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两人离开的方向又查找了一系列摄像头,但那一片区域监控盲点很多,追着追着两个人就没了踪迹。

警方找不到那个成年男人,也就不清楚那天晚上他跟张天天究竟说了什么。

温故听得有些绝望:“他要是存心不想让我们找到,是不是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她才刚知道自己在这个世上还有个弟弟,两人的关系也正慢慢趋于缓和。可一夜之间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手机应该也追踪不到吧。”

“第一时间就查了手机,就在他家里没带走。他应该就是不想让人找到他,所以连手机也没拿。”

温故坐在床上,双手支着脑袋搁在膝盖上,忍不住感叹一句:“还是我没用。要是我能想起以前的事情,搞不好就能知道些什么。”

这也是唐应钦这几天以来想的最多的事情之一。但他也不敢轻易让温故恢复记忆,一旦想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他怕温故白承受不住。

她从来也不是个坚强的人。

温故眼下却顾不得这些:“能不能让蒋医生替我做个催眠?我听说催眠能帮助人恢复记忆。”

“可他未必能做到。”

“如果他不行,就找更厉害的专家。你应该认识很多这方面的人,我也可以自己去找。咱们总要试一试不是吗?”

唐应钦摸摸她的脸颊:“不害怕吗?”

“不管怕不怕,那都是我生命的一部分。一味逃避没有好处,还不如一次性把它揭露出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直面过去才能正视未来对不对?”

唐应钦突然想收回自己刚才的想法。温故也未必如他想的那般脆弱。

他第二天就给蒋遇打了电话,安排时间给温故做催眠。温故从头到尾都很冷静,除了得知弟弟失踪后有过短暂的焦急外,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有哭的时间还不如多想想办法找人才是正道。”

温故说完这话后,就给从前剧组的朋友打电话。她和张天天一个组待过,有共同的熟人。甭管别人知不知道信息,她通通给人打了一圈电话。

打完之后也不是全无收获。

“从前傅导组里有个临演,当时和天天住一间屋子。他说他就是T市人,我问他天天说话有没T市口音,他很明确告诉我说有。但又说不全是,应该是在T市待过一阵子,但并不是土生土长的T市人。”

不止一条线索指向T市,唐应钦开始往那边增派寻找的人手。

兵分两路,一路找人一路则要把当年照顾过张天天的养父母找出来。

带温故去蒋遇诊所的那天早上,唐应钦再次询问了她关于催眠的意愿。

“你得确定自己是真心愿意才行。有些人强行做催眠,违背自己的意愿,结果可能并不好。对你对张天天都不是一件好事。”

温故笑着替他系领带:“没关系,其实我一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缺乏一个勇敢的契机。我得谢谢我弟弟,给了我这个机会。我也很好奇自己的过往,所以请你不要阻止我好吗?”

温故在这件事情上的勇敢和坚定出乎唐应钦的意料。他吻了下她的额头:“那就好。”

说着又想起昨天温故接受采访时说的一番话。

“你这是借着媒体给张天天喊话是吧。”

话说得很含蓄,非相关人士几乎听不出弦外之音。但唐应钦一下子就听出来了。温故希望弟弟回家,希望借由媒体让他听到自己的心声。

“你说他能听到吗?”

“一定可以。”

到达蒋遇诊所大概九点,早上预约的人多,温故就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等着。唐应钦陪在她身边,过了一会儿起身去买了两杯喝的回来。

咖啡给他自己,温故的是热奶茶。

温故嘴上说着没事儿,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拿到奶茶后捂了下手,这才发现两只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她强迫自己喝了几口,又做了几个深呼吸。

诊所里人来人往,她怕人认出来,一直低着头,还不时拉拉帽檐。除了看杂志,也就喝奶茶能缓解紧张的情绪。

不知不觉间,一杯奶茶就喝到了见底。

喝多了想上厕所,她小声和唐应钦说了一句,拒绝了对方陪同的提议,一个人往洗手间走。

推门进去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温故就随手找了个格间。刚要进去手机突然响了,是一条短信。

温故一眼就看到屏幕上那几个字:“别再找我了,你就当我死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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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故来不及细看短信,立马拨了回去。

电话才响两声就被挂断,她再打对方再挂。最后索性直接关机,任凭温故怎么打电话发短信,也是石沉大海。

那边唐应钦等了许久不见她回去,就找了过来。见她站在女厕所门口摆弄手机,便上前道:“怎么了?”

“我弟,刚刚给我发短信了。”

唐应钦接过手机看了一眼那条短信。是一个陌生号码。打过去果然是关机状态。

“唐应钦,有没有办法追踪手机号在哪里?”

