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咙如同梗了一根鱼刺般难受,卫大队长往常意气风发和风流倜傥,全都荡然无存。

“老婆,真的不留余地吗?”

他慌了,乱了,也不知道到底要怎么样做,才能挽回她一意孤行的心,才能让她留在自个儿身边。

对上她淡然的眼睛,他有一种很惶恐的感觉。

很强烈,很强烈!

她真的要给自己散了,而且,散了,她就会远远地离开,永远都不会再回到他身边了!而他的恣意,他的潇洒,他所有的美好日子,都将不复存在。

他怕,他很怕,他不知道离开了她和儿子,自己该怎么办?

老婆和儿子,那就是他的心肝儿啊!

分量,得有多重?

垂下眸子,舒爽不敢再看他满是企求的目光,轻轻点了点头,今儿吵了这么一架,她觉得自己更加疲惫了,但是那种离婚的心思也更加坚定了,她宁愿带着儿子过,也不愿意再和那女人去掺和。

“就这样吧,明儿见!”说完,她转过头望向连翘:“连子,咱们走吧?我现在直接去报社了,你回去的时候,开车慢点儿!”

“爽妞儿——”连翘想劝解,可是却找不到语言。

“好姐妹儿,别劝我,我都想好了!”

说完,舒爽先转身出了门儿——

见状,连翘只能无奈地站起身来,望着望她绝然离去的背影,才又将视线落在满脸沮丧的卫燎身上。

“卫队,我真的没想到你俩会闹到今儿这局面…不过,我知道家里的事儿都是很难处理的,唉,难关总能渡过去的,你加油吧!”

实事上,这话真的完全没有技术含量,更没有半点儿技术指导性。

可是,事到如今,她一个局外人能怎么说呢?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卫队的处境她特别理解,爽妞儿的处境她更能理解!然而,理解却改变不了任何实质情况,更加阻止不了什么事儿!

眸色越发暗沉,卫燎趴在桌面上,捧着自己的脑袋,那种悲伤感和无力感,几乎充斥在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

“你先走吧,嫂子,我坐一会儿,你…得替弟弟多多美言…”

静静地看着他几秒,连翘轻点儿说好,然而慢慢地走出了包间。

他俩心里的那种痛苦,她比谁都清楚,而这种感觉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真正感受得到。

那种不得不与心爱的人分开,那种看着心爱的人越离越远的悲伤,能让人变得彻底绝望和哀恸。

爽妞儿和卫队两个人,明明相爱为什么会走到今儿这地步?

————

从绿岛休闲氧吧出来,连翘望了望太阳已经缩入了云层的天空,心情很快就跟这天空一样了。

阴霾,沉重。

爱情,婚姻,家庭,这几者之间的逻辑辩证关系不断在她脑子里转来转去。

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想想爽妞儿经历的,再想想自己的,她真心觉得自己比她幸福了不知多少倍。

这段时间,随着邢家老爷子的态度转变,再加上她怀孕,都快能景里的霸王了。可以这么说,她现在就算在邢家横着走路都没有人会责怪她。

而她,还在纠结什么呢?

看来,都是人心不足惹的祸啊!

叹着气儿,她站在台阶上想了想,没有去取车,而是直接左转往旁边那个农贸市场去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她突然想到,有许久没有亲自给火哥和三七做过饭菜了。

景里凡事都不用她操心,可是毕竟为人妻为人母,单是任性有脾气确实是不够的,偶尔也该表示一下了。

这个农贸市场不太大,但是来往买卖的人却不少,估摸着也是因为它地盘儿太小的原因,留出来的巷道就特别的窄,买卖的人走在里面也显得拥挤不堪。

瞧到这阵仗,她想了想自己的肚子,气馁了!

试问,要是买根葱都得去挤,还能买葱么?

不买了!

这么一寻思,她就准备打道回府了,突然——

不远处出现了好几个人鬼鬼祟祟的二痞子,混在人群里,几个人也不买菜,就只是拼着劲儿地往人多的地方去挤,手上推推搡搡,嘴里骂骂咧咧,各个瞪着那双贼溜溜的小眼睛左顾右盼。

他们,在寻找着下手目标。

他们是…小偷?!

经过红刺特战队训练出来的她,那眼神儿该何其犀利?一眼就瞧出来这几个人是干啥的了。

对她来说,摆在面前的,又成了一道选择题。

光天化日之下,眼睁睁看着别人既将行窃,究竟该管还是不管?

