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子啸连连进攻之下,看准庞阙正面露出空门,便顺势一跃,右手一翻,凌利剑招便向他胸口攻来。

这回众人看得皆清,文墨心口砰砰直跳,更是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堪堪一寸时,季堂突然侧身,脚下轻点,躲过那剑。魏子啸此招用力甚猛,只能顺势往前栽去,眼见着要磕到栏杆,季堂回身,伸手一拉,将魏子啸身形顿住,他收剑,拱手道:“魏兄,承让。”

众人忍不住喝彩,文墨揪着的双手这才松了下来,浑身冷汗淋淋!

魏子啸面色冷峻,虽有不甘,但亦抱拳道:“将军,承认。”

这一夜,妙阳公主的声名大噪,有传闻她姿容绝佳,堪比月中仙子,还有传闻她胆色过人,能舌战群儒而色不变,更有传闻她满腹经纶,西姜太保甘愿为她研磨。

总而言之,一战成名,是奇女子也!

第 25 章

文墨换上直身,盘上发髻,头戴儒巾,只觉得神清气爽,精神奕奕。

驿馆厅内,这次几位随行的大臣正聚在一处,说得正是昨儿个文墨以一敌三的事,再联想到最后那范渊行吃瘪的模样,更是乐不可支。

待见文墨来了,他们纷纷向她拱手作揖,文墨亦一一回了礼。

无忧与妙阳一并过来,两人是有说有笑。

妙阳俏颜如花,见着文墨在,立马小跑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喜不自胜道:“临夏,听说了你昨晚上的妙事,这回可好,我可要借着你的光,扬眉吐气了。”

文墨笑道:“这是自然,我已经答应过公子,一诺千金,怎可食言?”

另一边,无忧摇着扇子,一派的风流倜傥之意:“临夏,回京后我向父皇给你请功,你可是我们这回最大的功臣。”

文墨连称不敢不敢,几人又说笑了一番,季堂才带着邵源等几个亲兵姗姗来迟,他们有些擦伤嘴角,有些手缠绷带。无忧讶然,问道:“国公,这是?”

季堂摆手轻笑:“不过是遇到几拨冲着我来的鼠辈,估计也翻不起什么浪来了。”昨日宴罢,他让大部分人护着无忧和文墨先回,而他自己则是带着几个,绕其他道回的驿馆。

昨夜,亦是那些想置季堂于死地之人,在西姜的最后一个机会,那么,他便给他们这个机会。他倒想看看,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来的几拨人虽都凶猛,但不难对付,只可惜,他们都没留下什么线索,来无影去无踪。既然没了线索,那这种事情,还就真没办法追究。

文墨听了他这话,再看看他身后那帮子人,料想此刻虽说得轻飘飘,但肯定仍是一番苦战,她不由得更为担心。

众人皆往外走时,文墨故意落在后头。季堂知晓她心中的担忧,待踱步经过她身边时,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我没事,别担心。”

文墨抬头看他,她有种很不妙的心情,不知为何总是忐忑不定,昨日看他和魏子啸比剑就是,而今日听到这样的消息,她更是满心忧虑:“你自己多加小心,让邵源跟回你身边,我没事。”

她的双眸清亮,透漏着担忧之色,季堂很是高兴,他弯起嘴角,凤目上挑,胸膛中有着说不出的愉悦。他见其他人都往前头去,便从怀中拿出个翡翠镯子。

文墨疑道:“这是?”他抿唇,浅浅一笑,道:“临夏,这是给你的。”

季堂低下头,牵起她的手,轻轻替她拢上,恰好遮住之前被绑后留下的印痕。手腕白皙,翡翠浓绿透亮,鲜艳夺目。

季堂牵起她的手,看了又看,掩不住的笑意:“很衬你,可不许嫌弃,暂时先戴着吧,等回了金州,再替你寻个成色好的。”

文墨心中一暖,这些地方,亦只有他为她想着。她低着头,面色绯红,嗯了一声。

大周使臣车队出明华府,城门口还是原先迎接他们的那位官员,无忧下车与他话别,其他人皆坐车里。

忽有一人走至最后那辆车舆旁,正是文墨与妙阳所乘之车,他开口道:“叔平送公主。”声音朗朗,听着略微有些耳熟,但是叔平这个名字,却是对不上号。

车内两人默不作声,相视一眼,文墨慢慢撩起车窗帘子,见车旁立一绛紫色官袍男人,正垂首敛眉,双手作揖,她这才将他与昨晚上的第二位对上了。

文墨复放下车帘,道:“谢大人相送。”

