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着温禧去床上躺下后,女看护将情况告诉了管家先生。也许是怜惜温禧,她第一次多事了,“您看看能不能请先生回来瞧瞧太太。女人没了头一个孩子,心里头的难受是男人没法体会的。”

老管家谦和地点点头,“我会告诉少爷的。”

女看护再次叹了口气,这有钱人也怪没意思的,女主人没了孩子,男主人却成天不着家,除了鬼混,还能干什么。

其实老管家每日都会给莫傅司汇报温禧的情况。电话里,他一一告诉莫傅司,温禧今天睡了多久,吃了什么,读了几页书,看了什么碟,事无巨细,悉数都告知于他。而莫傅司永远都是沉默地听着,既不发问也不打断,听完便挂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将今日的新情况告诉莫傅司后,半晌,他才出了声:“我回去一趟。”便收了线。

莫傅司回到莫宅时,温禧正在睡觉。原本一直不待见神秘男主人的女看护见了莫傅司,也不得不暗暗感叹一声,这夫妻俩真般配。她很有眼色地退出了卧室。

莫傅司坐在床沿。这一段时日以来,他做的最多的事,大概就是在她身侧默默地看着她了吧。她明显地瘦了,下巴显得更尖,莫傅司雪白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温禧的发丝,便又缩了回去。

她还年轻,还有无限的可能。再大悲大喜的事,只要还活着,总会变成往事。莫傅司起身离开卧室。

“别让她知道我回来过。”交代完这样一句,莫傅司开车回了流光的套房。

老管家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在楼梯处拐弯,最后消失在门廊前,犹如水波上的倒影,在影影绰绰的晃荡里逐渐沉人黑暗的水底,最终无处可寻。

直到温禧请假期满,重新去教研社继续实习,莫傅司都没有再出现。

他为什么不出现?难道像他这种人,还会觉得难以面对她吗?还是他在用这样的方式告诉她,他已经厌倦她了?温禧觉得她和莫傅司的关系已经走到了死胡同,再也走不出去了。

请假的这十天里,戴乃倩、聂伊涟还有李薇薇居然已经玩到了一块儿去,温禧又一次成了孤家寡人。也许她做人真的很失败,温禧自嘲地想。

只是,温禧没有想到江洋会来找她。

“温小姐,还记得我吧?”江洋笑眯眯地看着温禧。

温禧保守地和他打了招呼:“江律师,您好。”

“温小姐,您不需要这么把我放在心上的。”江洋笑起来眼睛下居然会生出几条短短的阴鹜纹。温禧暗暗纳罕,据说只有做了好事积下阴德才会生出阴鹜纹。这个江洋,连口头便宜也要占,她只不过使用了敬辞“您”,江洋就折腾出一句“把我放在心上”这种不着调的话来,也叫好人?

温禧也不搭腔,只问他:“江律师找我有什么事吗?”

江洋这才敛容正色道:“我是受莫先生委托,来请您签财产赠与协议的。”

温禧只觉得五雷轰顶,神魂俱是一震,“什么意思?”

江洋看了看四周,“能不能找个地方坐下说?”

两个人在教研社的小会议室坐了。江洋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开始一条一条地念莫傅司送给她的股票、基金、房产和珠宝。

温禧只看见江洋的嘴一张一合,却什么都听不清楚。他是在用这些打发她吗?原来她真的高估了自己在他心里面的位置。如果说他对她有什么不同的话,那就是他对她格外大方一些,也许他对她的格外大方只是因为她格外穷些。

“股票和基金不需要您操心,有专门的经理人替您打理,红利会定期转人您的银行账户。这几样名贵珠宝都存放在典瑞的保管箱里,您可以随时取用。至于房产,莫先生说了,一套一百二十坪的精装公寓您可以过户给您的父母居住,另外还有一套八十坪的小高层样板房,因为离教研社很近,您可以自己住。钥匙和房产证都在这里。

莫先生交代,他和您之间原本有一个约定,因为他要回莫斯科成婚,所以只得作废。为了不食言,他已经帮您申请下来美国布朗大学、法国巴黎高等师范学院还有英国曼彻斯特大学的人文学院明年的研究生名额,这三所大学您可以任选其一。到时候您只要提供一份雅思或者托福的成绩证明即可,至于其它,他都已经帮您弄好了。当然,如果您不想出国也可以,您可以在森木硕博连读,毕业后留校,或者就直接留在教研社工作。”停顿了一下,江洋笑得有些意味深长,“莫先生还送了您一条幼年萨摩耶,目前寄养在那套小高层样板房附近的宠物托管中心里。”

