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杜清先到饭店,点好菜之后等李寻。

反正没什么事,所以我便想给妈妈打个电话。两年了,不知道她一切是否都好,不知道她有没有因为我这个不孝女的悄然离开而伤心落泪,不知道她有没有接受爸爸好好过生活…拿起手机,拨了号码,才知道纵使有千言万语也会突然之间化为沉默。是谁说过那句话——沉默,有时不是因为无话好说,而是要说的话太多。

电话通了,妈妈轻轻的喂了一声,我的心瞬间柔软下来,我看看杜清,僵硬的笑笑,想借杜清的脸恢复自己的情绪,结果,我的眼泪还是瞬间落了下来,也是悄无声息的,然后我对着电话叫了一声妈。那声妈叫出来之后我才明白我为什么流泪,是因为幸福,是能再次这样叫妈妈的幸福。

妈妈也很激动,她颤抖着声音说:“小一?真的是小一吗?”

“妈,是我,你还好吗?”

“好,好!你好吗?”妈说完,突然转口对别人说,“哎呀,快来,是小一的电话。”

“我也很好,你不要挂念。”说完这话,然后我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真的是小一?”这声音还如以前,我一听就知道了这是爸爸。爸爸和妈妈在一起了?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消息了。为了证实,我还是问了一句:“妈,旁边的人是爸爸吗?”

“嗯,我听了你的话。”妈妈带着笑意说。

“那就好,早该这样了。”

“我听了你的话,那你是不是也该听妈一次话?”妈突然说。

“嗯?”

“回来吧!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原因走的,但是两年了,你音信全无,我日夜担心,你也该回来了吧?”妈妈说。

“放心吧,我近期会回来看你的。女儿太不孝了,见面后你要好好教训教训才是。”说着说着我心里渐渐开朗了。

“这个自然少不了,你这个坏丫头,小的时候很省心,长大了倒不消停了。”妈妈也满是开心的说。

“放心,以后不会再让你担心了。我现在和朋友吃饭呢,有时间再打给你。”

“不要跟你爸爸说两句吗?”妈妈提醒说。

真是惭愧,我竟忘了这事。

爸爸接过电话,语重心长的说:“小一,在外要一切小心啊!有时间就回来,你妈妈可想你了。”

“嗯,我知道。你放心吧,妈妈就交给你照顾了。”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不习惯叫爸爸。

“我们在家一切都好,你只要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

和爸爸简单的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才注意到杜清看我的眼神,像看外星人。看我打完电话,杜清啧啧的说:“这么长时间,我第一次看你流眼泪。丫的,原来你感情这么丰富呢。说实话,这么长时间你总是一个人,也不和家人朋友联系,我早才出来你这丫头有故事,有内容,不过一直都没问,怕你不愿意讲,今天一见,估计我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我冲杜清笑笑,说:“合适的时候会说给你听的。我还要打个电话。”

我在心里把另外一个电话号码默念了一遍,拿手机的手不觉有些微微颤抖起来,这些数字背后埋着的是我最隐秘的感情啊,这些符号的另一头,会不会引领我进入一个全新的开始呢?忐忑、憧憬、期望、不安…

电话竟然通了,何处果真没有换号码,我开心的自以为他也许一直在等我给他打电话。电话里的铃声是张镐哲的《再回到从前》,张镐哲低沉而有力量的嗓音让我忐忑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

“喂,你好!”有人应答了,但是,为什么是个女人的声音?而且,这个声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这不是阿可又会是谁?怎么会是阿可?何处的手机怎么会是阿可接?这到底怎么回事?一连串的疑问砸来,我顿时无语,不知道该如何跟阿可说话,如果他们已经发生了什么,我又何必在这么久之后再次出现,再次打扰?

杜清见我不说话,在一旁捣了一下我的胳膊,我突然回过神来,赶紧把手机放在杜清的耳朵上,小声对杜清说:“你问她,何处在吗?”

