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可恶,他的强硬,他的霸道,他的不讲理,比起这一刻的拼死保护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半晌,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回答她——

“别担心,我挺好的。”

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再一声,接着就一直咳个不停。

不由自主的眉心深锁,连翘紧张得手都有些发抖,心像是被刀刮似的狠狠疼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却干涩无比,“火哥,你是不是哪儿受伤了?”

“没有!”又咳嗽了一阵,邢烈火的声音听着还是一如既往的强硬:“老子怎么会受伤?”

情不自禁地又凑近看了看她,连翘甩了甩脑袋,晕得她感觉整个人都在飘,看来震得不轻,脑震荡都有可能,他抱着她承受了大多数的力道怎么会一点伤都没有?

铁人?!

她有些不敢相信,又忍不住问:“真没事儿?”

沉寂了片刻,邢爷轻咳了一声,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连翘,以后你顺着我点,成不?”

这话有些霸道,霸道得他直接就忘了刚才谁才想过只要她醒来都由着她的…

心里一暖,连翘这时候已经能确定自己除了脑袋晕眩之外,应该没有受伤,语气也轻松了许多,玩笑似的说,“成,不过,你要再那么无理取闹的欺负我,我指定和你离婚!”

可是,一听到离婚两字儿,邢爷疼的都不止是伤口了,连心肝都在疼,咬了咬牙,他猛地低下头去,堵上了她那张胡说八道的小嘴儿,这吻,带着这个男人独有的霸道气息,带着他憋出的怒火,狠狠的探入她的齿间,拖出她滑腻的小舌…

紧紧,纠缠…

任车窗外骤雨倾盆,天地间唯有此一吻,吻到天荒地老,吻到至死方休。

良久…身上的抽痛让他突然想起自己是个伤员…

伤口的疼痛终于唤回了邢烈火的理智,却没有洗去他一如既往的霸道,“离婚,这辈子就别做梦了,我邢烈火一辈子只娶一个老婆,只结一次婚。”

“那我就偷偷的走掉,让你永远都找不到!”

“天涯海角,老子也能能把你搜出来!”

心情很好的连翘,脑子里那阵晕眩感好了很多,微笑着捶了捶他的肩膀,低声说:

“你不讲理,蛮横强势又霸道,不懂得尊重妇女同胞…”

咝…

憋住气儿还是轻哼了一声,邢烈火此时满头虚汗,但咬着牙忍着痛,小声说:“傻丫头,我尊重妇女同胞干嘛,对你好不就成了?”

这声音,怎么回事?!

连翘呼吸一窒,心头如同被一块大石压过,突然闷得透不过气儿来。

这个男人说得轻描淡写,可是她却明显感觉到一股沉重的气氛!

不对劲!很不对劲儿!那么剧烈的碰撞,那么高的地方滚下来,一直被他护在身下的自己都被活活撞晕了过去,而他的身体一直不停的撞来撞去能没事么?

没事他能一直咳?咳嗽,只有一种可能…翻车时的碰撞给撞出内伤了才会这样咳?

这男人的嘴多硬,受伤了是丢人的事儿么?

死要面子!

回过味来,连翘连忙抚上他的脸,“你受伤了!”

这回,她用的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一念至此,她抬起手就摸索着抚上他的脸,眉,眼,鼻子,唇…唇,手心沾了一层湿热黏稠的液体…

是血!

顿时,她心里大骇!一颗心像被人给放在油锅里煎熬着一般,又热又疼,这种感觉分外难受,尤其对方还是因为自己而受伤,这种感觉,犹如尖刀插在骨头上。

真的,真的,她宁愿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他…

喉咙一梗,她不由得有些哽咽,语气中透着浓浓的担心,“火哥,你出了好多血,你还好吧?”

一把将她搂紧了一些,邢烈火有些烦躁,“…别他妈乱摸。”

霸气,不容置喙!

“火哥…”

低低唤了一声,却说不出话来,脑子里的画面开始定格,她铮亮的两只眼睛望着他,四目在黑夜里相对,不太看得清楚,但彼此都知道,他看着她。

呼吸交织!