她梦寐以求的出人头地,他信守承诺兑现给了她;她一直想养的萨摩耶,他也送给了她。温禧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要回国成婚了吗?和那个叫阿佳妮娅的贵族小姐吗?还是另外一个世家千金?无论是谁,反正不会是她。难怪他不肯她留下孩子,他是怕她以孩子为借口去破坏他的联姻吗?他一向都是这么深谋远虑,自然不肯留下这个破绽。

江洋知道莫傅司对女人一贯大方,但没有想到会大方成这样。在派出所看见温禧的那一刻,他便隐隐觉得这个女人在莫傅司心中是不一样的。可是再不一样又能如何,世家子弟,婚姻从来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莫傅司还不是舍了她,奔前程去了。这么多的金钱财帛,足够她几辈子吃穿不愁,何况莫傅司还大手笔地给了她好前途,总归待她不薄。可是他没有在这个女人脸上看见哪怕一丝的欣喜和激动,反而像是要哭了。

过了很久,他才听见一个飘忽的女声:“在哪里签字?”

江洋将位置指给她看。莫傅司早已经签好了,字迹还是一如既往地潇洒劲瘦。她要签的位置就在他的名字之下,每一张纸都要签字,温禧签得手都酸了。

江洋离开后,温禧一个人坐在会议室里,一直坐到了下班,直到整幢大楼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她才出了教研社。

已经是秋天了,道旁的悬铃木金色的落叶四下飞舞,蔺川即将是一座鎏金城池。

温禧糊里糊涂地坐上了出租车,又糊里糊涂地报出了龙辰花园这个地址。

到了莫宅的铁艺雕花大门前,温禧看到工人们正进进出出,将蒙着画布的油画、家具和各种物什往车上搬。负责指挥的老管家看见温禧,表情有些复杂,隔着铁门和她说道:“温小姐,怎么不进来?’,

理智告诉温禧,她不应该进去,因为这里从此和她再无干系,可是两条腿还是不自觉地迈了进去。

莫宅大厅里八十八头的枝形吊灯被拆卸成几部分,由工人抬着往车上的箱子里装。温禧看着吊灯下面的水晶穗子,神色怔愣。

“温小姐,您保重。这是少爷让我给您的。”斯蒂文森从名片夹里拿出几张名片来,递到温禧手上。

温禧机械地翻着,苏君俨、沈陆嘉、骆填川、颜雾、商渊成…一全是蔺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角色。名片样式都很简单,没有职位和头衔,只有住址、私人行动电话和宅电,显然是朋友圈子里交换用的。

温禧不由捏紧了纯白的名片,秋天的太阳照得她有些目眩。

半天,老管家才听见温禧干涩的声音:“请您帮我把这个还给他,顺便替我祝愿他的生意发展到其余八大星球上去。最后,谢谢他的慷慨。”

是那张黑金卡,分文未动的黑金卡。

温禧默默转身,一步一步朝着山下走去。有出租车司机停下来,问她要不要车,也有浪子下流当风流,朝她吹口哨大喊:“美女,我载你一程?”她连头也不回,双腿犹如失控一般,只是固执地往前走,在身后拖出长长的影子。

靠着两条腿,温禧从市郊走到了市中心。内衣被汗水濡湿,她却似全无知觉,神情恍惚地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面包店里传来馥郁的奶油香味,有缥缈的提琴曲传来,是电影《闻香识女人》里那首著名的探戈舞曲《只差一步》。此刻正值乐曲的高潮,音调抑扬顿挫里又带着如泣如诉的幽怨,温禧就这样呆呆地站在门口,听傻了一般,两行眼泪无声地顺着脸颊蜿蜒而下。

刚从面包店里出来的母子俩一眼就看见了呆立着的温禧,小男孩伸手拽了拽母亲衣服的下摆,奶声奶气地问道:“妈妈,这个漂亮姐姐哭了,她是不是想吃蛋糕啊?”

