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越慎言脸上犹然带着笑,可是目光沉沉,眼中一片清冷。

呀,恼上了吗?

越四思量着,对卫昭招手:“卫姐姐快上车来~咱们得早点儿过去~去晚了就没什么时间玩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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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在越四的马车上坐好,接了谢婉递来的手炉,开口问到:“那位海公子可是魏国公府的远亲?我怎么没听说过他?”

越四看了卫昭,然后笑倒在她怀里:“卫姐姐我看你平日里是个明白的,这时候脑子怎么就没能转过弯来?”

卫昭不明所以地对谢婉眨眨眼。

谢婉微笑着,给卫昭提示:“这个海,兴许是随了母亲呢?”

卫昭被谢婉这么一提点,悟了:“啊!原来是他!”

皇后娘娘姓海,太子刘念的念字走了心,可不就是今字。

太子打小与威武将军府熟识,越慎言和越四出来看花灯带了他,再正常不过。

想明白来人是谁,卫昭拧了越四的小鼻子一下:“这位海公子,敢情是冲着你来的吧?!”

越四翘着嘴抬起头:“我可一点儿不乐意带着他!是他自己脸皮厚,非得跟着来!”

抱怨了一顿,越四又歪着脑袋对卫昭说:“卫姐姐,你这个表哥对你好体贴哦~”

卫昭小小尴尬了一下:“唔…我俩自幼亲厚…表哥一直对我很好。”

看到卫昭不太自在,谢婉忙给她解围:“小四,你这可是在嫌弃海公子这个表哥不体贴?”

越四不屑冲着窗外哼一声,抱胸道:“他要是会体贴,母猪都能上树了!”

卫昭和谢婉毫不客气地笑了,联手打趣越四和太子。

三人在马车里玩笑了好一会儿,突然有人在车窗上敲了敲。

“小四,到了卖面具的地方了,你要买什么样儿的面具?”

敲窗的人是越慎言。

听到大哥这样问,越四欢呼一声,扑到窗边推开窗,对着窗外骑在马上弯腰询问的越慎言道:“我要孙悟空的面具~!最好是头上还带着雉尾的那种~!”

越慎言应承了,又转去问谢婉和卫昭:“婉儿和卫三小姐想要什么样儿的?”

谢婉不假思索道:“麻烦大表哥给我买一个吉祥天女的面具。”

越慎言颔首称是,然后无声地看向卫昭。

目光和越慎言对上时,卫昭脸有些热:“我…”

就在这时候,吴以方策马来到越家的马车边上,探头过来对卫昭说:“妹妹还是和之前一般,要马头明王的面具罢?我来之前就给你准备好了,请了匠人专门做的。”

说着吴以方对身后的小厮招招手,接了小厮呈上来的锦盒,打开来取了面具给卫昭。

卫昭不敢去看越慎言,默默地接过了吴以方递来的面具。

那面具上的马头金刚三眼倒竖,一脸仇怒,令人观之畏然。

见到稀罕事物,越四来了兴致:“呀~这马头明王的第三只眼睛是用黑曜石做的吗?!好大一颗呀~!”

扑过来摸了摸这面具上的宝石眼睛,越四又一脸娇憨地对越慎言道:“大哥~!明年元宵你也给我做个面具呗~每年都在街上买,都和别人的重样了!”

孰可忍撞衫不可忍!

越慎言面无表情地应了声,说:“那么我现在先去给你和婉儿买你们要的面具。”

说完越慎言便扯了缰绳,扭头走了。

吴以方一个男子也不好总盯着马车里的表妹瞧。见着越慎言走了,吴以方也对着三位小姐拱拱手,跟着走了。

谢婉有些忧虑地对越四说:“大表哥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

越四凑在卫昭身旁玩赏她的特制面具,头也不回地答了一句:“换我我也不高兴呢。”

“咦?”

越四的话,谢婉听不太明白。

回头对着谢婉扮了个鬼脸,越四道:“婉儿姐你别管他。我大哥这个人就算不高兴也是要憋在肚子里的。憋死他得了~!”

