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沉吟着,思索着,他在衡量——

他这个人天生冷漠,也许有人会觉得他无情无义,当然,他自己也承认这一点,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唯物主义者,不相信任何的侥幸和巧合。

哪怕这个女人,曾经是他的初恋。

现在再仔细一回想,更是觉得七年前的一些事情,太多太多的说不通。

突然他像想到什么似的,一把拉开了办公桌最下面的那个抽屉,那里面儿都是一些陈年旧物,有一本他以为易安然死后在她住所拿到的日记本儿,日记本里嵌着一张她自己的照片儿。

他注视着,研究着,那张还很年轻的面容上青春飞扬。

这样的女孩子,会是一个间谍么?

脑子里闪过当年那电光火石的一幕,想到了易安然替他挨的那一枪,神色一凌…

啪!

将日记本甩进去,他狠狠地合上抽屉,拿起了桌面上的电话,用军线拨通了总参二部——

“喂,我是邢烈火,接情报分析科孟处长。”

一会儿,电话那端传来二部情报分析科老孟同志的爽朗笑声:“喂,我是老孟啊,太子爷有啥事吩咐?”

这老孟年龄不小,干了一辈子情报工作,性格却开朗得不行。

一般人都是背地里叫他太子爷,也就老孟明着也这么称呼他,当然,一个称呼罢了,他也从来不反驳。

不再虚以客大产,邢烈火直奔主题:“老孟,让你们查的人,有消息了么?”

听了他的话,老孟沉吟了片刻,才说:“一切都很正常,身家清白没有任何的不良信息记录,唯一有问题的就是七年间的音讯全无,但她现在脑子有点糊涂,所以…”

“所以什么?”

“或者可以这么说,即使有问题她也串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是吗?”邢烈火冷冷地反问,顿了顿才说,“继续追查,越是查不出什么问题,才越是有问题。”

这逻辑!

‘嘣’地挂掉电话,他阴着脸环胸往后一仰,整个人靠在办公室的真皮椅子上,冷冽的俊容上却隐隐多添了几分沉思,而那种盛气凌人的霸气看上去是那么的高不可攀。

这正是卫燎一直佩服他,而觉得自己缺少的东西。

老大,真心牛气!

突然,牛气的老大猛地站起了身,冷冷地扫了过来,那脸色真心可怕,卫燎不由自主地惊问——

“老大!咋了这是?”

“走!”

淡淡地向卫燎使了个眼色,邢爷正了正军装,面不改色地疾步往外直走,“跟我去一趟军区总医院,老子到要看看,脑子是真糊涂了,还是假糊涂了。”

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

连翘醒过来的时候,那感觉如果硬要用词儿来表达——

一个字,痛;二个字,很痛;三个字,非常痛。

具体点儿就是:腰疼,腿疼,嘴巴疼,下面那个地方更痛,动动胳膊腿儿,全身上下就没哪个地方是不疼的。

咬紧牙,叹口气儿。

无奈地睁开眼,她人在机要处休息室的被窝里,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不见了踪影。

真真儿的遭大罪了!

该死的男人,哪有像他这么折腾人的。

她晕过去后,那禽兽到底又折腾了他多久啊?这位爷,咋就不能多考虑一下她的感受呢?

逮着她就做运动,完事儿了拍拍屁股走人了…

可偏偏火阎王那身板子壮实得像头能耕地的蛮牛,变态得完全不同于普通人,怎么做都没见他累过,要不是她身子骨还结实,早晚得被他活脱脱地弄死在床上。

怪不得啊…

怪不得他27岁了还打着光棍儿,肯定是没有一个女人能承受得住他那变态的需求吧?

她又在床上瘫软了两分钟,才伸了伸懒腰准备起来。

转眸,愣了——

床沿上,放着整整齐齐的一军干净军服,从外套到衬衣,甚至还是内衣内裤——

脑子里猛地想到昨夜欢爱时他那声声腻味味的小妮儿,脸上微微发烫。

好吧,这男人还算没有缺德到底!

懒洋洋地起床,她去了浴室将自己给拾掇了个干净,看着镜子里那姑娘,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好几天她都没好好收拾过自己了,那男人倒也不嫌弃,逮着就来,饥不择食的意思是不是代表在他在外面儿没有打野食?

