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翊中搂紧了她。尧雨很放松,慢慢地睡了。不管是在篝火边还是睡帐篷、睡车上,她都很放心。

早晨醒来,篝火还烧着,树林里透进阳光,照在薄雾上分外美丽。她抬头居然看到了一片红叶,只有一片在树梢上长着。

尧雨不知道许翊中去哪儿了,走到树前,就跳着去摘那片红叶。蹦了几次都没摘到,她看了看树,正想往上爬,许翊中的笑声突然而至,“没想到你这么野!”

尧雨回头,许翊中笑着走过来,跳起来一下子就把红叶摘到了手,“要不要?”

“啊!上面有条虫!”

许翊中一愣,尧雨已夺过了那片红叶,狡猾地冲他笑着摇了摇红叶,“归我了。你想要吗?”

他笑了笑抱住她,轻声说:“我只想要你……”

尧雨嘴角露出甜甜的笑容,悄然入梦。

如何不泪垂

佟思成乘电梯上楼时,他望着手里的油条、豆浆笑了,他真像一个居家男人,一大早下楼买早点。带着这样的笑容去敲门时,心里又有几分黯然,他隐隐地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多了。

进了屋,他发现床上放着一个大的登山包,散放着些衣物,来时的喜悦像秋天的黄叶,从枝头片片坠落,悠悠荡荡,被风吹得远了。佟思成默默地放下早点,给尧雨盛了碗豆浆,不经意地开口,“尧尧,你什么时候走?去B市的古镇?”

尧雨一边喝豆浆一边说:“嗯,今天下午就走。对不起,思成,今晚不能去看你妈妈了。”

“尧尧,你这么急,是不想以我女朋友的身份去我家是吗?”

尧雨心里一惊,低下了头,“思成,是催稿催得急,不是……”

佟思成觉得一团火直从心窝子里往外喷,他“啪”的扔下筷子,“你真的变了,变得会撒谎,会隐藏心事,会欺骗人了!”

尧雨被突如其来的低吼声吓得一抖,勺里的豆浆溅得满桌子都是,她不敢抬头说了声:“什么意思?”

话音一落,佟思成已伸手抬起她的脸,狠狠地盯着她,“我早发现你不对劲了,为了许翊中是不是?还不肯承认?!”

尧雨头一摆挣脱他,人已站了起来,他知道?尧雨吃惊地看着佟思成。他瘦了许多,嘴抿成一条线,双眸深处闪动着失望与了然,像两颗孤单的星挂在遥远的天际。

佟思成的目光往桌上一扫,语气寂寥,“那本辞典里折了他的名字,那天早上我就看到了。”

尧雨正想说不是她折的,心里一叹,那又有什么关系。

“一直以为你剪了长发是想和我重新开始,你是为他而剪的么?”

尧雨没有吭声。

“那晚我和杜蕾还有她父亲来到酒吧,你一直想离开,是瞧着他和杜蕾心里不舒服,对吧?”所有的点滴串成了一条线,佟思成越说越急,“其实在拉萨八角街,我拉你走开时,我也看到许翊中了……你终于没有甩开我的手去找他,我是那么的高兴,原本我就是和他一班飞机到的拉萨……找到你时,我感谢上天,让我先找到了你……可是不够,这些都不够,你的反常,都是为了他……”

他神情落寞,眼里不知是悲伤还是了然,闪动着尧雨无法了解的情绪。她低下头鼓足了勇气对佟思成说:“对不起,思成……我喜欢他。”

“尧尧!”佟思成痛极。听到她亲口承认,佟思成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他从来没有想过尧雨会不爱他,当年那个黏着他、舍不得他的娇憨女孩儿的心已不在他身上了。胸口如中重锤,佟思成的神智被打散开来。

屋子里的空气凝住了似的,尧雨和佟思成对望着,彼此的眸子深处都燃烧着火焰。她眸子里的那簇光是为另一个男人!其实他早知道了不是么?为什么还要痴心妄想呢?佟思成的神色越发的黯淡,目不转睛地看着尧雨。她的面容、她的倔强,她为另一个男人鼓足的勇气全看在了他眼里,一刀一刀地刻在心上。

