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宁媚却是渐渐缓和过来,声音中带了点疲惫:“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刚刚做恶梦了,兰公子继续去睡,不用管我,我坐一下就好。”

兰璟点了点头,放下油灯,又回到了地上铺着的被子处躺下。

一会儿,回头,见到宁媚仍是抱膝坐着,枯黄的灯光下,影子萧索,便忍不住道:“宁姑娘身上有什么故事么?”千绝山的门规中有不准袖手旁观这一条,他此番找到白晓凡,如果顺利,或许,能帮上眼前一看就满是悲惨经历的女子。

宁媚沉默了一会儿后,道:“女子身上能有什么故事,无非是被人玩弄然后抛弃。可是,我不甘,所以,我要去找那个人算账,问个清楚。或许,最后,同归于尽?”

三言两语,交待清楚,用了最坚强淡漠的表情和语气,还带着淡淡的嘲讽。可却显得更加真实。这世上,没有谁比宁媚更了解男人的心理,这是狐妖与生俱来的天赋。

兰璟听到同归于尽,又是皱了皱眉,看破生死的话,估计是最难办的:“宁姑娘先不要冲动,你那要寻的人是谁呢?”

宁媚又是安静了半晌才道:“那人的名字,我连提起都不愿!其实,去紫玉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见到他。

“宁姑娘也要去紫玉国?”兰璟出声问道。

“是啊,他是那里的人,人人都语紫玉的人狡猾多端,我偏生要去赌这一场,输了,又能怨谁呢?”宁媚这时语气中才似带了些哀怨与孤苦,自怨自艾,让人闻之黯然。

兰璟深觉,此事如果不管,就不叫袖手旁观,而叫见死不救了,虽然没有那个心情,他也是要帮这个忙的,而相对于现在绞尽脑汁,进行他不擅长的劝说,不如带她去紫玉,看着她,再寻机会开导:“宁姑娘,我也要去紫玉国,不妨,明日我们一起上路吧。只是,我赶时间,或许会辛苦一些,可以么?”

宁媚讶然看向他,半晌,那惊讶在脸上渐渐消失,她感激的微笑,然后点了点头:“谢谢,其实我也赶时间,我唯一可能看到他的时候,就是紫玉国的群英会了。”

“嗯,好。睡吧。”兰璟起身,吹熄了灯,再复躺下,群英会?

冬至又近了,但愿在此之前,自己能确定晓凡的安全,从而安下心来。

**

紫玉国一半国土是大漠,只得寸许土地,是与大漠相邻的戈壁土质,又还得天独厚有片湖区,名为珠子,引为水源,这才勉强能够建城,后来,这一块地,根据那片水域,取名珍珠城,紫玉以此城为都,立国,城即是国,国即是城。不过,紫玉虽实际地小,但是沙漠尽头,有片山脉,盛产紫色宝玉,除此之外,还有美酒美姬水果,与中原和四周小国通商,各取所需,倒是生活富足。

可这几年来,紫玉国国君渐渐野心膨胀,联合各小国,瞧准大历初建,国君年幼,根基不稳,常借故挑衅,岁贡不精。封漠斐前些年,为休养生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诏警告后便不再多管,可紫玉国尝到了甜头,更是不肯罢休,步步紧逼,听闻今年群英会,便是为了团结四周小国,让大历来使颜面扫地,知道厉害,也算是个正式宣战。

因此,所有知道一点内情的人,不论是西域小国的还是大历的,只要情况允许,都来关注这一场西域历史上,第一次向中原宣战的以比试各种技艺为名的大会。

群英会外,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很多车主抱怨天还未亮便来,却仍是如此状况,行走的人也抱怨车堵了去路,都是纷纷咒骂不已,时不时还会有人因此发生口角,待着周围人劝还是群英会要紧,才相互不屑哧一声,转身离去。

白晓凡与月微岚也走了过来,月微岚今日不顾众人眼光,与白晓凡一起行走于人群之中,不过众人也没有多大心思顾得上这头,那边,宽广的台子上,已是摆开了架势。各国的来使,才人,开始入座,大家看的眼睛都不动,千里迢迢赶来,自是不愿意错过一个细节。

