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夜以墨离开的极早,他让贺泉告诉安静秋,这几日她可不必去永夜上班,在家休息。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福利,泉叔旁敲侧击的解释说二少爷想给她留出时间彻查府内账务混乱的真相。安静秋同意了。

她的心中也有很大的谜团未解,如果带着这些疑问去上班工作,反而会不专心。

对泉叔,她提也没提昨晚上遇见鬼的事情。她调出了单独整理出来的48家商贾名单,要求贺泉派可靠的人一家一家的核对往来账目。去的时候切忌提起府中实情,只说是新少爷要求对账。

贺泉领命而去。

安静秋则闲适了下来。

结果出来之前,她整天都无事可做。

夜以墨明令禁止她动流云阁的所有东西,她只好圈在她的流云苑,等待着傍晚早早到来,可以看到他归家的身影。

这种等待和盼望,煎熬且折磨,盯着钟点,时间要很久才跳过去一格,显得特别的缓慢。对于已经习惯了快节奏高负荷的生活方式的安静秋,熬到下午三点钟的时候便受不了了。

修锦媛的电话邀约,恰到好处的解放了在家里百无聊赖的安静秋。

羽林酒吧。

一个范思哲对着一个迪奥,舒适对着华丽,两个极为不搭的组合,却吸引了几乎所有酒吧客人的视线。

原因是她们的美貌,浑然天成的气质和优雅的范儿,根本无人可以比拟。那不是随随便便的一件奢侈品便能够体现出来的。

火红的迪奥衬得修锦媛灿若春光,她笑着对安静秋说:“谢谢安小姐那天救我。”

安静秋则清淡雅致,风轻无谓的说:“我不喜欢醉酒的女人,尤其是酗酒的孕妇。”

修锦媛媚色横生,越发笑得粲然。

“我已经打掉了…”

安静秋倒扬起黛眉,浅浅一笑,目光对着她们身后两个彪形大汉说:“你愿意,夜家却未必愿意!”

修锦媛面色一变,笑容僵在了脸上。

她微微低下头,如云的卷发纷纷扬扬的洒落,那情景让安静秋想到了被风卷落的梧桐叶…

安静秋保持安静,啜饮着酒吧里特制的鸡尾酒,甜甜的口感像极了曾经缠着以默在街头喝的花色汽水。禁不住you惑,她小口饮着,不一会便见了底…

“这酒虽甜,可再喝一杯,你便会醉!”修锦媛适时提醒,安静秋错愕的放下了酒杯。

她来之前和夜以墨通过电话,多此一举的禀告她的去向,他的声音听起来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只是临了说了句醉了就不要回家。

打死她也不敢喝醉,她想回家,她今晚还想找借口睡在他的床上…

修锦媛见她愣神,以为被吓到,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开。

“啧啧…瞧瞧,这还是叱咤商界的安静秋吗?一杯酒把你吓成这样…是以默吗?他不让你喝?”

安静秋表情有点尴尬,却点了点头…

修锦媛从鼻子深处哼了一声,表情萧索的拿起桌上同样的鸡尾酒,仰头一口吞了下去。

莫道有酒终需醉,酒入愁肠愁更愁。

“安静秋,十年来,我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在身边,我的世界里只有他…夜寒轩…他这个卑劣的小人,他凭什么夺走了我的爱情后又不声不响的离开…让我去哪儿找他呢,我想把他的心剖出来看一看,是什么做的,为什么独独对我这么狠心绝情!”一杯酒已经让她醉了,她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透过安静秋的身体,视线死死地盯着远方…

安静秋怔然,望着修锦媛的脸上控制不住的伤心和寥落,第二次在她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她们的经历何其的相像,把最美好的年华给了一个男人。过程不同,可结局却相似。她的以默,虽然死而复生,但是早已不再爱她,他把她留在身边,无非是想给她更大的折磨,爱一人却不可得的痛苦,对于她来讲,才是最致命的。而修锦媛,却在夜寒轩罹难之后,才明白,她早就爱上了他,十年里苦苦的挣扎和折磨,原来都是她在作茧自缚。失去后才明白,永远不得见的痛苦远比分手恩断情绝来的猛烈…

“锦媛…”安静秋眼睛酸涩,手指绕过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心。

修锦媛被她握的一愣,视线相交,情绪流转,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的滑落在炫丽的衣衫里…

安静秋说:“我安慰你是因为你还算不得这世上最可怜的人。锦媛,你若见过连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的可怜人,便不会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苦了。你现在反而比很多人都幸福。因为你有孩子,有他留下的骨肉,那是求也求不来的爱的恩赐,孩子不会背叛你,他只会好好的爱你,叫你妈妈,听你的话,圆你所有的梦想…所以,锦媛,你还有什么理由再继续折磨你自己呢?”