他既然知道了,尧雨想,那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诚如慧安所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她看着佟思成的眼睛,在那团火焰的烧灼下勇敢地开了口,“思成,你对我好我知道,我不是记恨毕业时你说分手……可是你回来后我们在一起,我,我找不回从前的感觉了。”

佟思成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子里的火焰已经熄灭,他面沉如水,“尧尧,你接触一个全新的人肯定有新鲜感,你这么确信你喜欢他?不是一时的新鲜、好奇、好玩?你在感情上一直很单纯……”

“不是!”尧雨脱口而出,她看着佟思成眼也不眨,他的脸还是这样熟悉,他眼中的神色和从前一般无二,她咬咬唇下定了决心,“记得从前我们两人在一起时,我很快乐、很开心,我巴不得每分钟都能和你在一起,有着说不完的话,说什么都好。哪怕是看着你自习看上两个小时,我也不觉得无聊、不觉得累……我不懂事,不知道你付出了多少。你带我去校办工厂,你来拉萨找我,你宠着我照顾我……我感动,我甚至觉得这样和你在一起非常温暖……可是,思成,我现在没有那种感觉了,没有从前那种感觉了。我对你,我找不回那种让我能不顾一切的激情了……”

“尧尧,激情只是一时,不是永远,不可能永远都有激情,天底下的夫妻过日子久了哪还有激情?你想好,不要只是一时的冲动!”

“思成!”尧雨叹了口气,“如果现在就没了激情,只是平淡地在一起,我更不喜欢。”

“是,就算你现在和许翊中在一起有激情,你能肯定以后有吗?你能肯定你们适合,你和他在一起,会一直快乐?他会一直对你体贴入微?会迁就你、维护你?尧尧,你冷静一点,想明白。”

“什么事情都要肯定了才能去做么?就像你出国时你不能肯定能否回来,于是说分手,而你回来了,是因为你肯定自己能留在A市才重新回头来找我?”

佟思成深深地看着她,眼前的尧雨有点陌生,她不再是他说什么就跟着点头,他说反对就不再坚持的小丫头了。佟思成缓缓地说:“你还是记恨?恨我当初的选择?可是如果我留在国外不回来,我再和你说分手,让你白等我两年?”

尧雨摇摇头,“不是,我只是现在和你,找不到那种恋爱的感觉,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佟思成问得无力,声音缥缈。他要求多吗?回国快一年了,绕着弯子琢磨她的心思,体贴、温柔、容忍、退让……他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被一根尖锐的木签戳着挑起,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佟思成就这样看着尧雨,浑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与无尽的失望。尧雨丝毫没有退缩,她知道话说出口就是伤人的刀,然而不说尽就是无穷的烦恼。她努力地挺直背,用最真挚的眼神与他对视。

他的话也让她怔忡,她想要的是什么呢?刚认识佟思成,她只是单纯的喜欢,然后分手,然后工作自立,然后他回来,然后她变得喜欢和许翊中在一起。

她侧头看了看外面秋高气爽的天,天空如洗,几线白云如画笔扫过。她似乎没有想过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人,只是跟着心意在走。当初和佟思成相恋是这样,现在和许翊中也是。自己一向是这么随性的吧,所以思成说她是一时的冲动。

微微的风从窗外吹来,心里变得坦然。“可能我是太随性,不愿去想为什么,只跟着心意走。从前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开心,和你待在一起很开心,我没有像你想的那么多,要考虑更多现实的因素。就算你出国,我觉得只要有感情在,也不是好大的事。但是你不同,你凡事都想得明白,怎么样是最实在、最现实、最可能的。你说我幼稚也好,感性也好,太冲动也好,我不想因为这些考虑而违背我的本心。你要问我究竟想要什么……”尧雨淡淡地开口,“我就是想知道那种爱情是否真的存在!不因为家庭出身、不因为外表是否美丽、不因为世俗的眼光……仅因为爱上我这个人。”

“难道我不是吗?”

