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永远都不愿意相信感情,相信彼此,那么现在就请你离开,我会当作你昨夜没有来过,你那些甜言蜜语也从来没有说过。”她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出口,笑容居然异常甜美。

他一怔,大掌握住她的肩,一时难以置信她说了这番果断决绝的话。

“你是在赶我走?”

她温婉一笑,没有答话,轻轻地从他怀里挣开下床:“你先洗漱,我去弄下早膳。”

娉婷的身影在门口转了一个弯消失不见,空气里却还留着淡淡的馨香。

谢钦僵坐在床上良久,表情阴沉。

………………………

一声惊呼伴着瓷器碎裂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气氛。

从梦中惊醒的舒儿几乎是从床上弹跳起来,披上外衣就往外面跑。

等她到了厨房,谢钦早已在那里,仔细检视未晚是否无恙。

“怎么了,姐姐?”

在舒儿发问的同时,谢钦也以询问的眼神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感觉窗外有黑影一闪而过,”未晚尝试平缓自己的呼吸,“我可以肯定,那是人的影子。”

“你是说有人在偷窥咱们?”舒儿吓得面无血色。

“希望那只是偷窥。”未晚徐徐开口,在谢钦眼里看见了同样的想法,后者的脸色,冷得仿佛覆了一层寒霜。

“你们今天就搬走。”他利落结论。

“可是搬去哪?”舒儿忍不住插嘴。

“你想不想搬到一个有吃有玩有风景,还有人伺候的地方?”未晚瞅着微微一笑。

“啊?那样的地方得多少钱啊。”舒儿即憧憬又怀疑。

“放心,”未晚在她额上弹了个爆栗,“你姐姐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让人知道俱欢颜就是她的地盘,而她想搬去的正是那里,一个鱼龙混杂,看似热闹实则环卫森严的地方。

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她却蓦地愣住了——他正静静地望着她,那表情却阴沉得让人浑身发冷,仿佛在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

“收拾包袱,赶快走。”他淡然开口,没有一点拖延的余地。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答案。”她在挪步的前一刻,倔强凝视那双深不可测的碧眸。

“你不需要知道。”他冷酷而简短地回答,不禁有些火大——都生死攸关的时候了,保不准下一刻她美丽的小脑袋就保不住了,她还有闲情问他这种废话?

“你害怕回答——”

“滚!”他蓦地回首怒吼,“立刻滚到你房间里去收拾东西!”

未晚被他难得暴烈的发飚震得瑟缩了一下,然后才悻悻地奔向自己的房间。

他害怕回答?她那个脑子是怎么长的,从哪里得出这样可笑的结论?他会害怕…

是,此刻他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将他们拉向深渊,或者说,是她,未晚。

他要怎样,才能带她避开这次风浪?

五十八、山雨

“你是说,他这么匆忙赶回来,先去见的人是魏晚?”

容湛拈棋在手,抬眼望向站在一旁边的秦戈。

“是。”

“你确定?”

“派过去的探子亲眼所见,只是被魏姑娘察觉了。”

“想不到以治军铁血无情闻名的谢大人倒是个痴情种。”坐在容湛对面的男子诡谲一笑,言语间不无讽刺。

“李大人此刻下结论也有些早了吧,”容湛神态自若,“之前那几次试探你不也瞧见了,谢钦没那么简单。”

“在下没有别的意思,能让雅王您看得上的人,必定非池中物。”

容湛瞅着他微微一笑:“李大人你现在不也正坐在我对面和我下棋么?”

李瑜轻扯着嘴角:“谢雅王抬爱。”

“只是我好奇,太子对你实在不薄,为何你这东宫显要会选择站到我这边?”

“人往高处走,水往底处流,自陈永年一案后东宫每况愈下,北内又如一潭死水,良禽择木而栖,古人云,天子不取,反受其咎,王爷还需多问吗?”

“天子不取,反受其咎…”容湛淡然一笑,落下一子,“说得好。”

“只是这棋局势变幻难测,莫非还有什么杀着暗棋,是我没有看出来的?”李瑜缓缓开口,视线从棋盘移到容湛脸上。

后者脸上仍是和煦的笑容:“那李大人还是小心行着比较好。”

“王爷你也不是高枕无忧啊,有些死棋,走留皆不是,不如让在下为你清除好了。”

“时机未到,能做的不过是敲山震虎。”

“若在下能做的,还是不止是这些呢?”

容湛没有抬头,盯着棋盘的眸光瞬间转利。

“说。”他觉着声开口。

“城南五十里杏花坡,自有王爷想找的人。”李瑜瞅着他,嘴边露出一个自得的笑容。

“多谢李大人。”容湛徐徐出声,素来沉静的眼眸阴霾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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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该回宫了。”秦戈走进船舱,看向倚在窗边的男子。

夜风迷离,帘幔轻舞,只衬得俊雅的面容神情莫测。

视线从一湖灯火上收回,容湛瞥了他一眼:“李瑜方才的话,你都听见了?”