杜清清了清嗓子,说:“请问,何处在吗?我找何处。”我把耳朵贴在手机旁,依稀的听见阿可说:“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是哪位?”杜清还没得到我的指示,竟直接问阿可:“那你是哪位?”阿可一顿,估计是愣了一下,但是还是很平和地说:“我是他未婚妻,有什么事我转告他也行。”什么?未婚妻?杜清奇怪的看着我,我示意她挂了电话,杜清还是看着我,我一把拿过手机,直接挂了。

未婚妻?我只是走了两年而已,这个男人就找了别人了,爱情真是可笑!我还以为他一直在等我,我还以为我再回去一切都还依旧,我还以为他何处会是个多么与众不同的男子,原来,一切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两年了,这时间足够让一切结束了吧,那就让一切都重新归零,然后再次起步吧!

我凄凉的看着杜清,无奈的笑笑。

杜清瞅了我一眼,说:“你看你那出息!男人被别人抢了吧?你两年无声无息的,肯定要被别人抢的。但是,如果你还想争取,就不该那么窝囊的把电话挂了,真是没用啊!”

我拍了下她的头,说:“你有出息,你说该怎么办呢?”

“杀回去,抢回来,这很简单!”杜清很不理解的说。

说起来真是简单,“杀回去,抢回来。”如何杀回去?凭什么抢回来?

我苦笑了一下,这时李寻已经来了。这家伙手里还提着一只烤鸭,杜清一见,一边开心一边埋怨的说:“你瞧你那出息,以为人家小一请不起啊,还买只鸭子来。”

李寻呵呵的笑着,说:“这可是老字号那里买的,我想小一请客嘛,咱们也得表示表示。是不,小一?”

我笑笑,说:“李寻啊,你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太好了,其实杜清心里美着呢,你看她眼睛,都放鸭子上了。”

说完大家哈哈大笑。

我本来是十二分高兴的,但是刚才给何处打了一个电话,高兴的劲儿退得差不多了。吃饭的时候特意要了酒,杜清有病在身没敢喝,李寻本来也就是个不怎么能喝酒的人,结果我喝得最多,几杯酒下肚,我的话多得收不住了。我稀里哗啦的把从跟何处谈恋爱到被荣言陷害的事都说了一遍,听得杜清两口子直瞪眼,以为我在说电视剧。

我拍着桌子,险些把服务员都招来了,嘴巴里的话渐渐含混不清,头脑也不清醒了,只一个劲儿的觉得这人生的大喜大悲,大爱大恨,我丫的都经历了,我还缺什么?我还缺的就是一份安定的生活了,我看着杜清他们,振臂一呼,说:“我小一,要回家了!”呼完,对杜清他们说:“所以,明天我们去爬长城吧!”

杜清很是无奈的看着我说:“上周好像你才去爬过吧?这一年你爬过多少次长城你不记得了吧?你把长城当你家体育场了吧!”

我嘿嘿两声,后面的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昏昏沉沉的睡到下午。

然后杜清来找我,她看着我酒后的脸色,说:“你看看你,不能喝就不要逞能,喝成这个样子。今天估计要被扫马路的工人骂死了,昨天吐成那个样子。对了,要不要起来去爬长城啊?”

“难得这么开心嘛!”我不好意思的说。

“得,我就没看出来你丫的那是开心。”杜清说完,坐下来,声音温柔了很多,“我说,钱啥时借我,我不能再等了,我想明天就去医院。”

“好,今天就去取!”我说。

“果然是小一,就是不一样!”杜清开心的说。

下午去给杜清取钱,才发现账户上一共就还有三万块了,我身上的零钱顶多还够一个多月的开销。但是已经答应杜清了,再说她的病比较重要,我还是把钱全部都取给了杜清。

给杜清钱的时候,我说:“都给你了,要是我没活路,就指望你们两口子了。”

“你不是要回家了吗,还怕没活路?”

“丫的,刚借钱给你你就赶我回家啊?我路费都没有呢。”虽然只是跟杜清开玩笑,但是仔细一想,我真的就这么回去?我何小一出来逛了一圈,等身上的钱都花光了就回去了?难道回去跟妈妈一起花她准备养老的钱?太丢脸了,我不能这么做。于是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杜清说:“我不回去了,我什么时候挣了钱什么时候再回去!哈哈!”

回到住处,我便开始思考如何挣钱,如何谋生。

躺在床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思考问题,难道要重操旧业继续进企业做秘书?但是这一想法马上被否决了,一来,我发现我压根不是个适合在那样的场所进出的人,阿谀奉迎不会,其他的更做不好,而且这两年的自由生活已经习惯了,难道还要重新去受别人的限制?不行,绝对不行。那还是去做平面模特?仔细想想,更是不行。原来跟着程叙做都出了一次那么恶心的事情,现在在这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万一出了什么事,真是走投无路了。那我到底该做什么呢?