“是的,思成,”尧雨诚恳地看着他,“你是这样的,比我漂亮的多了,比我条件好的也多了,你对我也是因为你眼中看到的、了解的我这个人……我想说的不过是,我希望我能得到一种心灵间的契合和对彼此的欣赏。先有这些再去考虑别的,这个是前提而已。”

“尧尧,你是想说我们之间陌生了么?没有默契了吗?”佟思成轻声问她。他知道她想要的两人之间的默契和欣赏,那是种看对方的眼神都带着笑,随便做什么说什么都明白对方的心意的和谐。

“不是陌生,”尧雨摇头,“没有陌生,只是,思成,我不能像从前那样爱你了。”

“那你告诉我,你和他有么,有你想要的感觉?”

“不知道,思成,但是和他在一起,我很开心……对不起。”

佟思成失神地看着她,喃喃地说道:“你连喜欢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突然笑了起来,“难道不是因为他长得帅?难道不是因为他很有钱?我倒是忘了,你压根儿不在意这些的,你只要当时的高兴快乐,你看似不现实,其实你根本就现实得要命!”

尧雨吓得后退了一步,半天才回过神,佟思成的表情让她有些害怕,她深吸了口气说:“你说对了,我其实骨子里还是现实的,他的帅气、他的金钱,我都喜欢,你非要让我说喜欢他什么,这些都是理由,而最让我喜欢的是和他在一起,我开心,我没有心理负担。”

“难道我给你压力、给你负担了?”

“是,我不愿和你回家看父母,以你女朋友的身份!这就是原因!你对我的好让我感动,我想瞒着你,想冷处理,我总是说不出口,可是思成……对不起。”

佟思成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什么时候起,尧雨能这么冷静地分清爱与不爱了?什么时候,她会对另一个男人勇敢地直言不讳?他苦笑着转身,脚步沉重而缓慢,“其实我早知道,从我回来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早已不爱我了,有没有他,你都不爱我了,我只不过……”他回过头看她,轻轻笑了笑,“或许,我不用想着欲擒故纵,不用去揣度你的心思,一回来就找你,坦然地找你,你还会给我一点机会吧?或许,我就不该想着还能够重新开始。尧尧,祝你幸福,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妄想着还能拥有……还能找回从前的美好,哪怕一天也好。”

佟思成说完就走了。尧雨没敢看他,一直低着头站着。原来以为很艰难、很痛苦的分手却这样轻松自如地过去了。没有大吼大闹,没有痛哭流涕。尧雨长长地吐了口气,走到窗边向下张望。

不一会儿,佟思成的身影出现在楼下,这一次,他没有回头看。尧雨看着他,背对着她站着,从住着的七楼往下看,他的身影依然清晰,他站在车旁很久一动不动。尧雨想起了C大体育场独自离开的一幕,他的心情也如同当年她的一样吗?尧雨很难过,她突然很怕他回头,然而站了那么久,佟思成还是没有,他伸手从车窗上拿下一片飘落的黄叶上了车,然后离开。

车开走的时候,他探手从窗户玻璃里放出了那片落叶,飘了飘,落在地上。

尧雨的眼睛跟着那片落叶移动,小小的一点落在路中间,她有种冲动想去拾起它,舍不得它被来往的脚踩着,被往来的车碾过。

她看了许久,无力地从窗边走开。

终于结束了么?七年,从恋爱到分手到他回来,七年,终于画上了一个圆圆的句号。

尧雨的心里不知是啥滋味。她很感激佟思成,没有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逼她,没有摆出一件件对她如何好的事实来让她难受。

他是对她用了心的好,像什么?像桌上摆着的豆浆和油条,有几个男人肯每天早晨给女朋友买早点?是自己生在福中不知福?是习惯了接受他的好,对这些已变得视而不见?

佟思成干净利落地离开反而让她有种失落。尧雨自嘲地笑了,人性呢,难怪别人会说爱情是不对等的,他爱你多些,你就会爱他少些,他少一点爱你,你便多一分爱他。爱与被爱就这样在天平的两端起起落落,维持着一定的平衡。

许翊中不知道喜欢她什么,她也不知道喜欢他什么。是人长大了,想的事情多了,就非得问个为什么吗?

