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言我一语的,一时间就闹腾起来,声音极大,杨昔豫想说话都盖不过去。

杨昔豫放开阮馨,站起身想走出来,阮馨却死死拽着他不松手。

老妇嘿嘿直笑:“看看你这样,还说不是来私会的!”

杨昔豫心一横,用力挣脱阮馨的手,示意她赶紧把衣衫整理好,而后走出来后带上了门,咬牙切齿问那两老妇:“石瑛给了你们多少银子,让你们来唱这出戏?”

老妇眼珠子一转,一拍大腿,道:“公子是把我认错什么人了?听您这意思,是有人想抓你跟姑娘私会啊。呦!您别是已经成了亲还跟人家大闺女不清不楚的吧?您放心,我不是您那正房出钱叫来的,但老婆子这辈子最讨厌你们男人骗姑娘家的了,在这儿别走,把话说说明白!”

杨昔豫气得心肺痛,还正房呢,石瑛算哪门子正房!

啊呸!

他就根本没娶亲呢!

“真的是绑人,我来救的!”杨昔豫道。

“绑人?绑什么人?”外头传来洪亮嗓音,一人抬步进来,“我是府衙的,谁绑了人,绑了什么人?怎么一回事?”

杨昔豫看着对方身上那衙役服饰,脑壳都要炸开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无心插柳

这是个老衙役了,名叫许斌,平日在这一带行走,为人热情,与街坊邻居们很是熟悉。

他刚刚经过胡同口,一小童跑出来寻他,说这儿起了纷争,许斌就匆忙赶来了。

一进院子,听到“绑人”两字,他打起精神来应付。

最先进门的老妇拉着许斌的胳膊,急切道:“你快来看看,我说他们是私情,这公子却说他是救人。

救人哪有这么救的?这里除了公子和他的小厮,哪还有什么歹人?

屋里那大闺女也没有被绳子捆着,衣衫不整的,哎呦,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许斌上上下下打量杨昔豫,眼前这位神色狼狈的公子极其眼熟,他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一拍掌:“这不是杨二公子吗?”

杨昔豫赶忙把许斌拉出人群,暗悄悄塞了银子过去:“不瞒你说,是府里私事,我也是被人算计,真是来救人的。谁寻私情会到这么个破院子里来,你说是不是?今日这事圆过去,以后好说、好说。”

许斌捏着沉甸甸的银子,嘿嘿笑了笑,还未说话,又被老妇扯了回去。

“管你是什么公子不公子的,”老妇见多了这种行当,立刻看穿了杨昔豫的小动作,啐了一口,“我们许衙役不是那等人!大伙儿都知道的。”

哪怕许斌眼馋那银子,当着这么多相熟的邻居,也不好自己拆台。

他不还银子,也不接杨昔豫的话,反而笑容轻浮:“私事呀?里头那个莫不是顾姑娘吧?”

杨昔豫闻言一怔,这些人都不认识顾云锦和阮馨,他犹豫是说实话还是编个幌子。

事实上顾云锦压根不在这里,他说谎事后会被拆穿,可只要瞒住了阮馨的身份,他顶多再被顾云锦打一通,反正又不是没打过。

“是…”这么一想,杨昔豫下意识地就要应下。

那老妇却哈哈大笑,阻了杨昔豫的话:“不是顾姑娘,我虽然不认得,但满京城都知道,顾姑娘长得可漂亮了。

屋里那个一点都不好看,还比不上婆子我年轻的时候呢!

再说了,顾姑娘打人厉害喽,一来不会被绑,二来,也不会跟这个被她天天打出胡同的杨公子搞七搞八的。

哎呦,许衙役哦,婆子我跟你说,讲话要小心些的,姑娘家的名声很要紧的。”

杨昔豫气极反笑。

说话小心?名声要紧?这老虔婆还知道这两样?刚刚乱七八糟大喊大叫的分明就是这婆子啊!

许斌应了老妇的话,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与杨昔豫道:“杨公子,这事儿吧,我看这样。

若是绑人,我们去衙门里说说明白,是谁绑的,为了什么事儿,总要把来龙去脉弄清楚,我们大人也好抓捕那歹人,免得再有姑娘家被他害了。

若是私情,您也不想闹大,我让街坊们给个脸,大伙儿散了,您再把里头姑娘叫出来,我问问明白,然后把人家家里人请来,你们自个儿商量去。”

杨昔豫左右为难。

他不想去衙门里,而今日也绝不是私情。

场面一下子就僵住了。

院子外,不远不近的树下,石瑛畅快地看着这边动静。

拿阮馨做替代品,原本只是为了恶心杨氏,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这阮馨和杨昔豫竟然那般熟悉,老妇说他们“抱在一块”,呵,这事儿就更有趣了!

