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想到这一点,就更让人不快了。

“欧董,我们刚才还在讨论你什么时候到呢。”

“嗯。”

欧时希停下脚步,接受一个背对夕欢方向的高管攀谈,掩饰自己太过着迹的视线。旁人的说话内容都过耳而不入,眼中只有不远处那个正和服务生索要香槟的女人。

几年过去,当初稚嫩清涩的少女变了模样。

夕欢知道今日自己是主角,还往含蓄低调的方向打扮就太小家子气了,也不是这个时候来谦虚,气势要做足。她穿着当季的高定礼服,一袭鲜红毫不客气的抢夺眼球,将同样穿红色礼服的女士都比了下去。

穿衣服选颜色,做最鲜艳的一个,需要胆量和底气。

而她显然是在场最有胆量,也最有底气的女人。

欧时希的目光描摹着她的身影,压在眼睫下的冰绿眼瞳影影绰绰,自动虚化了无关要紧的其他人,只剩下她——夕欢真的变得太多,只能从五官看见年少的痕迹。乌发如海藻,带有某种海洋生物般悠然舒适的美,她举杯饮尽香槟,香槟杯子细长,饮用时要高昂头颅,将她修长优美的下颔与颈部线条尽显无遗。

放下酒杯,她像是听到了有趣的话,忍俊不禁的笑意在唇畔扬起,

乍看过去,夕欢今天的搭配很有侵略性,但当她笑起来时,眉眼依然是绮丽柔和的。欧时希心中当的一声,忽然无比羡慕能让她笑的人。

“欧董,听说你对展宏区那片地的投标有兴趣?”

“嗯?”欧时希心不在焉的勾勾唇,长得端正英俊也有好处,走神也显得高深莫测:“现在还不太好说…我先失倍,跟朋友打个招呼。”

说着,他大步流星的越过觥筹交错的人声。

夕欢似无所觉,但旁边的陆云依在欧时希刚进场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这时见他朝自己走过来,即使理智提醒她,他是冲自家闺蜜来的,也依然被帅得心花怒放。

“时希哥,”陆云依抬眼看向他,一脸惊喜:“你来啦。”

她声音轻轻软软的,带有小女生的甜意与轻易可见的爱慕。

欧时希差点被这句哥叫得脚步顿住,不快地拧起眉,然而下一刻,听到‘时希’两字的夕欢也抬起头,方才那点残存的笑意停在眼角,似一根烟将尽的余韵。这种不是为他而笑的感觉,远远满足不了他,更让他心痒不已。

这时,欧时希倒庆幸旁边那谁叫了他名字,不然多年未见,要是夕欢笑着来一句‘先生哪位?’他怕是要当场心肌梗塞。不过,夕欢将脸转过来后,确是思虑了数秒,像是要从人名册中大海捞针的翻出他的名字,才将名字对应上脸孔。

欧时希绷着一张冰冷的俊脸。

没人知道他有多紧张。

“时希,”

像过了一个世纪——其实也就数秒的时,终于从夕欢轻启的红唇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咬字清晰,不紧不慢,笑意转浓。他来到酒会,沾酒未沾,此时却像醉进她的眼波笑靥之中。

其实一个笑容,一抹眼神,哪有酒精呢。

全是对意中人的过度幻想罢了。

只是,夕欢的下一句让欧时希回过神来。

她说:“原来上次碰到的是你,早知道就跟你打个招呼了。”

陆云依奇怪:“你们之前见过?”

欧时希却在她话里读出了别的讯息。

原来她连他的样子都快记不得了。

他心中翻起大片涩意,面上成熟自持,心中属于少年人的那部份快要闹意气离家出走了。

“嗯,之前我去会所游泳的时候,”夕欢盈盈一笑:“我当时感觉到有个男人盯着我看…你认出我来了?”

白日当空劈下一道惊雷,惊醒梦中人。

欧时希差点俊脸都要绷不住——

“你是说六月七日的下午三点?”

“你记日期还是那么精确,”夕欢唔的一声:“对。”

所以,他看得挺顺眼,觉得可以发展发展,不再吊死在夕欢身上的女人…

兜兜转转,还是她?