呸,呸,呸,老想他干嘛?!

快速地拾掇好自己,她强迫脑子屏弃掉他,没再腻腻歪歪地想,直接转身去了译电室,那儿还有一大堆活计等着她呢,火阎王走了,卜冰山得怎么收拾她?

命苦啊!

可是,刚走到昨儿欢爱的办公桌前,她再次华丽丽的愣住了,这次愣的时间足够长,长得她以来自己做梦呢!

嗷——

意外,震惊,激动…交织着。

火哥这是啥意思?!他不是公私分明么?他不是铁面无私么?

一摞摞资料摆放得整整齐齐,而且全都已经译好了,资料旁边还放着一个大大的保温桶,里面装着热腾腾的早餐,还是她最爱吃的灌汤小笼包子。

这么说来,她睡过去了,他压根儿就没有休息过就开始工作了——

这家伙!将功抵过?

好吧,她连姑娘也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看在他还算有诚意的份儿上,就原谅他这一次。

摸了摸红烫烫的小脸,她呼啦呼啦地吃着早餐,漂亮的唇角微微上翘着,笑容一直持续到将那桶早餐通通吃干净。

收拾好桌面儿,这时,滴滴滴——

手机短信儿来了。

她含着笑容打开查阅,内容的前面一个苦瓜脸儿,还在一行字:“喂!连子,丫是朋友不是?”

这舒爽,哪儿又抽了?不过么,姑娘心情好,大发慈悲哄哄你呗。

——回复:爽妞儿,你咋啦?又被二百了?

半晌,舒爽没有回短信,她刚准备打电话过去问问,没想到舒爽先打了过来。

连翘刚‘喂’了一声儿,那妞儿就压低了声音,像做贼似的小声儿骂:“靠,没良心的东西,只知道奚落姐姐我,我完蛋了知不知道?”

心里一沉,她也不开玩意了,正色问:“怎么了?”

“呜…连子,我中奖了。”

中奖了?!民间俗话——怀上了!

啊!不是吧!

这命中率可真够高的呀,她本着怀疑的精神追根问底:“一次就中奖?你可以买彩票了!”

“什么一次?做了好几次呢!”

噗哧一乐,连翘觉得这姐妹儿这时候还在申辩这个问题特有趣儿,“好吧好吧,你事后就没想到采取补救措施啥的?还有,那男人究竟是谁你知道么?”

“知道个屁,不过么,只要再让姐姐见着他,一准儿能认得出来,那男的,帅得忒妖孽,眼儿都让人舍不得移开…”

呃…

连翘默了,想不佩服这姐妹儿都难啊!

“姑娘,麻烦你了,能不能扯重点,这会儿是让你花痴的时候么?”

轻咳了一声,话筒里舒爽的声音还蛮气定神闲的,“连子,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你天天守着个帅得惊天动地的男人,随时可以床上运动,当然不知道姐姐初见极品是如何的冲动了…”

这爽妞儿,真够呛!

说来说去还是男人洒脱,播了种,裤子一提上,谁也不认识谁。

抚着脸想了想,她语重心长地问:“你准备咋办?”

“凉拌!我在军区总医院,赶紧过来…”

“你要干嘛?”

“打胎!”

“你要把孩子打掉?话说,你…打胎干嘛去军区总医院?”

“咳,忘了给你汇报了,姐为了找我孩儿他爹,放着那么赚钱的行当都不干了,到解放军报做记者去了…”

“什么?!”

这一次,连翘就不是吃惊那么简单了,从帝宫的妈妈桑,到解放军报的实习女记者,这跳跃性不仅仅是大的问题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诡异啊!

别瞧着仅是解放军报的实习记者,这玩意儿可不是说进就能进的,首先得是军人编制不说,还得要求学历和专业对口。

舒爽这妞儿,虽说的确是学传媒专业的,但据她所知并没有什么高端的人脉关系,怎么可能几个月功夫完成了这么巨大的社会身份转型?

不对,绝对有问题,这其中必定有玄机,沉默几秒,她复问:“爽妞儿,赶紧给组织汇报一下,咋回事这是?”

“军事机密,别扯闲篇了姐妹儿,我这边都要死人了。”

“好吧,我马上给女魔头请假!你等我,就到!”

在那边唏嘘了好一会儿,舒爽才说了仨个字,“像样儿!”