白晓凡见到这样的情况,倒是有些不敢打听了,再说,这些人形形色色,打听要打听到点子上,她该问怎样的人,知道的可能性才更大呢?对,她今日回去,或许该给三师兄画幅像,连日来赶路,都赶糊涂了。有画像,不管认不认识三师兄的人,只要见过就能给她线索。

白晓凡正在四处钻,突然人群中发出一阵嘘声,她讶然抬头,看向场中,原来紫玉国的王室代表,已经到场了,穿着紫玉国特有服饰的宫女,围绕着一身着紫色绸袄的女子出来,在主席坐定,那女子以紫纱覆面,隔得远了不见容貌。

白晓凡听周围人议论,才知这是紫玉国的灵紫公主,也是紫玉国国君唯一的女儿,以国名入女儿名字,显然对此女宠爱之至。

“听说,国王有意愿将王位传给这个灵紫公主呢。”

“对对对,而且我还听说,挑衅大历的野心,也是这公主挑起的,她最初给国王提议的时候,才十二岁呢!”

“她现在也才十七岁,听说除了聪明才智,更是花容月貌,求亲的,能绕整个大漠一圈。”

“还有啊,她曾经在十五岁的时候,独自去了大历,是真正地打探了敌情回来呢!看之后紫玉国的行为,估计,大历还真是没有啥抵抗能力。不然,紫玉能那么嚣张?

各种口音,不同国家的人,讨论起这紫玉公主时,似乎都是兴致高昂。一个皇家的女人,本就引人注目,一个皇家的美女,更是不必多说,而如果这个女人又神秘,又聪明能干,估计便将成为所有人热衷谈论的话题。

“一个女子,能成什么气候。”不知何人,说出此话后,四周都安静了,对那人投去不屑的目光,那人虽似还是有话要说,也只得缄口不语。

过了半晌,议论才逐渐小范围地展开,这次,是围绕着各国来使的了。

白晓凡不自觉地在台上各人中找寻大历使臣,却惊讶地发现,落座那人竟然是封漠然,她该寻个机会跟他打上招呼才好,有了熟悉且有地位的人,自然好办事的多。不过,听说这次大历的人会被刁难,封漠然他,没有问题吧。

几声锣鼓声响,台上歌姬奏出的音乐声停止,有侍臣高声宣布:“群英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场,是比琴艺。各国代表中,参与比试的,竟然只有紫玉国和大历,可令人惊异的是,大历这琴师似是已经吓得肝胆欲裂,腿脚颤抖,而那紫玉国琴师则是镇定自若,志在必得。

琴艺,身处中原的大历明显更占优势,为何这琴师吓成这个样子。

众人已是开始议论开了,白晓凡好奇之下,也用心去听,原来,这紫玉国请来的琴师,原本并不是紫玉国人,而是天下琴艺排名第二的叶楚,而天下排名第一的艾思邪早已隐于山林,久不出世,这叶楚私下已是公认第一,自当胜券在握。大历请来的琴师却是名不见经传,名家在前,自然是心惊胆颤。

琴之一物,受心情影响本来就大,惧怕之下,这琴师原本技巧再高,也难得佳音。而那叶楚,虽然颇为自得,可抚起琴来,却真正做到了人入琴音,令人闻之忘我。

这胜负高下立分,众人虽然在琴师上台前便已明白是此结果,可真正得到结果时,仍是一片哗然。

“月微岚,一共要比几场啊?”白晓凡侧首问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月微岚。

“四场吧,琴书画武,之后便是贸易交换与自由比试了。”月微岚看向她,轻声回答道。

“嗯,或许等到自由比试的时候,我可以去找人询问了。”白晓凡点点头,盘算着时间。

见旁边月微岚不搭话,白晓凡又叹了口气道:“为什么大历这琴师这般水平,这样下去,好没有看头。”如果大家几日来,就为了看这些,也未免太过令人失望了。这紫玉国明显是有备无患的样子,大历,这样下去,难道真的要面子全失?