“可以,不过需要时间。试试吧,你先去看医生。”

温故点点头,把手机交给唐应钦,一个人进了蒋遇的办公室。外头唐应钦立马给朋友打电话,请他帮忙查张天天的新号码所处的位置。

至少得先知道他人在哪个城市。

失踪近半个月,他应该是看到温故在电视上的喊话,才会发来这一条。只是语气如此不快,显然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唐应钦打完电话看了眼紧闭的办公室大门,不由抿了抿唇。

不知道蒋遇问出了多少。

大概半个小时后,办公室的门终于开了。蒋遇出来的时候神情有些不自然,额头上顶了一层薄汗。他站唐应钦皱了皱眉,轻声道:“问出一些,但现在这情况我也问不下去了。”

唐应钦立马冲进了办公室。

温故正坐在沙发里,整个人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一张脸白得吓人。她全身都在颤抖,嘴唇青白中透着灰紫,刘海全都被汗浸湿,紧贴着额头。唐应钦一握她的手,也是冰得吓人。

“好了,我们回去吧。”

他没有追问蒋遇问出了什么,扶起温故就要走。温故本来跟失了魂似的,站起来一刹那却突然回过神来。

她一把抓住唐应钦的衣服:“别走,得去找我弟弟。”

“你先回家休息。”

“我没事儿。”

温故接过蒋遇递来的纸巾,擦了把脑门上的汗,又一脸抱歉望着对方:“对不起蒋医生,辛苦你了。”

“我没事,你还好吗?”

“我还好,就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有些不愉快。”

“那就不要想了。”

唐应钦突然很后悔,为了张天天带温故来做这种冒险的事情。哪怕永远找不回张天天,他也不希望温故受伤害。

“唐应钦,”温故轻声道,“我真的没事儿。我现在不想走,我想跟蒋医生聊聊。”

“还聊什么。”

“聊聊刚才他问出来的内容,和我想起来的是不是一样。”

眼看唐应钦有点恼火,温故伸手拍了拍他的脸颊:“别担心,反正最糟糕的我都想起来了,也不在乎再多说几句。总要让今天这事儿有点意义才对。”

蒋遇也同意温故的说法。

“你先让我跟温故谈谈。她刚才说了一些挺有用的信息,好歹先记下来。她受这么一场惊吓,也不能无功而返,你说是不是?”

唐应钦被这两人轮番劝说,终于松口同意温故留下来。但他坚持要陪着温故。

“既然信息很重要,我也得听听。”

“好吧,那就我们三个吧。”

温故重新坐下后,视线就一直落在蒋遇身上:“蒋医生,刚刚的催眠里,关于小时候的记忆不太多,你有听到我提小时候的事情吗?”

“只有一点点,你谈到了你们家搬来了一个邻居,那家人姓唐,他们家有个长得不错的男孩子,高高帅帅的,你挺喜欢他。我想这个人就是唐应钦。不过你那时候还小,这种喜欢就是一种肤浅的感情,和喜欢糖果喜欢洋娃娃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我也这么认为,你说我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别的还有吗?”

“别的没有。唐应钦对你来说是生命里比较重要的一个人,所以你会想起他。事实上你刚才想起的所有事情,应该都算是你人生的转折点。和相爱的人初次见面是一桩,你父亲生意失利是另一桩。”

温故点点头,整个人已然镇定下来。

“那时候我大概十三岁,我爸生意失败了,家里突然来了很多要债的人。刚开始还能应付,慢慢的来的人越来越多,我爸就应付不过来了。我记不太清中间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日子过得特别混乱。我们从B市避到了T市,我爸把我们托付给了他的一个老朋友,有天早上他突然就不见了。”

蒋遇边听边点头:“刚才我和你的对话里,你也提到了这一点。你还说你在房间的枕头下面找到了一封你父亲留下的遗书。”

“是,他说生意做不下去破产了,没办法还清那么多债务,所以准备结束自己的生命。这样一来债务也就一笔勾销了。我当时很急,把弟弟留在那户人家,就自己出去找爸爸。他信里说要去跳河,我就去T市所有的河边找,找了很久很久,久到我都忘了是几天几夜。后来我终于在一条河边,找到了我爸爸的鞋。”

唐应钦经历过那么多大风大浪,自认早已练就了一颗在坚硬的心。可在听温故描述这个事情时,心还是忍不住会抽痛一下。

哪怕事隔好几年,温故的语气早已归为淡然,唐应钦依旧能感受到她当时的绝望。

那么小一孩子,也就现在温政的年纪,原本过着公主般的生活,突然跌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别说是温故,就是换作他,也未必能一下子接受这个现实。

他伸手握住了温故的手,不由自主紧了紧。

温故倒还可以,冲他挤出一个笑容,抬头看向蒋遇:“蒋医生,我说的对不对?”

