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她再问,“我是问你,还在老地方么?姨父!”

“嗯,之前姐夫就给我们换了房子,但是我爸怎么说都不搬,说是住习惯了!其实我知道他是舍不得我妈。”宁阳有些哽咽着说。

几十年的老夫妻,突然没了伴儿,最痛苦的自然也是姨父。

他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

过了良久,连翘才努力扯出一个微笑来,轻轻出声:“那成,我先回家去看看,你俩先忙呗!”

“嫂子…要不然让宁阳陪着你回去?”小久又补充着,声音有些焦急。

“放心吧,我能出啥事儿!”连翘淡淡地笑了。

然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平平缓缓地望着他俩,抿唇,微笑,再微笑,她很好,真的很好,因为小姨说,要让她好好的。

那笑容,看得邢小久有点儿惊悚!

“真没事儿?不舒服千万不要憋着!”

“真没事。”

连翘浅浅一笑后,在他俩担忧的目光中离开了新城酒店的事故现场,出到大街上打了个出租车就直接奔小姨家去了。

在她走后,实在有些不放心的邢小久,第一时间就将这突然发生的状况原原本本的交待给了大哥。

而接到电话的火哥,沉默了半晌都没有言语,好半天才回复了她三个字。

“知道了。”

在她挂电话之前,他又语意不明地补充了一句,“事故情况,一定要查清楚了,到底是蓄意还是意外,这事儿马虎不得。”

“好,明白了。”

放好电话,她心里微恻。

————

打从坐进了那个已经久不乘坐的出租车,像个甲壳虫似的穿梭在车流不息的京都大街小巷时,连翘便觉得自己像是乘坐了一回时空遂道机似的恍惚。

挤公车,坐出租,努力生存和活着。

那样的,才是真正的连翘吧?!

那一场意外,改变了她的人生,也改变了她的感情轨迹,她不知道老天在怎么安排她的命运,当然,也没有人能真正说明白,关于感情这件事里的意外。

或许,都是天意吧!

心里始终悬着那个梗,像悬挂了十五个半满的水桶子似的,七上八下,好一团糟糕的烂摊子。

她,该怎么收拾这情绪?

她其实是个性格蛮开朗的女人,就在这一路上,她也在不停地劝慰着自己,甚至还找了各种各样的借口来为自己开脱,可还就是那个梗,那个被她暂时放下,却从未消失的梗在刺痛着她——她爸爸的死。

压下去的,又被这事儿给挑了起来!

老实说,连她自个儿都觉得犯这傻挺毛病的,干嘛要死扛着那股子劲儿,和自己别扭呢?

那毕竟不是火哥的错,她不能为了那事和他闹,更不能为了他隐瞒小姨死讯的事和他闹。

什么都不能的结果,就是她跟自己闹上了。

别扭,别扭,还是别扭——

但还就是这件也许别人瞧着是小事的事情,成了她心里翻不过去的高山,流不到尽头的大河,迈不过去的坎儿。

过去了就算了吧?——这句话,她不止对自己说过一百遍了吧。

不行,丝毫都没有用!

这种事儿要搁谁身上,也许哭过一阵就算完事儿,可是她不一样,她是连翘,三观都有些与普通人不同的姑娘,惯常使用高射炮打蚊子的方式来处理自己心里的纠结。

所以,在这个有些搓火的一路,她脑子里像放着一个特大号的宽频电影儿,不断地放映着她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而她自己也就是那个看电影的观众,看着那一幕幕的成长记录,想着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想着所有那些出现在生命中的人。

各种的机缘巧合,各种的阴差阳错,就是她生活的全部…

然而,前因后果还没有想个透彻,出租车就已经停在了小姨家的那个小区门口了。

六年过去了,这一幢幢的房子似乎更旧了,但那些熟悉的景象依旧如是,一草一木似乎还是以前的样子。

心情沉甸甸地下了车,只要想着那间房子里已经没有了活生生的小姨,那种痛苦的心情比之前还要来得真切。

矛盾的心情,消除不了,拨弄不开,她该怎么办?

从小区门口走到家门这段路程特别的漫长,她甚至能看到一个脖子上挂了串儿家门钥匙的小姑娘,放学后蹦蹦跳跳地从这条路走回去,而那个家里,总会有热气腾腾的饭菜在等着她。

对啊,为什么以前不知足呢?

那,也是她的家啊!

