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见到招募新兵的告示,文笔自己就去报了名,也不提与庞阙的关系,还当了个什长。如今住在军中,甚少归家,这次亦是告了假出来。不过几日未见,他身量又长高许多,脸晒得更黑了,可整个人越发精神。徐老拉着文笔,看了又看,最后拍着他肩膀道:“好小子!”

又见文墨落落大方,于是问了些在学什么,平日里爱读什么,待听文墨一一应来,甚是乖巧伶俐,徐老会心一笑,又问她师父是谁,文墨福身答曰李牧秋。

徐老捻须,对一旁的远如道:“有空我真想见见这位李牧秋,现如今连到皇上看了他那本集册,爱不释手呢。”

听了这话,文砚喜不自胜:“我家先生人真真是极好的。”文芷一旁亦点头附和。

徐老见二儿可爱娇憨,不由一乐:“那我更该赶紧见见了,不然芷丫头和小砚儿可不饶我。”

文远如掺恩师回到厢房,徐老这才露了些难色,叹气道:“远如,这些年辛苦你了。平丘之事过了,我看你也就能回京。”

远如一惊,又听徐老缓缓道:“如今上意难测。要出京前,为师方接到旨意,说让那三位一块儿,还点了大的留下。从京里头到平丘府,以前的事现在看来,只怕都过了,他看的到底还是以后。”

徐老顿了顿,又接着道:“不过,咱们做臣子的,顾好本分就是了。你家那位小子,如今这样,也不知是福是祸,怕都是命吧。”

文远如点点头,叹了口气。

第 8 章

徐之奎奉皇命巡西北道,自二月里一路过来,到平丘已是最后一站。谁的心里明白,之前的不过都是走个过场,重头的戏还都在这平丘府里。

自那日到了金州,只歇了一晚,徐之奎便带着长青、无忧两位皇子,一身便衣,马不停蹄地去了平丘其余九郡,查防务、军事、水利等一切公事,留修文一人在这金州城中。

对着桌上那道圣上下的密旨,季堂拧眉,他又怎敢真的管束?

年前季堂收到消息,知道上头必会有所动作,所以才先发制人,请了钦差,只可惜没猜到皇帝会顺水推舟来此一招,明目张胆的将个皇子放在自己身边,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

季堂思量许久,才与修文商议,他的原意本想将这位皇子留在身边,以免出什么岔子,又好做做样子应付了事。

没想修文有自己的主意,坚持说要去营中锻炼些时日,话已至此,季堂也没再说什么,就让底下的人去安排下去了。

修文去的是今年的新兵营里,众人皆不知他真实身份,只晓此人叫做林修文,晚来了几日。初觉得这人颇有些傲慢,话少得很,又长得细皮嫩肉,以为是哪家公子哥儿为了好玩来混个几日就罢。

谁知一段日子下来,见修文练得最为勤快,起早贪黑,更是毫不叫苦,与他们同吃同住,一点没有骄奢之气,这才慢慢的相熟起来。

且说徐之奎一行从沙北返到金州之时,修文已经在军营一月有余。

这日正好是逢十荀假,修文一早便回了庞府,见两位弟弟归来,不由大喜。这些日子他晒得黝黑,站在长青身旁,黑白分明,众人皆乐了。

文府派人送来请帖,邀几位皇子及庞将军中午过府一聚。修文几个都没甚意见,庞阙接了请帖,又吩咐张伯去备下礼来。

文家那头,因为想着要招待那些贵人,潘氏亲自带人一一预备下东西。

四子在西厢花园之中,因文笔难得回来,几个弟弟妹妹缠着,让他说些趣事。文笔只好连比带划,说起军中练习时的情景,惹得芷砚二人一惊一乍,文墨掩面而笑,好不热闹。

徐之奎和文远如在书房里正说着话,玩闹之声隐约传来,徐老捻须而笑,道:“远如,你真是好福气啊。”