当事人卫昭表示十分囧——

这个元宵节…怎么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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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周朝的元宵节算得上是古代的狂欢夜,这天夜里未婚的小姐公子们都可以上街来,赏花灯猜灯谜,玩个痛快。

这时候天还没黑透,可大马路上已经全是人了。

到了街市,五位小姐各自带了面具,下了马车。

两家少爷各自打发了马夫和小厮牵了马回去,再和小姐们凑到一块儿商量玩赏路线。

宋畔和卫昉两个郎有情妾有意,早恨不得眼前的电灯泡都死开,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就先行离去。

太子很自觉地站到了越四的身旁。

吴以方不甘落后,也霸占了卫昭右边的位置。

卫昀看看场上的情况,思量着她不好杵卫昭吴以方之间,而和越四谢婉又不熟,干脆就勾了卫旭的手,对大家伙挥手道别:“我和二哥一块儿,先走了~”

说完,卫昀拉着神经粗大什么端倪都没发现的卫旭走掉了。

现在,只剩下六个人。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

谢婉左瞧瞧右瞧瞧,最后无奈摇摇头,对越慎言说:“大表哥,看来只能委屈你带着我玩带着我飞了。”

谢婉这话音一落,越四就跟炸了毛似的,一个猛子跳到卫昭身边抱住她的手,不高兴道:“为什么偏要两个人两个人一队玩啊~!?那我就要和卫姐姐一队!那个姓海的你和卫姐姐的表哥一对去!”

越四炸毛,太子不甘示弱,也跟着炸了:“越四你以为你谁啊!老子稀罕和你在一起啊!婉儿姐我和你一块儿玩!”

说完太子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谢婉跟前,扯了她的袖子就走。

谢婉被这场上的风云变幻速度吓了一大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太子押走了。

冲着太子和谢婉离开的方向扮了个鬼脸,越四伸长了手去勾越慎言,勾了老半天没勾到,跺跺脚,道:“哥!你别管他们!咱们四个自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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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觉得自己现在所处的队伍好奇怪。

她和越四两个在前面走,越慎言和吴以方两个一左一右地当着护法。

虽然一路上和越四有说有笑的,但是卫昭还是觉得这周围的气压太低了。

低得就跟到了珠穆朗玛峰峰顶、卫相府阖家上下发闷气似的。

卫昭不是很开心。

她不知道越慎言是不是和她一样的心情。

卫昭正心事重重的时候,前面突然涌来一大群人。

“城东要烧判儿了!大家快去看呐~!”

人们叫着嚷着,逆着卫昭行走的方向冲去。

奔跑的路人来得又快又急,卫昭躲避不急,被连着撞了好几下,撞得面具都歪了看不清路了。

好不容易这一大波路人过去了站稳了,卫昭正要正一正面具,新的一大波路人又来了。

怎么和植物大战僵尸似的没完没了了!

卫昭愤愤想着,死死地抓着越四不撒手。

如果说前面一波是普通僵尸帽子僵尸,那这一回来的就是橄榄球僵尸,跑得那叫一个快冲得那叫一个猛啊,卫昭一个回合就丢了越四,第二个回合就被撞翻了。

头朝上往后倒下,卫昭心中只一个想法——

完了。

我卫昭要成为大周朝元宵节第一个被踩死的无辜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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料想中的事情并没有成真。

卫昭耳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叫了一声“小心”,紧接着自己就被人扶住了后腰,勾着站直了。

随后脸上的面具被掀掉,卫昭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就被他紧紧地护在胸前。

身边人潮拥挤,耳边人声涌动,卫昭全都看不见听不见。

她只看得到眼前那一片天青色的衣袍,只听得到自己稳健而急速的心跳。

有他在,就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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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不容易纷乱的路人们终于如潮水般退去。

卫昭红着脸后退了一步,四下看看,却还是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小四呢?”

卫昭话音一落,越四就从越慎言的身后蹦出来:“我在这儿呢!”

说着越四拍拍自己的胸膛,大声道:“卫姐姐你不用担心我!我们越家的孩子都是从小扎马步扎到大的,这点儿人不算什么。”

卫昭笑着点点头,又张望了一圈,欲言又止。

“吴公子也无事。”越慎言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不过刚刚我看到他跟着人群走了。”

“嗯嗯嗯。”越四跟着连连点头,“我还看到他手里牵着个小姐呢!”

听到越四这话,卫昭愣了愣。

牵着个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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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潮才退去一会儿,太子便火烧火燎地杀了出来:“小四你被撞坏了没!?”

越四冲着太子翻了个白眼:“当我是你呀?!你都没被撞坏我怎么可能会被撞坏!”

太子与越四长达数年不间断的单挑总是输,这时候听到越四这话经不住脸白了白。

又是一会儿过去,谢婉扶着丫鬟慢悠悠地走过来。

和卫昭越四打了招呼又问了她俩可还安好,谢婉看了看被波及的三人,问了卫昭一声:“你那个漂亮的面具呢?”

卫昭轻呼了一声,看向越慎言。

越慎言对着她一揖,抱歉说到:“刚刚手没拿稳,被人群冲走了。”

越四咋呼起来:“那么好看的一个面具,大哥你怎么就没拿稳呢!”

上面那颗黑曜石可比鸡蛋还大啊!!