不经意间,眼睛掠过我的笔记本电脑,突然想到里面有我这两年来的游

记,一个念头突然冒了上了,就再也赶不走了。

多好的事啊,我出书吧,一本这么好的全国主要旅游地的游记,有详细景点介绍,还有旅游时的心情手札,配上合适的图片,加上难得的几张我的个人美女图,一定会有很好的市场效果的!我越想越得意,仿佛真的就出书了一样。

不过有了目标,心里头一下子就亮堂了,于是决定明天陪杜清手术之后就好好把稿子修改一遍,然后找合适的出版社准备出版。

杜清的手术很成功,我终于放下了一颗心,李寻当时也在医院守着。不知道为什么,我在医院等杜清的手术结果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连秋,想到了当年她在医院的情景,突然想知道她现在怎样了,是不是一切都安好,是不是还那么固执地行走着。

杜清出院后,李寻做了好多好吃的,我也沾光一起吃了。一般我都是和他们一起吃晚饭的,平时我交生活费给他们,感觉就像一家人一样,这样的感觉真是不错,真要是突然离开,我还舍不得呢。本来还在矛盾,现在好了,何处和阿可有了好结果,不需要我再去打扰了,妈妈终于肯和爸爸一起生活,也不用我牵挂了,我就只要好好地在这里过好我自己这失而复得的日子就好了。

因为杜清刚手术完,这个晚上的饭不是在饭厅吃的,而是在杜清他们屋子里吃的。杜清就躺在床上,身下垫几个考点,然后由李寻喂着。

看着他们这幸福的样子我真是开心,忍不住说:“杜清,你说你该知足吧,有李寻这样的男人,你这辈子福分大了!”

“得了,穷得连手术费都得跟你借。”杜清面上美美的,嘴上还不承认。我知道虽然他们日子苦一点,但是他们是开心的,从他们每天满面的微笑和对生活的热爱上就可看得出了。所以我喜欢跟他们一起生活,简单、单纯、快乐!不用去担心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也不用去思考谁对自己说的话是对的,谁说的是错的。很好,什么都不用考虑。

吃饭的时候电视还放着,因为杜清一直在床上躺着觉得闷。

突然杜清看着电视说:“丫的,帅哥真容易发达!”

我和李寻一听,赶紧看电视,原来是北京新闻,可是,新闻里的那个人怎么这么面熟啊?我还想仔细看个清楚,突然镜头就过去了。

我咦了一声,很是奇怪地看着。

杜清看我的表情,开玩笑道:“你不要看见帅哥就说你认识啊!”

“你别说,我可能真的认识。”

李寻突然在一旁说:“快看,特写了!”

我和杜清赶紧重新盯着电视剧。

我用筷子往桌上一敲,睁着两只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两年,没想到两年后我第一个看到的人是他!

这个两年前去法国念书的小男孩怎么一转眼就成了风度翩翩的职场名人了?那个人,即使隔着镜头,即使两年未见,我当然也是认得的,那不就是一点吗?虽然气质上已与当年千差万别,但是,他是一点,至少这点我是敢肯定的。

杜清和李寻奇怪地看着我,杜清还开玩笑地说:“你不会吧,去了趟妇科检查,看见帅哥就成了这个样子了?”

“不是,那个人,那个人我认识!”

“没开玩笑吧?”

“认识!当年还死命地喜欢过我!”我本不想说,看杜清那一副不相信的样子,我忍不住说了出来。

杜清和李寻都张大了嘴巴。

我擦了擦嘴,啥也不说地回屋了。

之后的几天我便忘记了一点这回事,我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修改我的游记稿子上面了,这可是以后我吃饭的家伙,不能不认真对待。

一周之后,我的稿子改得差不多了,然后我带着稿子来到一家事先就打听好的出版社。北京这地儿,资源是没得说,我随便网上翻翻就找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出版社,查好地址带上打印好的稿子就直接上门来了。

好高的大厦,这家出版社竟然在22层,还好有电梯。乘着电梯的时候我心里一直有个奇怪的想法,要是哪天电梯坏了,这在22楼工作的同志们该如何爬上去呢?自己想想不觉好笑,一个偌大的大厦,电梯问题难道还要我这个局外人操心不成?