那人仍是垂眸:“公主此次归去,山长水远,不知何日得见。在下有几本吴越先生亲手所写之书,先生驾鹤西去之时,交代可送有缘人。叔平为表昨日唐突歉意,特来相送公主。”说着,他身后一人,将书奉上。

早有人接了递进车里,文墨看了看扉页均有落款——瞻和落草斋,她狐疑道:“瞻和可是吴先生表字?”

外头那人答道:“正是。这是先生晚年在落草斋堂所写,乃是穷尽先生毕生心血之作。”

文墨听了,知道这是格外珍贵,遂感激道:“谢大人,我感激不尽,定当用心保存,不辜负先生一片心血。”

叔平抬头,见车内人影绰绰,他又作了个揖:“公主,愿此生平安。”

“多谢!”车内传来一句幽幽轻叹。

车轮滚滚,车印浅浅,他们终是踏上了归程。

此时已是七月流火,西姜却依旧凉爽无比,若是回了金州,必定是最酷暑难耐的季节。

无忧早已安排,有人快马加鞭回京上奏,剩下的人由西姜军队护着,一路往东去。他们沿途倒也并不急着赶路,趁着这个机会,游山玩水,乐得逍遥自在。

这样慢慢悠悠,竟到了八月里才翻过乌秦山,回了大周。

大周的军队早接到消息,提前扎营在此,以便接无忧一行回朝。

但让文墨没想到的是,领头之人竟是文笔,短短几月未见,自家哥哥又黑了不少,壮实许多。兄妹二人见了,自是又说了些话。

过了乌秦山,连空气都变得异常灼热,如今乍一回来,文墨倒有些不适。

入夜,她躺在垫子上,翻来覆去,额头、身子皆被汗濡湿,越发的心浮气躁,遂叹了口气,又坐了起来。

文墨穿了件长衫往外走去,许是因为夜深,除去几个放哨的士兵,已没其他走动的人。这一刻,没了人声喧嚣,显得异常的安静,都能听到草地上悉悉索索的虫鸣。

仰望空中,群星璀璨,文墨在营帐口定定站了会,伸手触到手腕上的那抹冰凉,心下安稳,又泛起些甜。

这次扎营背靠一汪湖水,她的帐篷正好就临着附近,这样想着,便径直往后头走去。

月光下的湖面,从远处看黑不见底,待走近了,才能看见泛起的点点水波,轻轻柔柔,飘飘荡荡。

文墨坐着,能感觉到湖面吹来的丝丝微风,凉快极了,心下喟叹。她独自陶醉之际,身后响起了低低的脚步声,文墨心念一动,急忙回身看去。

入眼,却是邵源。她虽不免有些失落,却仍站起问道:“邵大哥,你怎地来了?”

邵源面色冷峻,拱手道:“小姐,有件事想让你去劝劝将军。”

“何事?”邵源跟文墨从来没多说过一句话,如今这还是头一回,却是为了季堂,不安的情绪在她心底开始蔓延。

邵源微微皱眉,又四处看了看,才压低声道:“这回来的兵马,没有一个是将军旧部下,我连一个都不曾见过,这种感觉非常不妙。”

听了这话,文墨安慰道:“怎么会呢?这回领头那位文笔,是我哥哥,亦拜了季堂做师父,他平日里素来管的是新兵营,想来,这次亦是从新兵营派人来接的。”

邵源仍摇头道:“以防万一,我想让小姐劝将军,独自上路先回金州。我跟他说了,没用。”

文墨看他面色如此郑重,当下心中涌起些凉意,莫名地就害怕起来,她点点头,道:“邵大哥,快带我去。”

季堂此时已经歇下,见二人突然闯了进来,不由一惊,忙坐起来。

他此刻穿了一件单薄的雪白中衣,头发散着,文墨微赧,但也顾不得许多,忙拉他坐下,邵源见状退了出去。

季堂觉得好笑,便想戏弄她:“你这么晚来我营帐,可是想我了?”

