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听话地抽回袖剑,搁在他的颈部,匆忙中,把剑背对准了他,剑锋对着自已。

好心人闭上眼,叹了口气再次帮她摆放好,“是这样的,不然一用力,碰伤了自已怎么办?”

“嗯嗯!”孺子可教,一下便学会。“你快说!”

“从你弹那首《广陵散》时,司马晔便知你是谁了!”他剑眉微拢,面色带寒。

“当!”持剑的手一软,袖剑掉落在地。

第八章,小荷初绽 下

“稽学士故世那天,我也在场,那曲千古绝唱天地震容,多少年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可惜我不懂音律,无法弹奏,但当你一奏起时,我便听出来了。神秘壮丽的琴音回响林间,虽然在荒庙中时,你说要跟随我去洛阳,我曾怀疑你是朝廷派来的杀手,想看你的意图,故意带你回金陵,就算你是,你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当看到你对琴的珍护时,我知你不是杀手,但你一定不只是一个行路之人,我在等答案。琴音一起,你对琴曲的避而不谈,你说到洛阳寻亲,你说名叫季二,我一下猜出你是何许之人。曾听别人提起稽学士有一位对音律极有天赋的小女,刚好行刑那日,她站在古琴前,闭眼聆听的情景,令人永世心疼。稽学士说《广陵散》终成绝唱,如果有一日,再闻琴音,那么能奏此曲者,只有稽小姐一人。”

“不要说了!”季千姿早已泪流满面,身子颤抖不停。抖索着从地上捡起袖剑,重新对着司马晔。“都是你那无道的父皇,我爹爹不愿为官,他硬栽上什么罪名,害他英年惨死,我娘亲不甘独生,自尽而亡,我们好端端的家就这样被你的父皇毁于一旦。今日,我要杀你为我爹爹、娘亲报仇,让你那昏君父皇也尝尝心疼的滋味。”

“嗯,父债子还,我同意,来吧!”司马晔毫不抗拒,闭上眼。

泪水阻塞了眼眸,眼前模糊一片,她咬着牙,命令自已向前刺去。手抖得太狠,方向没有对正,剑刺进了司马晔的手臂。一看到沽沽流出的鲜血,季千姿吓得手一松,放声大哭,“怎么办,怎么办?”

“杀人就是这样的。”他轻声安慰,疼痛让他的俊容稍稍变白。“不要怕,拾起来,再来,这次一定要对准。”

“不,不,不!”她的尖叫吓醒了林中的飞鸟。只见几条黑影飞快地朝此奔来。

司马晔迅速地把季千姿按进怀中,遮住手臂,宽大的袍摆盖住地上的袖剑。

“公子,你还好吗?”黑影抱拳,冷眼搜索着四周。

“二弟和我在嬉闹,没有什么事,你们退下吧!”司马晔平静地应道。

“是!”黑影瞬刻就没了踪影。

季千姿涕泪纵横地抬起头,额上沾满了他的血迹,“为什么要救我?”

“我是真心赎罪。”

“又不是你的错。”她抽泣地说。

“不管是谁的错,如果我的死能够让你觉得心里的痛轻一点,我情愿。”他不在意流血的手臂,一直关切地看着她。

“走吧!”她拭去泪,捡起袖剑,放进怀中,扶着他,“我给你包伤口去。”

“不杀了吗?”

“我杀过了。”象个成熟的大人,小脸上居然一脸深重。

“好!”他放心地闭上眼,把重量倚向纤细的肩。这一关迟早是要经历的,不解开她的心结,她对他的仇视永远不会减轻。

他不要她恨他,可能因为她是他敬仰的稽康之爱女。

不管是付之关心,还是付之金钱,他都愿尽力替稽康好好地照顾她。

“好了!”洗净伤口,涂上云南白药,俐落地用布巾扎上,扶着他躺在榻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看来你擅长此道。”看她绷着小脸,司马晔轻声打趣。

“我在山中救过一些鸟兽。”她收拾药篮,“稍微一些小的疾病,我也会医治,只是不如师父精湛。”

“季。。。。。。。”司马晔迟疑了一下,“你现在应该告诉我真名了吧!”

她瞄一眼他,摇头,“以后不会再见,你不需要知道。”

“什么叫不会再见?”他撑起伤臂,坐起。

“就是后会无期。你做你的太子,我做我的平民,互不来往。”

“我们对天结拜过!”他提醒她。

“那是季二!”

“对于我来讲,没什么区别,只是称呼从二弟变成了小妹。”

她抿起嘴,低下眼,“你那皇帝父亲妃嫔如云,不知为你生了多少个弟弟妹妹,你还要,不嫌累吗?何况我有兄长,唉,只是他现在也做了晋朝的官,而且忠心耿耿,和爹爹率直不拘的个性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我也分不清好和坏、仇和亲,想不通,只能随性吧!其实我很想在积云山上呆一辈子,可是师太硬逼我回洛阳。没想到一下山便遇见你这位太子,想寻机为爹爹报仇,想不到报仇也这么难。你好象不算坏,自已过得也艰难,我就不麻烦你了,走啦!”

“我娘亲只生了我一个儿子。”带着叹息的自语,让欲跨出门槛的身子一怔。

“我非常尊重稽学士,如果能够照顾他的小女,听她喊声大哥,我会很荣幸!”清冷的眸子定定地凝视着单薄的背影。

“唉,养虎为患呀,说不定,我哪天想起,又会杀了你。”

“我会送你把更小巧更锋利的袖剑。”

“我性子淡泊,如闲云自由自在,不屑达官贵人。”

“做马晔的小妹,与司马晔没有干系。”

“马晔与司马晔有区别吗?”

