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柔醇悦耳的声音重新念了一遍,似在细细品味,最后沉吟道,“看似思妇望夫,实则是游子思乡,不知我解的如何?”

一语中的!我怔怔的望着他温和的侧脸,心里讶异,他才听了一遍,就能迅速的琢磨出其中的深意?真是不能让人小觑,怪不得,明王无论如何也要请他出山,才华,品性样样都是人中之杰,得他相助,岂不是如虎添翼?

我颔首赞叹道,“先生真是才华横溢,竟能一语道破诗中的意境,佩服佩服!”

“我也不过是推测而已。”先生摆摆手,继而问,“小玥是思乡了吧?不知,你家乡在何处?怎么从来不曾听你提过?”

见我一直沉默不语,他不好意思的补充道,“若不方便的话,当我从未问过,你别介怀!”

我长叹了一声,幽幽的说出口,“先生,我竟是连家在哪里都不知了呢!你说该怎么办?”

我的家在何处?现代的那个家,似乎已经朦胧得看不真切了,根本没有回去的可能。而东郡的那个家,我却不知是否能称之为家。

先生默然了好一会,接过我手中的鞭子,轻轻的挥向骡子,骡车快跑了起来,在冷锐如刀的风声中,传来了他温润的声音,“你的心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黄衫飞白马

我想,仲孙静月无疑是这个时代的最佳导游,不仅为人温和有礼,而且见识广博,在路上慷慨的给我讲解各地的风土人情,妙趣横生,见解独到,使得冗长的路程也变得轻松起来。

就这么一路走走停停的大半个月后,我们终于来到了穆朝的帝都邑宁。

邑宁,取“国都安宁”之意,曾是庆朝、景朝以及如今的穆朝三朝古都,历史悠远,比之离都东郡要更为富庶,繁华。

甫进城里,犹如闯入了一幅瑰丽的古代生活长卷。大街两旁的商铺鳞次栉比,香车宝马川流不息。大道热闹非凡,小巷幽静深远,紧密的交织在一起。黄衫白马,络绎不绝,只消看一眼也知道,这些乘着玉辇凤车,高姿态出入在大街小巷的定是公侯官宦人家。

只是,因长时间的赶路,我这会子没什么精神细细赏看,身子乏得紧,不由自主的打了哈欠。偏过头看先生,眼底没有一丝疲色,我暗暗佩服。见他正轻车熟路的驾着骡车,好像对邑宁很熟悉,我不禁问道,“先生从前可是来过邑宁?”

“我?”他似没料到我有此一问,鄂了一下,望了望眼前繁华的街景,回道,“我年少时曾来此住过一段时日,不过如此久远的事情,已经大多记不清了。”他淡淡的回道,平淡的语气里似乎揉进了一丝叹息,不愿就此多谈。

见他如此,我识相的没有追问,换了个保险的话题,又说,“先生,我们这可是先去找孙大夫?”我估计他们早就到邑宁了,可是他们骑马快,我们的车驾脚程慢,愣是要比他们慢上许多,不知长秀那小子会不会又在瞎折腾了?

“先别急,一见到他肯定又少不了一番虚应折腾的。我看你也累了,咱们先找处落脚的地方歇息一会再说吧。”先生如是说道。

我微微的想了想,觉得先生说的也对,一旦跟孙妙手联系上了,就意味着跟明王,高平这些在穆朝举足轻重的人物扯上关系,客套应酬是绝对跑不掉,尤其……我瞟一眼身边一脸沉着的仲孙先生,尤其是他们一直想倚仗这位当世诸葛,自然更积极用心的拉拢。

很快的,先生把骡车停在一家装潢别致的茶楼前,我抬眼一看,楼前门楣上立了块写着“云来楼”的牌匾,该是取之“客似云来”之意,左右则是一对喜迎客的对联。

那门前接应的小厮见了我们这简陋的车,自以为不露痕迹的鄙夷了一眼,撇撇嘴,不甘不愿的上前替我们安置在旁边的空地上。放眼看去,那里停着的都是车饰华丽的马车,还配有专门的下人在照料着。