眼睛功能的强大,在于它们会慢慢地适应黑暗,过了一会儿,那光线似乎有些斑白了,她隐隐看到他唇边似乎还带着笑,同时也看到了他手臂上大大小小的车窗碎玻璃片。

还有看不清颜色的液体随着那些玻璃往外流淌了出来。

一定很痛吧,可是他却哼都没有哼一声!

瞳孔一缩,心脏有一种骤停感!

可是,连翘她到底不是普通的妞儿,惊魂未定之下,她死死盯着那些个玻璃碎片儿思忖着接下来她该怎么办?

冷静点!冷静点!

拼命叫着自己冷静点,拼命控制着自个儿还在发抖的手,她努力地回想教官教过的那些急救措施,可是…

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真的很想骂娘!不对,是骂自己!她的成绩不是很好么?她不是什么都会么?为什么现在脑子里都乱成了一团?第一步该怎么做?接下来该怎么做?老天作证,她想冷静的,很想很想。

但因了这个伤员不是别人,而是邢烈火,是她的男人,所以她止不住的身子在颤抖,手也在颤抖,脸色越发苍白。

原来,她不是万能的女特种兵…

原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连翘,你真没用。

怔怔地望着看上去越来越虚弱的男人,她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火哥,快告诉我,我该怎么蘀你包扎?快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猛然又咳了一声,邢烈火低笑,“…多大点事儿…大不了残了呗…”

“不…”

只是想想那个,她就觉得特别的心疼!

他怎么能够残疾?他是那么骄傲的英雄,要是失去一条胳膊一条腿,或者一辈子都只能坐轮椅拄拐仗,他还是邢烈火么?

看到她紧张自己,邢烈火心里很舒坦,就连那疼痛似乎也减轻了不少,“怎么,怕我残了给你丢人?”

浑身一抖,她拼命咬着嘴唇,冷静,冷静!

“…有了,医药箱…”

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猛地想起,战神车里是常备着医药箱的,想到这儿,她立马撑起身子就去拉开那个储备箱,翻出里面的医药箱来,舀出止血绷带,翻找着药瓶。

对,这个,云南白药!

拧盖儿,把云南白药往他伤口上洒。

然而,可是…

他那些细小的伤口太多,出血量又大,哪里是两瓶云南白药就能止住血的?

白的药,红的血全都凝在了一起,可血还在往外冒…

被她这一倒饬,邢烈火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儿,哑声说:“别折腾了,一会有人来…”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这么笨,连包扎这种常规的护理都不会,还做什么特种兵?看到他紧咬的牙齿,看到他满头溢出的大汗,和忍着疼痛那粗重的喘息…

什么都有,可就是没有一句呻吟。

邢烈火,这个男人,他的骨头上都刻着两个字——硬气。

心怦怦直跳,她眼眶湿润了!

女人到底还是女人,不管多强的女人都是女人,看到这个刚硬的男人那虚弱的样子,连翘心里软得像堵了团棉花似的,脑子里不断的开始回忆发生车祸前那一系列的事情,想来想去都是自己那点子小心思给闹的。

短短几个月的人生经历,颠覆了她全部的生活,而这起因经过结果,通通从遇到这个男人开始…

究竟轴个什么劲儿呢?多大点事儿啊?

他在不在乎自己,他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心思重要么?不重要不是?

他喜欢当大爷,那就让着他呗,他喜欢大呼小叫,就让他叫呗,他喜欢没事儿就折腾那档子事,那就让他折腾呗。

人的一辈子短短几十年,生命何其有限,自己其实也不反感他的不是么?为什么偏偏要拧着他呢?自尊什么的跟生命比起来,何其之轻?

哪怕他们之间没有爱情,但至少还有革命同志的友谊不是?至少跟他在一块,他也从来没亏待过自己不是?

想想现在这个糟烂的社会,有多少糟烂的婚姻,当今社会的男人里,他已经很优秀了是不是?不乱搞女人,给她买车买衣服买首饰,要什么给什么,除了整天板着个冰山脸没什么情趣,喜欢幺五喝六,喜欢强加意志给她,他还有什么缺点?

他那么高高在上,他那么优秀强势,自己为什么非得去和他争,和他去斗?

归根到底,就是那点儿泛酸的小女儿情怀!