看着被唤来的衙役登场,石瑛转身,不疾不徐地走出了胡同。

她该离开了。

去自华书社报信的人应该已经把此处位置告知阮家人了,想来他们很快就会赶到,她再留在这儿,就有被人发现的危险了。

可惜,后头的好戏是看不成了。

另一厢,书童寻到了阮柏,附耳说道:“有个小贩来说的,三祥胡同里有衙役发现了个姑娘,应该是我们二姑娘。”

阮柏一听,转身就往三祥胡同去。

听风跟着他一路进了胡同,就见有一院子门口围了不少人,交头接耳说着话。

阮柏心里一沉,惊动了这么多人,阮馨这次出事的消息怕是瞒不住了的。

他挤进了院子,一抬头就看到了杨昔豫,不由怔住了:“杨二公子怎么在这里?我听说是找到…”

杨昔豫见阮柏来了,赶忙压着声儿说了经过:“二姑娘在屋里,她是被算计的,我也一样,我来救人的,阮先生帮我与衙门里说一声。”

阮柏关心阮馨,没来得及细细想杨昔豫这番说辞,见此处还有百姓围着,忙与许斌道:“这位差人,这围着总归…”

许斌没有一眼认出阮柏,但他认得听风,自然不敢不给蒋慕渊颜面,当即应下,要请各位邻居出去。

老妇最快,与阮柏道:“您是那大闺女的爹吧?我看您跟这杨二公子也挺熟悉的,两个孩子情投意合的,您就别棒打鸳鸯了,这寻私情都寻到这种地方来了,不如欢欢喜喜讨个乘龙快婿嘞。”

阮柏的脸拉得老长,沉声道:“这位大娘莫要胡说。”

“我怎么就胡说了?”老妇指了自己的眼睛,道,“我没瞎,看得清清楚楚的,我进来的时候,这公子跟您那大闺女衣衫不整抱在一块,被我发现了,您闺女还一个劲儿往公子怀里躲。这要不是私情,那是什么?”

闻言,阮柏愕然愣在了原地,看看老妇,又看看杨昔豫,一时不知道该信还是不信。

听风抿着唇站在一旁,摸了摸鼻尖。

这叫什么?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原本今日就想让阮柏知道阮馨和杨昔豫之间的事儿,结果安排的事情没有成,却在此处闹开了。

不过,听风不喜欢这样的无心插柳,其中变数太大,毕竟一开始,那妇人是冲着顾姑娘去的。

若此刻被一群人围在屋子里出不来的是顾姑娘…

光是这么想想,听风就一阵怕。

不管是绑人还是私情,许斌好说歹说,把人都劝开了。

阮馨穿着不合身的衣裳,从屋里出来,对着阮柏哭得梨花带雨。

阮柏想问明白,可看女儿哭成这样子,到底也不忍心追问,请许斌叫了辆马车来,示意阮馨先上车,而后与杨昔豫道:“二公子到书社一趟吧,您能寻到这里,应该也知道是谁绑了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夜访

自华书社里,阮柏沉着脸与阮老先生说了事情,而后一起等待杨昔豫过来。

阮家私事,蒋慕渊此刻也不方便参与,便早早起身告辞,从听风那儿得了来龙去脉。

日头已然偏西,眼瞅着要到了京城里最热闹的时候了。

三祥胡同里出的事,不管定论如何,总会在京里传开的。

那妇人做了这么多安排,怎么可能不捅这最后的一刀子呢。

流言四起,无论阮馨是被绑的,还是自己去了那里,她与杨昔豫一道被撞见,这后头的事情就由不得她了。

蒋慕渊低垂着眸子,眼底看不出情绪,左手搭在右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按着,声音却比往日低沉些:“查到那妇人来历吗?”

