺的证据,先皇决意要立的人不是他,可现在若是毁掉它,万一功败垂成,岂不是连最后一根保命稻草都没有?

楚定江道,“这卷圣旨的内容,有多少人知道?”

二皇子眼睛一亮,“先生的意思是?”

楚定江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的绢帛在桌上摊开。

二皇子看罢,满面震惊,颤抖着双手捧起圣旨,“这…这是!”

圣旨上写的清清楚楚: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

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二皇子赵镬仁明孝友,天下归心,宜登大位,内外文武臣僚同心辅政,以安吾民,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运抚盈成,业承熙洽…

其以明年为元宁元年。大赦天下,与民更始…

这份遗诏是由翰林侍诏执笔,后面的印子二皇子见过无数次,全然看不出破绽,如果现在说这诏书是真,他也不会疑心。

“这位翰林侍诏愿意归顺殿下。”楚定江道。

二皇子闻言顿时清醒许多,平复了激动的心情,既然楚定江说此人归顺,说明诏书并不是皇帝的意愿,“这份诏书是假的?”

楚定江道,“说真是真,说假是假。”

二皇子疑惑,“此话怎讲?”

第三百三十四章 夫妻

“玺印是货真价实,前几日陛下确实召见过翰林侍召,这份遗诏的笔迹也确是翰林侍召的笔迹。”楚定江道。

二皇子明白了,“只有内容不是父皇的原诏。”

他不知道楚定江他们是怎样办到这件事情,但父皇依旧没有立他的意思,这让二皇子颇感失落。然而这种失落感并没有持续多久,“遗诏书写时必须要有两位以上重臣在场,倘若没有,遗诏的可信度便降低很多。”

楚定江道,“殿下不必担心。有华宰辅与大司马两位肱骨大臣作证,这圣旨便是铁一般的事实,殿下领兵前往皇宫便是顺理成章。”

“先生是如何做到?”二皇子惊奇万分,仿佛楚定江把前方道路铺的一马平川,那些他曾经以为难以跨越的障碍,竟然不翼而飞了!这让二皇子欣喜之余又心生出几分警惕,毕竟一个才能远远高于自己的臣下很难掌控,弄不好自己就成了一个有名无实的傀儡!

“有一件事情,还请殿下恕罪。”楚定江忽然单膝跪地。

安久微诧,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跪下。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次向某个人做出臣服的动作,却并非出于本意。

二皇子缓缓坐下,看着他沉声问道,“何事?”

“大司马有个女儿,已到了待嫁年龄。”楚定江委婉的道。

二皇子面色微沉,少年夫妻最是亲厚。

二皇子妃出身没落贵族,比二皇子大两岁,除了家世不能为二皇子带来助力之外,她本身非常优秀,是个性格和善、知书达理、通晓人情世故的女子,并且在闺中之时便颇有才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尤其擅长作词,她虽算不上是倾国倾城,至少可以算得上典雅大方。这样一个知情趣懂人情的女子,很难教人产生恶感,二皇子与之成亲不到两载,还是情浓之时,教他为皇位废了原配是万万不能!倘若要靠牺牲妻子去换取,他这皇位争的窝囊,争来又有什么意思?

二皇子沉默片刻,开口道,“大司马的意思是…给个什么位分合适?”

楚定江听二皇子的语气便猜到他心里想岔了,于是解释道,“大司马纵使再大的胆子又怎敢挟功迫主?他为女所求,是那一人之下的位置。”

皇贵妃。

二皇子依旧有些不悦,皇贵妃算是平妻了,若在普通贵族那里,平妻对原配的地位威胁甚大,可是皇家,家事即是天下事,规矩繁重等级界线分明,皇后就是皇后,皇贵妃纵然等同与平妻,可在各个方面都还是低皇后一头。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区区一个位分而已,所得助力不容小觑。大势迫在眉睫,殿下三思。”楚定江劝道。

二皇子并没有思虑多久,多一个皇贵妃可能会惹妻子不高兴,但是想到妻子平时善解人意很识大体,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身边多一个女人而已,“我即可派人回复大司马,明日便令人下聘。”

