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说来,可以大批使用了?”耶律权苍问。

之前的光弩的最大问题就是箭矢用料不易得,且制作过程很危险,一个不慎就会发生爆炸,这些年已经有不计其数的钱财都打水漂了。

那人轻应了一声,戴着白手套的手从黑暗中又伸出来,手中放着一只刻着雄鹰的令牌,“猎者交给你,杀了楚定江,带回安久。我要活口,此事不能让猎者去做。”

“好。”耶律权苍知晓,他手里的猎者只会杀人。

这些被称作“猎者”的人很奇怪,武功不高,但都有超高的精神力以及出神入化的弓术。不知道他们存在于何时,也不知道用怎样的残酷的手段才训练出那样可怖的精准。

国师名叫萧撤,耶律权苍还不是辽国皇帝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是辽国的国师了。他是辽国史上最年轻的国师,似乎上天特别眷顾他,俊美、智慧、力量集于一身,但是那时候他不像现在这样神秘,是因为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容颜,他才变得如此孤僻。

耶律权苍曾经查过,萧撤前二十几年可谓顺风顺水,是在任萧撤不久之后的某个夜里国师府书房忽然失火,他熬夜看折子,伏在桌上睡着了,油灯歪倒在一堆折子上烧了起来,屋内全是易燃物,短短时间火势蔓延到不可控制,他再醒来的时候便发现自己置身火海。

这里面看起来到处都是疑点,但是查来查去,发觉全都是萧撤“自作孽不可活”。他刚刚任国师,劲头十足,每天看折子都要看到三更半夜并且不喜人打扰。贴身小厮被打发到外面伺候,子夜的时候。他准备入睡,于是叫小厮去端了一碗安神汤,喝完之后仍无睡意,便又看了一会儿折子。正值冬季,小厮到旁边的耳房躲壁风寒,等待的时候催了两回,均被训斥了,小厮只好回到耳房继续等。里面火盆熏的暖洋洋,一个不慎便睡着了,还是听见隔壁惊呼声才吓醒。

耶律权苍走出密室不久以后,国师派人送来一份图纸,还有两个督造光弩的工匠。

想要带回活的安久,一定要清除的障碍和后患就是楚定江,那个人精像一只狐狸,且是个化境高手,即使有猎者,想杀他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耶律权苍看着神鹰令出神。

入夜之后。

应莫思归要求。安久带着梅氏杀手去捉那些毒变的杀手。

从昨日被袭击的地方开始,他们对方圆十里进行搜索,到处都能看见痕迹。但就是找不到人,直到快天亮的时候才发现被扔在草丛里的胖子。

胖子的身体还有些温热,似乎刚死没有多久。

安久便让其他人循着痕迹去搜,她先将这具尸体送回河西县。

春末夏初,水草丰茂,正是畜牧的好时候。

辽人越发忙碌,而大宋经过春播之后稍微闲了一点,武令元便发动全县男丁一起修补城墙,女人则在家中做醉鱼。

醉鱼是武令元家祖传的手艺。捕上来的鲜鱼放在清水里养几日之后洗净放进酒里。待鱼醉好之后再杀,放上姜蒜盐等作料腌制。若不是太炎热能放十天半月不坏。做好之后立刻快马加鞭送到河间、真定售卖。

有朱翩跹亲自教的掌柜坐镇,很快便打开了销路。

这种东西只能放几日。但武令元坚持快马送,也不在其他地方买鱼,且只少量精制,卖高价。

后又在河西县开了酒楼,招牌菜便是这道醉鱼,当日做成,味道更加鲜美。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是休战的季节,出行安全,于是便有附近的文人雅士人慕名而来,只要赋诗一首,便可免费品尝。

然后大家都知道河西县开办了一所免费蒙学,不仅不要钱,还由府衙负责孩子的安全,每五天有专门的人送还在回家过两天,如果家里有人来看孩子还可以无偿安排住处。办学的是武探花本人,科举包过,不过可以在县衙谋职拿俸薪。