听风忿忿道:“还没有确定,但是,当时在那院子里的一个人有听见杨昔豫提起‘石瑛’这个名字。

奴才琢磨着,若真是石瑛,恐怕最初就是冲着顾姑娘去的。

顾姑娘前回让爷帮忙从当铺里查陪嫁,那当东西的丫鬟好像就叫做石瑛。”

蒋慕渊思索片刻,交代了听风几句,便往素香楼去。

坐在二楼雅间里,正好能听见底下大堂里的动静。

果不其然,消息陆陆续续地传开了。

在三祥胡同里时,旁人没有认出阮馨来,但阮柏急急去找,还是叫人辨出了身份。

不过,蒋慕渊清楚,哪怕今日阮柏不去,阮馨蒙着脸出了那院子,她的名字依旧会被众人所知。

这就是个局。

阮馨是个替代品,原本石瑛选的是顾云锦。

等了小半个时辰,听风才过来,他照着蒋慕渊的吩咐,在自华书社门口等着杨昔豫。

杨昔豫被阮柏一大通问题问得头昏脑涨,他无法说通为何会到那院子去,只能把被人算计之事说出来。

阮柏气得要命,在他看来,这就是杨昔豫惹来的麻烦,最终却连累了阮馨,杨家势必要给他们一个交代。

杨昔豫一时间哪里能给出交代来,只能拖着应付着,应下了回去跟杨家人商量之后,再来给阮柏答复。

听风准备了说辞,把事儿都推给了衙门,来问一句事情经过。

杨昔豫盼着小公爷能帮一把手,无论事儿怎么处理,总归不要进衙门去,便大体与听风说了一通。

“石瑛被赶出府,恨上了徐侍郎夫人与顾姑娘,就想出这么个法子来,一箭双雕,想让杨家和顾姑娘丢人,”听风说道,“杨昔豫赶去院子时,只当里头是顾姑娘,直到把人扶起来才晓得是阮二姑娘。”

蒋慕渊哼了声,道:“他撇的倒是干净。”

顾云锦怀疑过石瑛送玉扳指给杨昔豫,可见那两人是有一番瓜葛的,现在杨昔豫闭口不提,只说是石瑛与顾云锦和杨氏之间的矛盾。

听风上前,道:“爷,石瑛这回没算计到顾姑娘,说不定还要有下回。”

“下回?”蒋慕渊站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道,“她别想有下一回。”

听风连连点头,抿着嘴想着要怎么把石瑛揪出来。

看来,这偌大的京城,他们爷是真想把它翻过来了。

天暗下来,顾云锦用过了饭,便回了东跨院。

念夏点了灯,扭头与抚冬说了几句,就听见敲门声,她开门瞧见了贾妇人。

贾妇人笑盈盈的,朝抚冬招了招手:“我那儿打马吊缺个人,抚冬你会的,来来来,给大娘当个搭子。”

抚冬哭笑不得道:“大娘,奴婢那点儿月俸哪里够跟您打马吊的。”

“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贾妇人嘴上爽快,眼睛却瞟着顾云锦,朝她眨了眨。

顾云锦微怔,倒是看出来贾妇人想支开抚冬,便顺着道:“抚冬你就去吧,输了算大娘的,别怕。”

抚冬这才去了。

顾云锦坐在木炕上,心不在焉的,她不清楚贾妇人的打算,有些坐立难安。

不止过了多久,轻轻的敲门声让顾云锦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门那边张望。

念夏拉开门,看到外头站着的蒋慕渊时,她差点儿就叫出了声,好在是憋住了,她在顾云锦和蒋慕渊之间来回看了看,不晓得是不是应该把人让进屋里。

“有要紧事寻你们姑娘。”蒋慕渊道。

念夏木然点了点头,让开了路,又把门关上。

顾云锦耳朵尖,听出蒋慕渊的声音来,正意外着,就见蒋慕渊走进来了。

这院子是蒋慕渊的不错,可如今她在这里住,外头天都黑了,他来寻她做什么?

不对,哪怕是天没有黑,也不该到屋里寻她的。

还把抚冬支开了,是怕那丫头吓傻了叫出声吗?

不过,蒋慕渊是个细心的,能让他夜里过来,肯定是要紧事的。

顾云锦站起身,正色道:“小公爷,出了什么事儿?”