秦戈点头:“听见了。”

“咱们还没有眉目的东西,人家已以调查出来了,这说明什么?东宫里的人不可小觑!瞧见他刚才那幅洋洋得意的神情没?混帐东西,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个奴才,还容得他挑主子了?”

“爷息怒,眼下咱们不过是要用这个人而以。”秦戈瞅着他难得阴沉的脸色,知道让他真正不痛快其实是李瑜给的那个消息,面儿上不过是拿李瑜撒气而已。

“他是什么角色,我心里清楚得很,”容湛冷笑,“有些事情我不方便露脸,就让他出头好了。”

“容婉这阵子如何?”他又问道。

“自五公主‘过世’之后,她伤心过度,身体一直没好,而那宣扬也没出现。”

“他最好是永远别出现,”对于这个人,容湛始终有些忌惮,“回头得让母妃多去劝解容婉,她和谢钦的婚事不能再拖了。”

泰戈不语,眼中闪过一抹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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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茶冒着白雾,谢钦伸手掂于指间,却仍是放下了,一口也没喝。

天气渐渐冷了,殿内已点了火炉,一室暖烘烘的感觉,再加上薰香的味道,叫人心生倦怠。

“回来了?”清朗的声音响起,容湛自内室步出,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好像清减了一些,保重身体啊。”

“前晚就回来了,”谢钦淡然开口,瞅着他的神色,“昨天向皇上禀报了漠北的情况,然后歇了一天。”

“是该在家好好休息,朝中也没有什么大事,”容湛在他对面坐下,神情自若,“一会陪我去看下容婉那丫头?顺便一起吃个饭。”

谢钦微笑点头,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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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阵子我觉得身体舒服多了,多谢魏大夫。”容婉望着眼前一身素袍的女子笑着开口。

“这是魏晚份内的事。”未晚答道,整理好自已的医箱,“那么就先告辞了。”

“等等,”容婉叫住她的脚步,明亮的眸子盯着她的背影,“魏大夫曾说我是心疾,同为女子,我冒味地问一问,你可有喜欢的人?”

“有,”未晚转身看向她:“我有喜欢的人。”

“哦?”容婉微笑,眼中眸光一闪,“他是什么样的人?”

“公主为何想知道?”

“因为我想知道,是否世间所有的感情都叫人这么无可奈何,是否喜欢一个人都免不了要伤心。”

未晚有些惊讶地望向她——她的这份坦白叫她意外。

“如果你喜欢一个人,跟他在一起就是想让他幸福 ,是吗?”她问容婉。

“是的,”后者点头:“可是我没有做到。”

未晚微微一笑:“他走一定有他的理由,虽然你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应该是他不快乐,如果他不快乐,就是你的失败。”

容婉怔住,神色里染上一抹震惊,而未晚却没有注意到那一瞬她的表情变化。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我喜欢的人,他常年孤身一人,渴望感情却又害怕感情伤害,在别人眼里,他冷漠强大,其实那只是表象,在他的心里,始终有不安的感觉在挣扎,说到底他是个孤独的人,而我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喜欢他,让他可以摆脱孤独,摆脱寂寞…”语罢,她轻轻地笑了,微红的水眸望向容婉,“对不起,我多言了,改日在聊。”

容婉并未挽留她,只是径自站在原地,竟是微微失神。

未晚提起医箱往外走,刚撩起珠帘,便对上一双深邃的碧眸,她顿时愣住,心中大惊。

他在那里多久了?又听到了多少?

一瞬间,她脑中思绪乱涌,无法思考…下一刻,难堪的感觉蹿入心间,她觉得胸口酸涩难当,在这里多留一会都是煎熬——多么讽剌,在他来探望他的婚娶对象时,她还在这里挖心掏肝地诉说一片深情,在他眼中,不过是笑话一场吧。

“魏——”容湛的声音还没出口,她已经顾不上礼节,狼狈地往前奔去。

擦肩的那刻,谢钦下意识地伸手,却只触到她的衣襟,他没有回头,只是怔忡地盯着空空如也的指间,然后面无表情地举步走入房内。

五十九、血染

第一场雪落之时已是十二月,寒风冷冽,肃静之意甚浓。

“你还病着呢,怎么开窗?”舒儿走过来把窗严严实实关上,转身嗅怪地瞅着倚在窗前的未晚。

“就是受了点风寒,不碍事。”未晚笑了笑,却仍是皱眉咳嗽了数声。

“都咳成这样了还没事?”舒儿不满地噘起小嘴,“也不知道你这个大夫怎么当的,自己都照顾不了。”