欧时希低眸,一时之间想不到说什么好,他沉默不语的时候薄唇显得格外冷酷。陆云依看得心动,又觉得他对夕欢其实也没想象中的热情,连她那句语气亲密的时希哥都没反驳,她要抓紧机会:“我之前也跟你见过呢,工作上都能碰见真的好有缘。”

有人跟他说话,欧时希从复杂思绪中抽回理智,转眸看向夕欢旁边身材娇小的女人。

高定礼服定制需时,陆云依早就知道好了夕欢今日会穿的款式,刻意避开和她重合——在女主人的红面前,会将所有近似色抢得苍白,她反其道而行,选择了温婉含蓄的连身白裙,露出圆润紧致的小腿,像一朵清新的白合花。

在这种场合,想抢夕家小姐的风头根本没可能,陆云依很清楚。

夕欢要美艳,她就要清纯。

“王总的秘书,我记得,工作上的来往,算有缘吗?”

欧时希对工作上见过的脸孔,在记忆图书馆里分门别类的整理妥当。

虽然王总的秘书属于无关要紧的闲人,但脸、职称和姓他还是记得的,姓后面的名字就被清扫出去了,用不着记。

与时希哥重逢后,陆云依很想跟他叙旧,奈何他微信清过一次好友,将她也清出去了,而她只是秘书,每次在工作场合碰上欧时希,随时随地都有人在跟他谈正事,她的级别还挨不到边。陆云依知道时希哥性格冷淡,她软下嗓音夕欢撒娇:“欢欢,时希哥都不记得我们了,以前还教过我们游泳呢。”

欧时希想纠正她——他记得夕欢,只是不记得旁边这号人物是谁。

但夕欢先他一步,闲闲提起:“我们上一次见面都是高中时期的事了,不记得很正常吧,我那次在游泳池碰见时希,也没认出来,不知道他认出我来没有。”

欧时希内心的少年想离家出走了。

“我也没认出来,”他薄唇微勾,高而深的轮廓勾勒出具压迫力的俊美:“太多年没见了,听到你回国,才想起来。”

嚯!

这人也没那么傻白甜嘛。

对欧时希的人设,夕欢能记起来的部份并不详尽,有些地方靠脑补和现场观察。和云子策相比,欧时希更会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云子策能演,但他觉得片场的时候演够了,私底下得有活人的样子。

在商场无声厮杀的欧时希觉得没必要。

情绪,只要自己知道就好。

看他没那么痴情,夕欢倒来劲了——送上门的,吃起来再好也就那么回事,男女之间的攻防,有趣的是过程,让对方丢盔弃甲,俯首称臣。

欧时希对夕欢故作冷淡的话,大大振奋了陆云依的野心。

她还是有机会的!

而夕欢半阖眼帘,长翘的眼睫下双眸如有流光,仔细一看,是酒会灯光刚好落她脸上,投下一道挺鼻下的侧影,漂亮得没法说。跟年少时的稚嫩模样截然不同,只不过很该死的,都戳中欧时希的审美,无一处不让他心动。

须臾,夕欢像是略感无趣的撇开脸:“原来没认出我啊。”

第32章 富婆抱抱你

这是什么反应?

明明出国前见一面都不愿意, 回国后把他忘个一干二净, 为什么他说不认得她,她却摆出一副闹脾气的模样。

凭什么呢?

弄得好像他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人。

然而情绪是不讲道理的,欧时希还没弄明白, 方才暗自冻得严实的心脏却不可自抑地被喜悦所填满膨胀,对心上人露出的丁点在乎如获至宝。

不等欧时希的思维发散下去, 撇开脸的夕欢眉眼间那点嗔意转眼就消散不见, 变回游刃有余的笑, 还侧过来一个逗你玩的眼神。欧时希被钉了个正着, 心脏要不好了, 旁边还有人插话:“夕欢跟欧董很熟吗?”

“发小,不过他不爱跟我们闹, 比我认真多了,”

夕欢徐徐圆场:“欧董的工作那么忙, 不认得我也很正常。”

又改口叫欧董了, 一次比一次生疏。

欧时希心生不满,没有正当理由的不满, 使他一字一句都像刚从冰天雪地钻出来:“这有关系吗?你没工作, 不也不认得我。”他压着嗓子, 又冷又沉,随时要掉冰碴子,看得旁边想跟夕千金套近乎的男人心中一突, 带着迷妹滤镜的陆云依也忍不住发怵。

虽然平常欧董就不是让人如沐春风的角色, 但也很少社交场合亮出咄咄逼人的锋锐一面, 一来没必要,二来没机会。他一贯的情绪波动宛如马上要入土为安的心电图,此时却变成了抢救中的大起大落。

超凶!