本县需要蒙学的孩子本来就少,就算每天给两顿饭吃也花费不了多少,但是附近送过来的孩子渐渐多了起来,压力越来越大。

武令元每天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写折子哭穷,隔三差五还要亲自去府尹面前哭,我们县穷,我们县没有人,我们县城墙塌了,我们衙门连捕快衣服都供不起…

总之我们虽然没有遭受天灾,但遭了战祸,朝廷得给点补贴。

武令元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折子没办法直达天听,但是成日里撺掇府尹也到处去哭穷,倒是收到了不小的效果。

朝廷免了整个河间府六年赋税,并且拨给一批修建城防的银子,还有一点赈灾粮。

武令元打听好这些东西进入河间府之后便头一个跑去要钱要粮,他是第一个哭穷的县令,又给府尹出了不少主意,自然得的比其他县要多点。

领了这些东西,总算缓了缓河西县的窘迫。

而在此之前,蒙学以及酒楼的钱全部都是楚定江出。

武令元给所有人都分派了事情,独独把楚定江这尊财神供着,私下里更加卖力说服枢密院任命安久为自卫军将领。

华容添做了枢密院副使,一个两千人的军队将领,还是有说话权的,况且大宋也不是没有女人领兵的先例,很快便核准了。

但是军队数量只容许有一千人。

大宋一向是枢密院掌管兵权,确定发兵之后,将领才知道自己会带哪一支军队,但是河西县这种地方没有人愿意去,而且大宋正是用人之际,也犯不着为了一个一千人城防军队专门委派一个将领过去,所以全部都交给府尹全权任命处理,事后上报朝廷即可。

武令元从府尹那里得到了自行处理的权利,于是安久就可以完全掌控这支自卫军。

拿到任命的的那天,安久兴奋不能自已,“楚定江,我成朝廷命官了。”

第四百零一章 家有一老

楚定江揉揉她的脑袋,“好好干。”

“可是为什么名额只有一千人呢,两千人也不多啊!”安久开心之余也不免有点不满意。

“你以为只给河西县开特例?华容添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利。”楚定江微微笑道,“整个河北路恐怕都要有自卫军了,一个下县便有一千人,望县可能会达到三千,州府更多,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倘若再多,难保不会有人用自卫军谋反。”

都是战祸重灾区,朝廷不可能专门给某个县特权,不然其他地方还不得闹腾?

“好吧,就算都是一千人,我的军队肯定也是最厉害的一千人。”安久开始琢磨应该去哪里捞点人来。

“只要能养的起,偷偷多招一些也没什么关系。”楚定江走到窗边,拿了根草逗他那只宝贝鹰,随口道,“我来时的路上招了几个,你抽空去看看能不能用。”

“哪几个?”安久记得押送车队的人少说有*十人。

“都是。”楚定江道。

安久喜道,“真的!有句俗话说的真的没有错!”

楚定江动作微停,旋首做好准备等着她的打击。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啪。

草叶被鹰啄断。

楚定江笑着摇摇头,用剩下的半截草继续逗鹰,“说十句有一百句不中听。”

安久问道,“怎么是一百句呢?”

“满脸写着不好听的话。”认真往往比嘲讽更有杀伤力,安久就是那种干什么都特别认真的人。

“嘿嘿。”安久摸摸了鼻子,忽然想起别的事情,“过几日我们要搬去城外住帐篷了,我答应了魏予之要避着他。”

楚定江给鹰顺顺毛。“他能想通是好事。避就避罢,反正欠着他一命。”

安久仰头看着他的侧脸。

“楚定江,你的功力是不是又掉了?”自从他出现在河西县。她就一直能够发现他的存在。他似乎已经不能在她面前隐藏气息了…

“嗯。”楚定江习惯了她这样乱跳话题,便顺着她道。“掉一点也足足够用了。”

安久迟疑道,“话是这么说…可你不会一直掉吧?”

楚定江感觉到她的忧心,索性不再管鹰,回身拥住她,低声安慰,“当初选择练这种霸烈的功倒是没有想到会有今天的境况,我会一直跌落化境,再重新破境。如今正处于瓶颈。”

他万事都算在前头,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一个女子,为了她情愿放弃触手可及的武道巅峰。

安久惊道,“你已经跌落化境了?!”