仲孙先生似是没见着别人眼底的轻蔑,步履从容的走进了茶馆,而我则抓紧包袱紧跟其后。

细细的看了下,门前就是一张长方形的红木柜台,约莫有半个人高,掌柜的正在噼里啪啦的打响着算盘,闻得有人进来了也只是稍稍抬头,带着机械式的笑容喊了声“客官请往里面走”,复又低头算着账。在他后头的墙壁上挂着一块块的小木板,用红漆罗列着各式茶点菜肴。茶楼的四周都挂上了山水花鸟画,楼顶,回廊都刻有精致的木雕图案。

这家茶馆的生意很好,座无虚席,跑堂的伙计在各桌来回穿梭着。不过,鲜少看见布衣百姓,倒是楼上楼下充斥着文人骚客在摇扇品茗,且大多都细细聆听着坐在正中央的一人吟诗作赋,挥笔作词,时不时的发出赞叹或拍手附议。

我和先生在角落一张不显眼的桌子里坐了下来。点了几样小菜,配着茶水慢悠悠的吃了起来,以舒缓连日来的辛劳,浑然不顾周围热烈的文学氛围。

似是那人又作了一首好诗,掌声不断。

不过,我虽在诗词歌赋上没有什么造诣,可是从前学过看过太多唐宋名家的诗词了,因此觉得他们赞颂的诗文也不过尔尔。只是,这些人如此推崇,想必这人在文人中也是有一定的地位的。

而先生只认真的品尝着眼前的吃食,丝毫没有被周遭的环境影响,平澜,沉稳。

我觉得此时倒像是个诗词大会了。不经意的望去众人聚焦处,只见一位二十五六岁上下的年轻公子,一手摇着纸扇,一手自信满满的挥笔,面容端正秀气,不过身躯略显单薄,很符合我印象中的古时文人外形,白净清秀。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专注放肆,弄得先生轻咳了两声拉回我的注意力,还往我的碗里夹了很多菜。我尴尬的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失了分寸,于是不好意思的埋头吃了起来。

茶足饭饱后,先生轻抿着唇,叹了口气,轻轻的摇摇头,说道,“这茶不若你泡的清香,咱们还是走吧!”说罢便起身整理了袍子,往外走去。

我没应声,只点点头附和。与先生相处了一段日子,也知道他的性子,他素来不喜欢人招摇,尽管那人有显摆的本事。怕不是茶不好,而是环境不好罢了!

正当我们要结账离去时,忽然被一个身影挡住了去路,且冷声质问道,“你方才为何摇头叹气?”

一时间,喧闹的茶楼霎时安静了下来,连我们也顿住了脚步,满眼不解的看向来人。仔细一瞧,恰恰是那个高谈阔论的诗人。

他似看不惯我们一脸茫然,举扇直指先生,声音忽的拔高,厉声说道,“就是你!你为何摇头叹气,是觉得我作的诗不好?”他横在我们面前,一脸不悦的看向先生。

啧啧,看他那倨傲的模样,拽个二五八万的。初时我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呢,没想到还会仗势欺人,真是小觑了他。

先生眉头皱了皱,只低声说道,“想必阁下误会了,在下只是摇叹这茶不合口味罢了。还请您让一让……”先生说罢就想越过他走。

可是那人伸手一横,挡住了去路,“你贬低了人还想一走了之?”

先生静默了一下,微微想后,轻缓的问道,“公子多虑了,在下绝无此意。”先生轻缓的说道,“究竟要如何公子才肯让路?”

“看你也识得几个字,那你就说说看,我方才作的诗如何?”那个年轻公子冷眉一横,带些不屑的扫看了青衫磊落的先生几眼,似乎认为,先生没有那个本事对他评头论足。

我讪笑,这人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先生无意与他过不去,一味的退让,他偏要往高墙上撞,岂不是自取其辱?人必自重而人重之,他私以为别人看轻自己,其实是对自己没有信心罢了,不然怎么会被先生的一个摇头而打击到了?还如此介怀?