“基本都一致。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你没有说。”

温故在谈到河边那一幕时就开始哭,起先是啜泣,后来越哭越大声,眼泪和汗水同时冒了出来。她甚至从催眠的状态里强行醒了过来,整个人的状态吓蒋遇一大跳。

他都没想到温故能这么快恢复正常。

“后面还有什么,你能和我说说吗?”

温故咬着唇摇了摇头:“对不起,我没有想起来。”

“什么都没想起来吗?”

“没有,我记得我抱着我爸的鞋哭了很久,哭到后来特别累,我就一屁股坐到了石子滩上。然后我就醒了。”

蒋遇点了点头:“好吧,那个情景应该对你的刺激很大,才会让你挣脱催眠的束缚自行醒过来。”

唐应钦忍不住插嘴:“她这样自己醒了,对身体有没有什么坏处?”

“理论上来说,对脏器之类的影响不大,但对精神有没有影响不好说。但我对她的催眠程度并不深,以往我的操作案例里也有病人自行醒来的情况,后来的追踪回访也证明病人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你要是不放心就让她按时来我这儿,我会对她做详细的评估报告,如果有问题也能及早发现。”

“谢了阿遇,我会考虑这个事情。”

“别客气,大家都是朋友。”蒋遇经过这么长时间,神情终于正常了一些,他刚才也是着实被温故吓了一跳。

小姑娘那会儿跟被什么上身了似的,刚醒来时的眼神简直可怕。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遗漏吗蒋医生?”

蒋遇冲温故微微一笑:“大致都在这里,但一些细节我们还没谈。比如说你父亲带你们去的那个朋友家,你提到了在T市的俞林区,但没有具体的小区名和门牌号码,你现在记起来了吗?”

“记起来了,那个小区叫北元新村,是个挺老旧的小区。那家人具体在哪一栋我也不清楚,只记得门前有一棵很大的树,树边上有几条长椅,年久失修。哦对了,那户人家在三楼。”

“知道那两人叫什么名字吗?”唐应钦插嘴问了一句。

“名字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爸让我管他们叫魏叔魏婶。刚去那会儿我好像听我爸管那个男的叫强什么,记不太清了。我那时候就没记住,时隔多年更记不住了。”

她有点担忧地望着唐应钦:“我是不是记得不够多?”

“够了,有这点应该能找到这个人了。魏姓不算大姓,隔的年数也不太多,比现在这么大海捞针容易多了。”

说着他笑眯眯拍拍温故的脸颊,要不是蒋遇在场,他现在就要亲温故了。

辛苦了他的小丫头,受了不小的惊吓。

蒋遇在旁边看得直起鸡皮疙瘩,心里暗骂唐应钦这老男人还真是肉麻兼恶心。最后一个没忍住,抬手轻咳两声,提醒这两人注意一点。

唐应钦一点儿不在意她,还像是故意气他般对温故道:“我们先回家,回家再说。”

蒋遇心想回家还说个屁啊,直接搂床上睡一觉,就什么都搞定了。

温故有点脸红,摸了摸耳垂轻声和蒋遇道:“还有没有别的东西,蒋医生你能都告诉我吗?”

“应该就这些了。刚才的催眠我有录音,等回头我整理好了会发到你的邮箱中。你自己对照着看看,希望能获得更多有用的信息。”

温故便站起身来,再三谢过蒋遇。唐应钦也说改天请他吃饭,然后就带着温故走了。

蒋遇等他们走后,第一时间重新听了温故刚才催眠的过程,内容确实如他们两个所说,就是那么一些重点。但在最后的时候,温故那一声尖叫确实有点吓人。

那声音并不大,但听起来很绝望。那种绝望和失去亲人的感觉并不完全一致。

蒋遇从业多年,来他这里的人很多都是因为失去至亲走不出来,才陷入抑郁的境地。他很清楚那种人的状态。

但温故刚才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都不像是因为得知了父亲的死讯。

而且在她谈到父亲投河自尽到最后发出惊叫,时间隔了约莫有好几分钟。按蒋遇的经验,温故那会儿应该是又到了下一个场景。

可她什么也没说,他也便不好判断。事后问温故对方也说没有。他反复听了好几遍最后那几分钟的录音,还是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发生了什么。

最后只能关掉录音,暂时按下这个事儿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么么。

☆、上门

唐应钦送温故到家的时候正好赶上饭点。

他就在家吃了午饭, 然后陪温故上楼。

温故以为他送自己回房午睡后就会走,没想到他出门后并未下楼,而是回自己房间捣鼓了一阵儿,随即又回来了。

还换了一身睡衣。

“你这是干什么?”

“午睡啊。”

“你不回公司了吗?”

“今天休息一天, 我昨晚没睡好, 你应该也是吧。赶紧过来补个觉,接下来还有得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