老实说,如果不怀孕,她指定得上去揍丫的一顿。可是她现在怀孕了,这事儿又得踌躇一下了!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只见几个人嚷嚷着就挤到一个卖菜的老太婆摊儿前,问这菜价那菜价,转移着老太婆的注意力,而其中的一个染着一撮黄毛的高个人儿就站在老太婆的旁边,他迅速掏出一把刀片儿,锋利的刀片极快地划破了老太婆背在面前的包儿。

然后,一个长长的尖嘴夹子就伸了进去——

当然,小偷的水平并不算太高段,除了连翘之外,旁边也有一些人瞧见了。

但是,没有任何人吭声儿,更不可能有谁会阻止。

从那老太皱巴巴的脸,皱巴巴的手,皱巴巴的衣服来判断就知道她的家庭情况一定不太好,想着那包里儿里装的极有可能是她做这小生意全部的家当,连翘不由得怒火中烧。

脑子这么一激,她就快步地走了过去。

就在那只贼手夹到了钞票正抽回手准备转移给旁边同伙儿的时候,她稳稳地紧钳住了那个黄毛高个儿的贼手。

没有人注意到,几乎就在同一时刻,那个黄毛高个儿状似不经意地望了一眼看热闹的人群,向里面的某个人递了个眼色。

这时候,连翘正冷声斥道:“赶紧把钱放回去,要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和火哥处惯了,说老子这毛病也传染了!

这时候那个老太婆像是才发现自己的钱被偷了,望了望自己被划开的包儿,顿时慌得六神无主,战战兢兢地说。

“钱…我的钱还给我,求求你们…”

冷哼了一声儿,连翘将那夹子上的钱通通取了下来,递给那老太婆,然后,在她的千恩万谢的声音里,放开了自己抓住的那只手。

毕竟么,她又不是公安反扒组的,钱还回去就好了,她并不想惹事儿。

哪知道就在她刚想转身的当儿,那几个小混混竟然面露狰狞地向她靠了过来。

“他妈的,替人出头也不打听打听这地面儿是谁的,小贱人敢管老子们的闲事儿,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事儿,闹大了!

见这情形,刚才还拥挤不堪的人群,纷纷都地避了开去,自动给人腾出了位置来,就连那个被偷了钱的老太婆也吓得闪到了边儿去。

唉!

人性如此,事不关已,高高挂起,谁管闲事儿谁傻逼。

好吧,连翘也承认其实自己蛮傻逼,但是,如果再遇到这种事儿,她保不准还得这么干!

眉头冷冷紧蹙,要说真打架,她当然不怕这些干瘪三,但是她怀孕了,不想和他们打架。

“说吧,你们想怎么样?!”

她这气势其实摆得很冷很强,一般的小偷很少真敢那么大胆去惹上明显很刺儿头的人。

但这几个小偷貌似就真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仅不怕她,还嬉皮笑脸地调戏起她来,“本来呢这事儿是想跟你没完的,可是小妹儿长得这么漂亮,陪哥几个玩玩,咱就一笔勾销了。”

被几个明显比自己小的二痞子叫着小妹儿,连翘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气!

怒极反笑,连翘冷冷地哼了哼,掏出了手机来。

“算了,我懒得和你们扯,别怪姐姐不给你们机会改过自新,我可报警了!”

小偷怕警察,千古不变的道理,按理说她都掏手机了,这些家伙应该立马做鸟兽散吧?!

哪料到,她刚一掏手机,那个被她抓过手的黄毛高个儿竟然猛地一挥手,就打掉了她的手机,顺便又靠过来推攘了她一把,嘴里不干不净地说:“操你妈的,小婊子,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看来他在这伙儿‘组织’里算是个人物儿,一瞪眼再一挥手,几个人围了上来就要打。

与这几个人打架,连翘其实真是半点儿也不怕,她功夫可不是白练的。

干净利落地闪身而过,左勾拳右踢脚,抓扯过挥过来的一只拳头,一扭一扯,只见听‘咔嚓’一声,在小二痞子的哎哟声中,她再将他推了回去,立即就撞翻另一个傻逼。

行水流水的一套动作,也不过就几秒钟的事儿。

见她一出手,招招又毒又狠,几个人有些骇到了,怔在当场。

连翘狠狠瞪着他们,后退出安全距离。

久不运动,貌似有些生疏了,但打他们还是措措有余!她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眼望着眼前的几个人,一,二,三,四,五,一个五个半大不小的大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做点儿什么不好,学人偷东西。

摸了摸肚子,她真心不想再打架,伸出手指一溜烟指过他们,冷声道。

“警告你们啊,再敢上来,我可就不客气了,缺条胳膊少条腿儿的,找谁都不管用啊!”

