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远沉默地点点头。
宋纱深呼吸，扬起一个职业的微笑：“谢谢总裁。”
转身离开，然而林至远的声音再一次在她的身后响起，让她的脚步为之一滞。
“顾文成，不是你能招惹的人。”他低着头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不去看那个停住脚步的背影，“所以，离他远一点。”
话音刚落，木门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她走出了包厢。
金色的灯光照在蓝色的桌布上。
长桌两端的两人，默默地吃着牛排，金素雅抬头去看林至远，他的唇边已经没有了方才的笑容，甚至根本看也不看她。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林至远吧——对她冷淡得甚至连陌生人都不如的林至远，才是真正的林至远。而方才他眼底的那些温柔，不过都是在宋纱面前演出的一场戏而已。
居然还破天荒地买了那么大一束玫瑰花——
其实，她根本不喜欢玫瑰，她甚至对玫瑰花粉有些过敏。
她不知道林至远对那个宋纱是不是还有留恋，还是纯粹的报复和玩弄。她唯一知道的，是他根本不爱她。
不仅不爱，甚至懒得多看一眼。
她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她金素雅，是金氏家族的*，上面还有三个哥哥，从小就是在爷爷、父亲以及三个哥哥的宠爱下长大的，她拥有令她骄傲的容貌，又拥有哥伦比亚大学的博士学位——
这样一名女子，是不允许别的男人对自己视若无物的。
她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
“其实，我觉得宋纱和顾文成是很相配的一对呢。”她轻声地开口，一边注意仔细观察林至远的表情。
果然，林至远的眸光猛地暗沉下去。
他头也不抬。
“这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对不起。”金素雅歉意地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虽然林氏出面阻挠，许多传媒被迫放弃了对宋纱和顾文成之间的关系的追探，然而在这个网络普及的年代里，却没有什么消息是可以瞒得住的。
关于顾文成介入宋纱与林至远之间的感情，导致两人关系破裂，林至远怒而接受了家族联姻的传言，在林氏按兵不动的情况下，越演越烈。
不少网友都对这件八卦津津乐道，甚至有人挖出了当年宋纱破格被皇宫酒店私人管家训练计划录取的内幕，是顾文成私下沟通的结果。
事情似乎更明朗了一些。
在宋纱与林至远的关系公布之前，她跟顾文成之间已经有了不同寻常的关系——否则一向以办事谨慎得体著称的顾文成，怎么会做出这样不妥的举动。
宋纱无奈地把报纸扔到一边。
这些网友的精力还真是足够旺盛的，她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林至远和顾文成也不是什么明星，居然能吸引网友这么多的关注。
她叹了一口气，翻开工作笔记——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开始工作吧。虽然搞不好下一分钟就会被解雇，但是只要事情没有发展到最坏的地步，她依然要努力地去做到最完美。
今天的工作很多——
早上要拿总裁私人休息室里换下来的床单到林家指定的干洗店去干洗——娇生惯养的林少爷，甚至看不上皇宫酒店自己配备的清洁部门；然后是要去曼哈顿最豪华的餐厅订座，接着要去珠宝店拿首饰…
首饰…
是要在和金素雅共进午餐的时候送给她的礼物吧。
她苦笑了一下。
有的时候总是会发生这样的状况——在你不需要计程车的时候，你会看到满街都跑着计程车，而当你真的需要一辆计程车的时候，你会发现，它们好像全部人间蒸发了。
宋纱丧气地看着眼前开过一辆一辆豪华私家车——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居然没有一辆出租车！
“该死的林至远，这么挑剔！干洗店的位置又这么偏僻！”如果不乘出租而转乘地铁或巴士的话，她估计要找上半天才能找到！
有打扮入时的时髦女郎从她身边走过，巨大的墨镜后面似乎透露出不友好的目光。宋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小心地去看四周，才发现许多人都在看着她。