母亲揉揉孩子的头,温柔的目光落在那个单薄的女子身上。人行道上的梧桐碎叶几乎淹没了她的脚踝,她却只是一个人低头站在人行道上,默默地流泪。

应该是在为什么人伤心吧。悄悄叹了口气,年轻的母亲将手里的纸袋打开,将一盒热乎乎的蛋挞递到儿子手里,轻声说道:“去给那个姐姐送去。”

小男孩重重地点点头,双手捧着蛋挞走到温禧跟前,仰起头说道::“姐姐,送给你,不要哭了。妈妈说,吃东西的时候如果流眼泪就尝不出味道了。”

温禧吸了吸鼻子,蹲下身,颤巍巍地接过那个还散发着奶香味的盒子。

小男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眼泪扑簌扑簌直落的温禧,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伤悲,有些怯怯地问她:“姐姐,你怎么了?”

温禧看着孩子纯真的小脸,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刀又一刀地凌迟,这么年幼的孩子,哪里能懂得她的绝望。

“谢谢你,小朋友。”只是六个字,温禧喉咙却硬了好几次才说完。

小男孩甜甜一笑,脸颊居然有一个梨窝,“姐姐趁热吃哦。”说完便跑开了。

温禧有些茫然地回过头去,只看见那个眉目温婉的年轻母亲牵着儿子的手朝她微微一笑,便离开了。

街边转角处,一辆黑色加长林肯轿车里,莫傅司怔怔地望着那个清丽的身影,搁在膝盖上的手指关节处是骇人的惨白。他多想就这样推开车门,将她紧紧搂进怀里,再也不松开。

可是,他不能,他没有这个资格。

他是注定要下地狱的人,他不能让她陪葬。

硬生生地逼迫自己收回视线,莫傅司冷冷地吩咐司机:“去机场。”

音乐还在继续,小提琴的缠绵里带着口琴的跳跃,只差一步。

他们也只差一步,一步而已。

第二十章 -35~-39.9℃

温禧搬进那间样板房之前,先去宠物托管中心领走了那条才六个月大的萨摩耶。出人意料的是,店主居然是那个面包店前让儿子给她送蛋挞的年轻母亲。

“真是有缘。”女子笑得温婉,一面把幼小的萨摩耶抱给她。

狗很可爱,雪白的毛,微笑的脸,还有乌黑明亮的眼睛,看上去又聪明又神气。温禧紧紧抱着幼犬,小狗湿润的鼻子顿时琳琳地在她的脸和脖子附近闻起来。

“上次谢谢您。”温禧向女子致谢。

女子温柔的目光由幼犬身上转向温禧,“你好点了吗?”

温禧笑得有些勉强。

“这条纯种萨摩耶是一个皮肤很白,有一双灰色眼睛的英俊男人送到我店里来的。”女子觉得温禧也许会想听到这个消息,“他还在店里选了全套的饲养用品,从给小狗梳毛的梳子到狗咬胶一样不缺。”说着朝温禧递过去一个桶状包。

温禧牙齿开始发颤,震震作响,“他…他还说了什么吗?”

女子想了一会儿,“他问我一条萨摩耶大概可以活多久,会不会容易生病。我回答了之后,他只说过些天会有人拿单据来领狗,便走了。”

温禧抚摸着小狗身上的软毛,双目微微泛红,说了句“谢谢您”便快步离开了,只留下女店主一个人站在明晃晃的太阳下叹息。

温禧带着狗搬进了样板房里。

也许她真是一个没有出息的女人,莫傅司不要她了,但是他留给她的馈赠,她却照单全收。她没有断然拒绝,当场把那些法律合同撕个粉碎,然后雄赳赳气昂昂地挺起胸脯对江洋说:“帮我给你的委托人带句话,就说我不稀罕他的这些阿堵物。”

他既然想要心安,她便给他心安。不过倘使这些让某些能干的女性知道,大概她又要被垢病成“掘金女郎”了吧。

是啊,在旁人眼中,她始终是一个拿身体和他做交易的女人,和莫傅司之间也不过只是以物易物的买卖而已。如果说和别的“掘金女”相比她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她是个货真价实的笨蛋,在交易里连一颗心也赔了干净。

秋意日侵夜蚀,愈演愈烈,但那个带着苦艾和香烟气味的怀抱里应该已经有了别的女人,温禧只能选择默默地多加一件御寒的外衣。

在每个城市,都有很多和她遭遇相似的女人。她们或是遇到官宦公子,或是碰上世家子弟,抑或是商贾名流,这些善于发现美的男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和她们周旋一阵,然后挥一挥衣袖,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继续自己的人生,感情从来不会牵绊住他们的脚步。而女人们或是重拾河山,寻觅下家;或是洗净铅华,相夫教子。曾经的故事,曾经的荒唐,慢慢变成睡梦里遥远而黯淡的背景。