尧雨收拾着行李想,也许出去旅游给杂志社写写稿,离开一段日子也是好的。

电话响了,尧雨一看号码是许翊中打来的,他知道她今天走,她的情绪很低落,“嗯,下午就走。”

“怎么哭了?”

“我没……”尧雨说着一抹脸,脸上已湿淋淋的一片,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泪流满面。这一次是她看着佟思成离开,这次是她先说分手。她不是对佟思成没有感情,就算她不爱他了她也会这样难过。

“在家等着我。”许翊中听到电话里尧雨哭起来,吩咐了一句,挂掉电话就奔她家去了。

放下电话尧雨已经失声痛哭。等许翊中急急赶过来时,她的眼睛已红得让他心疼。许翊中什么话都没说,直接抱住她,他只想让她靠着他。

尧雨蜷在他怀里唠唠叨叨地说着和佟思成的往事。说他在校办工厂下苦力挣几十元钱,攒起来带她去消费;说他每到放假就提前买了火车票送她回家,然后坐下一班车回A市;说他守在楼下夜深了还不走,监督她准时睡觉;说他风尘仆仆地在拉萨找到她,只说了一句,他把拉萨大大小小的旅店全找完了……

许翊中默默地听着,哄着她,心里跟着发酸。佟思成真的是很上进、很努力,对尧雨很好的,难怪她会难过,难怪她难以开口。他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想让尧雨对佟思成直截了当说明白。

尧雨哭得累了,说得累了,静静地睡过去。许翊中一直抱着她,他突然不敢确定尧雨喜欢的究竟是谁。

佟思成给了她太多太多的记忆,他要怎样才能淡化了这些记忆让尧雨全身心只爱他一个呢?许翊中觉得像是没有太多希望一样。他手一紧,和尧雨在一起的那种快乐,那种由衷的快乐他舍弃不了,他也不能舍弃。

许翊中长长地叹息,她既然已经开口说了,以后的事就全交给他来处理好了。想到这里,他怜惜地看了尧雨一眼,小心地把她移到床上。

目光所及,看到了桌上的那本《书法篆刻辞典》,想起自己坏坏地展平佟思成的书页,禁不住笑了。

词典里多了几页折了的书页,他翻开瞧,是“他乡明月”四个字。许翊中回头看了眼熟睡的尧雨,情不自禁地想起拉萨的明月。

在见着佟思成和尧雨的那个晚上,他独自在酒店的露台上看着明月发呆。尧雨从来没问过他去过拉萨没有,但他却感觉到,她是知道了的。她似乎知道很多,却从来没有问过他。这是她的性格么?什么事都瞧在眼里,看似不在意,其实全搁进了心里?

“许翊中!”尧雨醒了。

许翊中放下手里的词典,尧雨的眼睛在睡一觉之后肿了起来。“猪头,难看,你等等!”许翊中走进厨房看没有冰块,就拿了只鸡蛋出来给她敷眼睛,“这样消肿快。”

“嫌我难看?你怎么不去找漂亮的!”

“谁说的,我说难看,其实我就喜欢这种难看。”

“那我让它肿着。”尧雨的孩子气就上来了。

许翊中笑了,“好吧,就让它肿着,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就出去吃饭,要是你嫌丢人,我们就在家里吃!”

尧雨下床去卫生间一照镜子,大喊出来,“我要在家吃,你做!”

许翊中摇了摇头,谁说女孩子不爱美,再丑的也爱美!他进了厨房看看冰箱里的东西,扯开喉咙喊着:“只能做蛋炒饭,吃不吃?”

“吃!”尧雨刚回答完,跑进厨房奇怪地问,“你会做?”

“当然!”许翊中熟练地动起手来,“真当我是纨绔子弟?我小时候就会自己做饭了,要不就去山子家蹭饭!”

“继续,你还有啥优点?”

“多了,数不胜数!说你的要求吧,我都能办到!”