而且，是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
她先是迷惑，继而便明白了——
她的照片在互联网上已经传开了，她现在又穿着私人管家的制服站在皇宫酒店门口——只要不是瞎子，恐怕都能认得出她来吧。活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享受到这种受人瞩目的感觉——
真的很糟糕。
好像她是动物园里的猴子，每个人都带着看戏的眼光看着她。
就在她窘迫尴尬的时候，一辆白色轿车在她面前停下。
车窗摇下，金素雅精致的脸带着微笑出现在她的眼前：“要去哪里，我送你一程吧。”她指了指宋纱手里提着的大纸袋，“是要送东西去干洗店吗？”
宋纱急忙推辞：“不用了，那个地方很偏僻，我还是等计程车比较好…”
“没有关系啦！”看她推辞，金素雅干脆下了车，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往车后座上一扔，“我们家和林家用的是同一家干洗店——我知道在哪里。”
最终是盛情难却，宋纱怀着忐忑的心情坐进了金素雅的车子。
“谢谢。”真的是偶像剧看多了吧，她之前居然会把金素雅想象成那样子的人，只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毕竟那种可怕的女二号，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有。
又或者说，在如今这故事里，她才是女二号。
金素雅微微一笑：“你已经跟我说了好多声谢谢了呢——其实我要谢谢你才对，还有Ada、甄妮和维微。你们帮我照顾至远在公司里的生活，我帮你这点小忙那也是应该的。”
看着金素雅的笑容，宋纱的心里有些感叹。
果然，很漂亮啊。
原来对于金素雅的印象仅止于漂亮而已，可是现在却对她的为人更加敬佩。只有这样子的女子才能称得上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吧。
她转头，看了看倒车镜里的自己。
脸色憔悴，眉间还有淡淡的愁绪——
要怎么跟人家比。
车子飞速地行驶着。
两人之间并无多少交谈，只是偶尔金素雅开口问，宋纱便礼貌周全地回答而已。许多次，宋纱都想要找话题打破沉默，然而那些话总是哽在嘴边，说不出来。
面对着的是林至远的未婚妻，心里还是会介意的吧。
这种感觉这么糟糕，比起当初收到肖达俊的喜帖时的感觉还要让她浑身上下不自在。
“其实，我很好奇你跟至远是怎么认识的。”金素雅忽然打破了沉默。
“啊？”有些猝不及防，宋纱一时呆呆的反应不过来，“我跟林至远…”我跟林至远，是怎么认识的。
好像触碰到了什么悲伤的回忆。
她愣在那里。
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这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底悲伤的声音。虽然一直告诉自己，林至远不是值得自己悲伤的人，虽然一直努力地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无法释怀——
然而，这一刻，在林至远的未婚妻面前，她毫无防备地，被那些掩藏好的悲伤袭击。
金素雅似乎没有察觉宋纱的不妥，笑容依然灿烂：“是啊。我听说至远是在上次逃婚之后才认识你的，而且你们两个在程家的婚宴上闹得那么大，我心里一直很好奇呢。”
她转头看一眼宋纱，表情澄净。
宋纱有些窘然。
“这些…其实也都没什么。”作为林至远的未婚妻，难道她对这些事情都不介意吗？还能这么坦然地问出来。“而且，林至远不是已经在媒体面前解释过我们的关系了吗。”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相爱过。
在记者的面前，林至远是这么回答的吧。
…
他微微鞠了个躬：“在这里，我向所有受到伤害的人道歉，并且承诺林氏一定会对此作出补偿。”
电视机里记者在采访着什么，然而她却听不清楚。
她只看到，林至远笑容恬淡地回答着。
他只看到，屏幕上打出了一行漂亮的英文：林至远声称订婚不后悔，没有爱过宋纱。
订婚，不后悔。
没有…
爱过她。
仿佛是看到什么可笑的事情，她忽然笑起来。
明亮的，如春天的阳光一般的笑容，浮现在她的嘴角。
…
她忽然微微一笑：“金小姐，你可以放心，我和林至远之间真的真的，已经什么都不是了。”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显得不那么苦涩，然而鼻尖却还是有了酸楚的味道。
金素雅沉默着。
车子在道路上飞快地行驶着，道路两边的景色，迅速的往后退去。