进了出版社,我以为会有前台小姐接待,或是会有人指引我某位编辑的办公室在哪里,结果,一进门,发现里面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表情庄重。

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呀!你怎么能把咖啡放在这里?这可怎么办?我昨天才买的新裙子啊!louisvuitton的啊!”

循声望去,一个趾高气扬的女子正怒气冲天地数落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头,那个小丫头低着头,一直在说对不起。

那女人似乎百般无可奈何一样,叹了口气,瞅了那丫头一眼,说:“真是被你气死了,什么时候能把事做好!”说完便愤愤地走开了,一边走嘴巴里还不放过一般地说:“今天真是不顺,早上来电梯坏了,现在又毁了我这么贵的衣服!”

我一听,心里一乐,想象她爬22楼的样子,竟然有些痛快。然后看着那个被这个女人数落的丫头,一脸委屈跟愤怒地站在那里竟也是无计可施,心里不由得又有些气愤,怎么看起来楚楚可怜的女人都是没用的呢?

那女子发现我在看她,也奇怪地看着我,我便冲她走了过去。

我先开口问了这里是某某出版社吗。

她这回改惊奇的神色,看着我,点点头,说:“是啊,你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来投稿的。请问哪位是编辑?”

那女子上下打量了下我,说:“估计你没戏,还是回去吧。”

我一听,纳闷了,看都没看稿子怎么说我没戏了呢?我不解地问:“你们选稿不用看稿的?直接看一下作者的样子就决定了?”

“小姐你先别着急,我们的总编是刚才那位,我跟你说,一般漂亮姑娘的稿在她手里都很难通过。”她赶紧给我解释。

这么说刚才那位霸道的女人是这里的总编?我跟我想象中的总编相差也太大了,我以为总编都是温文尔雅的,坐在办公桌前,戴着眼镜,细心地看稿,没想到刚才那位对名牌时装如此倾心的蛮横女士竟然是总编,看来我希望是不大了。不过想想也没多大关系,出版社又不是只有这一家。

我本来已经想回去了,突然看见刚才走进去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总编大人,她又拿着一个杯子出来了。她看见办公室里突然站了我这么个人,竟然也没有多在意,只是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做什么的?”

刚刚被她骂过的那个姑娘马上回答:“说是来投稿的。”

那位总编突然停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说:“到我办公室等我一下。”说完往前走了。

我看看先前跟我说话的姑娘,说:“你们总编这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先去等她一下呗,可能是去卫生间洗杯子了。她办公室就在那边,看见没,上面写着总编的牌子的。”那姑娘倒是挺热心的。

我笑笑,谢过那姑娘便走进来那间办公室。

总编的办公室里竟然没有堆积如山的稿件,也没有占满空间的文件柜,更没有装满各种名著的书橱,最多的竟然是各种各样的植物,桌子上还放着几本时尚杂志,杂志旁边就是几张相片,都是总编自己的。看来还是独身。

不过,办公室里的几盆植物倒是让我对她原来的印象改观了几分。我妈妈也是喜欢植物的人,所以我从小就认为,喜欢植物或是能够把植物养活的人都是懂得植物,懂得和植物对话的人,这样的人理解生命,也理解心灵。没想到这样一个女人,竟还有这般雅兴。

我做了一小会儿,她便回来了。

她坐下来之后从桌子的某个地方顺手拿了一张名片,递给我,说:“这是我的名片,先认识一下把。”

罗兰,总编。

这是我接到名片后得到的仅有的两个信息。

我笑笑,说:“不好意思,之前没准备名片,我叫何小一。”然后递上我的作品,说:“这些都是我一年多游走了很多地方有感而发的游记,都是亲身走过的,想看看有没有出版价值。”说完便把稿子交到了她手上。

她接过稿子,又看了我一眼,说:“游记?这年头不是很流行了,要看你的文笔如何,写得有没有深度了。对了,你途中也拍过不少个人照片吧?如果出版,介意插图用你的肖像吗?”

