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楼中照应的伙计听见声响,追出来,“有几位客人正在等你。”

“不见!”他冷冷地一甩袖,抬脚上楼。

“马先生,小王也不见吗?”一声低笑从门边传来。

马晔身子一僵,徐徐转过身,抱拳施礼,笑意极冷,“草民哪敢不见太子殿下呢?”

孔综和钱卫也怔了下,忙进内照应。

“呵,看来小王还是有几份薄面的。”司马衷有些不太自然,瞧得出马先生今儿好象不欢迎他似的。在马先生面前,他没什么优势可言,有事让人家帮呢,而人家口口声声说倚他这座大山,到今日也没真正地要个什么。

“哪里的话,这小店想请太子都请不来呢,太子,请。”马晔谦让着司马衷,两人走进楼内,童尚书与于元帅,还有朝中几位重臣都来了,幸好厅中客人极少,他们又着便服,也无人注意。

孔综等他们相互寒喧后,周到地把各位请到楼上里端的雅间,司马衷打量四周,暗暗暗颔首。

“太子,今日光临陋店,不知有何要事?”马晔看着孔综为众人砌好茶水,挥手让他退下,掩上门。没兴趣绕圈子,直奔主题。

“呵,马先生真是快人快语,”司马衷看看其他人,“上次因捐款一事,害先生惹上牢狱之苦,想想真有点对不住。”

“生意人,什么风浪没见过,那算不了什么。太子有事请明讲吧!”他懒得听那些陈谀恶心的话,扬起俊眉,直刺刺地看着司马衷。

童尚书和于元帅不禁被他慑人的神态怔住了。

说实话,他们在皇上与太子面前,从没敢直过腰讲话,而马先生这样不耐的口气,他们连有这样的念头都未曾有过。

司马衷端起茶杯,诡谲的眼溜了一圈,“唉,上次筹得粮响,没想到让几个劫匪给抢了,现今皇上逼着小王十天之内重新筹得粮响,不然就拿小王示问。小王无法,只得恳请先生帮忙。”

“不帮。”马晔干干脆脆地拒绝。

在座的人全呆了,司马衷脸上立刻就挂不住。“可以问先生理由吗?”他强压住怒火,堆起笑容问道。

马晔漫不经心抬起眼,“太子,如果这次再被劫呢?”

“这个没有可能,本帅这次定派精兵强将押送,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于元帅一拍胸,大声说道。

“呵,”马晔讥讽一笑,“难道上次元帅就没有派精兵强将吗?好不容易筹来的军响,太子没叮嘱,你不知慎重?”

于元帅想反驳,却无词,黯然叹口气,闷坐在那里。

“所以说什么事都不能太绝对,总有个万一。太子,你不能事事总想着应付一下,总那么被动,总被别人操纵,今日我可以帮你补下,明日呢,后日呢?似乎听说太子还承诺下追查郭大人的死因、皇上的遇刺,你真的有明目了吗?那些你又找谁来帮你应付呢?”

“小王。。。。。。。。我。。。。。。。”司马衷被他一席词说得无言以对,张口结舌,“那么你说小王应该怎么办呢?”

“你不是还有十天的期限吗,好好想啊!”他把玩着杯盖,懒洋洋地一笑。

童尚书深究地看着马晔,象悟到了什么,侧身凑近司马衷的耳朵,低语几句。

“弑。。。。。。君。。。。。”司马衷慌乱地打翻了茶杯,水流了一桌。

所有的人全吓住了。

“嗯!”于元帅微微点头,“下官也觉得唯有此路了,太子,你那天在朝庭之上许下重诺,皇上一定会揪住不放。上次为军响一事,差点让太监打死你,这后面,你若交不了差,皇上只怕。。。。。。。。”

司马衷打了个冷颤,“不。。。。。。不。。。。。。小王可以迫他退位。”

“退位?”童尚书摇头,“他只要在一日,那江山就不可能真正属于你,有许多忠于他的臣子一定不会容纳你这个新皇上,会千方百计推翻你。除非是继位,才能光明正大地登基。”

“太子,下官知道郭大人和你走得近,上次在棒打你之后,大人就遇害,这只是巧合吗?下官一直在想会不会也是皇上所为。”另一位大臣插嘴道。

“对,对,不提这事,我到忘了,那天大牢看守的士兵说,有位什么娘娘持着皇帝的令箭进入大牢,说问话马先生,郭大人跟进去,出来后便死啦,马先生,你有见过什么娘娘吗?”童尚书说。

“我未曾见过任何人。”马晔倨傲地抬起眼,慢慢地说。

“你看,你看,一切都是皇上的计,逼着你中计,然后。。。。。。”于元帅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司马衷一看,吓得“吱溜”一声钻进桌下。

“太子,太子!”众人齐手把他拖上来,劝慰道:“不必担心,你还有我们呢!太子,忍无可忍,不能再忍,你一句话,我们跟定你了。不然十日后,我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一齐被皇上掐死得多。”

司马衷狐疑地看看,“真的能行吗?”

“太子,你看呀,我有兵权,童尚书是刑部,赵大人分管礼部,李大人是户部,还有其他大人,你也知,对你是忠心得很,至于钱财方面。。。。。”

“马某全力支持。”马晔淡淡地开口。

“天时、地利、人和,太子,你可不能错过呀!”

司马衷心中对这样的想法早就有过,他也信誓旦旦地讲过,但从来没敢去实施过,看众人这一嘴一舌,他的心也被点燃了,摩拳擦掌,眼露凶光,“要是这样,那小王就不能辜负大家的厚望了。”

“对,对,太子,放心吧!”