放下电话,连翘心里咀嚼着舒爽带来的两个炸弹似消息,手里却将火锅同志给整理好的文件资料一一装入卷宗归档,这边厢还没收拾妥当呢,卜处长就黑着脸进来了,一脸的冷硬,老实说,她那样子,看上去真像古墓派的李莫愁。

看着她手里的资料,卜亚楠双手抱着胳膊靠在桌沿儿上,一言不发,更是绝口不提昨天晚上的事儿。

瞄了她一眼,连翘继续手里的活计,没有再抬头,淡淡地请示。

“卜处长,我一会儿请个事儿假。”

冷冷的目光扫来,卜亚楠的嗓子有些沙哑,像是没睡好觉似的,“你工作做完了?”

习惯了她的态度,连翘无视她的脸色,蛮有滋味儿喝了口水,面瘫似的笑着,“完了,请卜处长过目!”

漫不经意地接过那些卷宗,卜亚楠一一翻看着,然后手抖了抖停住了——

沉默,沉默,谁都没有开口。

“是你译的?”

冷不丁的,卜亚楠撩起眼皮就冷冷地扫着她,那眼神儿跟颗冰钉子似的扎在她身上。

她比谁都清楚,依连翘的水平和能力,绝对做不到这么大的资料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译完,还没有任何一处错误。能做到这个的,只有一个人——

打死她都想不到冷酷得不近人情的老大会为了一个女人做出这种违背党性原则的事情来。

而且,老大明明知道她一定能瞧出来是他译的,他这样做的目的,算不算是对她的一种暗中警告和对连翘明目张胆的维护?

“…”瞧着她铁青着的脸,连翘不答话,她这个人不擅于撒谎,但也不怎么感到心虚。

“说。”卜亚楠盯着她,语气极为凛冽。

冷冷地勾唇微笑着,连翘仔细瞧着她的脸色,心里将此事儿分析了个七七八八,大抵也知道她肯定是有些吃味儿了。

好吧,她连翘就不是个好姑娘,一肚子坏水正愁没处洒呢。

笑容可掬地望着卜亚楠,她就事论事的实话实说,“天上掉下来的,我起床它们就好了,大概是我老公心疼我呗…”

“是么?”卜亚楠的眼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和嘲弄,“去吧,以后在我跟前收敛点儿,咱丑话可说在前头,即便老大护着你,但你只要触犯到军规,老大也不会真为了你跟条例使劲儿,我相信你懂!”

懂!

连翘当然懂,还说啥丑话呢,她各种的软硬收拾还少么?

正了正自己的军装领扣,连翘转过身来面对着卜亚楠,直视着她的眼睛。

“谢谢卜处长提点!走着瞧吧!”

“幼稚,终究上不得台面!”

“…”连翘真想挥起拳头给她砸过去,但她更知道,如果她这么做了那就真傻逼了,这卜处长说不定就为了激怒自己攻击她呢。

上当的是锉子!

她轻咳了一声儿,笑得比啥时候都甜:

“行,成熟的卜处长,小的先行一步,告辞!”

“妖精!”

背后,卜亚楠咬牙切龄,连翘当被风给吹了…

妖精好啊,火哥不就喜欢妖精么?

开着火哥送的那辆纯白色的玛莎拉蒂,连翘招摇过市地赶往了军区总医院。

在途中这段不算短的时间里,她基本上已经忘掉了卜亚楠同志给的不愉快,满脑子想着爽妞儿那点子事,打心眼儿觉得这社会真混沌,人与人还总就不同了。

爽妞儿一晚上就中奖了,她为啥没中呢?

天意?!还是无缘啊!

这么走走停停,在京都市的大街上堵来堵去,约摸过了一个多小时,她终于到达了军区总医院。

刚将车停好,就看到急冲冲从院门口奔过来的舒爽。

一身淡雅的束腰连衣裙穿身上,纤细苗条压根儿看不出来是孕妇,可她脸色却不太好,白得像张纸片儿似的,有气无力的样子看着挺让人心疼的。

连翘真想臭骂她一顿,怎么会被陌生人给睡了,却不懂得避孕呢?

但转念一想,自己貌似也高明不了多少?

