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姿苦恼地闭闭眼,放弃讨论这个问题,“子秋,婚姻大事非同儿戏,你不要轻率决定。我真的要去洛阳,必须要去的。”

“那个故人到底怎么了?看你忧心忡忡的!”他放低音量,不舍她眼中无助的悲伤。

“他病了!”千姿眼中不禁含了泪。

区子秋笑了,“那我更应该去了,我的医术不在你之下,我在,不是治愈的可能更大。你要是不放心,让爹爹同行也可以。”

“不,”千姿还是摇头。她不想大哥失明的样子落入子秋的眼中。

关切的眸光在瞬刻化为暗冷,降至冰点,他双手交插,站得笔直。“我现在非常好奇你那位故人是男是女?你离家时方十六,是青梅竹马的手帕交吗?”

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千姿,她被她盯着不甚自在,固有的清冷镇定有些失控。“我想我还是和先生说去吧!”

他伸手抓住她,手肘上的力道紧缚,千姿感觉疼痛,“子秋。。。。。。”

“你在护着他?哼,找爹爹也没用,你除了让我跟,其他没有别法。”他愠怒,他坚持。

“子秋,我好象并不是你的私有物品。”她也生气了。

他不动声色,只是继续凝视着她,带着他专属的力量,“你不是物品,但你是我的。”

她合紧眼睑,身子抑止不住地发颤,像风中摆动的小花,“子秋,你愿意娶一个不爱你的人为妻吗?”

第七十三章,谁共憔悴? (四)

“稽康之女?”赛华佗一向宠宠辱不惊的面容布满惊意,瞪视着对面落莫的赫连浚,或许是太过诧异,嘴巴张得大大的。

赫连浚抬起头,眉头一扬,滑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她稍懂点易容,再加上生性淡泊,一向低调,很少有人会把她与稽康联系到一处。”

“老朽早识出她是易容,也想过她有可能出身不错,但如何也想不到她是一代名士之女,稽康,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学士,魏国公主,惊世丽人。怪不得小千有那样超凡脱俗的气质,就连丑陋的易容也是盖不住。”他深深地吸了口气,重重一叹,“扁鹊山庄住了贵人,我们都没觉得呀!对了,那她为何要离开洛阳呢?”

突来的一句话不免让赫连浚震摄住,心头一酸,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这话说来太长,但根缘应是无法回报晋朝皇帝的爱意吧,几代的怨仇,解不开的心结。”

“皇帝的爱意?”赛华佗半掩着脸,跌坐到椅中,他那可怜的子秋还不知道吧!

“小王的两个朋友就是晋朝皇帝的贴身护卫,他们寻她已二年多了,呵,她在这与世隔绝的山庄,任是神仙也找不着啊!”

赛华佗极力睁开有点老花的眼眸,眯起一道深遂的目光注视着赫连浚,“她要随他们回洛阳吗?”

“这个小王也不太清楚,她若不回,可能要请区叔去洛阳一趟,皇帝染上眼疾,似乎很麻烦。”

“那没有问题。”赛华佗唇角噙着笑意,只要小千留下,他可以破例出趟远门的。

“庄主,庄主!”门外突响起家仆的惊呼声,如牛般的喘息象跑得很急。

“什么事这样大呼小叫?”赛华佗背手走出门来。

家仆满头大汗,气喘着,“庄主,你快去看,公子把书楼里能砸的东西全砸了,我们想进去看,他却把自已反锁在里面,怎么也打不开。”

“唉!”赛华佗轻叹,子秋许久不任性了,这样的反常,只要一个理由,小千要走。

山庄太小,留不住尊贵的客人。他可怜的子秋呀,唯一的心动,终成空!

唇上无奈的苦笑,渐成不舍。

在旁的赫连浚一见,多少懂了点,不好作声,只是跟着叹息。

“走,去看看吧!”