“其实我最怕喝药。”她朝舒儿做了个鬼脸。

年少时生病,她是死活也不肯喝那些苦得要命的药汤,后来宣扬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每回给她喝了药居然是甜的,她问他,他却一味地卖关子,就是独家秘方,连这个弟子也传。

想到这里,她眸光黯了黯…多日未见,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如今的她其实已经坦然地坐下和他喝茶谈心。

舒儿瞅见她有些怅然的神情,担忧地抿了抿唇:“今早我下楼洗衣服,听见外面街上一阵喧闹,跑到楼台一看,好像是谢大人他们奔城北去了。”

“噢。”未晚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舒儿在担心她什么,只是很多事情,连她自己也是无能为力,解释明白又有何用?

城北,是禁军大营。文武百官对谢钦无不艳羡,不只一个驸马的名号,而是四公主身后的杨国舅的三十万禁军。

克敌之要在乎将得其人,容湛之所以与谢钦情同兄弟,也是知道他对自己的助力有多大。

自容婉宫中匆匆一面,彼此已经多日没联系。事已至此,她还需要多说什么呢?

“姐姐…”在舒儿再度开口之前,她利落打断他,“你这张药方还有几味药送到杏花坡去,到了村口就下车,让马夫候着,你自己过去。”

“知道,上回跟你去过。”舒儿自她手中接过药方收好。

“等等,”未晚叫住她,从橱里拿出一个包裹,打开是一条火红色的狐裘披肩,她将披肩在舒儿脖子上,“天气冷,别冻着了。”

“这么漂亮的披肩弄脏了怎么办?”舒儿连忙推辞,“不用了——”

“闭嘴,”未晚故作不悦地轻斥,“让你披着就披着,早去早回。”

舒儿感激地点了点头,跑出门后又探了个小脑袋进来,宽厚的火狐披肩几乎遮住了她整张小脸,只剩下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眨巴着:“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见谢大人——”

未晚拿起桌上的书作势就要砸她,她咯咯直笑,一溜烟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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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的时候,舒儿还是没有回来,来的是洛掌柜,他手上托着一件披肩,火红耀眼的狐裘上,沾了大片深色的痕迹。

未晚缓缓站起身,整个心似空了一般,站着久久不能动弹。

她看着络掌柜将披肩搁在桌上,然后死死地盯着它,眼眶一点点泛红,却始终没有落下泪来。

握拳的手,指甲已深深地陷入掌心。

“剑锋了喂了毒,是要置人无死地,一剑封喉,很快就去了,没受多少苦,应该是高手所为,马夫都没有察觉,”洛掌柜有些不忍地看着她强抑着悲伤的神情,“天气冷,马车上铺了厚褥,血流了整张褥子,但没有在路上留下什么痕迹,该处理的我都处理干净了。”

“找个好地方葬了,不要声张,”未晚深吸一口,仰天逼回眼中的泪,“等事情都过去了我再去看她。”

洛掌柜点头,默然退下。

——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看见谢大人。

嫣然笑语仍响在耳边…她痛楚地闭上眼——她连看舒儿最后一面的勇气都没有…她知道是自己害死了舒儿,如果不是舒儿,今天遭遇不测的可能就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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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要出门?”洛掌柜望自楼梯上缓缓步下的女子问道。

冬日清冷的晨曦透过窗映在她苍白的脸上,显得那张脸异常沉静,只有那双幽黑的眸子,仿佛冰冷的湖水一样,寒气逼人。

“我要去趟宫里,这封信麻烦你送到贤王府,”未晚将手中的信递给他,“晚上我有事要和你谈。”

洛掌柜微微一震:“是。”

暖炉一烟,梅蕊初绽。

珠帘深处,有琴声曼妙而来——燕雁无心,瘦湖西畔随云去。烟笼寒水,吹笛到天明。

再听到一样的曲调,已少了几分从前的清冷,多了一些幽怨。时光匆匆而逝,从杨柳岸到重重深宫,风景改变,人生也在变。

嘴角漫上一丝苦笑,她抚着掌相应。

掌声方落,帘幕被宫女拉起,冷香浓从里面迎了出来:“这番豪爽行径,肯定是你。”

未晚微笑:“香浓姐的琴声一直那么好听。”

“怡情小调而已,就算是高山流水,没个知音也无趣。”冷香浓自嘲一笑,明眸望着她,“多日末见,到我这里有事?”

“香浓姐觉得我来找你有什么事?”未晚接过宫女端上来的热茶,目光落在窗外,“想不到你还真移栽了这些虞美人过来,可惜都谢了,我没看着花开的模样。”

“你们都下去吧。”冷香浓屏退左右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