是啊,你还有什么理由折磨你和孩子呢?

你可知道,我就是那个连安慰都无力的可怜人,我这样的女人还能苟活在以默的身边,你为什么不能和孩子好好的活下去呢…

若干年后,当他长成英俊的青年,在午后的阳光下,兴冲冲的走来喊你母亲时,你才会觉得年轻时的疯狂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修锦媛似是用心的听进去了,她有力的回握便是最好的证明。

“安…”她嗫嚅着开口。

“喊我小秋吧,锦媛!我的十年,同样亦无朋友和亲人…”不仅没有亲人和朋友,还没有了以默…

“小秋…”

第一百零三章 审案(2053字)

夜以墨盯着眼前微醺含笑的安静秋,感觉有些奇怪。

这丫头从外面回来就是一幅傻兮兮的模样,和修锦媛的见面很有趣?还是他允许她从流云苑搬过来暂住开心到忘乎所以?

他猜度了阵子也就罢了,因为,埋首在笔记本里的她看起来根本不像要倾诉的样子。

贺泉面色凝重的敲门进来。

“安小姐,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这么快!”安静秋起身,准备和贺泉出去说。

夜以墨放下书本,挑眉拦住他们,“泉叔,就在这儿说吧,我也听听。”

安静秋蹙了下眉,对他的多管闲事表示了不满。他的气色今天很差,想必是中标成功后杂事给压的。都说坐在高位的人坐享其成,不劳而获。可隐藏在表象背后的艰辛和努力,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能够体会出来。

贺泉不敢违背,拿出了下人们调查的结果,递给了安静秋。

“安小姐,根据调查的结果,除了和夜家保持正常来往的7户商贾没有提出异议外,其余的41家全部否认了和府上的往来账。”

“确定?”

“确定,我后来亲自打电话询问了。”贺泉难掩神色间的忧虑。

“好了,泉叔,谢谢你。麻烦你在寒墨轩召集涉及账务的府中下人,我马上过去,有话要问。”

贺泉欲言又止,看着夜以墨和安静秋,呐呐的说:“里面…有陈总管…”

安静秋拧眉,“有他怎么了…叫的就是他!”

夜以墨微笑着说:“泉叔,照办吧。等会我也过去。”

“不行,你不能去!”她最怕他来掺合家事。

“我一定要去,安静秋!”他收起了笑容。

“那…好吧。不过,你不可对之前允诺我的话反悔!”她说。

贺泉赶紧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别吵别吵,都去都去!今天,便是得罪了人,也要把府里的大毒瘤给割了!”

安静秋对贺泉口中的得罪人很不感冒,她身边坐着轮椅的无双男子才是整个大宅的主人,谁敢得罪他啊,连她都不敢也不忍心忤逆他的命令,下人们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可结果便是,有个人,偏偏大胆不要命的敢了!

安静秋唇角扯起一抹冷笑,“啪!”,把手中的账册狠狠地摔向桌子!桌面非常滑,她的力气没怎么使对,册子居然滑落了一半掉在地上。

安静秋一愣,无意中眼角的余光却看到轮椅上的男子正用拳头掩口,似是在竭力隐忍着什么。她的脸微微热了,可还是硬撑着把手中仅剩的一块纸镇拍在了桌上。

这回声音有了,气势也足了,立于寒墨轩内的10几名家仆登时被吓得面无人色,他们无一人敢动,均低垂着头,看着青石地面默立。

“咳…”她清了清嗓子,手指像模像样背在了身后,神色间冷艳不可逼视,目光深幽的对着面前的一众人等,厉声训斥道:“谁给了你们胆子,敢拿主家的钱中饱私囊!你…还是你!…还有你,一个采买菜蔬的家仆,居然每周敢为夜家买回近十万块的瓜果蔬菜,我且问你,你有几个肚子,这府里的人又有几个肚子,能塞下你的十万块菜蔬?”

那人猛地骇到,腿脚一软,“噗通”一声竟跪下了…

“安小姐!…我哪儿敢啊…安小姐,我是清白的…”

安静秋冷笑着问他:“清白?!你的清白在哪儿?除了每周的十万块报账?还有什么?”