“那今日就好好合议一番。”司马衷激动地站起身。

“诸位,我插一句,”马晔放下茶杯,扫了众人一眼,指指门外,“此处是楼外楼,人多眼杂,以防隔墙有耳,大事换个地方议吧!”

“嗯,有理,有理,去兵部。”于元帅兴奋地站起身,豪爽地一抱拳,“今日要不是马先生惊世一语,我等还蒙在鼓中等死呢,本帅在这多谢先生。”

“不必如此,各位有用得着马某之处,尽管开口。太子,放心做你的事吧,我会尽力而为支持你。”

司马衷感动地握紧他的手,“等小王登基那日,一定重赏先生。”

“好,那马某等着了。钱卫,送各位大人下楼。”

钱卫应声进来,引领着众人鱼贯而出,孔综含笑在楼梯相送,瞧不见身影了,忙闪了进来。

马晔背手朝墙,冷冷一笑,“我原以为会等个几年,没想到现今只要十天,哈哈,天不诛人人自诛。”

“定下来了吗?”孔综小心地问。

“嗯,那个蠢货哪里有脑子思量,满心都是做皇上的念头,如今,老皇上又容不下他,狗急都跳墙,何况他呢?”

“何时动手?”

“我不要知道。”毕竟。。。。。。唉,毕竟是亲生父亲,他可以等待,却不想参预。一切都将有分晓,他却没有一丝快乐。

“我们要做什么吗?”

“通知金陵沈先生,水阁中的将士可以分批往洛阳出发,还有把赫连王子送出洛阳,请匈奴王十日后出兵,楼外楼照常营业,不要有任何异常。”冷漠的声音中隐含着不容退缩的意志。

“是,我这就去安排。”

“明日,准备点礼品,我想去匡丞相府看看。”说完,他拉开门,出去了。

无意识,他跨进了后院,瞧着空落落的院子,心抖地一沉。轻轻蹲下身,拨弄着泥土。

“大哥,先吃完饭,再去杀人放火好不好?”

“大哥,当你心情不好时,过来帮我种药材,专心做一件事,就会忘了所有的烦忧。”

耳边依稀听到千姿的说笑,他狂喜地站起身,四下寻找,除了长长的身影,哪里还有别人。

天上的云到散了,月亮终于露出了全脸,清清冷冷的,几颗寒星缀在两侧。这样的夜晚,如果千姿在,说不定会抚琴一曲,也会讲些很美丽的故事。她总说不爱读书,什么都忘了,可好几次,她娓娓的话语里,总包含着许多精妙的哲理,催人觉醒。

在他几次最难受时,她的轻言俏语轻易地就带走了他的痛。

如今呢,他快要成功了,她却离开了。是主动走的,似乎怕他遗忘,还特意选了中秋,在共赏灯后,告别的。

心口裂出一道伤痕,马晔告诉自已别在意,这是一时的不适应。可心却不由自主一阵阵疼痛,得到了江山,失去千姿,一切好象都没有意义了。

说不配,说给不起,说不敢苛求,其实都是自欺欺人,不知不觉中,心早已沦陷,而他至今只是不敢面对。

面对又怎样?她对他有那份心吗?她小他十岁,对他只会是兄妹情谊吗?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解释不清,仇与敌,一切都不简单。

他是真的不配拥有她的。

唉,大战之前,居然还如此儿女情长,他苦笑摇头,情到深处人无力。

第三十七章,月满溢泪 (二)

独立于阮府僻静的一隅,以原木搭建的一座小屋,是阮湛之特别为千姿辟开的一处天地。细心的他,深知她不太愿与人交结,体贴地只拨了位能干的丫头,其他任何人都不准打扰于她。

竹篱围成的小院,没有其他树木,只几杆修竹。虽叶落纷纷,但那份幽静仍在。屋内素净,简单的卧具和装饰,除了一张琴架有些名贵。

千姿环视四周,精致小巧的木屋自有一股山野清淡幽雅的韵味,她淡淡一笑,回视正期盼着她赞许的阮湛之。

“满意吗?”阮湛之低声一笑,欢喜地凝视着丽容。

“太破费了,阮大哥,”她有点承受不住,迟疑地站在院中,不肯走进,“你明知我只是小住,等哥哥一成婚,我便回积云山,不需要这样的。”

“哪里是破费,只是一间小木屋,值得你那样讲吗?”他太在意她了,做一点点都让她这么不自在,幸好没敢突兀地送她任何衣物。“不管是小住还是长住,都想让你感觉象家中一般。”

千姿不自觉淡出一丝动容,“阮大哥先是为我留下稽宅,现在又收留我,真的过意不去。”

阮湛之无可奈何地微叹,“要是有一日你对我不必如此拘泥,我心中会更好受一点。”

“阮大哥,”她脸儿微微一红,忙卸下冷漠的神色,“我只是无以回报,才那样说。”

“当年我把你从刑架前抱进怀中时,就没想过要回报,千里迢迢送你去积云山疗心伤,也没图回报,现今只是给你一间可以避风雨的小屋,你为何要那么耿耿于怀呢?你说要搬进阮府,我还以为我们算不上好友,但起码应是腥腥相惜的知音。”

说到最后,他气得转过身。

淡淡的月光洒在他肩上,显得有些孤寂。风吹过竹林,沙沙作响,她一阵错觉,似乎回到了遇刺的那晚。

“大哥?”她瑟缩着靠近阮湛之,陡然发觉不禁喊出口的人是马晔。

感觉到身后的相依,阮湛之极为错愕,心中生出一股难言的欢喜,一动也不敢动。“千姿,你知道吗?我不求富贵,不求高官,只求高山流水,琴瑟合璧。你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