“好吧,你能把蛋炒成鱼香味么?”

许翊中一抖,放下碗走到门口,拉住尧雨狠狠地亲了一口,“还要不要掌心煎蛋?”

“嗤!”尧雨笑了。

“唉,你终于笑了,刚来那会儿哭那么厉害,还以为你马上要反悔了呢。”许翊中长舒一口气。

尧雨搂住他的脖子,猛地跳上去双腿绕着他的腰,像只树懒一样挂在他身上,额头抵住他,喃喃地说:“我知道喜欢你什么了,我就喜欢你随时能逗我笑!”

“嗯,我也知道喜欢你什么了,太容易逗你笑了,太有成就感了!”许翊中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爱过痛过也是经历,人生的路上会有很多这样的经历,把握现在、珍惜所有就是最好。那片路边的落叶,终于完成它从发芽抽叶生长成熟到凋落的自然过程。明年枝头又会有新叶婆娑。如此循环,生生不息。

吃过饭许翊中送尧雨坐车去B市古镇,送着送着又舍不得了,“要不,我送你到B市算了。”

“好啦,我就回去拍点照片,那里我太熟,最多两天就回来了。”

许翊中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尧雨这样依恋,几乎是看着大巴车跑得没影儿了才回去。

寒山伤心碧

A市要修建高达一百米的标志性建筑物,今天召开新闻发布会,建筑设计效果图都将公之于众。千尘前去采访,意外发现设计院的张老在场,便上前去打招呼。张老是建院的博导,这次建筑设计他担纲总设计师。他与千尘的父母都熟,可以说是看着千尘长大的。

千尘来采访让张老高兴之极,才说两句话,他就喊着:“阿杨!你过来。”

千尘心里一抖,眼睛自然看过去,迎面走来一位气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导师。”

“千尘啊,阿杨是我的弟子,天分很高,这次设计其实最主要的是采用了他的思路,你多宣传一下他。”

“你好,我叫林怀杨。”

“阳光的阳?”

“不,杨树的杨。”林怀杨礼貌地回答,浅浅地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晃得千尘眼都晕了。

她心里释然,轻松起来,连珠炮似的问着有关标志性建筑的设计理念、设计原理、特点和难度。

林怀杨安静地听她说完,眼里闪过笑意。他并不急着开口,只看着千尘笑而不语。

千尘一口气说完问题,微喘了口气,然后看向他。

“不急,你是导师的熟人,我会给你解释清楚再走开。”林怀杨不紧不慢地说,清了清嗓子一一回答。

他的条理很清楚,言辞简单,并不多费唇舌就回答完千尘所有的问题。

“请问你多大了?”

林怀杨一怔,“这也要采访?”

“呵呵,是啊,要是你非常年轻,这也是新闻点啊,我还能写年轻博士生担纲主创之类的话吸引观众。”

林怀杨有点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轻声说:“二十七岁。”

千尘眼中现出惊叹,才二十七岁,比自己只大两岁就有这样的成绩,真是太有才了。

她吃惊的表情落在林怀杨眼中很是可爱。他笑了笑,问千尘:“还有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千尘礼貌地道谢,然后离开。

新闻发布会后一周,千尘的母亲又让她去相亲,把男的吹上了天,还神秘地告诉千尘,男方对她很满意。

千尘没有说话,心里已没了感觉,本以为又像从前那样,吃完饭就没了下文。直到林怀杨出现,她又一次瞪圆了吃惊的眼睛。

“导师介绍的,怎么,很吃惊么?”林怀杨彬彬有礼。

千尘脸一红,她真的没想到会是他。吃过饭照例长辈们又离开,留下他们俩。以前千尘总找借口溜掉,因为早已认识林怀杨,她却不好意思早走。

“这里离C大很近,散散步顺便送你回家吧。”林怀杨大步走在前面。

他没有提相亲的事,千尘当他像朋友一样,专拣采访遇到的有趣事说。一路上林怀杨的话很少,但总在冷场的时候适时地说上两句,不多会儿工夫就到了。

这是第一次千尘相亲没有压力。

“人不错吧?”千尘母亲喜滋滋地问道。

“很好。”