那人一着急,眼泪哗哗的淌了下来,他把目光向人群里最末位站着的人望去,忐忑的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安小姐,我承认是我做的,可是钱…”

“钱如何了?”

“钱…被我花了…”跪在地上的家仆,老实承认了。

“花到哪里了?”

“嗯…嗯…买吃的穿的…还有买首饰…买家电…”那人绞尽脑汁在想。

“一共贪了多少?拿回家了多少?私自花了多少?还有-------”她拖长音,脸上的表情让人看起来心惊胆颤。“要不要我把你的妻子喊上来,和你当面对质啊?阮小五…”

“不要!安小姐…不要!”那人顿时瘫了…

就像是审问狡猾抵赖的犯人中最关键的一环,只要一举攻破他的心理防线,再隐蔽的犯罪事实也会立刻大白于天下…

“我说…我说…是陈总管让我们做的…我们都是逼不得已啊,不听他的话,不仅要挨打,还要被辞退!我们是被逼的!贪污的钱都给了陈总管!他每月会给我们发一点额外的奖金作为鼓励…”

安静秋半蹲下身体,漆黑如墨的发丝滑下来,一双澄澈清幽的眼眸盯着家仆的眼睛,问道:“你再清清楚楚的说一遍!是谁指使你干的!”

姓阮的家仆不再隐瞒,提高了声音,并且用手指着队伍最末位的一个男人说:“就是他!…陈总管,是他让我们干的!!还有其它的人,很多,都受到了他的威胁,安小姐,你要相信我们啊,我们是被逼的…”

这时,寒墨轩里响起了嗡嗡的附和之声。

其余的家仆大多站在了姓阮的一边,有人还拿出了存折和卡,试图交公…

安静秋优雅起身,面目寒凉的对家仆们说:“三日内把所得赃款悉数上缴,然后领得这个月薪水立刻离开。你们不要来找我和泉叔,更不要去求少爷,因为,一个品行不端犯了错的佣人,根本不配呆在夜家。”

第一百零四章 捉蚊子(2261字)

看到有不服气的硬茬还想争辩,她的目光里添了几分冷厉,专门对着他们说:“你们谁有不怕死想要闹的,只管来!我倒要看看是我安静秋厉害,还是你们这些敢私吞主子财物的家仆厉害!我不追究已经是对你们最大的宽容,只有不识相的才会来自找霉头!”

一番无情的话说下来,已没人再敢说什么。

安静秋给贺泉使了个眼色,遣散了场上的人,偌大的寒墨轩里,仅剩下了他们主仆三人和面如死灰的内务总管陈永春…

不等安静秋开口发问。

一旁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夜以墨开口说话了。

“陈总管…夜府你恐是无法再呆下去了。那些钱你不用还回来,拿着去谋个营生吧,切记,以后千万不可再有这般龌龊的心思,好好的过生活…”

听到这话的人均是一愣。

只有贺泉最先反应过来,颤抖着叫了声:“二少爷…”

陈永春惊愕的望着夜以墨,步履蹒跚的朝他走了过来…

安静秋怕他伤害以默,插进了两人中间…

“你有什么话,站那儿说就好,不要过来…”

陈永春一愣,才反应过来他的行为有些失当。他停住脚步,立在几步远的距离,一张老脸上尽是羞愧的神色…

“啪啪啪…”他忽然抬手照自己的脸上扇去,真使了力,顷刻间脸上便红了一大片。

“永春!…你这是干嘛!”贺泉冲上去,制止了他的过激行为…

“泉哥…是我糊涂啊!!是我对不起夫人…对不起…大表姐对我的器重…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他痛哭流涕,看得一众人等均无法言语。

安静秋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以默过世的母亲似乎姓陈,听说当年和以默的父亲夜玉庭因为感情纠葛闹的极凶,听说是自杀死的,留下了一对嗷嗷待哺的兄弟…夜玉庭也没有活得很长,在妻子死后没多久也忽然撒手人寰。

夜以墨和夜寒轩是被他们的爷爷夜闽声带大的,夜寒轩更是在爷爷的扶持下坐稳了永夜商业帝国的江山。

现在看到陈永春涕泪交流,悔恨不已的模样,她不禁忽然联想到了以默的母亲…

陈永春和她又有着怎样的关系?让以默竟对他犯下的错误不予追究?

