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桃夭两个刚刚把跪在卫夫人跟前的卫昭扶起来,又有个小厮激动地跑进来,说:“老爷夫人!威武将军将迎亲的队伍已经到街角了!”

卫昭一听,心中是又喜又舍不得,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看着卫夫人此刻心神俱系在女儿身上、无暇顾及其他,柴骄阳忙站了出来,麻利地吩咐下人去准备接送之事,然后上前来牵了卫昭的手:“三妹妹先别哭,你过来嫂嫂给你擦擦脸。”

大哭一场,卫昭的脸哭得像只花猫似的,实在是不太好让她这样儿出阁。

看着二儿媳要把小女儿带出去,卫相突然从椅子上蹦起来,冲过来一把抓住卫昭的手,对着那前来回报的小厮说:“你去!你去告诉越家的人让他们回去!我卫柬之的女儿谁都不嫁了!我养她一辈子!”

听到卫相这话,在场的人都…石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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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夫人是头一个回过神来的。

这回也顾不上在人前给丈夫留些体面了,卫夫人过来,伸手在卫相的胳膊上就是一顿好掐:“你想养着女儿一辈子,我还不乐意呢!谁家的闺女不是嫁得好夫婿生儿育女过日子的?!我们家昭儿的幸福不能让你这个老朽给破坏了!”

说着,卫夫人直接转头吩咐柴骄阳:“旭儿媳妇,带你妹子下去拾掇拾掇,盖上盖头。到了吉时便送她上花轿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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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红盖头盖上,在喜乐声中,在鞭炮声中,卫昭由蒹葭桃夭扶着,一步一步,走出卫相府,走向越慎言,走向她另外一段人生的开始。

迈出正门时,卫昭隔着喜帕都能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视线里有惊喜,有激动,也有尘埃落定的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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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昭上了花轿,耳边嘈杂之声似浪潮般涌来,却没能淹没她心中的喜悦和忐忑。

一路敲敲打打地来到了威武将军府,轿子落下,有人给卫昭递了一块红绸。

知道红绸的那头是他,就算眼下被一袭红盖头遮了眼什么都看不到,卫昭也放心由他牵着自己往前走。

在喜娘的提示下,卫昭跨过火盆,越过马鞍,随他进了正堂。

拜天地高堂,而后夫妻对拜。

礼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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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房里红烛烧得热烈,一如卫昭脸上的红云。

听着喜娘在耳边说着撒帐的吉利话,卫昭双手拽着自己的裙子,紧张得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就在她觉得自己心跳得快要停止的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伸了过来,盖在她的左手上。

心里突然一阵平和。

“哎呀呀,大表哥~新娘子的盖头还没揭开呢,你怎么就把人家的手抓上了?”

不知道哪个亲戚家的女眷在咋咋呼呼地大声嚷嚷着。

这句话引来了哄堂大笑。

卫昭羞羞地低下了头,只听见越慎言清朗温润地答到:“爱不释手而已。”

越慎言答得坦坦荡荡,众姐妹倒是没了取笑的由头。

喜娘瞧着时候差不多了,忙命人拿了秤杆上来:“新郎官请揭盖头。”

卫昭心神一荡,还未回过神来,就感觉到眼前一亮。

盖头就这般被越慎言给揭开了。

越慎言的眼睛在满屋子的红色之中,熠熠生辉。

卫昭觉得自己好似随时就会被他深邃如夜空的眼眸吸进去一般,不由得呼吸一滞。

外界喧嚣,而两人眼中唯有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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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呀呀大表哥!你这揭盖头的手势可真老练呀~难不成在家练过几千几百遍了的?!”

打破沉寂的又是方才打趣越慎言的那位姑娘。

看着卫昭羞成了红虾,越慎言捏捏她的指腹,低声道:“别理她。”

卫昭低低地应了一声。

喜娘说了句“万事称心如意”后,让丫环送上了合卺酒和饺子。

与越慎言对饮了合卺酒,看到那碗半生不熟的饺子,卫昭不由得有些头皮发麻。

看着卫昭犹豫,越慎言干脆利落地拿手在她碗里拾了一个吃了。

喜娘微微一怔,然后在越慎言催促的目光之中问了一句:“生不生?”

越慎言响脆地回答:“生!”

屋里人又笑翻了。

那爱耍嘴皮子的表妹指着越慎言笑得喘不过气来:“哎哟哟我的大表哥!见过疼老婆的,没见过你这么疼老婆的!以后你这日子,有得受了!”