徐老一生学生无数,膝下却仅有一儿,身体还有些微恙。远如正想要宽慰老师几句,徐老接着叹道:“仔细想想,我有你们这些个好学生,亦是好福气啊。”

正说着,前头小厮来书房,说是客人到了,两人忙往前厅过去。

几人见了礼,依次坐下,丫鬟们奉了茶又上完点心,这才悄声退了出去。

主人刚拱手道:“府上简陋,没什么规矩,若有不周之处,还望诸位多海涵。”就听花厅外嬉笑之声,糯糯软软的儿音中间,夹杂着少女银铃般得笑声,登时显得没了大家宅的规矩,远如一汗,众人莞尔,花厅里进来了四个人。

走前头两个男孩,一高一矮,穿一色的水清绸缎长袍,大的袖口绣回字纹,小的则是绣了些梅花样。后面跟着两个女孩,大一些的着白底黄花褙子,水绿色百褶裙,手拿团扇,长挑身材,两道弯弯柳叶眉,一双顾盼神飞眸,小的那个身量未足,藕色小衫,白色襦裙,梳着双髻,娇俏可爱。

正是笔墨纸砚四子,远如一一介绍,四人低身拜过,再回了末位上。

文墨坐定,匆匆扫了一眼上座的几位宾客,有个大概印象,一人黑些,一人清瘦,还有个稍显圆润。到底不好意思久看,复又垂首把玩起那刺绣团扇来,湘妃竹的扇柄被她来来回回地摩梭个遍。

起初文家四子都还有些拘束,毕竟自小就没见过什么京里来的大官们,父亲平日里对他们又没多少规矩,闲散惯了,上次去见庞阙已是非常难熬,如今再加上几位皇宫贵族,难免越发束手束脚来。

待说到文笔拜了庞阙为师,如今也是在新兵营中,还做了什长,修文倒是立马起了兴趣,问了些他近况。两人一核,发现凑巧就住在隔壁间,这一下子热络起来。到底小孩心性,旋即凑做一堆,聚到庞阙身边,就聊了起来。

另一边,无忧听闻文墨三人的教书先生是李牧秋李夫子时,登时有了兴致,惹得芷砚得意洋洋,还献宝似地背了首先生新做之诗。无忧听了,更是嚷着赶紧写下来,免得忘了,一边又问,还有没有别的。

小砚儿挠挠头,指着一旁,讪笑道:“我不记得了,不过还有一些,都被我姐给记了下来。”

无忧走至文墨身边,对着她,深深作了个揖,央道:“不知墨姑娘肯能否借来一观?”

文墨见眼前这人,正是那有些圆润的三皇子,目若朗星,温文尔雅,自有一股风流之意,此刻盯着她的眼睛里,一派澄明。

她微有赧意,忙站起福了福身,道:“三皇子客气,文墨这就让人去取。”于是就让荷香去书房,转身想了想,又抱歉道:“文墨的字不甚好,献丑了。”

无忧哪还管这些,只是开心,一时没留心到文墨此刻的窘意,拉着她一道站着,问起平日里还看些什么书。

待听到文墨提及万象奇志,表示闻所未闻,文墨只好又解释了一番来龙去脉,惹得无忧对这位李牧秋更加好奇起来。

不一时荷香取来诗册,其实不过就五六首,文墨将其一一誊在空白册子里头,想到时便会随手看看。

无忧忙接了过去,喜不自胜:“二哥,快来瞧瞧,这可是李牧秋的新作,如若父皇知晓了,可有的高兴。”他自小喜研读诗词歌赋,时有佳作,圣上对其称赞有加,常对人道三子之聪慧。

一直坐着与徐老远如说话的长青这才站起来,走到无忧身边,定睛一看,这字——,果然不假。

长青看了眼一旁那人,她双手轻轻搭着团扇,指若青葱,身形姣好,无忧问一句,她就答一句,柔声细语,此刻显得愈发温婉安静。不由浅笑,这字和人,还真是不怎地般配。

似是察觉到打量的目光,文墨不期抬头,两人视线相及,皆一怔,又都缓缓垂下眼眸。

刚才这人目光探究,嘴角勾起似有嘲弄,她心里隐隐不悦,知他取笑字迹,心中更加气恼,这简直就是戳她软肋。

待翻至最后一首,无忧疑道:“怎地只有半首?”