“马晔很强劲,司马晔很落泊。”

她目不转睛看着他,思索良久,“是这样啊,那好吧,大哥,去洛阳,可以搭个便车吗?”

“荣幸之至!”笑意在嘴角徐徐荡开,那双黑潭闪烁着欢喜的光泽“小妹。”

“季千姿!”长声一叹,坐回榻边。

“好美的名字!”

“是呀,起名字的人可是天下第一学士,可惜我和哥哥都没继承下来。我自从那日。。。。。。。行刑日,一看到书藉,便害怕,所有背诵过的诗篇,就象被狂风吹过,一切都没了痕迹,我现在只会弹琴,诵经。”

“但你继承了他对古琴的造诣。”执起柔夷,指着小脸上的肉疤,“这个,到了洛阳后,大哥找名医帮你看看。记得你小时没有,是在山上撞伤的吗?”

“哦,”他不说她都忘了,俏皮一笑,“这个呀,等遇到哥哥自然就会好的。”

原来是乔装,“你也擅长此道?”很毕真,他一点都看不出来。

“一点皮毛,你想试试?”

“是,非常好奇,你能帮我吗?”

第九章,雪逢霜降 上

洛阳,皇宫同心阁,濒临莲池。红红白白的花朵缀满池塘,清雅的香气从窗外飞进室内,久久不散。

只历时一月,莲池边突然立起了一座飞檐走梁的楼阁,设计冬有火炉、暖榻,夏有凉窗,屋顶可开关,夜晚可清晰地看到满天星斗,也可在炎热的夏夜享受习习凉风。一建好,皇上新纳的匡嫔妃便移居在此。

今年莲开,莲池边不见任何宫人游赏,一池莲花孤芳自赏。

露台上,匡似画慵懒地倚着朱栏,素颜淡妆,意态萧索,神情淡漠地看着水面,又仿佛怔怔地听着阁上一串玉铃的碰撞声。眉眼间紧锁的寂寞与沧桑,楚楚谡谡,如远方的孤云,看着令人心怜。

一阵风过来,她迎着风,不禁呛咳了几声。身边侍候的宫女慌忙跪地递上杯参茶,“娘娘,请你喝下去吧!”递茶的手微微抖,茶不慎泼出杯沿。

“搁下吧,我一会再喝。”

“不,”小宫女诚煌诚恐地跪得更近,“娘娘进宫后,瘦了许多,请一定要多吃补汤。皇上说过,娘娘要是瘦一寸,我们。。。。。侍候娘娘的宫女便要死十个。”

仍记得,大婚那日,娘娘象个疯子似的在紫云殿狂叫,殿中所有的摆饰全被摔得精光,皇上也被娘娘抓伤。后来,皇上让太监搬走了殿内的一切,殿中所有侍候的宫女和太监跪满一室,内侍官在殿外捧着圣旨,如果娘娘再拒绝皇上,所有的太监和宫女全部处死,内侍宫领旨去丞相府抄斩与太子一同叛国的丞相全家。

“把我打昏吧!”娘娘眼神空洞地看着皇上。

皇上舍不得碰如水晶剔透般娘娘一指,让太监燃起会令人如步云端,销魂慑骨的“妃子笑”,漆黑的夜终于在皇上狂喜的笑声和娘娘的抽泣中等到了天明。

紫云殿夜夜香气缭绕,皇上夜夜欢悦,不思早朝,娘娘日渐消瘦,她们的惊恐也日趋扩大。

不能让娘娘展颜,不能让娘娘丰盈,这宫中便一日不得安宁。皇上为了娘娘,连皇后都喝斥自尽,她们这帮宫女,还不是野地上的杂草,轻轻一吹,便销声匿迹。

“娘娘,奴婢求你,喝一口吧!”

感觉到宫女的手抖颤得厉害,匡似画低下头,安抚地看了一眼年纪尚稚的宫女,“起来吧,我喝!”

宫女骇白的脸恢复了血色,喜滋滋地把杯递到她嘴边。苦涩的汤令她眉头皱了一下,想推开,固执的宫女不依,一杯汤沽沽入肚,宫女又送上枫糖。

匡似画咽下,扭过头,眼泪汹涌而出。她现在这样活着比死还难受!

为什么新郎突然成了皇上?为什么说太子并没有回国,而是叛国?她不明白,也没有任何人告诉她。皇上用锦衣玉食供奉她,宫人如临大敌看护她,同心阁囚禁着她,她如同与世隔绝。

她只是皇上纵情的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远远传来一阵唢呐的哀鸣。“那是什么声音?”

小宫女怯怯看了她一眼,又转头看看外面站得笔直的一排太监,低声说:“今日储皇后出膑。”

匡似画晕眩地站起,“我要去送下皇后。”那个象母亲一样疼爱她、为了她不惜顶撞皇上、自责未能保护她而自尽的皇后,心碎欲烈。

“娘娘,不要,皇上会发怒的。”小宫女又跪了下来。

匡似画冷冷一笑,“那与我有什么关系,让开。”

小宫女没想到柔弱如杨柳的娘娘也会这般坚决,一时慌神,匡似画已越过她走向大门。

站立的太监伸手拦阻,“你们想听我对皇上说你们对我不敬吗?”匡似画拧眉低斥。

太监们面面相觑,“娘娘,你想去哪,小的陪娘娘同行。”

“我去下中宫,不是逃走,再说,我能逃哪里去?”她不能拿丞相府一百多口人命当儿戏,听说闻此婚变,爹爹瘫痪在床,娘亲以泪洗面,丞相府阴云笼罩,她好好活着,才能让他们心中宽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