可是她不行。她爱莫傅司,爱到成瘾,难以戒断。

他迫着她打掉孩子的时候,她有多恨他,便有多爱他。如果不爱他,她拼死拼活要留下那个孩子干什么?当标本吗?莫傅司对她来说,是她用生命供养的神抵,唯一的神抵。她把自己所有的爱、全部的灵魂和纯洁的身体当作祭品,放在了他的祭坛上,可是他却不要她了。

她再也找不到他了。

温禧抱着萨摩耶哭泣起来。小狗只是瞪着眼睛看着主人,吐出粉色的小舌头去舔她脸上的泪水。

有笃笃的敲门声,声音里带着不耐。温禧揉了揉眼睛,暗暗奇怪,她从来不和周围的邻居来往,会是谁找她?从猫眼里瞄一眼,居然是万银凤,温禧一下子慌神了,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敲门声仍在继续,并且音量在加大,温禧在母亲的脸上看见了一种叫做有恃无恐的神情。

她认命地开了门。

万银凤裹挟着一股廉价的香水味,风一样地进来了。她眼睛将八十坪的房子里里外外瞧了个遍,嘴里一直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幼小的狗冲着这入侵者汪汪大叫起来,万银凤睨了眼萨摩耶.骂了一句.“小畜牲,叫什么魂!”然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利索地甩脱高跟鞋,翘起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女儿,“哟,连狗都养起来了,你这日子过得比过去的那些姨太太还滋润啊。”

温禧眉头微蹙,“妈,你…”

“别叫我妈,我当不起!你娘和老子蜷在里仁巷那个猪窝里握苦受穷,你一个人过得跟王母娘娘似的,啧啧,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要不我来给你当老妈子,只求太太你赏口热饭吃?”万银凤朝着温禧冷笑连连。

温禧痛苦的呜咽起来,莫傅司是还留给她一套房子,可是她不敢告诉他们,一旦被这两人知晓,他们就有本事让里仁巷里面的所有人都知道。温禧几乎可以想象她的父亲敞这衣服,拍着油肚皮告诉牌友:“有男人为了追我姑娘,送了一套大房子给我们。怎么,你不信?以后都去我家打牌去。”还有她的母亲,一定会假笑着告诉三姑六婆,:“我的苦日子总算挨到头了,多亏找了个好女婿,还是我闺女命好,不像我,红颜薄命。”

见女儿并不答话,万银凤眼睛珠子一转,:“这房子是那个男人送的吧?他老婆来了,所以把你安置在这里?”

温禧擦了擦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母亲,“我们分手了,这房子是他给我的。”

“亏你长了这么一张脸,连个男人都拴不住!就这么点大的房子就把你打发了,也忒抠门了吧?”万银凤的声音一下子就高了八度,她穿上鞋,朝女儿步步逼近,“他当真就留了这么点东西给你,没有其他了?”

温禧看着母亲贪婪的嘴脸,只觉得厌恶,从心底陡然生出一种恶意来,“有,他还给了我好几处别墅商铺什么的。”果然,万银凤的瞳仁一下子热切地放大了。

“但是我没要。”温禧淡淡地添上一句。

“你!”万银凤简直恨不得抡她两个耳光,“你脑子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装什么三贞九烈,等着谁给你立牌坊不成?我告诉你,别跟男人谈什么真爱不真爱的,抓在手里的钞票才是正经,简直白念这么多年书了你!成天清高个什么劲儿,假撇清!”大概是气坏了,万银凤一番话说得跟发射子弹似的,唾沫星子直溅到温禧脸上。

萨摩耶觉得主人受到了威胁,弓起小身子,毗着白牙朝万银凤的脚扑了上来。

“哎哟,这小畜牲!”万银凤怪叫一声,踢了小狗一脚。

“小狼!”温禧心疼地抱起小狗,这是莫傅司留给她的唯一有生命的东西,她几乎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对待。

小狼舔了舔温禧的手,又用脑袋蹭了蹭她。

“我现在实习了,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们八百块钱,只求您别来这里找我了。”温禧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

万银凤却想歪了,“你还没和那个男人分掉对不对?行行,只要你别再像原来那样犯糊涂,我保证不会打搅你们的好事。”

“我说过了,我们已经结束了。”温禧在心底惨笑,她的母亲,就这么热切地希望她步上她的后尘吗?