陈永春哭过之后,提起了刚才头一句里提到的大表姐…

“二少爷…求您留下我吧。我保证以后都不再碰钱了!大表姐对我的恩情我还没有报,您如今又变成这个样子,叫我如何放心的离开?我就算是拿着您给的钱过的好,活得长,到了归天的时候也无法下地去见您的母亲啊!我那苦命的大表姐啊!!…您咋走的那么早呢!!啊…啊、、、”

果然,这陈永春不简单。

不仅挂着以默表舅舅的名头试图挽回败局,连带着表演的功夫亦是一流的…

在他跪在地上,对着夜府供奉先人牌位的礼祠,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之后。夜以墨终于长叹了口气,挥手让贺泉把陈总管架起来了。

他深邃幽深的目光看着陈永春说:“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这次的事就算了…想留下也可以,你把手中的权力都交给安小姐吧。”

“啊?!交给我?”安静秋长大了嘴巴,看着完全置身事外的某人说不出话来。

贺泉推她胳臂一下,拼命地使眼色让她答应…

“呃…好吧…你说了算…”

推夜以墨回流云阁的路上,两人踽踽而行。静谧的夜色里,安静秋保持着沉默,不想和散发着清甜香气惑人心跳的男人说话…

她有些微恼,事情的发展在她的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

说好了,不要插手她治理府里混乱的内务,可他偏生要来横插一杠,留下了一个心机叵测的大奸人。陈永春是表舅舅又怎么样,他夜以墨顾念着亲情,人家却没有想着他的好,几年来贪了巨额的钱财不说,甚至连祖宗留下来的宝贝都敢偷偷卖了换钱挥霍,这种人,还有脸在以默的面前哀求哭泣,真是惹她很不爽,想发飙…

迎着明亮的月光,她腾出一只手,指着他好看的后脑叉叉叉…

安静秋没想到的是,她孩子气的动作,却没能逃过他的视线。

地上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早就泄露了她的报复行径…

“你在做什么…”静静的小路上忽然响起了他的声音…

她被吓了一跳,还在张牙舞爪的手不由得猛然一缩,放在了推杆上…

“啊…没…没什么啊…我是看到一只蚊子,想把它赶跑!!”

“噢…原来是抓蚊子啊!!请问安小姐,初冬的梧城,2,3度的室外温度,哪里飞来的蚊子呢?莫非是成了精的?被你恰好遇到了?”

她怎么听怎么觉得他像是在揶揄她的弱智啊…

不过,她的确回答的不甚聪明…记忆里,在以默的面前,她又何曾有占理的时候?

“嗬嗬…嗬…是啊…可能看错了吧…”傻笑着,在心里腹诽,以默你才是个千年的蚊子精!狗屁不通,死要面子,好坏不分的男妖精!

暗自咬着牙,忽然手指向半空…

“呀呀呀…又来了…飞来了…”安静秋装作看到空中的蚊子,抓了几把之后,手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啪”一声盖在了夜以墨的后脑上…

“你!…”某人怒目而视…

“呀!!没抓住!…对不起啊,以默,有没有打疼你…”她赶紧作势凑近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熏人欲醉的气息,暗自陶醉…

夜以墨的唇线悄悄地翘起…

可语气仍旧淡冷的说道:“既然你这么有活力,恐怕也不会再害怕鬼影了,今晚,你回去睡吧…”

“不要!…”安静秋惨呼,立刻变身浑身颤抖女…

“我害怕…以默…真的,我怕死了…我连蚊子都怕!…”话音刚落,夜以墨终于再也无法克制的,扑哧一声笑出…

第一百零五章 安静秋,你猜猜我有多恨你?(2091字)

睡在一张床上,连呼吸都清晰可闻,夜以墨却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阻止她的靠近。

曾以为逗他笑了,他就会变成昔日的以默,可那抹笑容,真心的发散不到一半,便自动收了回去…对她,仍旧是一副漠然淡冷的姿态,不愿多说。

安静秋耐不住疑问,睡前熄了灯后,她躺在以默的长枕上,睁着眼睛望着阴影里的他,轻声问道:“以默,你怎么想的。是要用这种方式恨我一辈子吗?恨我…为什么还允许我接近你?”她的接近指的是同住一个院子,指的是现下亲密无间的同床共枕…

他的睫毛似是动了动,嘴唇紧抿,把雕琢般的侧脸扭向了另一边…

他根本不想和她谈这类愚蠢的问题。

把他变成废人的始作俑者居然还来诘问他的所作所为?真是恬不知耻到了极点…他,无论对她残忍到何种地步,都是她咎由自取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