虽说在当今这个杂乱的社会,未婚女人打个胎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儿,无痛人流几百块钱几十分钟就搞掂了,没有太多的痛苦,广告上到处都是,吹得天花乱坠。

可是,心呢?身体呢,到最后吃亏的不还总是女人么?

一边数落着,一边跟舒爽一起挂了号,直接就上了三楼的妇科门诊部。

那个连职业笑容都懒得展露的女医生,例行地询问了一些常规简单的问题后,便给开了单子,让她先去查尿再打B超确诊。

正好连翘也尿急了,陪着她去化验室拿了尿杯就直奔厕所,可那女厕所的门儿却半天不开,几个女的叽叽喳喳凑在里面儿聊着天,好不热闹。

“好像那个为情自杀的女人来头还不小,昨晚上来的是大人物,今儿又来了个大人物还因为她的事儿,院长主任,精神科的专家们都赶过去了…”

“就是昨晚上吞刀片儿送来的那个?”

“是啊,那女的作的要命,真讨厌!”

连翘和舒爽在外面等了将近两分钟,女人们还在里面兴致勃勃的叽歪着。

这些人,真是不懂得尿急之人的痛苦——

实在等不及了!

“喂,开门——”连翘索性过去对着那门儿就踹了踹,又放开嗓子喊了几声儿,门儿才开了,原来是几个护士还有一个医生。

“慌什么慌?”

连翘拉了舒爽进去,没正眼儿瞧她们,但话却说得不太客气,“占着茅坑不拉屎,还敢跟人较劲儿呢?”

噗哧!

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舒爽原本憋得气紧的心情徒然好转了许多,眼见那几个女的悻悻离去,不由得朝连翘竖起了大拇指。

从厕所出来,两个女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边走边聊着天。

舒爽要将手上接好的尿液拿去化验室,连翘在B超室门口找了个凳子就坐下来等她——

没想到的是,舒爽刚转过梯道口,一抬头就看见正往楼上而去的男人,手里拿着一大篮水果和一大束鲜花。

可不正是卫燎。

眨了眨眼,舒爽张着嘴震惊不已,差一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那事儿过去二个多月了,那晚上都喝了酒也不太看得清,眼前的男人跟那晚相比也有许多的变化,正经了许多,但那份儿独特的痞气和懒慢,还是让她刹时便认定了。

没错,他就是那个男人。

有一点点尴尬,还有那么一丝丝说不上来的窘迫感觉。

可这些都不足以构成她不叫住他的条件。

这么久了,她原本想着也许永远都不可能见面了,准备把孩子做掉了,没想到竟在这儿遇到了他。

巧合,还是缘分?没由大脑考虑,她下一秒便出声喊他——

“喂!”

男人不知道没听见,还是压根儿不理会,甚至还加大了脚步往楼上走,半点儿没回头的意思。

“喂,站住!”

猛地将手里的尿杯甩到墙角的垃圾筒里,舒爽就那么急急的追了上去。

而在那边儿等她的连翘看到她人影一晃就没了,不知道爽妞儿咋了,突然就开始发疯了,叫她也不听不见,没法儿,她赶紧跟着她身后往楼上追。

螳螂。蝉。黄雀。

到底谁要捕到谁?

是的,卫燎的确是看到舒爽了,并且认出她来了。

不过么,虽然跟她睡觉的感觉还不错,可那到底是出来卖的女人,他也不可能真跟她扯什么犊子。

一夜风流罢了,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他跟邢烈火是完全不一样的男人,典型的情场浪子,不当兵就是个纨绔,尤其对待这种女人出来卖的女人,更是睡过了就是过眼云烟。

而这种事后还纠缠不清的女人,让他更为反感。

停下来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何况这里还是军区总医院,万一那女的拉拉扯扯的就太不合适了,被老大看到还不剥了他的皮啊?

到了易安然所在的内科,卫燎回头一看后面没了影儿,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摆脱了这个尾巴。

大方地推门走了进去,他把手里的花束和果蓝放到柜子上很礼貌的和易绍天打了声招呼。

这种礼节性的东西,老大这人一般都是记不住,只好由圆滑世故的他来补圆了。

作为这些,转眸看了一眼冷着脸的老大,似乎没有准备给他嘉奖的意向啊?

这天儿,咋突然这么冷呢?

病房里,一溜儿的精神科专家正在给易安然做颅部会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