书楼前围了许多人,一侧是“咣当,啪啪”的摔响声,一侧是凄婉的琴声。所有的人都没有讲话,目光一会儿这侧,一会儿那侧。

摔东西的声响渐渐平息了,琴声仍在继续。随着高起迭荡的音律,聆听的人不禁沉浸其中,个个神情似刚从梦中醒来,迷迷惘惘的。琴声仿入无人之境,曲调越显越慢,余音越发凄怆。

虽不是人人都能听懂,无法说出琴曲的好坏,可是却多少京能自其中探知些许弹琴人不愿呈示的情感。

譬如,牵挂,无奈,茫然。。。。。。。

“亦是舍不得,不是无情之人呀!”赶过来的赛华佗一曲听罢,冲身后的赫连浚摇头,“一个小姑娘家,够难为她的了。”

“让人不得不怜惜。”如他一般,情不自禁地为她做许多事,根本不去奢望有没有什么回报。虽然她一直坚强地面对着发生的一切,但毕竟只是个十几岁的女儿家。

赛华佗一怔,“原来王子的心?”

“呵,从洛阳就开始了,但这世上不是所有开花的树都会结果,不能结果,就灿烂一个季节吧,不强求的。”赫连浚长吁一口气,把眼一捎,看着那传出琴音的房间,“她心已决,世叔多安慰子秋吧!”

“但愿我那犬子也能有王子这样的豁达。”赛华佗忧心忡忡地笑笑,冲众人挥手,让人全部散开,“王子你去看看你朋友吧,我去看看子秋。”

“嗯,也好!”赫连浚点头,他留下,只会让子秋难堪,也要帮孔综安排行程了,这几千里路程,可不是玩的。

门并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瓷器的碎片,散落的纸张,水迹,衣衫,遍地狼藉,区子秋背身站在窗前。

赛华佗小心地避开障碍,“子秋!”颇无奈的神情。

“你不在前面看诊楼,来此做甚?”俊美的面容满是痛楚,口气冷寒。

“唉,”找了张三条腿的椅子,颤微微地坐下,赛华佗痛惜地拍拍儿子的手,“我一世行医,见过多少达官贵人,王族商贾,什么样的人在我眼中,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病患,我不会因为谁的身份而另眼相待。但这不代表我的心里没有特别的人,我欣赏率直忠贞而又疾恶如仇的学士,如稽康,我一直想结识于他,可惜他英年早逝,我们无缘。”

“说一个死去的人干吗?”区子秋眉间陷进一道深沟,特别的烦躁。

“小千便是稽康之女季千姿。”

“那又如何?她是平民也好,是公主也罢,她不还是小千吗?我捡回来的小千,在山庄陪了我二年多的小千,我想娶她为妻的小千。你说得这样深沉,是认为我配不上她吗?”区子秋转过身,咆哮着,顺便把窗幔又扯成了片片。

“子秋,你配得上任何人,但关健是要彼此相爱才能结合。小千她。。。。。。”他迟疑着,不知该如何开口。

区子秋冷笑,“她不爱我,对不对?昨晚她讲过了,今日你又来提醒一番。当初我让她走的,是她自已愿意为我留下,那不是爱,又是什么?”他激动得眼眶一湿,指指心口,“爱是在心里的,不是吵得满天下都知。我爱她爱得心都碎了时,你们都来告诉我她不爱我,呵,笑话,天大的笑话。”

狂傲地一甩袍袖,别过身,“当然,腿长在她身上,她要走我也留不住,她绝情,她心狠,就让她走吧!”他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低。

“子秋!”赛华佗深吸一口气,“这次,她不能不走,留下还不如杀了她,但她如果心中有你,自然还会回来。她那样的性情,扁鹊山庄是她最好的归宿。潇洒一点,该你的,不管多远多久,还是属于你。”

“爹?”区子秋一愣。

给儿子一个安心的微笑,“你也很大了,不要孩子气,小千这姑娘最明理,这二年,没有恩情,但还是有亲情。对自已有信心一点,去安慰下小千,让她走得坦然,你这个样,她一点也不好过。她心乱得抚琴平静,唉,听得人想落泪。这临走前的几天,定要加倍待她好,这样不管天涯海角,她都不会忘了你。”