被凶的那位,却捂唇轻笑起来,笑够了,纤纤玉手支着一边脸,眉梢眼角舒缓极了,硬是在超凶的欧董旁边笑出温柔又暧昧的氛围:“谁说我没工作了,我忙着呢,华茂集团有今时今日的成就,要算我一份。”

想撩妹的有为青年两脸震惊。

原来夕家千金是这种不要脸的人设么!

“哪一份?说来听听。”

“要不是我完全不插手公司的事,爸妈走后,华茂能稳稳当当的走到现在吗?”

欧时希才发现她还有这恬不知耻的一面。

夕欢理不直气却很壮,端着张漂亮的脸,头头是道地说着歪理。

他气归气,该被吸引的还是一点不少。

只是他视线一巡,发现旁边俩男的也是一脸欣赏的看向她,决定还是生气占上风。

“而且你觉得没工作就很闲吗?欧董偏见太深了,我很忙的,”夕欢这时不看他了,转头对着那俩男人说话:“忙着吃喝玩乐。”

“不事生产的玩,谁不会?”

她什么时候回头看看他,那俩歪瓜裂枣干吗!

傍着夕欢的两人,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纨绔,而且不是纨绔中的废物,全在自家公司里干实事,长相平平,可也不猥琐,平头整脸干干净净的。将人说成歪瓜裂枣,纯属欧时希的情敌偏见,十分不公平。

但欧时希确实有视同场男性为歪瓜裂枣的资本。

夕欢终于将视线转回他身上了,但只是一瞥:“玩也是一门学问,费时间费钱,欧董不会以为去酒吧夜店跟着音乐发癫就叫会玩儿了吧?滑雪潜水跳伞开飞机这些户外运动我就不提了,我怀疑欧董只会打高球和游泳,大伙一起玩的,东区那边刚竣工了一个越野赛车场。S市除了招待客人的体面场子,还有很多好吃的店,上至米其林下至苍蝇馆子,都是一个城市的宝藏…”

玩甚至可以成为职业,能让人玩得开心,更是难得。

夕欢现实中自然无法逍遥挥霍,但她设定的女主可以,就要表现出同样的态度。

她美艳的脸倏地冷淡下来:“我很敬重每日勤勉工作的人,也不否认对社会的价值更大,但你若是觉得什么人都能在我这说会玩,那咱们不是一路人,没必要到我面前来指点我忙着做什么。”

字字句句,踏在欧时希的心上。

他面沉如水,认为她说的是不对的,可又无法反驳。如果他们是需要朝九晚五的普通人,自然有许多摆在现实面前的理由可以反驳她,但他们不是,夕家的家业只要她不瞎几把投资,即使她保持高水平的吃喝玩乐,活它个二百年,大抵也败不完。

因为钱已经多得有专人打理,大把人指着华茂养家活口,不会让它倒下,她在享受父母留下的红利,不伤天害理,不损人利己…好像确实没有指责的余地。

起码,他没有指责的资格。

何况,那番指责的话,有一半是在说气话。

而且她甩他脸子,用话怼他的时候,还是那么好看。

怒气使气质鲜活起来,她时常表现得随和,大抵因着不用为了利益和人闹红脸,于是和谁都能好脾气的消磨时间。再忙碌的人都能在她身上汲取安定悠闲的力量,但她发脾气的模样,也很可爱。

他越看越喜欢,一边难过,一边爱得不行。

夕欢把话说明白后,转眼又笑开了,一边跟身边伴着的人说起风花雪月的闲事,一边明了为何欧时希看着挺萌的一个人居然不是内定男主了。这俩就不是一路人,和他在一起等于搬了尊训导主任回家,很没劲。

望见她转过头,不去看他。

欧时希敛目不语,杵在原地。

气场太强,不像被冷落,倒像他不乐意搭理人。在夕欢这边碰了个结结实实的钉子,他十年如一的俊脸冰霜未融,看着却莫名有点委屈,像只挨了打的雪豹。

陆云依一心挂在时希哥身上,见他备受冷落,很不齿夕欢恃宠而骄,但也乐见两人闹翻,于是留了个心眼,打算事后安慰他…不对,她连他微信都没加回来:“欢欢不要生气嘛,时希哥也不是有意的,我们仨难得重聚,不如交换一下联系方法,日后好约出来吧。”

醉翁之意太明显了。

夕欢:“我有他的微信。”

欧时希:“嗯。”

“不过马上要被我拉黑了,我不想下一次我在朋友圈分享生活的时候,有人莫名其妙挑剔我不够勤奋。”

欧时希冰绿色的眼瞳看牢她,福至心灵:“…我收回前言。”

“你话太多,哪句前言?”