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便同样是九阶,楚定江的内力也比一般的九阶更加浑厚精纯,精神力与化境之间的界限十分模糊,故而安久无法准确判断他的等阶。

安久推开他,问道,“那有几成把握能恢复从前?”

“现在多停留一段时间有好处。等待恰当的时机。”楚定江道。

“胡扯。”安久辨不出他的话是真是假,但直觉以为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但他不愿说实话。她便不再追问,“掉就掉吧,就算掉没了也不怕,我保护你。”

“好。”楚定江笑道,“有劳夫人。”

他“夫人”两个字叫的这么顺溜,像很久以前就开始这么称呼似的,却教安久心头一跳。

并不是抗拒,也不是欢喜,而是紧张。区区两个字,让曾经的冷血杀手紧张到手心都出了汗。

“哈、哈。”安久干笑两声。局促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阳光明媚,勾勒楚定江棱角分明的轮廓。他静静望着她,眼底蕴着柔和的笑意,将她的尴尬溶的一干二净。

安久仿佛从他眼中看见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有一种盼望时光永远停留此刻的感觉,于是不觉间也笑了。

“去忙吧。”楚定江轻声道。

“嗯。”安久像是得了指令,兔子似的蹿了出去。

楚定江走到案前去寻账簿,打算清点一下东西,明日好搬出城去。

刚刚拿起账簿,却见安久红着脸像头牛似的冲进来,扑到他跟前亲了他脸颊一口,梗着脖子叫了一声,“夫君。”

楚定江微怔,她又一溜烟往外跑,好像后头有人要捉她尾巴似的。

楚定江瞧着她慌忙的背影,不禁一笑,眉目朗朗,犹如春回大地,胡子掩了半张脸,却掩不住那摄人的风姿。

也许,是时候该准备点别的事情了,他想。

“哟,啥喜事啊,笑的这么浪!”莫思归一脚迈进来,便就瞧见楚定江笑的开心。

多半时间楚定江像是一汪深潭,幽冷神秘,莫思归突然见他这般模样,有点接受困难。

楚定江心情大好,不与他计较,“坐。”

虽敛了笑意,但对待莫思归的态度比从前温和百倍。

莫思归惊疑不定的坐下,“你别这样,我有点瘆的慌,总觉得要被算计。”

楚定江冷了脸,“何事。”

这样才正常嘛!莫思归松了口气,捏着烟杆抽了一口压压惊,说起正事,“阿久寻回来的尸体我看过了,不确定是不是异变,因为也像是中了某种蛊毒,可是我遍寻尸体各处也没有看见蛊,按道理来说,宿主死亡,蛊毒也会死亡或者休眠。我过来是想问问你,能否想到哪种蛊毒能够血脉相传?”

“你那里不是有个万事通么?”楚定江道。

莫思归道,“予之也不知。多个人想想,说不定有头绪呢!”

“我会想想。”楚定江道。

莫思归挥手拨散烟雾,仔细打量他,“你…身上发生什么事情?”

以前楚定江罡气绕体,令人莫能逼视,现在那种感觉明显减弱了。

罡气骤然爆出,环绕体周。转瞬间又散去。楚定江淡淡道,“如你所见,我打算平易近人一点。”

“呵呵呵呵。”莫思归干巴巴的笑着。“挺好,挺好。”

“还有事?”

莫思归见他满脸“没事赶紧滚”的样子。怒想,说好的平易近人呢!

“说。”

莫思归清了清嗓子,“你要是有空,能不能再去给我逮两个人,随便抓一个辽国被催涨功力的人,再抓一个毒变的杀手。”

“你不是现成有一个?”

“那个…”莫思归挪了挪腚,“不小心弄坏了。”

“丧心病狂。”

莫思归不满道,“喂!你一个杀人如麻的家伙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

“我从来不砍尸体。”楚定江道。“再说,我为什么要帮你这个忙?”

“算我欠你个人情不行吗!”莫思归急道,

“这两种人都不好找。”

“要是好找我还来找你么!”莫思归想了想,束起三根指头,“欠三个人情。”

楚定江这才满意,“成交。”

莫思归道,“最近能抓到吗?”