自负有时是自卑的表现。是他自以为才华冠绝将养了这身傲气,还是家世地位让他目中无人?不过,他们该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不必做得太出格才是。

我想,他们毕竟还是太年轻了,不曾经历过风雨的吹打。

“在下才疏学浅,不敢妄言,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了。”先生依旧不愠不火的回应,看得出来,他只想息事宁人。

我看着眼前进退得宜,淡雅如兰的先生,怔怔的出神。

黑发轻挽,青衣冉冉,一举手一投足都俨然一幅清雅的丹青,让人移不开眼。

偏偏那年轻公子不懂先生的好意,见好就收,还继续的挑衅着,“哼,你不是不想说,是怕出糗吧?”连带周围的人跟着哄然大笑,似也同意他的说法。

我不悦的瞪视着他,想出声讨个公道,却被先生挡下来,只见他朝我轻轻的摇摇头,示意我别轻举妄动。我满腔的怒气郁郁不得发,估计现在鼓起的腮帮子定是红彤彤的了。

那个人见先生还是一派温文尔雅,自己倒是坐不住了,面露恼色的看着我们,不肯退一步。

“当真要说?!”先生轻挑起眉,温润如水的眸光坦荡的直视着眼前的人。那清然的嗓音,似乎在再给他一个机会,一个大家都好下台的机会。

“然!”可惜了,那人兴许太过于自负,不懂得收敛一下。

只见先生缓步走向人前,自有一股不容人忽视的儒雅气度,那些为观的文人也不自觉的让出道来,让他来摆满了诗作的桌前,用手揽开宽大的袖袍,伸出如竹节般修长的手,指着上面的诗句一字一顿,清清朗朗的念了起来。

众人屏息以待。我也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站在先生身后为他打气。有着之前的认识,我知道这难不倒先生的。

果然,没过多久,他细细品赏一番后,便细细的说道,“首先,这‘经年弄芳草’一句,意该为表现人清淡幽深的,可是,这‘弄’字却稍显粗俗,若改为‘携’字,则诗意彰显。再者,下阙“满城繁华不眷,落花无情春又去”一联,句是好句,可是却与上阙的清高致远相悖,似还贪恋繁华,隐而欲出,反而显得世故了……若论出世入世,必……”

先生缓缓的道出自己的见解,听得那年轻人脸色忽青忽白的,先生只论了一首词,就适时的止住了声,拱手为礼,浅声道,“这是在下的愚见,还望各位海涵。”

顿时,整个茶楼鸦雀无声鸦雀无声。

我看不真切那些文人的脸上是震惊,是折服,是赞赏,还是其他什么表情,总之,我觉得先生说得很棒。

“你!”那人一时气结,恼羞成怒的一拂袖,不依不饶的说,“你究竟是何人?既然你这般能说会道,你且作一首出来与我一比高下!”

呵,明明这要求是他自己提出来的,现在失了脸面,还敢叫嚷着先生的不是?无论先生应不应战,输的都只会是他。因为,他的才华,他的气度,都比不过先生。

我想,先生方才的那一番话,其实没有贬低任何人的意思,因为我曾无疑中见过先生写的一阕诗,那是真真的出彩,末尾的那一句“何以存其道”的叹息,大抵就是他的心声吧。他也为出仕与否而极力挣扎过,是以更明白了,真正的抉择,不是一首空洞华丽的诗词能道得尽的。

先生垂眸,带着浅笑低语,“公子尽兴就好,我等还有要事,恕不奉陪,且先走一步了。”

“慢着!”那位公子恼羞成怒,傲慢的睨视着我们,看来还不想善罢甘休。

一时间,双方僵持着,我忐忑的看着先生,不知他是如何打算的。因为,这个世间,得寸进尺的人太多,太多了……

“仲孙先生?”忽然,听见有人在楼道前欣喜高呼。

只道是寻常

我们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白衣冉冉,玉面金冠的倜傥男子将手里的骨扇握紧了疾步走了过来,眼里是掩不住的欣喜和惊讶。在来到我们跟前后,那人似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又往后退了一步,拱手弯腰,恭恭敬敬的一拜,朗声说道,“恭行拜见仲孙先生!”

仲孙先生有半晌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不过见他行了大礼,也忙不迭的扶起他,连连说道,“快请起!快请起!这位公子,为何对我行如此大礼?”

那位白衣公子站直了身体,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不过刹那的阴霾很快又烟消弥散,盈盈笑意洋溢于表,先扶着先生的手在一旁坐了下来,再说,“仲孙先生是贵人多忘事,自是不记得,晚生是袁恭行啊,曾在书院有幸见过先生几面,可自先生离开了……”他看看左右,才又说,“离开了邑宁,就再无缘相见,没想到今日是求到了好签,竟能再遇,上天待我不薄矣。”

先生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俊雅男子,思忖了一会儿才沉吟道,“恭行……莫非你是敬为?”