“不会忘吗?”区子秋喃喃自语,说实话,他真的没有一点把握。

同样是一件月白色的衣裙,简简单单的剪裁,但因洗去了妆容,恢复了真实的面容,立刻整个人就显得飘逸绝丽,美如仙子一般。

今夜,山庄设宴为小千姑娘送行,大厅门里门外,有事的做事,没事的找理由,家仆、丫环挤得满满的。当千姿在孔综的陪同下走进大厅,四周响起此起彼落的抽气声。

什么倾国倾城,什么绝世佳丽,小千姑娘往这一站,任谁都比下去了。

唯有区子秋扫过一眼,神色漠然地拉开身边的椅子。千姿星眸微张,轻盈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抽气声又起,俊男靓女合到一处,就如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般,看的人嘴巴半张,眼眨都不眨。

赛华佗淡笑,吩咐苗伯开宴。

无人看到的角落中,修长的大手握住温软的小手,一松一紧,极为缠绵。

千姿脸羞得通红,又不便挣开,也不忍拂去,一半儿怨一半儿酸,任他去了。

孔综起身敬酒,先谢赛华佗,再谢赫连浚,最后看了眼千姿,“小姐是当今皇上的异妹,孔某斗胆代皇上敬庄主和公子一杯,多谢二年多来对小姐的照应。”说完,他一仰,喝干了杯中的酒。

“照应小千不是因为她是谁的谁,而只是因为她是小千而已。”区子秋没有举杯,冷冷地说道。

气氛一下冷凝住,赫连浚刚想打圆场,千姿款款站了起来,端起杯中的酒,“子秋,那么小千敬你一杯可好?”

“你我无需这样的见外。”话这样讲,还是喝干了杯中的酒,顺便还替她解决了半杯。

这不掩饰的爱意,所有人看在眼中,有人羡慕,有人叹息。

自那天怒气出尽之后,他转身便敲开了千姿的寝室的门,没有谁讲一句关于将要离别的话,只是默默注视着。两人都推去了必要的看诊,除了休息时,两人都呆在一处。山坡上走走,药园里转转,夜晚陪着她泡泡温泉,归来的路上,手牵手,他含泪,她抽泣。

“其实说不上照应了,小千自已就非常独立,人又聪慧,现在可是山庄出名的神医哦!小千,去了洛阳,要是有什么难题,立刻飞鸽传书,如有必要,我会过去。”赛华佗热情地说。

“嗯!这几天我已细翻过许多眼疾的医书,但因没有亲眼所见,不敢妄自论断,如不行,就麻烦先生。”

孔综和石磊闻言,相视而笑,谦恭地起身,双双抱拳,“多谢庄主。”

“这是小千的面子!”区子秋不屑地一瞥,在他心中,皇上也不算什么的。

千姿在下面悄悄推了他一下,他温柔地侧眸。

“小王的脸明明比季小姐大,为何说是季小姐的面子?小王也该有一份吧!”赫连浚打趣道,“各位,吃呀,这山庄的特色菜可不是走哪都有得吃的。季小姐日后可不要太想念哦!”

“唉,会想念的!”千姿真心地说,“这里的每一景,每一个人,生活的每一天,都不会忘的。我有时都怀疑这一切不是真的,好象是别人的生活。”

“既然喜欢,等皇上痊愈,就早点回来吧!”赛华佗轻轻巧巧地含笑说。

“我会一直等你的!”区子秋递过一碗汤,宠溺地放到她面前,“你喜欢的莲藕汤,快吃吧!”

孔综闭了闭眼,装作没看见,踢踢眼瞪得溜圆的石磊,两人埋头吃饭。

千姿轻叹。

月上中天,微风轻拂,几大箱行李堆放在书楼的廊栏间。区子秋轻拥着千姿,头抵着她的发心,两人都痴痴地看着天上的明月。

“此刻,家仆们一定都在谈论你的面容吧!”愁肠百结,心比絮乱,没话找话说。

“你呢?象似曾相识,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她微笑。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样子,我宁可你老点丑点,那样就不要担心别人来把你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