文墨心想不妙,这正是十五那日,在先生书房偷瞧到的两句。世间只怕除了她和先生两人,还无人知晓,可想起当时情景,若是说漏了嘴,只怕又颇为尴尬。

她强装作镇定,压低声音道:“这两句,先生尚未做完,是文墨一时偷窥得来,还请两位皇子务必不能外传。如若说了出去,文墨只怕就无颜去见先生了。”见她神情忧虑,又言辞恳切,无忧点点头,一派了然之色。

这两句像情诗又不甚明朗,长青目光在文墨身上转了一圈,心下虽有疑惑,面上还是点了点头。

文墨松口气,福了福身,笑道:“多谢二位。”

一时众人又问起怎地今儿个李先生没来,远如只好解释道:“今日荀假,牧秋他按例也给几个小儿放了假休息,所以不在。”众人不免都有些遗憾,忽的无忧拍脑袋,开口道:“徐老,明儿个,我能否告个假?无忧想明日来这里,会会这位李夫子。”

徐老笑道:“三皇子自便。”于是就这么定了下来。

文墨不讨厌无忧这人,甚少有人在听到那本万象奇志来自西姜之后,不仅不亵渎不嗤笑,还对其有兴趣,说想着要借去一看,想来他必是个真正爱书之人,再见他对夫子颇为有心,文墨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无忧,无忧顽皮得眨眨眼,似是回应,两人一齐笑了。

第二日,无忧早早就到了文府,满怀期待,终于是见到了李牧秋,果然不负期望,此人风姿卓越,潇洒脱尘,自有一股文人气度在,虽自己也一直是端地风流倜傥之意,相比之下倒有些自惭形秽了。

牧秋见多了一个人还颇为惊讶,文墨在中间作了介绍,牧秋一愣,正要下拜,不料无忧先行一步,虚扶住他,诚恳说道:“李夫子,父皇与我皆仰慕先生之文采,早就期望能一睹先生之风流。今日无忧我也只是一名学生,你若行礼倒叫我担不起了。李夫子,且先受学生一拜。”说着,无忧盈盈拜了一拜。

大周向来尊师重道,极其推崇文人,更遑论李牧秋这种年少成名,却又家中疾苦之人呢?

牧秋一怔,旋即正色,拱手道:“多谢公子!”

待牧秋转去芷砚二人处时,无忧悄悄咋舌:“牧秋先生,真是好看。”文墨轻笑,只低头临帖,又听无忧一旁八卦问道:“墨妹妹,先生有没有婚配?”无忧自来熟的已经和文笔一样,叫起她妹妹来。

文墨听了,手中一滞,瞬即纸上乌了一团,登时便不敢再动。

她想到了清姐姐,她已经年方二八,家里似乎已经替她定下了一段门当户对的姻缘,可就前些日子众姐妹聚会的时候,她还是在淡淡的思慕着夫子,文墨又能做什么呢?她想到先生日常之种种,无不是淡漠,疏离,心思一瞬间百转千回,终于还是摇摇头,点去了那个墨渍。

无忧嘿嘿一笑,道:“回宫之后,我就让父皇将先生招至京里,好给我那些个姐姐妹妹做驸马,如何?”

听了这话,文墨眉头微蹙,驸马?这两个词配在先生身上,有千般不合适,他就是他,万千才情于一身,放眼天地间唯他一人,又怎么能是任何人的附属呢?