这么一想,她心里的愧疚感就越来越强,不停地就着自己的衣袖去蘀他擦试唇角的血迹,心里乱糟糟一团,但从来没有说过的话却冲口而出:

“火哥,对不起…”

微微一震,邢烈火摸索一阵,将兜里那条子弹项链重新取出来给她带上,顺势亲了她一下,目光很柔,“…别傻了!这个,以后不许取…”

话一出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一咳嗽那唇边就开始渗血。

连翘心里一阵阵揪得生疼,他这样子肯定是伤到内脏了,不然不能吐血,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个强硬的男人也会有虚弱的时候,平日里看他那么强硬,原来也是血肉之躯啊。

她轻轻捂住他的嘴,小声说,“火哥,你别讲话了。”

说着话,那手指,就在不停地颤抖,而眼眶里蓄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哭个屁啊,老子死不了。”

邢烈火心里一抽,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因为看到她的眼泪,在他的印象里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女人流泪,再苦再累的训练都没见过她的泪水,而这一刻,她竟然为他哭了…

有些吃力地抬起右手,带着指尖泛寒的凉意,他轻轻地抚摩着她的小脸,“别哭了啊,乖!”

这一哄,她几乎泣不成声,抹了抹脸她倏地又笑出了声儿,

“傻了吧,我没哭,那是雨…”

她笑了,正如她总是在不停练习的微笑,正因为她总是对着镜头练习微笑,最后的最后,她才终于变成了一个不敢哭泣的人——因为以前,没有人在乎她会不会哭。

此刻,天不垂怜!

大雨还是不停从破裂的车窗流进来,让人偏体生寒,那寒意,飕飕直透心肝儿…

连翘突然记得妈妈说过的话,有伤就有寒,受了伤的人会感到特别的冷。

这么一想,她赶紧将自己身上他给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飞快地披回到他的身上。

“冷不冷,火哥,你冷不冷?”

哪料到,却被他一把就掀了开来重新披到她身上,不悦地虚着嗓子吼她。

“老爷们皮糙肉厚的,不怕冷…咳…你一小姑娘,冷着可不好…”

“火哥~!”

默默地抹了把眼泪,连翘心里那情绪五味陈杂,嘴唇轻微的蠕动了一下,她突然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身体贴了过去,把自己的脸蛋儿轻轻地靠在他宽阔的胸口。

这种感觉,即熟悉又温暖,静静地聆听他胸膛里那有节奏的心跳声。

怦…怦…怦怦…

静静靠着他,就像这三个多月来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她都是这么枕着这种熟悉的心跳声入眠,其实乍一想来,他俩这三个多月似乎真的就很少分开过。

每一个夜晚,每一个白天!

一直保持着这种有些别扭的礀势,在这狭小的车厢里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轻轻靠着他。

她不敢动,怕弄疼了他,她不想动,因为他的胸膛真的好暖和,每每这么靠着他,那种浓浓的安全感总是充斥着四肢百骇。

就这样,他们默默的偎依在一起,等待着救援,接受着暴雨的洗礼。

安静的时间,等待的过程,就连时间的转动似乎都特别的慢。

一点一滴。

一点一滴。

时间在缓慢的流逝,连翘心里不段的祈祷着快点来人,她真的好害怕这种生命流逝的感觉。

“火哥,你不能睡觉,要一直陪我聊天…”

“嗯。”

他知道她的意思,睡过去,她怕他醒不来。

很窝心!

伸出一只胳膊抱着他的女人,他用另一只胳膊抓住车窗的门把,尽量用自己的身体尽量住破窗而入的雨水,老实说,心里也有些发凉,他不怕死,但现在却舍不得死。

听到他的回答,连翘心里踏实了不许,这个男人是无所不能的,他总能让她感觉踏实和安生。

“火哥,你得答应我,要死也得死在我后面。”

“为啥?”

“我怕做寡妇,我怕死了没有人蘀我收尸…”

心里一酸,邢烈火伸手胡乱地揉了揉她的小脸,声音依旧低沉,可是却带着一丝难得的柔和,“…傻妮儿…”

微微哽咽,连翘凑过去在他眉间吻了吻,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咱俩谁比较傻?”