文墨满脸茫然,也不理会这个,只紧握着他的手,惶惶然道:“邵源已经对我说了他的顾虑,你怎么看?”

“我怎么看?”季堂喃喃自语,倏尔轻笑道:“该来的总会来,躲亦没用。”

文墨却是坚决摇头:“不行,何必冒险呢?”她顿了顿,又道:“你就说府上有事,或者什么都好,先行一步,免得我担心。”

季堂听了她的话,方收敛起笑容,宽慰道:“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文墨还是摇头,她倚在他的肩头,薄薄的衣衫下,是他温暖的身子,她喃喃道:“季堂,这些日子,我总是觉得害怕,怕你比剑伤了,怕你遭人暗算,怕我是做了场梦,醒来才发现,原来根本没有你在。”

季堂嘴角浅笑,伸手搂住她:“傻瓜,别怕,等这次回去了,我便进京面圣,然后交出兵权辞官回来,再也不理这些打打杀杀之事,以后就只守着你。”

文墨低低“嗯”了一声,又紧紧揪住他的袖袍,不舍得撒手。

两人一时无言,相拥着,案前烛火摇曳,印出相互依偎的身影。

邵源候在帐外,察觉几人往这边走来,他浑身警惕,伸手去按刀。

为首一人拱手道:“久仰安国公威名,前来拜会。”邵源朗声应道:“夜已深,将军睡了,诸位请明日再来!”

那几人嬉皮笑脸,冲着邵源撞过来,近到身前,忽一齐出招,各攻几路,面门,下盘,左右二侧。

邵源抽刀,一一去挡,那几人也抽出贴身兵器,竟是几把软剑。邵源心下虽惊,但仍稳扎稳打,不让几人靠近营帐。

帐中二人此时已听得兵器相接之声,齐齐起身,面色俱是一变。季堂披上件外衫,又拿起枕边的剑,牵起文墨,慢慢往外头靠去。

文墨此刻死死握着他的手,她怕一松手,就真的醒了。

季堂悄悄掀帘,查看外头的形势。这里现下动静闹得极大,但却无一人过来,他心知不妙,复又回头,对着身后那人交代道:“话不多说,临夏,你跟在我后头,出去后直接回自己营帐,别再出来。”

文墨亦知不妥:“我不拖累你,我去找哥哥和殿下他们。”

季堂摇头,缓缓道:“你记住,千万别牵扯进来,知道吗?保护好你自己!”他直直盯着她的眼,那双黑亮的眸子里,此时已泛起了鲜红的血丝。

文墨正色,点点头:“不用管我,你自己务必要小心。”

看着她这幅模样,季堂忽然就有些不舍了,他紧紧拥着她,用力地去吻她,似乎想要记住这一刻的温暖与温存,文墨努力地回应着,两人百般纠缠。

然后,她就哭了,无声哀嚎,泪水翻涌:“你要记得,答应我的事。”

“绝不忘记。”这是他拿命发下的誓言,怎会忘呢?

外面几人正值酣战,季堂牵起她的手,趁夜色护着她绕到帐后,看着她往自己帐篷跑去。

文墨只走了几步,就回头望去,那人长身玉立,单手执剑,衣抉翻动,黑发飞扬,像是一个天神。此时,几人向他攻来,招招致命。

文墨狠狠心,又往前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哭,后面传来愈发激烈的打斗声,她不敢停,怕再一停下脚步,就会忍不住回头找他,怕自己留在那里,他会有所顾忌。

怕自己断了他的后路!

越来越多的人往那边涌去,文墨窜回自己帐中,不禁一怔:“哥哥,你怎么在?”

文笔满脸狐疑:“你去哪儿了?今晚上别再出去,有事发生,我来跟你说一声。”也不待文墨回答,他转身欲走。

“什么事?”文墨脱口而出。

文笔偏过头,一字一顿,道:“庞阙通敌卖国,圣上要抓他回京受审。”

五雷轰顶,令人浑身发软!

文墨摇头,满脸地难以置信:“绝不可能!哥哥,他是安国公,是保护我们大周的柱国将军,他带着我们打了那么多次胜仗,怎么可能通敌卖国?”