我想了想,说:“用几张的话不是很介意,纯风景的照片比较多,个人的也有一些,不过如果个人相片过多,显得像出写真了,这不是我想要的。”

她抬头,看了我几秒,这次的注视是她见到我之后第一次让我觉得她眼神中没有冷漠,然后,她浅浅地笑笑,说:“好,稿子我们先审,你留下你的联系方式,有消息我们再和你联系。”

我道谢完之后就离开。

走出那家出版社的大门,我心里哗地一下就凉了,那样的总编让我在这件事上看不到一点希望,我看我还是另寻出路吧。

站在电梯前等待,突然想到刚刚听说的早上电梯坏了的事情,心里不免紧张,现在这个时候不会再坏吧?是22楼呢,难道走下去?想想都觉得路途遥远。应该不会让我碰到这么巧的事吧,要是坏了,我回去马上买彩票…心里正想着呢,电梯来了。

就在电梯缓缓打开门的那一刹那,就在里面仅有的三个人走出来的瞬间。我停止了呼吸。我的大脑突然之间忘记告诉我要走进电梯,或者张口说句此时我最该说的话,或是你好,或是hello,或者摇摇手也好,或者微微笑也好,但是我偏偏什么都没做,我只是站着,头脑瞬间的空白让那一张熟悉的面孔从我的面前就这么擦身而过。

那个人是凌一点,没错,是凌一点!就是那天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张特写的脸。

我难以想象,两年后,在北京,在一座之前对我来说陌生得就像鱼缸之外的世界一样的大厦的22楼,在一部可能会随时错过的电梯面前,在我最最平静的时刻,我看到了曾经我生命里熟悉的面容,立体的,真实的,就在我面前,那是一点,曾经亲切地叫我老姐,叫我小一,说他喜欢我的一点…

可是,他就那么从我面前过去了,我甚至没有看见他看我一眼,他就那么过去了,他怎么可以?

就在我觉得一点的脚步越来越远的时候,我猛然间清醒过来,我转身,追了过去,那是一点,我已经不能再回去见何处,不能在回去打扰阿可的幸福,那么久让我在老天安排的再度相逢里抓住曾经熟悉的味道吧。

我追上了一点,我跟着他的脚步,笑着,欣喜着,说:“一点,你不认识我了吗?”

一点终于回头看我,他的眼神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般深邃?他看我的时候我再不能明白他的心思,我再不能居高临下地左右他,他为什么那样如见路人般看着我?

我惊讶得不敢再说话,只听一点旁边的人开口问:“凌少,这位是谁?”

凌少?明明是凌一点,什么时候变成凌少了?难道我认错了?可是凭我对一点的了解还不至于把别人认成他。

这位凌少转头对另外两人笑笑,说:“你们先回去,我看这位姑娘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于是另外两人便先走了。

他说我是“这位姑娘”?他当真不认识我了?另外两人一离开,我对一点一瞪眼,说:“你当真不认识我了?我是小一啊!没看出来你小子是发达一点就六亲不认的主,你要是说你不认识我,我马上离开!”

“别这么大火气,对女人不熬。”一点异常平静,“我想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少,不是一点。至于你…”他突然停住不说话了,看着我,眉头稍稍皱了一下。

“怎样?不认识了?”我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位凌少明明是一点,为什么改了名字?还不承认认识我?

一点终于说:“我是真的不认识你,请小姐自重吧!”

不认识!他果真说不认识我!也罢,我还因为看见他如此激动,我还以为在异地他乡与一点的再次见面会给我的生活带来幸福的波澜,结果,他根本不认识我了。我起初就应该明白,我原先一直是傻的,何苦经历了这么多还是傻的。

我苦笑一下,礼貌地对面前的凌少说:“对不起凌先生,我认错人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转身的那一刹那,我的头脑突然一麻,心里翻滚上来一种不舍的情感,涌进我的眼睛里,我深深地呼吸一口气,没有让那些感情涌出来,我想我要学会咽下去,然后我就可以直面我所遇到的虚伪欺骗和背叛。

我走向电梯,一点在我的背后没有一点声息,我猛然间意识到,我自从知道自己根本没病,根本还在好好活着之后,我就失去了何处,失去了阿可,现在又失去了一点,我还要失去多少才能把我重新得到生存机会的空缺全部都补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我要好好活下去,并且要比任何时候都好,我何小一不能再继续傻傻地过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