她摇了摇头,道:“三皇子,先生品性高洁,终身大事想必他自有主意,这般胡话在他面前可不能提。”

无忧有些了然,也就不再逗她。

那天文墨后来都没怎么听,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之前无忧的那句玩笑话。是了,夫子就算碍于家境,不能娶孙家姐姐,自然还有其他的女子嫁予他,可是什么的姑娘才能配上谪仙般的夫子呢?文墨想了一日,纠结了一日,当下有些郁郁寡欢。

那边厢的无忧倒是兴高采烈,回了庞府,又忍不住将牧秋夸赞了一通,恨不得说得只天上有地上无,倒引得长青好奇连连,只说明日和他一道去文府里。

季堂听了,想起那日偶遇之人,一身青衣布衫,在周遭之人中,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别有一股风雅,倒不负无忧这番夸词。

第 9 章

第二日一早,长青、无忧就到了文府,不用府里小厮带路,无忧他自己就熟门熟路地找到私塾院里头。结果进门一瞧,就剩文芷、文砚二人在习着字,两人扑了个空。

无忧看看外面日头,非常不解,问道:“芷妹妹,小砚儿,你家夫子,还有姐姐人呢?”

文芷一笔一划地认真写着,并不搭理问话。

文砚搁下笔,起身应道:“回二位殿下,今日一早,好似是孙家姐姐来府里找姐姐,两人一齐后院里说话去了。刚才姐姐跟前的荷香来了,不知与先生悄声说了什么,先生又跟她走了。如今怕也是在后院里吧。”

几人一齐看了看后院方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后院文墨房内,芳清脸色苍白,杏眼高肿,一边拭泪,一边哽咽,文墨陪着坐在一旁,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能轻轻用手拍着她的背,安静听着,全当宽慰。

她扭头看了看窗外,后院里头伺候的丫头婆子都被荷香遣去了外面,先生独自一人站在其间,神色不明,文墨忽然有些懊恼,是不是不应该将夫子牵涉其中?

今日一早,她还在潘氏房里吃饭,孙家姐姐就来了,才在潘氏跟前说了没两句话,就红了眼眶,文墨见着就赶紧拉她回自己房里,芳清这才一一道来。

原来昨儿个,芳清爹娘与她说起了婚事。说的是金州城里的秦家,他府里今日刚托了媒人上门提亲,已经拿了她八字去合,若是没得相冲,过几日就来换庚帖了。

芳清刚听了几个字,就冷汗涔涔,脱口而出了一个不字。

她爹娘以为是女儿害羞,又劝了一阵,说了些秦家那位二公子的好来,什么一表人才,品行端好,杂七杂八,有的没的,又道秦家二公子的房里虽先纳了房小妾,但她才是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了这身份,还怕什么?

听了这些,芳清更觉心烦意乱,这才道了一句:“我早就对人情根深种,今生里再没有旁人比得上他!”

孙家夫人劝了女儿一阵,又想套出话来,究竟那对头孽障是谁。芳清咬着牙,没说出名字来,只说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气得孙家老爷吹胡子瞪眼,久久说不出话来,最后恶狠狠地拍着桌子,坚决说让她想都别想。

闹到如今,不管芳清愿不愿意,这秦家,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了。

“妹妹,我心里难受。”芳清来来回回这句话,又似是喃喃自语。

文墨握住她的手,不知说什么好,她现今是一丁点都没了办法。

芳清止了泪,像是下了极大地决心,道:“好妹妹,我求的已经不是这个了。能否请先生进来,我想与他单独说上几句话?”

文墨点头,放开手时,觉得轻飘飘的,什么都抓不住。

牧秋立在院中,双手空空地垂在身边,见文墨打帘出来,作了个揖。

文墨走近了,压低声道:“好夫子,孙家姐姐有几句话对你说,能否麻烦你?”话至了此,两人对视一眼,牧秋长叹一声,点点头,进了屋去。

文墨静静站在院中,站在牧秋之前所在之处,她想,夫子刚才会想些什么呢?