文笔垂下眼眸,黯然失色:“证据确凿。”他亦不愿相信,可是不得不相信,说完,便往外头走去。

“哥哥——”身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文笔身形顿住,那人哭着道:“他是你师父啊,想法子救救他。”

文笔顿了顿,叹道:“除了圣上,谁都救不了他。”

人影慢慢消失在暮色里,文墨奔了出去,外面一片鲜红,喊声震天,她辨不清方向,茫然四顾,双脚一软,再也支撑不住,她跪在地上,膝下一片冰凉,心痛如绞。

“那是我爱的人啊,哥哥!”

第 26 章

史书记载,长乐十七年,六月,有匿人告发,言安国公并柱国将军庞阙叛国,有其亲笔盖章信函作证。八月,庞于西姜归途被擒,即被押送回京,发三法司共审。

大周上下震惊!

八月的京城,中午时分,流金铄石,酷暑难耐,连走街串巷的小贩都找地方躲了起来,往日里热闹非凡的西市,此刻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茶寮里人头攒动。

因日头着实炎热的厉害,金光门前的兵丁们都躲在城门楼里,偶尔有几个人经过,他们亦懒得上前盘查。

正乐得清闲之时,只听哨口大喝:“一匹快马直奔而来。”守门士卒不敢懈怠,拿起兵器正要上前盘问,马上之人高举令牌,金光闪闪,于日光下,越发夺目刺眼。

守门卒们皆愣,那是陛下钦赐的御前守卫金牌,总共没几道。他们在这皇城根底下,地位虽低,可目光却不浅,这人,是皇帝身边的人。

马蹄萧萧,尘土飞扬,未有人敢阻。

那人一路至含光门下马,再出令牌入皇城,经含光门街,过鸿鹄寺、亲兵都尉府,一路向北,入永安门。

永安门旁,一小黄门早早就在这儿候着。他躲在墙角底下,身上已被汗湿,见人来了,忙再往里头引,守门侍卫见了令牌,亦不拦他们。

二人莫不做声,只低头快走,又过了几个门,曲曲折折,来到内廷靠北侧的千秋殿。这是陛下日常午后小憩的地方。

此时殿门口候着的,是皇帝身边的赵福喜,见他们来了,忙舒了口气,脸色一缓,他作了个揖:“武大人,陛下已是问过好几回了。”

也不等他通报,那人拱手:“有劳赵公公了。”便径直入殿。

赵福喜看了眼旁边愣着的小黄门,压着声音,非常不悦:“还不快走,这点事儿让你办,都不利索。早就说了,接不到人便回来通报一声,免得皇上着急,谁让你一直杵在永安门了?还在这碍眼做什么,滚啊!”那小黄门向他见了礼,俯身慢慢退下。

武易安是陛下的心腹,手里掌着亲兵的左右二卫,还有那传说中的暗卫,他自惹不起,可这个小太监,他个大内总管还是能呼来喝去的骂上几句。

饶是殿外极热,进了这千秋殿,瞬间一股凉气扑面而来,武易安经不住这刺骨的凉意,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殿门在身后轻轻关上,正殿前面空无一人,只听得右侧有声传来:“可是易安回来了?”这句话气若游丝。

武易安正色,朝右边行了个叩拜之礼,道:“易安参见陛下。”

“免礼,事情如何?”伴着一阵清咳,声音依然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武易安起身,他面前竖着一道屏风,屏风后的软榻上斜靠着一个人,正是当今大周天子林云山。

这些年,皇帝身子一向不大好,每日药不能断,加上四年前九王爷谋逆之事,心身交瘁,自去年开春起,便愈发差了,再遇到年关上的西姜那档子事,竟一时受不住刺激,咳出了好大一摊血,之后就长期卧床。

武易安不敢耽搁:“陛下,已成,现正与三殿下一路,往京师来,还算顺遂。不过——”他面有犹豫,眉头紧拧,有些话不知该不该说。

知他心有顾虑,云山摆手道:“但说无妨。”

“陛下,这次派出去的,皆是挑出来的一等一良才,熟料那夜,仍是一番苦战,还伤了好几个,如今易安只是…”

“只是什么?”林云山轻笑:“季堂这人我懂,他后顾之忧多着呢。”说着,他用手轻拢在唇边,又是一阵咳嗽。

“易安,朕知你心中有困惑,但朕这一生行事,求的不过是光明磊落这四个字,比如老九,比如这次…”话未完,又是一阵止不住的短促清咳。

“请陛下保重龙体,切勿操劳过度。”武易安满脸忧色,圣上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不是如此,又怎会如此着急和仓促?