卫昭再一次被臊得满脸通红。

喝过合欢酒吃了生饺子,喜娘又命丫鬟呈了剪子和红线上来。

卫昭还愣着,越慎言已经拿起剪子,动手挑了一簇自己的长发剪了,又替卫昭剪了一段,和在一起,用红线缠绕,然后将这一簇两人的头发封入荷包之中。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越慎言用着只有卫昭能听到的音量,轻声细语地念了一句诗。

卫昭看着他眉眼温和动作轻柔的样子,眼睛一润,即刻就要掉下泪来。

一整天飘忽在天上云里雾里的心,这一会儿才真真正正地落回了胸口里。

她卫昭,终于是嫁给了他,成为他的结发妻子。

人生漫漫,前路还长,她却毫无惧意。

有他做她的盔甲,她便不怕。

唯愿君心似妾心,定不负,相思意。

第104章 番外一

过来给越慎言主持大局的谢夫人看着差不多了,对着越慎言招招手:“好了好了,阿好你也该出去应酬宾客了,新娘子有我们陪着就成。”

被谢夫人这么一催,越慎言抓着卫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最后还是不得不放开了手。

“等我回来。”

越慎言郑重道。

卫昭笑着,对他点了点头:“你去罢。”

越慎言起身,对在场的七大姑八大姨们拱手一揖,诚恳地说了一句:“她面皮薄,请诸位亲朋莫要为难她。”

越慎言这婆婆妈妈的样子谢夫人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出来推了他一把,道:“你姨我在这儿,谁敢为难你媳妇?快去吧!去晚了小心他们罚你酒喝!”

越慎言对着谢夫人拜拜,说:“那我就将她托付给三姨你了。”

说完,越慎言又不舍地看了卫昭一眼,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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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房里头瞧新媳妇的女眷们十分热情,卫昭被她们一来二去地打趣着,愈发地局促起来。

谢夫人看着呢,觉得这新娘子大家也该看够了,便招呼众人出去喝酒。

离去前,谢夫人把卫昭陪嫁过来的丫鬟蒹葭叫到跟前,说:“我一会儿就让人给送些软糯的吃食来,你服侍你家小姐先吃些,省得饿着了。”

蒹葭这会子也正担心这个问题,现在听谢夫人这样说,十分感激地朝她行了个大礼:“那就有劳夫人了。”

谢夫人应了,回过头来对卫昭笑了笑,对她说到:“你也收拾收拾,折腾了一天一定满身都是汗了吧?”

卫昭起身对谢夫人行了礼:“多谢夫人关心,稍候片刻我再洗浴。”

“那就好。”谢夫人说着,摇摇地点了卫昭一下,“这时候了,还这么见外地管我叫夫人?”

卫昭略一怔,然后莞尔一笑,唤谢夫人道:“三姨。”

谢夫人和善地应了一声,对着卫昭轻轻挥手,然后出门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自己人,卫昭这才有心头大石落下的感觉。

卫昭招了手让蒹葭桃夭过来伺候着拆头发卸妆,准备去泡个澡。

大费周章地取了凤冠,拆了发髻,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门。

蒹葭不假思索道:“定是谢家姨夫人命人送了吃的来,我去开门~”

蒹葭小跑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站着个小丫鬟,手中提着个食篮。

“大爷让我送来给大奶奶吃,让大奶奶别饿着了。”

那小丫鬟口齿伶俐地对蒹葭说。

蒹葭忙接了食篮,从衣袖里摸出个红包,递给那小丫鬟:“赏你的,拿去买糖吃。”

小丫鬟欢欢喜喜地接了:“谢姐姐赏~”

打发了这小丫鬟走,蒹葭提着食篮进了里屋。

蒹葭打开篮盖,一边将里头小巧的食物取出来,一边对卫昭说:“我倒是想岔了,是姑爷让送来的,不是谢家姨夫人呢。”

镜中的卫昭笑靥如花:“算他还有些良心。自己在外头吃香的喝辣的,倒还记得我还饿着。”

卫昭话音一落,门边便有人笑道:“我要是没良心,这会子就在席上喝死了。”

听到这声音,卫昭不由得轻呼一声,回过头来,吃惊地看着门边的越慎言:“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都还未到半个时辰。”

桃夭蒹葭一前一后地向越慎言请了安:“姑爷。”

这一声“姑爷”越慎言听得甚是欢心,上前来拿过了桃夭手中的梳子,摆摆手让卫昭两个贴身丫鬟下去了。

桃夭蒹葭二人对视一眼,悄无声息地滚蛋。

来到卫昭身后,越慎言捧起她一把头发,轻柔地给她梳理着,说:“二弟酒量好,席面上有他就成。我喝过一圈,便称不胜酒力回来了。”

卫昭有些讶异:“他们也不缠着你?”

想当年卫昶卫旭成婚,都是喝得酩酊大醉后才进洞房的。

越慎言笑了:“我人缘好,大家舍不得为难我。”

卫昭对着镜中的丈夫翻了个白眼:“得了吧,真正人缘好的,大家才拼命灌酒呢!”

你这瞧着就是人缘不行的!