狠绝地说完这句话,见他们都没动静儿,她就蹲下身去捡手机,哪知道那高个儿唰地一下就从身上掏出一把弹簧匕首向她刺了过来,斜眉叼眼儿的冷笑:“挡了哥几个发财就想了事?!哪儿有那么容易?”

在他的指挥下,五个二痞子又扑了过来!

因为,熙熙攘攘看热闹的人群里,已经围上来了二三十号人,一个个的,手上拿的不是钢条儿就是大砍刀,这些人的年纪普遍都不大,有些甚至只是半大点儿的孩子。

妈的,学香港的古惑仔呢?

这一下,老实说,连翘有点儿心慌了,自己毕竟怀孕了经不住这么折腾,功夫再厉害也不是武侠小说里的那种武林高手,更不是反穿一条内裤就能飞檐走壁的超人。

即便是再小蚂蚱,只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到底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啊,这些人这么不惜和她打架,收拾她?

想不出来,她现在就想着该咋办?

溜呗!

她捡起手机就想开跑,然而那些手提砍刀的二痞子们很显然是有备而来,见她想跑,一窝蜂地就围扰了上来!

虽然手里拿着武器,那些人似乎也不是真想砍死她,就是拼命地耗她,手里的刀也不往她手上招呼。

似乎,是怕惹上人命?!

不过这事儿,有些悬!

连翘左突右挡,也不知道啥时候,一个不注意她的手臂就被锋利的刀给划拉了一下,那鲜血珠子猛地就冒了出来,一阵剧痛之后,她手上的力道就小了一些。

耳边,突然听见那个高个儿的声音。

“傻逼,你想砍死她啊?!就给我揍她就行了…想坐牢还是怎么的?真他妈傻逼…”

来不及思索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她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运动幅度,与那些不断招呼过来的刀刀棒棒地博斗着,然后大喊着对那些看热闹的人喊。

“妈的,你们不会报警啊!”

“…”

没有人回答她!

这一段打斗,描述起来话挺长的,其实前前后后也不过就是几分钟的时间罢了。

手臂上火辣辣的疼,连翘心肝儿有些发颤了,但听说这些人并不想要她的性命,心里也就没有那么慌了,只要保护好自己不受伤就行了!

可是,不要命,又要什么?!

她身上有什么?

钱?!

孩子!

脑子里乱糟糟的,就在这一片混乱声中,终于,隐隐有嘹亮的警笛声响了过来。

从来没有一个时候,连翘觉得,警笛是那么的动听!

好吧,看来还是有好心人报了警。

然而,同样儿听到了警笛声的二痞子们似乎没有半点儿要退散的想法,见她只是手臂受了伤,反而像是打红了眼似的,更凶狠地全体扑上来,把她围在中间不让她离开,拳头一个劲儿往她的腹部招呼。

体力越发不支,连翘心里忖道,赶紧来啊,警察叔叔们哟!

眼睛都被这些该死二痞子给晃花了,头晕脑胀,她真想拿刀砍死这些王八蛋。

正在这时,她突然听到一声狂嗥般的大喝。

“连翘!”

熟悉的声音传来,连翘激动得想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命运,感谢有他——

噗!

玩笑!

不过,在熟悉的冷斥声后,跟着就是一串串二痞子们被揍得屁滚尿流的呼痛声,还有火锅同志比泰山还沉重的骂娘声。

“操你们祖宗,老子的女人也敢动!”

意识飘了,刚才为了保护孩子而凝聚的力量和精气神儿,因为他的到来而全线退散。

眼前如同黑幕闪过,她的胃里天翻地覆的一阵翻滚,头重脚轻的眩晕感袭了上来,身体轻轻晃了晃,眼前金星乍现!

身体一软,她再次落入了那个安定又熟悉的怀抱里。

晕了过去!

真可怜,上了几天班了,才周二——

啊啊啊!

123米 十二万分的揪揪——

“…咱这好心眼儿的丫头,太实诚了,怎么没想到自个儿还怀着身子呢…”

“…妈,你那是不知道,我嫂子她功夫好,一个人挑了几十个,多牛儿啊…”

“少说两句,叽叽喳喳的!”