那时候的她,一直算不上是个快乐的孩子,但那碗热饭,却是她在失去父母后最大的慰藉。双双都是普通工人的小姨和姨父,早出晚归的忙活着养家糊口养孩子也从来都没有刻薄过她,一家人的生活条件谈不上好,但饿不着肚子。

如今失去之后再来回忆,她觉得那些日子里,竟然全都是甘甜的滋味。

一边走着,一边注意着小孩子们在小区的院子里没心没肺的傻跑傻乐着,被家长呵斥也半点儿不减皮劲儿。

人不长大,真的好啊!

站在那扇有些掉漆生锈的防盗门前,她攥了攥拳,拼命克制着就要破腔而出的心跳,轻轻地按响了门铃…

叮呤…叮呤…

哐当——

过了好一会儿,那道门才稀开了一条缝儿来,那只握在门把上的手苍老而瘦弱,那站在她面前的姨父更是比之六年前老了瘦了好大一圈儿,那模样儿,完全不像一个男人该有的骨架了。

刹那间红了眼圈,她轻唤,“姨父——”

推了推脸上的黑框老花眼镜儿,姨父似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错愕着问。

“你是翘翘?你…你还活着?”

如果不是大白天,他指定以为自己见了鬼。

“是我,我没死,我回来了!”说这话时,一滴眼泪‘噼哒’一下就滴落到了地上。

而铺陈在地上的灰尘,瞬间将它卷了进去——

捂着胸口怔了好老天,姨父似乎才终于相信了这样的事实,赶紧将她让进门儿去,然后望着屋子正中央那副黑白色的遗相,颤动着嘴唇就说了一句话。

“你看你啊,多傻!”

慢腾腾地走了过去,连翘同样也望着小姨的遗相,站在那面前,她久久不语,任由那温热的液体狂洒在脸上。

而姨父就坐在那老旧的沙发上,木头人似的,表情越发空洞。

这个过程相当的漫长,时间的流动仿佛停止了一般,小姨的音容笑貌尚在眼前,而时光却已经过去了六年。

世事,易时,人亡,人在…

她静静地站立着,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当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在这安静的客厅里,划出了一道特别突兀的音符,把她的神经迅速的回拢和调动起来。

但是,她一动也没有动。

这电话是谁打的她知道,那是她为火哥设制的专属铃声,以前每每听到这铃声的时候,她似乎都能真切地感受他的体温似的。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很好听的歌曲,因为那家伙从来不说爱,所以她就恶趣味儿的弄了个这么样的铃声,让他一打电话就说爱。

很暖,很暧昧!

然而此刻,这铃声却让她的呼吸和心跳加快起来。

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他说,因为现在的心情太糟糕了,不想让自己的坏脾气和坏心情影响到他,或者说影响到彼此的感情。

直到听着那铃声再不服气地响到第二遍,姨父实在忍不住提醒她了。

“翘翘,你电话。”

“哦!”

垂了眼眸应道,她这时候才想到屋里还有姨父呢,不能让他也跟着担心自己。

于是她拿着手机就接了起来,心里却想着该用什么词儿,该用什么语气和他说话。

很烦,很恼火!

“连翘…”

一声呼唤,立即让她手足无措起来,火锅同志的声音绝对是女性杀手,早六年前作为声控党的她就有些抵不住,何况此刻他似乎特意展现男性魅力时唤得很柔情。

心弦,轻轻被拨了拨,她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轻咳了一声儿,表示不在乎,“我在,有事儿么?”

“老婆!乖乖的不要生气…关于这事儿,我可以解释”

男人磁性味儿十足的声音带着一抹淡淡焦急从电话里传了出来,落在她的耳膜上,纯粹就是荼毒。

这男人,啥时候学会说这么肉麻的话了?

“别,你不用解释,我都懂。”哪怕此刻心里七上八下的,但连翘就事论事来说,小姨的事儿原本就与他没有任何关系。或者得知自己‘死’后,他还一直尽职尽责地替她照顾着家人,做到这些,做为未亡人来说,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事实上,她真的找不出来啥可责备的,只不过就是心里憋着劲儿,和自己过不去。

犹豫了一秒钟,电话那关的声音沉了沉,“乖,不许和我置气,我现在过来接你了,你就在那儿等我。”

眯了眯眼,连翘诧异了,“你都忙完了?部队那边儿没事了?”