大司马家的那位娘子,二皇子未曾见过,但是以有所耳闻,是个性情洒脱,办事爽利的女子,这样的出身和秉性,用来辅佐正妻也挺好,况且大司马冒着极大的风险,可以说把全家的性命都系在他一人身上,提出这个要求并不算过分。

“殿下英明。”楚定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二皇子一时热血上涌,宁死不屈,为了安抚二皇子的心情,他紧接着道,“大司马是个识时务的人,他说自己年事已高,待殿下即位之后怕是无力继续为国效命了,家中男儿又多是不争气,可他又怕家族就此没落,无奈想出这个法子。大司马所忧不无道理,还请殿下莫怪。”

大宋的发兵权在枢密院,可是真正掌管大军的是大司马,眼下正是混乱之时,若是略过枢密院,大司马同样可以发兵。更何况,支持二皇子的人不仅有武将,华宰辅与其长子身居枢密院要职。

大司马深知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道理,打算改朝之后立刻撒手兵权,免得目标太大挨新皇整治。

这分明是放低姿态以求天子的态度,二皇子心里略略舒服了些,面色微松,“先生请起吧。”

“谢殿下。”楚定江起身。

安久也很自觉的跟着起来。

二皇子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心中微讶,这个女子分明有着实质的眼神,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可是不声不响,不与之对视之时,她竟然像是空气一般!

第三百三十五章 洗脑

第三百三十五章

二皇子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我现在最担忧控鹤令落到太子手上。”

“此事殿下不必忧心。”楚定江道。

二皇子微微挑眉,心道难不成你连控鹤军都摆平了?

楚定江懒得去猜测二皇子的心思,直接道,“控鹤军早已不复当年雄风,在得知圣上驾崩的那一刻就有百余人叛逃,还有一部分跟着楚某投了殿下,其余分作数股势力,未必个个都愿意追随太子,所以即便他得到控鹤令,能够调动的力量也完全在殿下可以应付的范围之内。”

二皇子动作顿住,满面惊讶,他想过很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料到事实会是这样!

对于大宋来说,控鹤军无疑是护住明白的一股强悍势力,大宋开国以来的经历的起起伏伏,可谓“成也控鹤,败也控鹤”,二皇子有谋权篡位念头之后,最最忌惮的便是控鹤势力,他曾投入很多经历欲图得到控鹤令,可是至今连控鹤令是什么样子都没有见过。

这是个好消息,可是他一时无法接受现实。

二皇子七八岁时一直以为大宋很有钱,可是长大后才知道国库时常空虚,这就像是他自以为是个富二代,等快要接手家业时才知道原来家里一直借别人的钱花。

而楚定江口中云淡风轻的事情,对二皇子的震动比当年知道国库空虚时还要大!

“为何?”二皇子喃喃道。

楚定江沉默须臾,道,“控鹤军会一盘散沙,是因为早已失去了荣誉感。”

当初陈桥事变,控鹤军似乎只是效忠于太祖一人,然而实则是为了一个国家的建立而战,太祖在世时,控鹤军是神兵利器,所向披靡,无所不克,身在组织中的每一个杀手,尽管都活在黑暗之中,尽管死后只余一只魂铃,可活着的时候是何等荣耀和畅快?

后来控鹤军内部叛变支持太宗,秘密策划刺杀太祖,成功登顶。

你是怎样的人,便会以怎样的眼光看待世界。太祖因为控鹤军的叛变成为九五之尊,他登基之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自己成为下一个太祖,所以对控鹤军开始了管控和打压。他怕太急切会逼得控鹤军造反,因此所有的动作都小心翼翼,一步一步将这个铁血战团圈养起来,控制在股掌之中,而他死后,意志也留给了下一代皇帝。

从那时候起,就已经注定了控鹤军今日的结局。

这些都是皇室不为外人道的辛秘。

二皇子大约能够猜测出大致原因,心知现在也不是感怀的时候,只能长叹一声。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永远都在上演。

二皇子敛了心神,召集所有谋士,商议天亮之前入宫奔丧的种种细节。

商议完毕之后,楚定江领着安久去布置。

二皇子有一点让楚定江十分欣赏,他效命二皇子的时间不久,但是在这关键时刻,二皇子竟是有魄力把许多至关重要的事情交给他安排。

楚定江携着安久暗夜中疾奔,两人一路沉默。

到了皇城外停下,暂作修整准备。

“二皇子果然不同。”安久一面检查身上的装备,一面道。

楚定江随口应道,“就冲着这份魄力,我便觉得自己没有看走眼。”