她又看着屋内,门帘重重,隔着她与他俩,像是隔出了两个世界,她抬头望了望天,今天其实应该是个好天气啊。

不知过去多久,牧秋走出房门,嘴角动了动终究一字不发,出了院子,往私塾过去,文墨看着他的背影,萧萧索索,孤单一人。

她走进房内,见芳清只是怔怔坐着,遂唤了一声清姐姐,她才缓过神来,浅浅笑道:“墨妹妹,我心愿已了,这就告辞了。”神色极淡,一瞬间竟与以往夫子的神色重叠在一起,有那么些相像。

文墨一直送她出了府,才掉了泪,人人都道情字苦人,真是不假,将好好的一个姐姐折磨至此,究竟算什么呢?

转回西厢院子里,文墨见屋里又多了两个人,不由一怔,又福了福身,坐回位中,不再说话。文墨回来了,牧秋也不管她,只让她自己看书,就去一旁看文芷、文砚二人温书。

这动静,让长青、无忧二人面面相觑,之前李牧秋回来一言不发,如今文墨回来,还是这样,这究竟怎么了?

无忧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几圈,摇头暗道,不对劲啊,太不对劲了。

他坐到文墨身边,看她撑着头望着窗外,不知想些什么,于是试探问道:“墨妹妹,怎地,小小年纪,有何心事?”

文墨脑中全是之前的点点滴滴,芳清的泪,哀,笑,还有夫子若有若无的无奈,她回过头,拧着眉,问了句话,无忧长青俱是一愣。

“请问三殿下,情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问题太难,无忧摇摇头,没法回答。

这时长青接话道:“古人早有云,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文墨看了他一眼,接着再问道:“那敢问二殿下,是否会为了情之一字,生死相许呢?”

长青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只好摇头,道:“不会。”

文墨轻笑:“那是了,所谓的生死相许有几人能做到?若是要我说,情是何物,恐怕是教人愁坏身子,断了相思,哭红眼睛罢了。”她叹了一声,低头将帖子拿出来临摹。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被另一边的牧秋听了,身形微微一滞,想起刚才的事情,不由得亦叹了一声。

问世间情是何物,其实他从未想过。

一时无话,只剩芷砚二人朗朗读书之声,无忧看了看,又蹭到牧秋身边,他还有些问题请教。

长青坐了下来,见文墨动笔写完一行字,方开口道:“习字时,思绪太多,不好。”

文墨回头看他,哼了一声,反问道:“那什么是好?”

长青一愣,答道:“心无旁骛。”顿了顿,他又接着道:“我见你每次下笔之前都要思量,许是考虑如何才能好看,什么字体方合适。杂念太多,这样最易画虎不成反类犬,写出个四不像来。”

他伸手指了指几个字:“你瞧,这里,还有这里,说到底你心思繁复,笔锋又不够稳健。”

一语中的,文墨气急,刚想反击几句,没料他接过笔,在她之前的那行字下,又写了同样几个字,对比之下,文墨的字迹果然逊色许多。

长青搁下笔,正色道:“下笔要快,如若是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都难取舍,才是最为糟糕。”

文墨浅浅一笑,又拿起那杆笔。这只笔杆上还留有之前那人的余温,她握在手里,滑腻腻的,只好先定了定神,才在他字下复又写了一行,然后抬眼戏谑道:“二殿下,你瞧,我果然还是没办法。”

长青本以为她有心纠正,熟料她是这幅赖皮模样,不由气结。

二位皇子一早上各种吃瘪,所以提前就要回庞府去。

告辞前,文墨还是拉着无忧说了句话,只托他找人好好地问问金州城里秦府的二少爷。

无忧一脸惊恐,语无伦次道:“莫非妹妹你春心动了?”联想到之前她的举动还有那古怪的问话,倒是颇有道理。

文墨无语,扶额道:“三殿下,你还真能多想。是与我交好的别家姐姐要嫁了,我想打听打听对方人品如何。如今我家哥哥不在家中,小砚儿靠不上,我又不方便外出,所以才托你这位大闲人问问。”

无忧这才一副你不早说的表情。

文墨不放心,又叮咛了几句,最后才道:“三殿下,务必要替我保密。”

无忧眨眨眼,笑道:“答应的事,我什么时候说出去过?”