说真的,她怕见他。

因为无数次,她一见到他就丢盔弃甲了,而在没有理清楚自己的思维之前,在脑子有点乱,有点紧张,有点揪得发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时候见他。

这种感觉像啥她也说不明白。

有点儿像她读小学的时候,因为数学没有考到一百分,然而自己傻傻的用圆珠笔给改掉后,太守不相衬,而害怕被妈妈瞧到时的那种心情。

心,上又上不去,下又不下来,多烦乱啊。

可是,火哥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么?

就在她心里猛地的当儿,那头直接就告之了她结果,“我忙完了。”

这,怎么可能?!

连翘压根儿不信,谢铭诚失踪,他能够不忙么?

乱了,乱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特别需要冷静,特别需要,所以乱乱的呼吸了一口浊气后,那些不太中听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着就从她嘴里给嘣哒出来了。

“火哥,你别来接我了,我想就在这儿住两天,陪陪小姨,顺便冷静冷静…你要不忙了,就把三七看好就成了。”

“…”

这一回,电话那头的男人好半晌都没有吭声儿,大约沉默了十来秒之后,又响过一阵儿嘈杂声后才听到他的话冒出来。

“我都已经到楼下了,赶紧下来吧。”

说完,他竟然直接就挂断了电话,丝毫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

靠!

被他的态度弄得,连翘不由得从心底里掠过来一丝儿火气,这男人怎么从来都是这样啊,打从认识他到现在,他都没给过自己一点儿的自由和人权似的,不管什么事,都是他说什么都得是什么。

本来心里那些憋屈劲儿,全都给涌了上来。

凭什么啊?

可是即便再委屈,即便再不想遂了他的意愿,她也没有办法拒绝听他的话下楼去。

因为她敢用自己的脑袋担保,如果十分钟内不下楼,这个男人一定会直接追上来的,到时候,姨父就可能会以为他俩吵架了,那么他就有可能会为她的事难过或者伤心,邻居们万一听到他打雷似的声音说不定还得看笑话。

越想载憋得心慌,又不得不从似的,和姨父简单的交代了几句她就下楼去了。

怀着十二万分恼火的心情,他朝着那辆等候在楼下不远处的战神车走了过去。

站在车窗外,她就那么看着他,连呼吸都觉得有些不顺畅,而车里的男人,不停的接着电话,刚刚挂断又来电话了——

他似乎特别的忙。

终于完事儿,邢爷才望向怒气冲冲的女人,声音有些缓慢,有些疲惫,但却放得很轻。

“上车!”

连翘能听得出来他声音里的歉意,但是却不能抵消她现在心里的火儿,她特别介意他将自己管束得像个没成年的小姑娘似的。

“火哥,我说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管我啊?当然,也不用担心我。你不是应该挺忙的么?你忙你的事儿去吧,我自己知道怎么安排自己的时间,成不?”

眸色一暗,邢爷眸底见到她时跳动的两簇火花灭了,盯着她明显不太愉快地脸,缓缓地说。

“连翘,你就是我最大的事。”

连翘微微一愣,心里触动着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收敛起自己有些不合时宜的愤怒情绪,轻声儿说,“火哥,我态度不好,不好意思,我现在想自己安静一下,行吗?”

“跟我在一起,你不安静?”

“不是,你别断章取义…”

眉梢微微一挑,邢爷径直推开车门下来,拦腰抱起她就弄到车后座抱牢了,吻了吻她的额头,“连翘,咱俩是夫妻,有什么膈应不要回避,要一起面对。”

“我没有什么膈应的,本来这件事儿我也没有怪你,我就想说我是个成年人了,火哥,我都是孩子她妈了!”

男人将她揽在怀里疲软地靠在椅背上,一直都没有睡觉和他显得有些疲倦,但搂着她的力道还是十分的紧,说话的声音依旧魅力四射。

“在我心里,你只有一种身份,就是我老婆。”

脸上滑过一抹难明的神色,连翘闭了闭眼睛,靠在他胸前叹道,“我真没置气,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

转眼看了看车窗外的路标,邢爷将揽着她的腰转过身来,然而吻住那两片让他想了许久的唇。

“我知道…但是,我不能放你离开我…”

而他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兜儿里的电话就又来了,尽管他只是听的多,说得少,但连翘还是隐隐听出来了都是和谢铭诚的事儿有关的,于是乎,也跟着竖着耳朵认真地听了起来。

对于谢队,对于他和小久,她是打心眼儿的关心。

一个电话,再接一个电话,等他再次挂了电话安静下来,她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

“谢队那事儿,有消息了么?”