那袁恭行舒了一口气,淡了眉宇间的黯色,笑开了怀,“哈哈,先生总算记得晚生了,不过,已很久无人叫我敬为了,在先生口中听来小字,还颇为想念的。”

先生也漾开了笑意,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没想到你长这么大了?记得我刚出京时,你还只比我半身高一些,如今已成了翩翩公子了,士别三日,定刮目相看啊!”

“先生见笑了……”他拿着骨扇不好意思的搔搔脑袋,腼腆的笑着,“对了,先生何时到邑宁的?还有,这位姑娘又是……”这位面白如玉的公子在先生面前竟多了分孩子气。

“刚到,才歇了会。早前赶了一段时日,是以准备打尖休息,不巧有些误会……”先生清冷的眼淡淡的扫了一下周围的人,才又轻缓的道,“不过,现在应该无事了。”

“对了,向你引荐一下,这位是沈姑娘。”先生又补充道。

那袁恭行也郑重其事的站了起来,拱手道,“沈姑娘有礼了。”

我有些尴尬的站在先生身后,向他福了福身子,微笑着道,“见过袁公子。”这也算是行过见面礼了。

其实当时我浑身不自在,不时还得接受其他人投来的审视的目光。毕竟方才先生拿了个大好的彩头,那厢的自诩文采出众的公子还没服气,如今又来了一位不知是何来头的人物,而且显然还不晓得原先发生了什么事,该是如何收场?

不过,周围的人触觉似乎比我敏锐上许多,面面相觑的同时,抽气声此起彼伏,皆小声的惊呼着议论着。

“他是谁?竟是袁少庄主的旧识?”

“仲孙先生?莫非是那个仲孙?”

“天哪……”

……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被人评头论足当动物般看待议论的感觉并不好受,于是满眼求救的看向先生。

他淡淡的笑了笑,如沐春华,绕是粗布青衫,也显得磊落大方。只见他缓缓的站起身,轻轻浅浅的说道,“敬为,我们都有些乏了,想先行离开,日后再会吧!”

袁恭行正想说些什么,却被方才斗文的秀气公子截声道,“慢着,一桩还一桩,别以为可以辱了人后就可轻松的走人,这天底下没这等便宜的事!”他说这番激昂的话时,身后已有些年纪比他大些的文人似想拉住他,奈何这人存心想跟先生过不去似的,不依不饶,真令人头痛。

袁恭行的注意力被他这话拉了过去,只见他慢悠悠的转过身,眯起有神的黑眸打量着眼前的人,不若周遭的或忌讳或赞颂或溜须拍马的,他的目光专注而放肆,甚至是挑衅的。我有些哑然,不知这袁恭行是何来头,竟有这等气势。

接着一个小厮从身后小跑到他跟前,不知与他耳语了什么,他听完后,潇洒的翻开骨扇慢条斯理的摇了起来,轻笑道,“我倒想着是谁呢!原来是咱京城的大才子顾公子啊,失敬,失敬啊!”可是虽说如此,他话里却无半分恭敬的意思。

“袁恭行!你别以为仗着家里有几分薄财就目中无人起来,也不想想不过是个没落的氏族,还敢在这里叫嚣?”被称作顾公子的人大声疾呼道。

我讪笑着,依我看来,他的目中无人的行为更甚,他同行中似有人认得了先生的身份,已经在一旁劝慰,结果他不止不听,还拼命的火上浇油,得理不饶人,尽是满腹诗华,亦无用武之地。

袁恭行冷笑一声,轻蔑道,“区区薄财?那自入不了你顾三公子的法眼,那就请移玉步,我这小门小户,装不下“您”这尊大佛了!”

“你!”顾某人气结,伸起手很不礼貌的直指着袁恭行,宽大的衣袖如同主人般没有底气的晃动着,“信不信我叫父亲封了你的店,让你再不得在京中营生?!”

袁恭行笑得更为狂妄,不把他的 放在眼里,比了个请的手势,“请便。不过,你不妨回去告知令尊大人,你今日得罪的是谁……”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先生给他一个轻微说不的颜色,可是他故意忽视,继续说道,“当年‘仲孙静月’先生文才武略闻名邑宁,一篇《无为治》冠绝天下时,你不过只是个奶孩子,还哭爹抱娘的,如今一朝得志,竟然连先生都不放在眼里,若传了出去,怕是你顾家面上无光,让天下文人不服!”