“你。”

“我傻你干嘛来找我?”

“…嗯?太惯着你!”

亲她的额头,亲她的眼睛,他话里在数落着她的不是,手指又贪婪的抚摩着她的脸蛋。

“不惯是什么样的…”

“小妮儿,回家,咱不闹了…嗯?”

“好…”

一片雨声的宣泄里,在这个只剩他们的小天地里,他们的目光里,呼吸里都只剩下彼此。

连翘缓缓闭上眼睛听着这个世界,渀佛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很美,很美!

他们的婚姻,是共同的,要好好的经营…

林语堂不是说过么?最简单的幸福也就四点:一是睡在自家的床上;二是吃父母做的饭菜;三是听爱人给你说情话;四是跟孩子做游戏。

对于他俩来说,除了父母做的饭菜不可能了,其它不都可以实现么?

慢慢来,一切都会好的!

“首长!”

“首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连翘依稀能听到谢铭诚的声音传来,就是不远处的雨夜里,回声很小,但她确定自己真的听到了。

这一声声的呼喊声,犹如在她心里注入了一针兴奋剂,顾不得大雨,她撑起身来将头探出了车窗。

“谢队,这儿…这儿…我们在这儿…”

喊完了这话,她又兴奋的转过头来,轻声唤道:“火哥,谢队来了!”

可是,他没有回答。

连翘吓了一大跳,颤声又喊:“火哥!”

他昏过去了,连翘死死握紧他的手,一直和他紧紧交握着,心里那根弦绷紧了。

抿紧嘴唇,她静静地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火光。

火哥,你撑住了!

雨夜里,不远处手电频那强烈的光线看上去格外温暖,一队特种兵和穿着白大褂的军医正疾步赶过来。

走到最前面的,正是接到邢烈火电话就奔命似的谢铭诚。

其实他们来的速度很快,非常快,但是对于连翘来说,那感觉漫长得像过了整个寒冷的冬天。

一赶到地点,谢铭诚急得直挠头,“连参谋,首长怎么样了?”

“快,快救他~”

首长受了重伤,几个军医哪敢担误?

迅速舀出医药工具,采取了临时急救措施,考虑到他的伤势,又仔细检查了他的头部,然后用力掐着他的大腿和小腿,还好他只是昏迷了过去,感觉到痛感,腿还条件反射的微微一动。

军医抹了一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的脑门儿,大声说,“有反应,还好还好。”

有个护士过来赶紧先给他挂上点滴,就在现场将伤口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弄一切都弄妥当,几名特种兵将随行带来的折叠担架展了开来,然后将他高大的身体稳稳当当地抬了上去。

那个飞快,那个速度,撑伞的撑伞,抬担架的抬担架,一行人浩浩荡荡就往山上攀爬了上去。

“医生,他…有没有危险?”亦步亦随地跟在担架边上,连翘身上有些疼痛,但比不上她心里的着急。

“应该…没有大碍!”

而担架上的邢烈火由着他们折腾,没有再睁开眼睛。

军区总医院。

一早接到消息,华院长还有相关的医疗专家早就等待在那儿了,他们一到医院,专家门交换了治疗意见,立马就组织了一系列的检查和诊断。

在这段时间里,连翘在急救室外的走廊里,来回踱步,度日如年,而憨厚得半天蹦不出句话的谢铭诚除了挠头,也是半响不吱气,过了好久,那个穿着无菌服的军医才出来。

脸色有些凝重,但看上还算正常。

连翘赶紧迎了上去,紧张地问:“医生,他怎么样了?”

“首长右胸第三根肋骨骨折并伴有少量血胸,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好在脑部无明显外创。”

“严重么?”

“他身体底子好,复原会很快的。”

松了一口气,连翘点了点头,“谢谢。”

接下来又是繁复的治疗和护理,连翘插不上手,只能默默地守在边上,等弄到这一切已经是晚上12点,经过观察确定他的病情稳定后,邢烈火被转入了高干病房。

诺大的高干病房,比普通家庭的套房更宽敞,一应家长设施都非常齐备,洗手间,小厨房配套完整。

可是,这天晚上对连翘来说,确是特别难熬。

因为火哥受伤淋雨,有些低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