得到话多的评价,欧时希有点吃惊,没品出其中的刺,接着道:“说你不事生产的话,我收回,还有,”他放软嗓音,低下态度:“对不起,我有我的冒犯道歉,不应该干涉你的生活方式。”

夕欢满意了。

能够承认错误,诚恳道歉,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她不喜欢受委屈,这次《富婆抱抱你》也不是走小可怜女主人设,哪怕是发生浪漫关系之前,底线要划好。欧时希先出言无礼,她要立刻给出态度——不行,这我不喜欢,你说的话冒犯到我了。懂得尊重的人,即使情商稍低,说了错话,自然会从她的即时反馈中止步反省。

不论亲朋伴侣,相处时感到不适,即时抗议才是让关系长久的方法。

而陆云依几乎是惊奇的看着夕欢和时希哥的交锋。

她外表柔弱,也一直擅长用柔弱的形象讨得好处,没想到还能用这种态度跟时希哥说话,而他居然真的道歉了!?她怎么可以这么作啊!偏偏时希哥还惯着她…

同样的情况下,如果有人说话令她不悦,她会权衡眼前人能为自己带来多少好处,再决定应对,憋到利用完了再甩掉。

“好,原谅你了。”

夕欢愉快地收下他的道歉,朝他笑了一下。

眼下人太多,欧时希觉得不是个适合说话的地方。

今日来见她一面,与她重逢,已经达成他的最大心愿。原以为看见一个和少女夕欢截然不同的人,他会从初恋中走出来,殊不知人是真的大变,却变成了他更喜欢的样子。凝视她漂亮的脸,更多的心愿贪婪地冒出来,使他澄澈的眼变得幽然而意味深长。

不,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

他要忍不住了。

酒会只能混个脸熟,联络感情,但真谈事,不是个好场合。

何况势必会有许多人想和夕欢套近乎,不分男女。

欧时希也想盯着她,可惜过高的掌控欲才刚刚激怒了她,他知道不能着急。她态度强硬,不是可供人搓圆捏扁的一般女人…即便如此,他还是为她心动不已。无可否认,一半为脸,另一半是她的独特气质。

是他一开始小看了她。

离场前,欧时希警告的盯了一眼两个对夕欢有意的纨绔。

可惜人家没在怕,搞生意又不是杀人放火的,美色当前人人平等,你高冷,那你就看着我们对美人献殷勤呗!欧时希离场前,夕欢瞥他一眼,暗忖这哥们还挺果断潇洒,很有逼格。

光脑给她马赛克掉的记忆部份,让她没想起来,欧时希更关键的一些特质。

果断潇洒,又有逼格的欧时希转头就给秘书拨电话——

“我需要一个可靠的私家侦探。”

“要手脚利索,嘴巴紧,绝对不能被人发现。”

“钱不是问题。”

“窃取商业机密?不,和工作无关。”

秘书奇了怪了,恨不得一天上24小时班的欧董会有和工作无关的事?

难道是豪门恩怨!?

欧时希:“我需要一个女人的行程。”

第33章 富婆抱抱你

欧时希刚离场, 夕欢也打发走了那俩不感兴趣的。

跟来客前后寒喧过一遍, 就将酒会重心交回主办今日聚会的华茂集团高层,她适时退场。陆云依趁机跟在场适龄男子交换联系方式,旁人不知她的底细, 只见夕小姐带着她,模样也清秀讨喜,很愿意给她微信。

酒会很大,拉起帘子,隔绝了外边的阳光,影绰灯光下, 从下午开始喝起也无所谓了。这间高级会所很懂, 在灯光尽处,以一面书柜作隔断墙,墙后有舒适的整套皮沙发,供客人稍作在休息。若要认真聊事, 也能将暗门拉出来,与会场彻底隔绝开来。

夕欢略带倦意的靠在沙发上,华服的贴身剪裁, 将她美好身段彻底勾勒出来,然而也很累人。香槟喝着跟糖水没两样,她酒量很好, 晚上更好, 但鲜少在下午就开始喝, 脑袋带了点温柔的酒劲, 心情舒缓地愉悦着。

饱暖则思欲。

当下会场的空调开得略大,夕欢有点冷。

穿着这礼服还敢乱吃?当场给你把你小肚腩的形状勒出来,她只喝了些酒,不暖,不饱,却思起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