她,讨厌封漠斐,可是对于大历,她却有着最基本的感情,不容侮辱。于是也是心焦不已,深怕下面的书画武三项,再出什么纰漏。

书这一场,自是比书法,顺便,也考较了作诗吟对。

这一关,大历出的人是建朝以来第一位状元郎——庄如水,他沉着冷静,倒已经应了不少对方出的刁难题目,书法也是笔酣墨饱、力透纸背。而他出的对子,对方对的却不是甚好,连着淘汰了几人,又是只余他跟紫玉国派出的一神秘书生。

而正在两人要相互考量之时,灵紫公主却突然让侍女唤了暂停,让那神秘书生走到近前,低声耳语几句,下面诸人都暗自讨论着不公平,可也是没有办法,毕竟规则是一国才士都可参与其中,灵紫公主完全可以说自己也是紫玉国的代表,有权出谋划策。

暂停之后,那书生再次走到前面来,哈哈一笑,对庄如水道:“庄兄,前面的那些,比了那么多轮,也该腻了,不如我们换种方式来比。”

偏生庄如水又是个老实人,一听那书生这样说,便也谦虚一让道:“请兄台明示该如何相比。”

“不如我们各自为对方命题,出一个对子,自出上联下联,对上后,由评审来审定谁的在合题意的情况下,更为工整生动。但为防刻意刁难,这对子的题目,之后自己还得对上一幅,两幅对子结合起来比较,定出个胜者。”

“这比法……”庄如水正疑惑,这比法闻所未闻啊,实践起来,评断也没有个标准,该如何是好。既要想自己该如何写出个绝佳的对子,又不知该如何出题,才更在自己能对上好对子的情况下,让对方更难出个好对。

“庄兄莫不是怕了,其实这方法说穿了,就如命题作诗般,只是将诗改为了一个不受字数限制的骈句罢了。庄兄的骈句从来便挥洒自如,还用担心这个?”

庄如水在他一激之下便答应了。

那书生便笑着道:“既是如此,那我们便各自书下一题,再同时开始做对子,如何?”

庄如水点头,可回到座位,却是迟迟不敢落笔,一心想着该出个怎样的题目,才能自己又有把握,又能难倒对方,汗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也是渐渐从额头冒出。

白晓凡在下面也是紧张地攥了拳,这灵紫公主果然是个人才,瞧准了庄如水在诗词格律上的造诣,知道出上联,对下联这种方式无法讨巧,同时也看穿了庄如水为了读书,脑袋极死,便是灵活地一激,像这种,既需要考虑自己又要考虑别人的情况,顿时让庄如水陷入两难之中。

白晓凡沉思一下,便有了主意,其实这种情况,只要选个平时自己熟悉有把握并且比较得意的对子,提炼出个比较偏的题目给对方,再随意发挥对方的题目即可,反正是两个对子结合起来比较,只要自己那个本来就写的好,对方那个,尽力想到好的便是,起点都是一样的。怕就是怕庄如水想偏,故意想刁难,那自己心里都没底的题,哪里去想。

“庄兄可想好题目了?”那书生已是将笔放下,走到了台中央,出声问道,声音故作响亮自信,更是给庄如水压力。庄如水手上一抖,勉强镇定,才在纸上落下二字,与那书生交换。

两人先是打开,只见两人各自一惊,再当着台边评审和台下众人展开,只见庄如水手上的题目是戏台,而书生手上题目则就是书生。

白晓凡暗自拊掌,庄如水这次一激之下,倒是想出了好题目,现在就看二人发挥了。

两人相约以一炷香为时间,各自展示手中对子。可庄如水不知为何,竟然难以落笔,刚刚想题时溢出的细密汗水终于成滴,涔涔而落,众人又是嘘声一片。白晓凡跺足,这第一关都过了,都有了题了,为何想不到好对子呢?忽然想到了关键,估计这庄如水没有看过戏!白晓凡看向远处端正坐着的灵紫公主,咬紧了下唇,这女人,真是有心计,必是打听过庄如水平日的生活。这比试,简直是不公平。

眼看一炷香便要燃尽,庄如水还是没有落笔,白晓凡知道没戏,只得用平生最大的嗓音喊了一句:“我有良对!”

众人一惊,都是往这边看来,隔得近的见面前只是一个小姑娘,都纷纷露出怀疑之色,而隔得远的,则根本不知道是谁吼了这一嗓子,纷纷向这边看过来。

白晓凡对前面的人笑着道:“麻烦让让,让我上台去,时间紧迫啊。”

面前的人都狐疑地让开了一条路,白晓凡上台前,却对着月微岚笑了笑:“月微岚,要给我支持!”然后就用跑的,三步两跳地爬上了台子,对着灵紫公主方向微微一笑,便走到庄如水旁边,压低声音道:“时间紧迫,我说你写,不要废话,国事为上!”