“仲孙静月?”顾大官人听到这四个字,如雷贯耳,霎时愣了,目瞪口呆的看看袁恭行,又看看一直满眼平静的先生,嘴张嘴合,却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直到被身旁的友人拉走也不自知。

而其余一直抱着看热闹心态袖手旁观的所谓文人,此时竟舔着脸走上前来一一作揖跟先生问好,无非是说什么,“久仰先生大名啊……”诸如此类不咸不淡的话语。

仲孙先生还很有风度的回应了,不过笑意不达眼底,心如明镜的先生,自是知道,谁是真心,谁是假意的。

最后还是袁恭行出来圆场,打发了那些人。

终于,耳根清净了。我满心欢喜的松了口气,碰巧对上了袁恭行审视的神色,我不好意思的偏过头虚伪过去。在这里,似乎谁都是人精,只消一个眼神,就能把我看穿,让我无所遁形。

袁恭行没继续深探,只笑着问先生,“先生在京城可有落脚处了?”

“还没,我们打算找个店家先投宿一夜再做打算。”

“那先生不如来寒舍屈就几日吧?”见先生对他的提议一脸的犹豫,他又说道,“放心,先生何时要走,晚生定然不会阻拦,难道先生还不相信敬为的为人么?”

“那倒不是,别忘了,你的表字还是我取的呢!如何信不过,只是怕太叨扰府上了!”

“哪里会?若我父亲见了先生,定是眉开眼笑的!”袁恭行笑道。

“令尊身体还健朗吧?已有十多年未曾拜见,倒是我唐突失礼了!”先生带着歉意的说道。

“还好,就是腿脚不利索,你也知,当年的那一箭,他……哎,今日是个高兴的日子,不该提这些恼人的事。先生就别再推辞了,走吧,我已叫人备了马车了。”他有些请求的看向先生,与先前凌人的样子不同,在经过我身边时,还有礼的说道,“沈姑娘也这边请吧!”

于是,我和先生就不再推辞,上了印有袁家徽记的马车,缓缓的朝前驶去。

本来袁恭行是与我们同行的,结果到半途的时候不知收了个什么信息,继而抱歉的看着我们说道,“本来我该亲迎先生回府的,偏巧有家铺子出了些状况,还必须得我赶去料理一番,所以……”他带些忐忑的望着先生。

先生体谅的淡笑,“你有正经事就先去忙,我们自己会照顾自己的。去吧,我可没教过你做事畏首畏尾的,要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我沉默不语,既是小店铺的事,何须主人亲自出马,料必是极为棘手又不方便与我们说罢了。先生比我精明,不会看不出这一点的。

“那晚生告辞了!”袁恭行一抱拳,转身就要离开下马车,可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说,“晚生已差人先行回府禀告家父,还有打点好一切,先生尽管当作是在自家,别拘礼。”

“嗯。”先生浅浅的应了声,又挥挥手,袁恭行才放心的下车。

在马车跑动前,我还听他仔细的吩咐着家仆一些注意事宜。从种种行为看来,他是真的很在乎先生的。我不由得又一次打量着坐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

是如何一种召唤力,让一个文静淡漠的人得到如此之多的应和和尊重的?

“怎么?我脸上有东西?”也许我的目光太过于专注,连他都似有所感的转过头看向我。

“不是的,我只是佩服先生而已。”我浅浅一笑,不做隐瞒。

“哦?佩服我什么?”先生玩味的挑眉望着我。

“不知道,很多很多呢,数也数不清。”我真的说不清佩服他什么。他有时灵秀得如同一株深谷幽兰,绝然离世,有时又如水中破泥而出的青莲,一尘不染。可是偏偏又世故得可以将人心,将世事,将进退之度把握的分毫不差,我想,能全然做到这几点的,怕世上再无其他人了。

“小玥不要以为我很厉害,其实,我也只是个平凡之人,吃喝拉撒睡,一样的。我只是,比旁人多担了一个虚名而已。”先生的话似乎带着无奈和叹息,轻轻悠悠,无尽无止。

一个注定了一世不凡的人,却强调自己不过是平凡人?怕天下很多汲汲于名利的人都很难理解。别人求一生都得不到的“虚名”,在他的眼里,竟成了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