“唉呀,我的小姑奶奶,有什么好赌气的!男人都是这样,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他肯定是最近忙着敷衍家里的大老婆,才没空过来的。你有了这个地方,他还不上你这儿来了?何况说起这相貌身材,有几个女人能比得过你?只要你肚子争气,早日替他生个儿子出来,将来分家产总短不了你们母子俩的份儿。”万银凤殷勤地指点着温禧。

温禧浑身像打摆子一般地抖起来,她朝母亲吼起来:“够了,你说够了没有?我没用,拴不住男人,他是外国人,回去和名门闺秀结婚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他就给了我这么一套房子,其他什么都没有!”

“当真?”万银凤脑子里一直记着卧室床上的两只枕头。

“你爱信不信。”

万银凤脸色变了几遍,“既然这样,把这房子卖了,变成现钱。”

“这是我的房子,凭什么要由你做主?我不卖!”

万银凤冷哼了一声,“凭什么?凭我是你老娘!凭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难不成你一个人享清福,我倒要在那鬼地方受罪?你想得倒美!”

门铃声响起,随后又传来礼貌的敲击声。

万银凤一下子襟了声。

温禧开了门,门外是一个气质高贵的中年美妇,手里抱着一束花,身旁站着一个年轻的男人。

“商医生?”

“温小姐,冒昧打搅了。”商渊成比在医院遇见时明显瘦了很多。

想起母亲还在客厅,温禧私心里不愿意其他人看到她,但是上门是客,将客人晾在外面是不礼貌的,她只得请二人进了屋。

“这位是?”商渊成看着客厅里站着的女人,四十来岁的样子,打扮得妖妖娆娆,一看就不像正经人。

“渊成。”中年美妇按了按儿子的手,朝温禧和煦一笑,“温小姐,既然你这会儿有客人,我们可以先回避一下。”

“没事没事,不用回避,我是她妈。”万银凤一双眼睛像害了馋痨似的在商母脖子上的珍珠项链上瞧来瞧去,看得温禧只觉得羞愧欲死。

商母却似乎有些为难地看了看温禧。

“您先回去吧。”温禧给万银凤下了逐客令。

“这是我家,我凭什么走?”万银凤心知今日出去了,估计以后就别指望再进来,索性坐了下来,一条腿干脆利落地架在另外一条腿上,脚尖上的红色高跟鞋跟着一荡一荡。

商渊成双目喷火,“这是我哥送给温禧的房子,什么时候成了你家了?”

温禧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莫傅司是商渊成的哥哥?可是二人长得并不相像。那么,他身畔这位就是莫傅司的母亲了?定睛细看,二人还真有些像。莫母身材高挑,穿着一件珠灰色的旗袍,外面罩着一件克什米尔羊绒披肩,身材宛如少妇一般婀娜,即使已经不年轻了,仍然可以看出她当年的绝代风姿。也许是学艺术的缘故,她身上有着一种迷人的梦幻般的气质。

“既然是给我女儿的,我是她妈,难道不能住吗?”万银凤扭着腰从沙发上起了身。

“妈!”温禧痛苦地出了声。

女儿痛不欲生的表情狠狠戳痛了万银凤,“好啊,你有本事了,出息了,就连爹娘也不要了!狗还不嫌家贫呢,你就是一只白眼狼!”啤了温禧一口,万银凤恶毒地说道,“你未来的婆婆来瞧你了,你就拍她的马屁吧,看她会不会把你扶正了做大少奶奶。”说罢气鼓鼓地摔门出去了。

温禧指甲掐进了掌心里去,她强颜朝客人笑了笑,“让你们见笑了,请坐吧,我去给你们倒水。”

莫傅司的母亲却将手里的花放在茶几之上,伸手抱住温禧,“可怜的孩子,你受苦了。”

她语气温柔,温禧强行忍住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便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傅安娜也在心底叹息,第一眼看见温禧,她便在这个女孩身上见到了一种被生活殴打过、驯化过的印戳,这是只有过早地知道黑暗的含义,在黑暗里苦苦挣扎的人身上才有的东西。也许就是这个黑沉沉的东西,让她和自己的大儿子走到了一起。

“你们聊吧,我去外面吸烟。”商渊成丢下一句话便出去了。

在沙发上坐下后,傅安娜将那束包裹着玻璃纱纸的青紫色的花递给了温禧。“送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