长青见两人嘀嘀咕咕,他站在一旁,倒像是个多余的,心下有些尴尬之意。

待回到庞府,他想起之前他俩嘀咕的模样,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无忧抱歉道:“二哥,我应承了墨妹妹,不说与别人知晓,见谅了。”

没想到潘氏听了这日文墨院里发生之事后,将她叫到房里,又是好一顿训斥,罚她规规矩矩地抄了一遍女诫,又禁了几日的足,才罢休。

这几日里,无忧也没闲着,他受了文墨的托付,自然想办法四处打探,没过多久,就又喜滋滋地去了文府。

文墨见着他,两人心知肚明,相视一笑,好整以暇地听完牧秋这一课,才凑到一起交头接耳。

无忧一股脑地将打听到的都倒了出来,文墨边听边点头,这个秦家,家里做了几代生意,到如今这代,家里都替他们捐了个小官,那秦家二少爷,除了有房小妾外,其余均还不错。

文墨甚为满意,准备下次见面就将这些消息告诉清姐姐,好让她宽心。

两人正说着,听身后先生轻咳一声,两人瞬间坐正了身子。

牧秋走过来,扫了他们一眼,正欲说话,无忧讪讪一笑,站起拱手道:“李夫子有礼了,无忧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牧秋满脸无奈,问道:“大小姐,之前谈的可是孙小姐的未来夫婿?”听文墨嗯了一声,牧秋又问道:“他人如何?”

文墨复述了一遍,牧秋听着,点头道:“是个还不错的人家。”

一听这话,文墨又想到那日之事,咬了咬牙,终于开口道:“先生,文墨想问,如若没有门第之规,你是否会娶清姐姐?”

牧秋看了她一眼,答道:“不会!”

文墨一怔,正欲问为什么,牧秋便又叹道:“所谓的情,需两人心底相悦,孙小姐的青眼有加,牧秋万般受不起。”

文墨疑道:“那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当如何呢?”

牧秋笑了笑:“大小姐,李牧秋我孑然一身,早没了父母,如若是我中意的人,想必他们亦会喜欢。”

文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原来先生要的,只是这样。没有遇上对的人,所以他就冷着一颗心。

这样的认知,让文墨挫败得很,她不想也不敢去面对清姐姐,她将夫子牵涉在了其中,她算得上是清姐姐痴心错付的始作俑者!

这些日子徐之奎并没有闲下来,有时由庞阙陪着,有时远如陪着,有时又暗自走访。

朱广略的出平丘记中写道此地常年苦寒百姓疾苦,可如今这些日子自己的所见所闻,倒亦不尽是。

平丘所处之地确为艰苦,但战后这几年下来,大多百姓生活已经安定,过起了小日子。

庞阙原麾下的五万兵马,其实早就没了那么多,因他一心驻守于地,许多人并不愿意,差点闹了兵变,所以最后只留了愿意继续跟着的,其他的,则是分去别地军营之中。

二月里庞阙接下行都司指挥使的位置后,他底下的兵一道并入当地屯卫编制内,因这些人大抵都已经在平丘结婚生子,安定下来,这样做,倒是更能定军心。

徐之奎看了几日,终于明白,庞阙他要的,只不过是陛下的放手,所以他做了这么多,留在这个地方,没了心腹,空有个柱国将军的头衔,真正像只没了利爪的野兽。

可对圣上而言,有庞阙的声望,可以震慑住南蛮和西姜这些蠢蠢欲动之人,只是若等到了下个庞阙出现之时呢?

徐老不愿再想,这些事情他在朝为官几十年,看的还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