“娘子不信便罢了。”

越慎言答了一句,又觉得头两个字说出来真是口齿生香,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娘子。”

卫昭柔柔地应了,厚了厚脸皮,叫了一声:“夫君。”

“娘子。”

“夫君。”

两人跟小孩子似地你来我往地叫了好几回,肉紧得不行的卫昭先叫了停:“好了好了,没完没了了,老老实实梳头你!”

越慎言站在卫昭身后,看她发红的耳根,心知她这会子又羞上了,便称她心意地收了声。

屋里回归安静。

听着屋外鼎沸人声,卫昭不知道怎么的,心跳突然加快起来。

是了,今夜是她的新婚夜,身后站着的,是她的新婚丈夫。

接下来要发生之事,不言而喻。

轰鸣的心跳声盖过了外头的喧闹,卫昭正不知如何是好时,越慎言突然放了梳子,伸手来抓她的手。

卫昭吓了好大一条,想也未想便甩开了他的手。

越慎言微微一愕,而后眼中笑意更深,再一次坚定地抓住卫昭的手:“你还饿着罢?我们先吃东西。”

说着越慎言顿了顿,又道:“是屋里头太热了吗?你手心里怎么这么多汗?”

越慎言抓得死紧,卫昭挣脱不开,只能回头娇嗔地横了他一眼:“就你事多!”

越慎言嗤笑一声,牵了她起来,到桌边坐下。

给卫昭拿了勺子,越慎言将那盅汤推到她面前,揭盖子,道:“先喝些汤,暖暖胃。”

卫昭点了点头,拿了勺子慢慢地喝起汤来。

越慎言顺手拿了一只虾,慢慢地给卫昭剥起壳来:“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待会你吃完了我陪你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消食好了你便去沐浴。”

越慎言话音一落,卫昭即刻被汤呛到了。

“咳咳咳…”

卫昭咳得惊天动地。

越慎言无奈又好笑,搁了虾擦了手,轻轻地拍着卫昭的后背:“怎么就呛到了?”

卫昭恶狠狠地剜了越慎言一眼:“我好好地吃着饭呢,你说什么沐浴!”

越慎言一脸无辜:“沐浴碍着你吃饭了吗?说都不能说?!”

说着,越慎言意味深长地瞧了卫昭一眼:“难道说…你心里有鬼?”

越慎言言毕,大腿便被卫昭狠狠地掐了一下:“你心里才有鬼呢!”

越慎言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连声告饶:“娘子饶命!”

卫昭冷哼了一声,捡了越慎言剥好的虾子吃了两只:“饶不饶你,那也得看你的表现~!”

越慎言的目光骤然转深,似夜空下浩瀚的海:“那…待会儿就让为夫的伺候娘子沐浴更衣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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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要评选今年的年度最惨新郎官,越慎言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了罢?

只不过说了句轻佻的话,便让新婚妻子给打出门去,谁能比他惨?!

越慎言坐在院子里头望着天,无语凝噎。

不都是迟早的事吗?!她的面皮怎么就这么薄?!

也不知道在外头吹了多久冷风,屋里伺候着卫昭用膳的蒹葭掀了门帘出来,快步走到越慎言身边,低头在他耳边道:“姑爷,我们家娘子已经在里头泡着澡了。您…要不要准备一下?”

一听蒹葭这话,越慎言不由得又精神抖擞起来。

按捺住急躁的心情,越慎言站起身来:“那我先进去更个衣。”

说着,越慎言快步走回去。

一进屋,又撞上从里头出来的桃夭。

对着越慎言行了个礼,桃夭道:“小的出去给娘子拿些澡豆,姑爷在屋里稍后片刻。”

越慎言心只在里头,也听进去桃夭说什么,胡乱地点了点头。

越慎言进了里屋,脱了身上的吉服,只觉得背后有些汗津津的,不由得懊恼起来。

刚刚就不应该在院子里发呆,应该去冲个澡才对!

待会子卫昭香喷喷的,他臭烘烘的,怎么好?!

这可是洞房花烛夜!

越慎言正踟蹰着要不要出去将自己收拾一下,就听到隔壁间有人叫了一声:“桃夭!桃夭!给我将梳妆台上的玫瑰露拿来,我擦擦脸。”

是卫昭。

越慎言往梳妆台上望了一眼,咬咬牙,一不做二不休,转身回去插上了门,然后步伐轻盈地往隔间去。

隔壁是他往日沐浴所用的澡间,这会子里头雾气缭绕,幽香扑鼻。

卫昭正背对着他坐在浴桶里,如隔云端。

越慎言只觉得身上一股血气飞速地往下蹿去,整个人一瞬烧成了烙铁。

三下两下除去了身上仅剩的几件衣服,越慎言快步上前,一迈腿,跨进了浴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