庄如水见面前这个小丫头如此严肃的表情和胜券在握的自信,不由也相信她,何况自己也确实无法以戏作对,便点点头。

最后一笔刚刚离纸,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侍女上来收卷,庄如水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如要虚脱了般,轻声但真心地对白晓凡道:“谢谢。”

白晓凡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眨眨眼:“你关于那书生的对子是什么,说来我听听。”

庄如水轻笑:“纵破千卷得载墨,百无一用是书生。”

白晓凡听完后疑惑,这不是也讽刺了他自己么?

庄如水似是看出白晓凡的疑惑,压低声音,故作神秘道:“其实我练过武的,我以前还上过战场。”

白晓凡愣了一下,便开怀笑了起来,眼前这庄如水,原来还不是个书呆子。

在评审审完对子尚未公布结果的时候,四幅对联挂于杆上垂下,众人忙又往台前挤了一步,仔细打量。

只见右边紫玉国那书生以书生为题的对子是:书生纵无缚鸡力,将军亦缺吟诗功。

只是算合题,对仗更是勉勉强强。众人看了都摇头叹息。

再撇头看左边白晓凡让庄如水书的那对子,上面龙飞凤舞,字苍劲有力:帝王将相佳人才子登场可见,惊天动地悲欢离合转眼皆空。

众人都是发出啧啧惊叹之声,两相对比之下,连两人旁边给自己出的题的对子,都被忽略了过去。胜负,显然非常清楚了。

“那书生也在讽刺你,你们真走到一块去了。”白晓凡却先是凭着好奇心,看向那书生的另一副对子:金榜题名,不过虚假富贵;洞房花烛,亦非真正姻缘。

庄如水凝神看了后,道:“没事,他这对子做的不算甚好不说,也讽刺的是戏台上的状元,我的富贵可是真的。

白晓凡抿嘴笑笑,转过头,再将自己那对联欣赏了一遍道:“对了,忘了谢谢你那么信任我,而且那个时候,还能写出这般遒劲的字来,真是佩服不已。”

“这确实是好对子,看来,之后,我回去该好好看看戏了。”庄如水再看一遍,拊掌,也跟着笑道。

白晓凡眨眨眼:“放心,接下来的好戏,少不了你的!”

第九章 深藏不觉

庄如水点点头,目光却不自觉向主位方向看去。

白晓凡感觉到他走神,也随着看过去,发现灵紫公主也正冷冷地看着这个方向。那不是恨意的冷,而是对一切都不屑的冷。或者,用淡更合适?白晓凡摇摇头,一个十七岁的女子,怎会有这般历经沧桑的目光。

“你在看什么呢?”白晓凡转过头,奇怪地问庄如水。

“没什么。”庄如水收回目光,表情藏起了刚刚的几分惆怅,笑了笑,“我想看看,紫玉国看见我们赢了会是怎样的反应。”

“什么反应?”白晓凡笑着好奇问道。

“太远了,看不清,”庄如水摇了摇头。

白晓凡捂嘴笑了笑,就道,“我先下去了。”

庄如水抱拳一揖:“今日还真得谢谢姑娘了,未敢请教姑娘芳名?”

白晓凡却笑笑不作回答。

白晓凡从庄如水那里将目光转开,就不自觉地扫到了台下的月微岚,他也是面无表情地看向自己,不是是喜是怒,可当触及他双瞳的刹那,白晓凡不自觉浑身一颤,那幽黑的眸中,竟似不再半点情绪也难看到,而是在那光华流转之间,夹带了一些复杂的情绪,似是一种已经过了惊讶的探究,又似是一种模糊不清的徘徊。

白晓凡突然笑了,不再允许自己胡想。自己隔了那么远,哪能看的清楚一个人眼睛里装载的情绪?她在评审宣判大历获胜的声音中,跳下了台子,走到月微岚身边,微垂眼眸,摸了摸鼻子,道:“嗯……不许责怪。”

想了一想,责怪或许也不是月微岚这个风格的,漠视忽略才是他最爱做的事,便又补充道:“嗯哼,也不准不说话。”

月微岚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白晓凡一眼。见她白皙的脸蛋上,浮上了一层红晕,只是不知是因为刚刚跑动了一下,还是因为那两句有些厚脸皮的话语。可只是看着,却让他忽然有了温馨的感觉。

“那你要我说什么?”月微岚微笑着问道。

白晓凡却似是没有料到他真的会理自己,这样说来,是不是离让他不再生气又成功了一步?笑得狡黠的她道:“比如赞扬我?”