“我和他，如今只是——朋友的朋友，这样的关系而已。”
他只是，我的朋友的，朋友。
干洗店里弥漫着清洁剂的味道。
宋纱坐在等待室的沙发里。
这是一家规模很大的干洗店，不仅在服务上是一流的，更为那些送主人的衣物来清洗的用人们准备了舒适的休息室。
这个时候，休息室里却只有她一个人。
她呆呆地坐着，等待着。
她的表情平静，在旁的人看来，甚至会是淡漠的。
然而她的心里，却犹如波涛汹涌一般，那些自己曾经说过要忘记，一定会忘记，甚至欺骗自己已经忘记的回忆，在这个宁静的时刻再一次涌上心头，从小休息室的四面八方涌来，将她紧紧包围。
阳光洒落。
宋纱推着自己的脚踏车从皇宫酒店的后门走出来，神情黯然。刚才因为在给客人端果汁的时候，不小心将果汁撒了一些，虽然没有弄脏客人的衣服，却还是被领班狠狠地骂了一顿。
这时候好友甄妮也从酒店里出来，看到宋纱有气无力的样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好啦，不要这么难过——领班的脾气一向很大，喜欢小题大做！”其实今天那个客人都说没关系了，可是领班还是得理不饶人，真的很过分。
“放心啦，我没有事！”宋纱急忙朝着甄妮展露一个笑容，“等下回家吃点好吃的，我就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忘记啦！”
甄妮放心地点点头：“那我先走了，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工作呢！”
看着甄妮远去的背影，宋纱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好好休息，哪有那么容易呢。”不过，无论怎么样，她还是要努力地生活呢！
“Smile！”她冲着路边不锈钢灯柱里自己扭曲的影子绽出灿烂的笑容，低头看了看手表。
分针已经指到了数字“10”，还有十分钟，她在甜点店兼职的工作就要迟到了——甜点店的老板是个极其刻薄的老头，昨天有个员工迟到，当场就被开除了！
她急忙跨上脚踏车，奋力呼哧呼哧地踩起来。
忽然——
从旁边的灌木丛里蹿出一个身影，直直地挡在皇宫酒店后门的小路中间。
“哇…请让一下！”宋纱拼命地大喊起来，“我的刹车坏…”
一个“了”字还没有说出口，她只来得及看到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脸上是错愕的表情，就连人带车直直地撞了上去。
“哎…”
两个人同时发出吃痛的叫喊声。
一阵乒乒乓乓之后，宋纱看着自己奄奄一息的脚踏车，心疼得差点要哭出来——这脚踏车是她花了一百块在二手市场买的，本来就已经是破破烂烂的，这么一撞简直可以用支离破碎来形容。
“喂——”她一把抓住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开溜的男子，“你不是这么没有责任心吧，你撞坏了我的车，不赔钱不说，居然连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
就凭这个，她今天一定要他拿出赔偿费来！
林至远一脸错愕地看着眼前凶巴巴的女孩子：“这位小姐，我想你是搞错了吧——是你的车子撞到我的身上，应该是你跟我道歉才对。”
说完转身要走。
爷爷这会儿一定已经知道他逃婚的消息，派了人出来找了。他必须要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才是！
宋纱被他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我撞了你？明明是你自己从灌木丛里冲出来——好啊，偷偷摸摸地从草丛里钻出来，我看你一定不是什么好人！我把你带到保安室去好好审问审问！”
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得到一笔奖金！
“什么？”听到要带他去保安室，林至远有点慌了。如果真的去了保安室，肯定会被爷爷知道的，到时候他逃婚的大计就失败了！
算了，中国有句古话叫做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还是忍一时风平浪静。
于是伸手去掏钱包——
口袋里却空空如也。
才想起，因为临时被要求换上礼服，所以把钱包放在换下的衣服里了。口袋里只剩下当时顺手塞进去的一张国际银联俱乐部的会员卡而已。
“怎样？”宋纱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