“…爸爸,呜…呜…我妈妈她不会睡不过来了吧?妈妈她是不是…是不是死了?”

最后一句,是三七的声音!

三七在哭啥啊,小丫头受委屈了?

前面在说些什么连翘也没听明白,只知道有人在酸不溜秋的哭,有人在和风细雨的劝。刚才,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一会是沈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哭着说什么,一会儿又是小久在叹着气说什么,一会儿好像连老爷子也来了。

抬了抬眼皮儿,奈何上面像放了两块儿千斤重的大石头似的,怎么也睁不开!

闹心死了!

可是,三七这句夹杂着哭声的话她倒是听仔细了,脑子似乎也清醒了许多。

郁闷地想,小丫头片子,干嘛哭得那么悲痛啊,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死了亲娘呢!

她就是觉得好累啊,太累了,想睡觉,这些人却吵啊吵啊!

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睁开了眼睛,屋里的光线朦朦胧胧,她分辨不出来究竟是啥时候了。

然后,她试着动了动胳膊腿儿!

喔哟喂,痛痛痛!

身上的骨子架子都像要散了似的,酸疼得难受。不用猜,应该是她久不运动肌肉僵硬,猛不丁地来了一场剧烈的围攻战,不累不痛才奇怪呢!

目光所及,她是又悲催又感动!

亲娘也!

她现在人肯定是在医院里,因为到处都是一溜儿的白,空气里飘浮着浓重的消毒水味道。

病房里,该来的人估计都来了!

老爷子似乎还是个不受待见的主儿,独自坐得比较远的一张沙发上,神色凝重地在思索着什么。

而以她自己为中心的床边儿上——

沈老太太那双担忧的眼神儿里明显还是湿润的,有哭过的痕迹;

再往右,小久姑娘精神到是蛮好的,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爱情滋润着的女人,不过么…咦,她怎么也来了,谢铭诚都不用管了么?

然后就是左边儿了,她的小乖乖哟!三七丫头哭得小脸儿通红通红的,那样子真像她背气儿死了似的!

而坐在床边儿紧握住她手的火锅同志,是整间屋子里唯一淡然的人!

心窝子一抽!

奶奶的啊,邢烈火,别人都知道为她拘一把同情的泪,为毛他半点儿反应都没有?

心里冷哼!这么些年来,她见过这丫的对各类重大事件保持冷静和淡然的样子,实在没有想到,她这都快要死了,他还面无表情呢?

升官发账死老婆,估计这丫的正盼着这一茬的吧?

刚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翘妹子脑袋瓜子有点不儿纷乱,胡思乱想地闪过了乱七八糟的念头若干!

“你醒了?!”

动听的声音里夹着淡淡的惊喜,最先发现她醒过来的人,正是火锅同志。她以为自己眼睛睁得挺大,其实在别个看来,不过就是半闭半睁的状态。

好吧,看来最关注自己的人还是他,暂且饶他小命儿一次。

“嗯,我…”

她轻答了一声儿,很想说话来的,可是张开嘴唇,微微地蠕动了一下,怎么都拉不开那风骚的弧度,喉咙口像被人给活活塞了一把稻草,沙哑得不像话。

自己原本百灵鸟儿似的声音哪里去了啊,这缺水鱼儿似的嗓子谁的?

接着,她难受地将唇角往下弯了弯,有些憋屈地望着面前那张男人的脸庞。

“乖,有没有哪儿不舒服!”邢爷此时的心情,其实比这屋里的任何人都要激动,更准确点儿说,他已经无法再找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个儿内心的喜悦。

第一次立功,第一次晋衔,第一次手刃敌人,第一次和她办那事儿,第一次…

好多的第一次,就是那样儿的激动和雀跃。

她终于醒过来了!

脑子蒙了浆糊的连翘怔怔地看着他,现在唯一的感觉就是,胡茬子都冒出来了的火哥,还是照样儿英俊帅气呵。

不对,还更添了一种男人味儿的沧桑感。

她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他的脸,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

邢爷见状着急了,脸上强做的镇定有些龟裂,飞快地俯下头去,将耳朵凑近了她的唇,想听听她究竟要说什么。

声音微弱,但连翘还是尽量的表达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火,火哥,胡茬子好看,不错…终于有点艺术家的气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