月微岚这时倒沉默了,收回了目光,他不知怎样的赞扬会是她需要的,是要把他刚刚的震惊说出来么?

白晓凡见他皱了眉头,以为他又是不喜,暗自叹息自己太急于求成,用错了节奏,却听耳边传来月微岚让人迷醉的声音:“白晓凡,出我意料,是个才女。”

白晓凡蓦地抬头,看向月微岚,却冷不防撞进了他如漩涡般的黑眸中,心里一软,似极了喜悦的某种情感传遍了全身,让她都忘了该如何回应这句得之不易的夸奖。

月微岚清晰地感觉到了白晓凡的喜悦,也隐约察觉了她此时呆滞时的迷醉,他不动声色,带着淡淡的笑容,想将这个时间维持的长一些。他也难掩内心的兴奋,或许白晓凡在这一个月的旅程中,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依赖?又或是她对她三师兄的感情已经开始动摇?

也许,人类的感情,都维持不了多久吧。

不过如此,白晓凡算是坚强的,最够也还是渐渐在她心中舍弃了一段珍贵的感情。

所以,他才从来不信什么情,对他来说,没有比修炼成仙,位列仙班,更实际的事情了。人类所夸耀的感情,能够放弃转变,可他的这个目的,却永远不会有丝毫转移。

心神转动不过刹那,可就在他思考下一步该如何做的时候。就听一声清澈却冰凉的声音唤道:“白姑娘。”

白晓凡回过神,转向声音的源头。只见刚刚喧哗的人群,不知何时,都已悄悄散开。封漠然就静静站在台下,虽仍是面色平淡,可却看得出还有一些不正常的波动。白晓凡想,那或许是感激吧,总不至于,封漠然这样冷淡的人,也会有故友重逢的激动。

何况,他们或许还算不上友。

“端王爷好。”白晓凡倒也没有行礼,只是在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

封漠然愣了一下,这该是白晓凡第一次正面招呼自己吧。所以,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还有些陌生。唤大哥都是全名的她,唤自己却是尊称,听上去,着实古怪了些。

可是封漠然并不是一个喜欢追究这些无聊细节的人,他不会忘了过来打招呼的目的:“刚才的事,确实多谢。”

“不用,举手之劳,何足挂齿,”白晓凡笑眯了眼,说道,“何况,上次在宫里,若不是你做主,当机立断,说不定我就被那刺客给伤了。这次,算还那个情吧。”

封漠然想到其实他的命何尝不是她勇敢地站出来吼那一声才捡回来的呢?可是,反复讨论谁欠谁的人情也没多大意思,心中记得就好,于是他也不再争执,只是另有一事,在她提起她被劫持的事后,他想了起来,或许该跟她说说:“在你被劫持后的第二天,你三师兄进宫了,原来,他并非是回了千绝山,而是去苗寨调查……母妃中蛊的事了,之后,大哥把你传进宫里那封信给他,他便出来找你了。”

“什么?”白晓凡惊呆了,全身如被雷击,“三师兄没有失踪……”她几乎要软倒在地上,口中喃喃念道,“原来,原来,一切都是误会了。”

三师兄并非是来寻那传说中的蔷薇花妖的,那自己岂不是白赶了这么远的路,浪费了那么多时间。而可怕的是,三师兄还会出来寻自己,这来来往往的相互折腾,什么时候是个头啊。或许,她该回千绝山,找师父求助?

“白姑娘,你没事吧?为何,你没有回千绝山,而在这里呢?”封漠然说着,将目光扫向了旁边无声立着、面容深沉的月微岚。可就是这正眼相看间,却是不自觉一愣,这般的风流品貌,顾盼之间,风采袭人。哪怕他只是此刻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也能想象出他如果微微一笑,该是怎样的风景。

这般出众的人,和白晓凡是怎样认识的?该不会,白晓凡就是他拐到这个地方来的吧?