“你们做大事的人,都是这般不拘小节吗?”安久很难理解,一个男人随随便便就接受了一个完全没有见过面的女人,根本谈不上吸引,仅仅是交易。

楚定江怔了一下,笑道,“我还是有点据小节的。阿久,那可是天下至尊的位置,想要坐上去,便要忍常人所不能忍。相对于其他事情,接受一个女人算是最简单的了。我又不需要得到权利地位,感情方面可以讲究点。”

安久满意的点点头,“你知道嫖娼和一夜情的区别吗?”

楚定江无奈道,“不知。”

“大多数嫖娼是单纯为了解决*,大多数一夜情是因为对某个人产生了*。都是动物的本能,但区别在于前者是低级动物,后者有点接近高级动物的意思了。”安久总结道。

“你这话的意思是?”楚定江拂掉帽兜,饶有兴趣的看着她。

“智商越高在挑选伴侣的时候就越挑剔,对于另一半的忠诚度就越高,这是高级动物才具备的行为。”安久颇具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楚定江低声轻笑,伸手搂住她,飞身掠上宫墙。

安久仰头看着他满是胡茬的下巴,皱眉想,这洗脑到底成功了没有啊?

说话太迂回一点都没有趣,暗示什么的,果然不太适合她。

第三百三十六章 宫变(1)

第三百三十六章

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宫门有一次大规模换班,换班人马出示令牌,开始交接。

换班一刻以后,二皇子带着两千人马从北城出发。铁骑踏着石板路,一路飞奔,发出如战鼓雷鸣的声响,很快便出现在朱雀门前。

守城侍卫见到二皇子的番旗立即打开城门。

两千人马畅通无阻的进入了第一道宫门。

第二道宫门的守卫见到大批人马逼近,不禁大惊,立即进入备战状态。

“站住!”宫门处的侍卫大喝。

然而来者丝毫没有停步的意思。

“圣上大行,还请二皇子解甲入宫!”守卫冷脸拦住去路,现在的局势十分明朗,二皇子这是要造反,这些卫士都被临时换成太子的人,自然对二皇子没有什么好脸色。

双方剑拔弩张,一些刚刚赶到宫门的大臣生怕被殃及池鱼,远远的停下马车观望。

二皇子赵镬坐在马上,虎背挺直,垂眼居高临下的看着拦路的人。

他身后一骑踱步而出,马上的将领掏出令牌,“换班。”

对方出示的确实是常规令牌,然而他们是二皇子的人,一旦换班这道宫门便落入了二皇子的控制之内,非常时期,那侍卫怎肯束手交出控制权?

而赵镬也不过是做个姿态而已,根本没有打算能够轻松控制二门,“拦我去路,拒不换班,尔等居心何在?!”

他厉喝一声,“我有父皇遗诏,谁敢拦我!”

话音一落,长剑出鞘,那侍卫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已血溅三尺。

这一举如同信号,双方兵刃相见,厮杀成一团。

一人急奔回去报信。

乘龙殿中素练垂垂,太子一身孝服站在殿中,双目通红,许多文武大臣拜祭之后纷纷劝慰其节哀。

“报——”侍卫奔至殿外,拱手道,“殿下,二皇子带人杀进来了,已经到了宝华门外。”

殿中倏然一静。

“哼,他真敢!”太子冷笑一声,旋即扬声道,“都点检,召集天武迎战!”

天武乃是禁军番号,分为南营和北营,二皇子所率领的北营大军便隶属于天武军下。

“是!”都点检领命,出去下令迎战。

一直跪在棺前的老太监缓缓站起身来,眉发雪白,“殿下。”

太子回身,面色柔和了一些。

“这是控鹤令,圣上已去,应当由新君保管。”老太监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交到太子手里。

华宰辅余光掠过大司马,两人飞快的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均未有任何动作。

“圣上可有遗诏?”有人问道。

太子冷冷扫了那人一眼。

老太监道,“圣上大行,自是太子即位,难道有人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