越慎言一脸歉意,从后腰上取下一个面具,递给卫昭:“很抱歉丢了你的面具。我这儿有一个,也是马头金刚的。虽说只是在小摊上随便买的,但是聊胜于无,你今夜先带着,回头我再赔你一个。”

卫昭“欸”了一声,接过面具,道:“越公子言重了。那些都是身外之物,丢了便丢了,说不上赔的。”

“要赔的要赔的~!”越四手舞足蹈对卫昭说,“我大哥的手工可好了!我小时候玩的木偶坐的小木车都是他做的。卫姐姐你一定得让他亲手做一个面具给你~!做一个比你今晚上戴的这个精巧一百倍的~!”

越四才说完,大家伙就听到街头传来一声怒吼——

“小贼给我站住!”

卫昭扭头循声看去,就看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郎在半空中急驰,踏着人头而来。

只见那少年用脚尖点着路人的头顶,就如蜻蜓点水似的,兔起鹘落,须臾间就奔到了众人跟前。

越慎言定睛一看,看清来人后怒喝一声——

“越慎行!”

那少年被越慎言这一声震住,在半空中石化了一下,继而倒栽葱似地栽在地上。

“大哥!”越慎行连滚带爬地扑倒过来,“我在抓贼呢你乱叫什么叫!”

“抓贼?”

越慎言重复了一遍,然后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一个正从他身边跑过的人,狠狠地将那人掷在越慎行面前:“抓贼是像你这样跑到贼前面?!”

那被越慎言抓住的人在地上翻了个大跟斗,一抬头看到越慎行,忙不迭跪地求饶:“少爷行行好!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一岁小儿!少爷您就放过我吧!”

越慎行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贼:“哥…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我要抓的人?!”

“我看他一路畏畏缩缩,人又长得贼眉鼠眼的,看上去不像好人,便随手抓了。”

听大哥这样说,越慎行对他的崇拜再次升级——

真不愧是我大哥!这抓贼也是手到擒来一抓一个准啊!

而在一旁围观的卫昭也是震撼不已——

威武将军府真是卧虎藏龙!瞧这一家子,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神、神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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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抓到了,苦主紧跟着也出现了。

那娇滴滴的小姐见着越慎行英姿飒爽的模样,三魂早去了两魄,哪还记得贼的事?

掏了袖子中的绣帕子,娇小姐柔柔弱弱地递给越慎行:“公子抓贼辛苦了~!先擦擦汗。”

“好的!”

越慎行毫不介意地接了手帕,干脆利落地抹了一把脸上的土和汗,然后低头一看那贼也是灰头土脸的,顺手也给他抹了一把。

娇小姐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绣了大半年的手帕这样糟蹋成一块抹布,小心肝也跟着拧成了一块抹布。

还帕子的时候,越慎行还特诚恳地和娇小姐说了一句:“这样的手帕不好用,不吸汗。回头你带一块棉的在身上吧。”

见义勇为的公子不解风情,娇小姐在心中哭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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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这娇小姐不断地打量着越慎行,越慎言就知道她是瞧上自己这傻弟弟了。

这种大马路上找夫君的小姐越慎言也看不上。

四下看看,越慎言毫不犹豫地将越慎行和谢婉送做堆:“婉儿没人陪,阿爽你带她看灯花去。”

越慎行一向对大哥言听计从,越慎言才说完,他就撇开那娇小姐跑向谢婉那儿去。

不待越慎言看过来,太子就自觉地牵了越四的手:“小四妹妹和我一队。”

越四十分嫌弃地甩开他的手:“谁要和你一队了!”

越慎言不去理会越四和太子那本糊涂账,转身对失窃的娇小姐一揖,道:“贼人已经擒获,我也已经派人去告官,片刻即有人来将他铐走。小姐若无他事,便离去罢。”

看到越慎行有了陪伴的小姐,娇小姐心中不胜唏嘘惋惜,可扭头一看到越慎言,顿时又两眼放光起来——

这位公子也很不错啊!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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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娇小姐看越慎言的目光让卫昭很不舒服。

可是不舒服又怎么样,她不是他什么人,她管不着。

此时谢婉越慎行、太子越四四个人都已经告辞,卫昭想着要不她也走开了算了。

一个人看花灯,虽然有些凄凉,但是她也还受得住。

这样想着,卫昭悄无声息地往后退。

谁知越慎言伸出手来抓了她的手,不让她退。

看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娇小姐的目光黯了黯。

可秉承着“名花虽有主我来松松土”的不要脸原则,娇小姐还是凑了上来,对着越慎言娇滴滴地一福,问到:“请问公子如何称呼?”

卫昭缩了缩,想要把手缩回来,可没想到越慎言抓得紧紧的。

“我与小姐萍水相逢,不必相告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