白晓凡摇了摇头,抬头对封漠然道:“谢谢王爷关心,我现在有些事,就先失陪了。”多余的话也不愿意多说,也没心情再与封漠然礼貌地完成对话,便转身,眼含凄迷地看了月微岚一眼,轻轻拉起他袖子就走。

月微岚没有想到这件事会是在这个时候被拆穿,不过也或许是好事,白晓凡说不定就会要求回千绝山,而再次与兰璟擦身而过。这件事情,他真的觉得有些吃力。本以为在这个地方呆上几月,慢慢解决,却再次突生变故。还得打道回府来拖延与兰璟对决的时间。

这个时候,如果遇上兰璟,在白晓凡这个他设置的战场上,他或许还是会输吧。他不自觉苦笑了一下,他学会了给自己找麻烦。还是越来越大的麻烦。

白晓凡,为什么缠上了你,就抽身不得了呢?

白晓凡拉着月微岚回到客栈,闷声不语,月微岚陪在旁边,想了一下才道:“这件事或许从头到尾就是个误会,那既然你三师兄没事,你也该放下心,不应该这般悲伤吧。”

白晓凡听到他这样说,忽然之间也不明白自己情绪的来源了,是为何,会总觉得难过莫名,是因为自己不相信三师兄,然后自作主张,害得两人要相互担心,相互寻觅,或者,还是为了什么?她总觉得事情或许就此变得不那么平常了,她为何就不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山上等三师兄回来呢?

但月微岚说的对,至少三师兄是平安的,或许也没有跟蔷薇花妖有任何关系,自己应该开心庆幸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

“谢谢你,月微岚,陪我过来这么一长段路,耽误了你不少时间,没想到最后却是一个误会。”白晓凡定了定心神,她不寻觅了,她回千绝山,三师兄总会回去的,而且,师父好像有办法能和三师兄联系上。

“没事,准备回去了么?”月微岚淡淡问道,仿佛一路陪着白晓凡这件事,对他,也没有多大影响。

“嗯,回去吧,下午我们去看完剩下两场比试,我们就回去。”白晓凡点点头,走之前,还是关心一下这会事,也给封漠然道个别。

月微岚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下午的比试,第一场是比画。这几乎又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试,因为最后一场,题目竟然是骆驼。试问长居中原未去过大漠的画师,怎知骆驼的模样。大历画师只得放弃,紫玉又胜一局。因此,剩下的一场比武对大历来说就显得尤其关键。

“哎,大历这次怕是惨了,纵是赢了,也只是平局,哪有大国风范。” 旁边的议论声又起。一个人摇头叹息道。

“可不是么!而且,这比武,我看在这般不公平的情况下,怕也难胜。”

“喂喂喂,听说没有,等会儿比武,灵紫公主要亲自上场。”突然一个人从那边挤了进来,带着才打听回来的消息。

“从哪听来的?”“一个女流之辈,怕是不可能吧。”

“刚刚我去茅厕,听到有两个紫玉侍卫在说,他们都对他们公主是信心十足呢!”

“那大历这边是谁出场啊,竟然能跟公主比试么?”

“你连这都不知道?是我们大历的端王啊。”

“端王爷侠肝义胆,武功高强,就是不知道那灵紫公主会不会使花招,端王爷这般受人敬爱,若是那灵紫公主侮了他的面子,怕是不知道多少人会闹起来。”

“不过,若是端王爷赢了这场会事的策划人,大历就算是平局也不丢脸了。”

“呵呵,这场戏怕是好看极了。”

白晓凡听得一愣一愣的,这是场怎样的比试啊,大历的王爷对紫玉的公主?不行,封漠然这场比试一定要赢,不然,不知他那个性子,会闷在心里多久。

突听一声锣响,各自身着黑色和紫色劲装的封漠然和灵紫公主就站在了台上,面对面站着。灵紫公主还是蒙着紫纱看不清表情,而封漠然,则面色冰冷,原本就甚有棱角的五官,这时看来,更是沉如寒潭,利如冰箭。

“封漠然,你好像一年分别,也没有多大变化。”突听一阵娇笑声,灵紫公主竟先开口说道。其声音,如黄莺出谷,甜而清脆。

封漠然当然不会说话回应她,不过台下早已是一片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