双眸一片深邃的阴沉,只见他眼里再次冷冽起来,微微眯的双眼里跳动着一团隐晦的戾气,“有消息了,进入a国境内后,他所率的天蝎第一第二突击队,全歼了逃窜的东X恐怖份子,与m国三角洲特种部队经过两场遭遇战后,被对方的支援部队逼退进了a国北部的大沙漠里…”

大沙漠,连翘一阵惊悚,心顿时怦怦直跳,急切地问,“这消息准确吗?”

神色微微一动,邢爷颇有些不太自然的别过脸去,然而才沉声说。

“准确,我们那边儿有人。”

说完沉默了。

而车子里,也是一阵安静。

这会儿,连翘已经暂时地抛弃了自己那点儿个人的烦恼事情,关心起国家大事儿来。

“这事儿对咱们的影响大吗?”

“M国外交部今儿有公函过来,不过不怕,这些事情外交部会和他们交涉。他们没有确实的证据,即没有抓到一个活人,也没有看到一具尸体,何况,是因为他们先违反公约进入我国境内…”

顿了顿,他眼眸沉沉地说:“…谢铭诚,绝对是好样的!咱红刺的兵,也个个都是英雄。”

是啊,好样的,只不过,大沙漠么…

脑子里顿时映上了黄沙漫天的场面来,沙漠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他们要怎么才能走得出来,又怎么才能回到国内?

心里顿时凉了半截儿,连翘不由得双手合十,喊着阿弥陀佛!

安慰地揽了揽她的腰,邢爷到还能一脸平静:“别太担心,我们正在积极的组织救援,a国有我们派遣的维和部队,我们的人会想办法。”

救援!这两个字儿说来挺简单,可是那不是在内境线以内,要怎么救援啊!何况救援也要顾及国际影响力。

难上加难!

心里酸涩得不行的连翘压根儿没有注意火哥第二次提到的这个——我们的人。

只是想着怪不得火哥不让把这件事儿告诉小久,要是她听了怎么受得了?

令人堵心的事情一茬接一茬,把她刚才那点儿火气顿时都消了,比起这些大事儿来,她觉得自己那点小气儿,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哪怕心里还在别扭着,她再也不好意思向他发脾气了。

“这事儿老爷子,怎么说?”

邢爷没有回答她,而是搂了她过来,“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他们都能平安回来!”

她其实并没有什么太多大无畏的精神,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得先将自己的那些‘小事儿’给放到一边儿。

这,也是人之常情。

心里慌慌的,她转向男人漆黑的眸子,小声儿问:“你带我去哪儿?”

宠溺地抱住她,邢爷的声音低低地:“到了你就知道了!”

看到汽车飞逝而过的街面儿,连翘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当汽车正通过一间百姓大药房的时候,脑子猛地激了一下,突然按住了火哥的手,急急地说:

“让大武停一会儿,我去买点儿东西!”

继续不要脸的求月票!

月底了哈,妞儿们,后面的那位追得太紧了,某人只有厚着城墙般的脸皮,继续求票了!

多谢,多谢!

各种感谢!

PS:因为有一个禁用词,情和色组词发不出来,我找了半天,字太多,找不到出来,郁闷!又晚了!结果是啥?是感情+色情。凑成了那个词!

114米 又怀上了,喜事临门——

“喂,让大武停一下,我下去买点儿东西!”

被她一惊一乍的小动静儿搞得莫名其妙的邢爷有点儿跟不上她的思想路线了…

这女人到底怎么了?

刚才在电话里的时候很平静,从楼上下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在喷火儿,等到她上了车,那就更加的阴阳不定了。

寻思着,她还在为没告诉她小姨死讯的事儿作呢?!

下一秒,他就揽着细软的腰儿,一脸严肃地皱眉:“要买什么玩意儿,需要这会儿就下车去?”

没错,他的不解完全是正常的。

景里那地儿,实在是咱平常人的人间仙境啊!

估计是怕有人在里面动手脚,一应的物资采购都有专人负责,吃食更是全部特供物品,其它物资可以说是要什么有什么,做米虫的首选之地。

可是这啥也不缺的地方,邢爷还真就纳闷了,他实在想不出来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需要在半道儿就停车购买。

被他这么一问,连翘就囧了。

这男人质问的口气真欠扁,再看药店已经从旁边飞驰而过,她低下头去不再吭声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