“坐下说。”蒋慕渊指了指木炕。

两人隔着几子坐下,念夏添了茶,站在边上犹豫了会儿,道:“奴婢在中屋。”

说完,一溜烟就出去了。

蒋慕渊抿了一口茶,开门见山道:“你今天在书社看到的那妇人,应该是石瑛。”

闻言,顾云锦微微睁大了眼睛,心里疑惑一个接着一个。

蒋慕渊怎么知道她在书社里遇见了人?是寿安郡主说的?又怎么知道那是石瑛?

问题太多,以至于让她不知道从何问起。

顾云锦没有问,蒋慕渊倒是把状况细致说明了。

“她原本想绑的应该是你,不想寿安寻过来,你又防备,她就绑了阮二姑娘,再引了杨昔豫过去,三祥胡同不少人都瞧见了,眼下京里也传开了。”蒋慕渊一边说,一边看着顾云锦的反应。

顾云锦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同时又带着几分后怕。

她是看出那妇人怪异,可她也说不准,若妇人真的近身了,她真的能在蒙汗药捂上她的口鼻前就脱身吗?

万一中了招,进了石瑛的这个陷阱,那她今日如何脱身?

越想,顾云锦心里就越恼,想到阮馨,又不禁五味杂陈。

不管阮馨与杨昔豫是个什么关系,这般被人算计撞破,面子里子都不剩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坠了星河

蒋慕渊一瞬不瞬看着顾云锦,他从她的眼睛里读到了愤怒,也读到了怯意,有庆幸,还有愧疚。

每一种情绪,他都能懂其中意思。

她在气愤石瑛的算计,在害怕陷入困境后要面临的局面,庆幸她终究没有被牵扯其中,却也对石瑛退而求其次选择的阮馨存了愧疚之意。

这些情绪交错着纠缠着,让顾云锦很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若不是因为连累了阮馨,以顾云锦那撸起衣袖号召一胡同人救灾的气势,这会儿怕是已经跳起来了。

蒋慕渊想,不管顾云锦砸东西时有多利索,打起人来时又有多爽快,但她依旧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良久,顾云锦叹了一声,道:“其实,我本来能帮她的。我看出那妇人不怀好意,当时我与郡主、县主在一块,若我们三个一道跟上去看看,石瑛也不能带走阮二姑娘了。”

那时候,寿安郡主显然也是担忧的,但就如长平县主所言,她们不觉得阮馨能在书社里出什么状况,也就没有多事。

况且,顾云锦是真的不爱与阮馨牵扯,无论是阮馨两次想为难她,还是对方与杨昔豫之间的事儿,顾云锦下意识地就想离得远些。

却没有想到,最终让阮馨掉入了石瑛的陷阱里。

在石瑛那样的算计面前,阮馨之前的挑衅也好、针对也罢,都成了小娃娃过家家一样的小打小闹。

顾云锦的愧疚之中掺杂了些许后悔,她还未及调整好情绪,却见蒋慕渊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移开了,仿若是他想到了什么事情一般。

平日舒展的俊朗眉眼微微蹙着,嘴唇紧抿下垂,眸子漆黑深邃,映着油灯光芒,反而让人看不穿幽深的眼底。

这样的蒋慕渊,对顾云锦而言很是陌生,虽然,在短短几次接触之中,她实在算不上熟悉蒋慕渊。

可她感觉的到,现在的蒋慕渊,与十年后岭北道观里执伞而立的宁国公不同,也和窄巷里飞身而下替她解围的小公爷不同,当然,与那日站在北三胡同里配着酱菜大口咬馒头的少年郎不同。

顾云锦的食指与拇指无意识地搓了搓,她不晓得是否该打断蒋慕渊的沉思,犹豫了会儿,终是动作轻柔地给他面前的茶盏添满了。

细细的注茶声让蒋慕渊回过神来,见顾云锦有些谨慎,他略一想就明白过来——怕是惊着她了。

刚刚叫石瑛的事儿吓了一回,还没有压惊宁神,好端端又被他唬着了。

他今夜过来,明明不是为了唬她的。

蒋慕渊很快勾起唇角浅浅笑了,道:“许多事就是这般,一时犹豫,最终化作遗憾后悔。只是,谁也不能事事预料在先,今日之事,错不在你,你不用…”

顾云锦望着蒋慕渊,她听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等了片刻,依旧没有等到后半截话。

“不用什么?”顾云锦好奇,试探着问了声。

蒋慕渊却摇了摇头:“没什么。”

既然蒋慕渊不想说,顾云锦也不再继续问了,她只是有些好笑,刚扬起唇角又觉得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