“不操劳还能如何?朕心里头,终究舍不下这一切!”就算时日无多,他也得留下个安定的江山来,否则就算去了,也不安宁。

衣服窸窸窣窣,林云山起身,饮了口茶,问道:“其他的,可都还妥当?”

武易安点头应道:“陛下放心,消息差不多都散了出去,朝廷内外虽哗然一片,但庞家本就没什么势力,加上证据确凿,还在观望的居多;金州大营里,有大殿下在那儿镇着,也不会出兵变。至于,那两个,也已回来,还等着陛下发落。”

“哦?”这些日子,林云山总觉得有些跟不上别人的话了,他想了想,方明白指的是什么,又觉得有些累,遂吩咐道:“你先下去歇着吧,此事再议。”

武易安行了礼,正要退下之际,却听那人又道:“易安,朕还在东宫之时,你便跟在朕身边,替朕办了许多事,一晃二十多年,朕果然还是最信得过你啊!”

最后那声叹,晃晃悠悠,让人心惊胆寒,武易安心头一震,忙又跪下叩首:“陛下,都是臣应当的。”

林云山顿了顿,长叹一声,道:“朕这些日子乏了,找个时间再与你叙旧。对了,无忧他们到哪儿了?”

“三殿下一行,如今怕是要在密州渡水了,陛下可宽心些。”武易安回曰。林云山放眼望去,殿内空空荡荡,又叹了一声:“你下去吧,让福喜进来。”

赵福喜复又进殿,走到屏风后头,见圣上披了件龙袍,脸色苍白,不由担忧道:“陛下——”

林云山点点头,又咳了几声,笑道:“哎,朕这身子越发差了。”

“陛下,您可是万岁呢。”赵福喜赶紧说道。

“朕的身子朕最清楚,伺候笔墨吧。”他看着桌上徐之奎的奏折,更加头痛。

皇宫东侧的崇嘉殿内,一片寂静,只有几个宫女在外面悉悉索索。

长青一席单衣卧着,外头蝉鸣阵阵,他睁开眼,盯着窗外那株郁郁梧桐,只觉得心头更加烦闷,便又翻了个身,只对着床里头。

“二殿下,我有事要报。”一直伺候长青的小平子见他翻来覆去的,才敢上前唤一声。自茗玉姐姐去了之后,这位殿下的脾气,他们就摸不准了。

长青仍闭着眼,背过身,嗯道:“何事?”声音略有些嘶哑。

小平子凑到他近旁,将要禀之事一一道来,长青睁开双眸,床里稍暗,却却依然能看到他眼波微动:“哦?可是真的?”

“绝对假不了,刚刚才进的宫。”小平子保证道。

长青抿起唇,不经意间,露出两个浅而长的酒窝:“走,去请皇祖母安去。”

他病了好些日子,如今脸颊瘦削,身形清癯,薄薄一件长衫穿他身上,晃晃悠悠。

长青带着小平子正要出门,殿里进来位宫女,提着个食盒,福了福身,道:“殿下,张府又送吃的来了,今儿个好像是张小姐亲手坐的糕点呢,你可尝尝?”

这位张小姐,正是开篇那位户部尚书张翼深之女,闺名慕青。也不知是否因此名所故,她一直对长青是青眼有加,他这病了大半年,她也坚持了大半年,每日里总会送些东西来,有吃的,有玩的,还有自己写的字画什么。

长青蹙眉摇头:“你们分着吃吧。”

待他走了,另一宫女悄声道:“姐姐,可别提那位张小姐了,她对二殿下可真像着了魔怔似的,听说天天在家捂着心肝,胡言乱语呢。要我说啊,还是凌丞相家的那位好,与殿下青梅竹马,生得又美,人又体贴,对咱们更是极好的。这些日子,多亏了她来,殿下也才开怀些,不是?”

一小宫女附和道:“是了是了,咱们殿下见着谁不是冷冷的,唯独对着那位凌小姐,还能看见个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