“我觉得很不错,博士,年纪也合适,还一表人才,知书达理,举止不俗。”母亲对林怀杨相当满意。

父亲也点点头,“我觉得也很不错。”

千尘想起萧阳,心又沉了下去。林怀杨人是不错,也能聊天。可是,不是她的阿阳,她没有那种,像尧雨说的激情。感情,不是人不错就行了的。

见她没吭声,母亲有点着急,“他比萧阳不知好了多少倍,这么好的人错过了,千尘,你会后悔的,而且这次相亲是他托张老提的,他对你有好感呢。”

“妈!”千尘喊了一声,看到父母期盼的眼神,后半句咽了下去,轻声说,“才见第一次呢,接触久了才知道。”

母亲舒了口气,只要千尘不拒绝就好。她和陶教授交换了下眼神,脸上带出笑容,“妈知道,得多接触,一定要多接触。”

回到房间,千尘心里郁闷,给萧阳打电话,他的电话响了许久才接起,萧阳微微有些喘气。千尘奇怪地问:“阿阳,你在干什么?”

“嗯,没什么,里面吵,出来接的。”

千尘明白,萧阳肯定又在打牌,怕她不高兴,所以跑出来接的。她叹了口气,萧阳这样,爸妈怎么会喜欢?“没什么事,有点想你了。今天我爸妈又让我去相亲了。”

“嗯,知道了,早点休息,明天我来接你下班。”萧阳声音平静,听不出是高兴还是恼怒。

“好。”千尘不喜欢瞒着萧阳,哪怕是没有结果的相亲,她也不想瞒着他,更何况,这个林怀杨的优势太明显。千尘吃不准萧阳在不在意。想告诉他这次这个林怀杨似乎不一样,他条件太好。但是,这些又怎么告诉他呢?

挂掉电话,千尘有些怔忡。这样和萧阳还能坚持多久?

林怀杨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他直接来千尘家吃饭,千尘的爸妈让她无论如何也要回家。

千尘原本是不想理会的,然而萧阳也打来电话,告诉她要陪佟思成,他和尧雨分手了。千尘知道,她无可奈何地回了家。

如果说萧阳来家里,表面的融洽下总有种隐隐的不安,林怀杨的出现却恰恰相反。千尘父母喜欢他,融洽之中夹杂着笑声。不用千尘去左右顾及,不用她去挑起话题。她恍惚地坐在家里,含笑地聊天,心思飘散开去,没有人发现。

这就是父母想要的么?她不得不承认很轻松,仿佛脖子上坠着的石头扔掉了,整个人都轻盈起来。

很长很长时间了,千尘没有这样的轻松感觉。林怀杨不需要她主动做什么,他的彬彬有礼、他的学识见解、他的玉树临风受到了千尘全家的喜爱。

母亲的快乐,父亲的微笑,亲戚朋友的赞许……这一切都让千尘有种错觉,没有爱情也可以让日子过得轻松。

长久以来的压力和苦闷,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她不用动心,不用做任何事,只需要放松就好。

林怀杨带千尘去他家。这是一个建筑师的房子,简洁明快的布置,干净有品味。黑色和原木色的冷暖感觉在他的设计中显得很融洽,别有一番味道。

墙角放着一架钢琴,千尘打开琴盖,手指拂过琴键,发出连串清脆的声音。

“我弹给你听。”林怀杨的话很少,他并不在意千尘不冷不热的态度,因为他本身就是性格很内向的人。

空灵的琴声在室内回荡,初冬的阳光淡淡地洒进屋内。千尘坐在沙发上,面前一杯瓜片飘起袅袅水汽。她静静地看着林怀杨的背影,高大挺拔,他神情专注,一双修长的手轻柔地按动着琴键。

乐曲柔美中带着忧伤,像月光下的白石子路引领着喜悦,走向森林深处的那处花园。千尘似飘浮在梦里,她缓缓地闭上眼睛,只让心在琴声里洗涤,变得清澈透明,烦恼被抛到九霄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