“这两种人都能在析津府找到。”楚定江斜靠在桌沿,一只手撑在脸侧,闲闲道,“宁雁离现在与耶律竞烈走的近。他手下有不少催涨功力的杀手,《控鹤密谱》也在他手里,那些毒发的人会受召唤前往析津府。我有他在析津府的秘密住宅地址。你若是改了主意想要自己去捉,我算你欠我一个人情。”

“一个两个精的跟鬼似的。”莫思归对此已经麻木了,“老子不喜欢欠人情,但是一个也是欠,两个也是欠,虱子多不痒,债多不愁,还是你给我捉现成的好。”

楚定江道,“过几日去。”

“为啥要过几日?”莫思归很感兴趣。抓心挠肝的想要一探究竟。

“给我家阿久安顿好比较要紧。”

“你放心去,我给安顿!”

楚定江睨了他一眼。“我不放心。”

莫思归一拍桌子,“有什么不放心!不就搬个家吗?多大点事啊!”

楚定江翻了一页账簿。垂眼道,“我们阿久可不能过你那样乱七八糟的日子。”

“老子怎么过的乱七八糟了!老子那是潇洒,是随性。”莫思归理直气壮。

楚定江坐直身子,拿笔在账簿上写了几个字,不再理会他。

莫思归觉得没意思,大手一挥,“罢了,你爱啥时候去啥时候去,我找其他有意思的事情先做做。”

“慢走不送。”楚定江头也不抬的道。

“哼唧!”莫思归揣了满肚子火回到自己屋里。

而此时,县衙大门外面有几辆马车停下。

车上下来一个小厮,询问守门的老叟,“老人家,梅氏可是在此处?”

老叟见一行人衣着均是不凡,便客气的问道,“您家是…”

“我家主子是梅氏老夫人。”小厮道。

老叟听说是梅氏家的人,便热情的道,“他们人多,住在西边的宅子里,白日都出去干活了,不在家,倒是十四姑娘在衙里。”

小厮作揖道,“那烦请老人家帮忙通报一声。”

“不麻烦不麻烦。”老叟道,“你且等等。”

说着回身到院子里,走到二门处于看门的婆子说了一声。

那婆子便飞快找到安久,“十四姑娘,您家老夫人来了,正在大门外呢。”

“老夫人?”安久正在集合楚定江带来的人,乍一听闻,一时半会还真是没想起来老夫人是哪个!

“哦。”安久反应过来,梅氏有两个老夫人,梅氏灭族的那天,二老夫人落下重疾,一直卧病在床,这次急赴河西县找莫思归解决毒变问题,不便带着她,便只留了几个忠仆照顾她,等事情有所转机再做打算。而那位大房的老夫人从那天便失踪了,没有找到尸体,也一直没有出现过,怎会突然冒出来?

安久扭头冲刚刚集合好的人道,“我去瞧瞧,你们先各自忙着。”

第四百零二章 聘礼

安久到府衙门口,便见几辆马车停在那里。

中间一辆马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妇人朝她走过来。

“奴婢灵犀见过十四娘。”那妇人欠身道。

灵犀一直是老夫人的左膀右臂,安久此时见着她,不免又想起梅花里那场灾难,回忆纷沓而至,梅氏许多人的模样都乍然浮现,令她有一瞬发怔。

“十四娘?”灵犀轻声唤。

“我们梅氏老夫人死了。”安久淡淡道。

灵犀脸色微沉,“十四娘说笑了,老夫人受了重伤,伤一好就进京寻梅氏其他人,听说举家搬到这里,这才跟了过来。”

安久冷笑,“二老夫人不是还在京里养着?”

“二老夫人一向不待见我们老夫人,她如何容得下老夫人?”灵犀被堵在门口这一通问,脾气也上来了,“十四娘这般做派难道是不想认祖母?”

“你们不说实话还不让人盘问?我记得梅花里出事至今快有两年了吧?什么病要藏着养两年?”安久又看向马车,“马车干净整洁,车轮只有轻微磨损,你告诉我长途跋涉从汴京寻来?你们爱找谁找谁去,反正六叔告诉我老夫人已经死了。”

“灵犀,我们走。”马车里传来老夫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