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修远睨了她一眼,拿着单子淡淡地来了一句:“给她一杯橙汁就好了。”

“凭什么啊,酒吧就是来喝酒的!”阮小乐不依,赖在陆修远身边。

不是她神经大条没有感觉到周嘉年那边的冰冷气场,只是阮小乐素来都不是个胆子很大的人,瞄了一眼,不知道周嘉年到底在生什么气,刚刚明明好好的。

转念一想,大概是陆修远对李孟菲的态度让他不舒服了,阮小乐小声地和陆修远说道:“阿远,我觉得李小姐人也挺好的,你以后对她说话就不能别那么直接吗?”

“橙汁。”陆修远看了阮小乐一眼,回答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

阮小乐懂了陆修远的意思,恨恨地应道:“橙汁就橙汁。”

陆修远顿时笑开了,想要伸手刮阮小乐小巧的鼻子,想着她每次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手上动作还是顿住了。

“就看在你的面子上,今晚对她好一点吧!”

陆修远大发慈悲的样子,看得阮小乐苦着一张脸。周嘉年他们坐得离阮小乐并不远,却听不清他们之间的对话,周嘉年点了威士忌,又帮着李孟菲点了一杯不容易醉人的鸡尾酒之后,也放下了单子。

“小乐,你点的什么?”李孟菲往阮小乐身边坐了下来,陆修远刚要远离,被阮小乐看着,想着刚刚答应的事情,只好摸摸鼻子,讪讪地坐在原地。

阮小乐有些有气无力地说道:“橙汁……”

“喝点橙汁也好,你以前就胃不好,喝酒的话回去估计又要难受了。”这次说话的人是周嘉年,薄唇翻飞,吐出的字却让在座的几个人震惊不已。

“是吗,你还记得我胃不好吗?”阮小乐傻傻地笑了起来,直勾勾地看着周嘉年,看得他最后几乎有些受不了了,别过头去,轻咳了两声。

“我喝橙汁,就这么说了!”

阮小乐换上欢快的语气,心里面也是这两天来前所未有的轻松。

安然走进这家酒吧的时候,身后跟着林跃。正烦心他的跟随,远远地看到了阮小乐端着杯橙汁,乐呵地笑着。

上前在她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在阮小乐回头的瞬间闪到另外一边,落入阮小乐眼睛里的,是林跃紧蹙的眉,然后才是安然调皮的样子。

“安安,你怎么也过来了?”

“不是,我来找人的。”安然对着阮小乐连连摆手,转头看到不远处的李孟菲,立刻上前,热情地把她拥在怀里,熟悉地打着招呼,“孟菲,好久不见,越来越漂亮了!”

“安安,你倒是一点都没变,真好。”李孟菲说这句话的时候,阮小乐总觉得她话里有话,但现在大家气氛热烈,她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周嘉年往旁边移了一下,这里的人,只有陆修远和他们是不认识的,在林跃和李孟菲打完招呼之后,用不着阮小乐站起来,李孟菲自顾自地介绍起?来。

“陆修远,林跃,安然。”

陆修远扬了扬手里的酒,算是打过招呼了,林跃也不是热烈的性子,对于陆修远的这个举动,一点意见都没有,反倒心里生起一丝莫名的喜欢来。

要不是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头,林跃还挺想和陆修远聊一下的。

接下来,是一圈一圈地敬酒,无休止地仰头干杯。最后,只有阮小乐几乎是滴酒未沾,每次酒到了她面前,不是被陆修远挡了去,就是被周嘉年接过默默地一饮而尽。

阮小乐好气又好笑,李孟菲从安然来了之后,就没再说话,大家喝开了,她反倒一个人躲到角落里,一杯接一杯。

第五话 这局棋,谁困住了谁(2)

安然实在看不下去了,李孟菲来之前,她一直都是清楚她对周嘉年的感情的,所以后来知道阮小乐的感情之后,她也没觉得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可现在李孟菲的表现实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了,让她摸不透她的想法。

安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你别喝多了,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酒品多不好吧?”

李孟菲看了安然一眼,笑的时候,嘴边浮现两个浅淡的酒窝,在她这张艳丽的脸上看上去有些不合时宜,她打掉安然企图悄悄拿走她酒的手:“酒品再不好,你今天也得给我忍了,回头我要是醉了,你就送我回家吧!”

安然哀号:“为什么啊,你现在不是住在嘉年家里吗?跟他一起回去就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安然抱着侥幸的心理。这真不是她不够义气,而是以前见识过一次李孟菲醉酒的样子,从那以后,只要有李孟菲的地方,酒就是路人。

李孟菲轻笑,唇微微地向上掀:“你觉得他待会儿还有心思管我吗?”

安然往周嘉年的方向看过去,发现素日冷静自持的他,衬衫袖子松松垮垮地挽在手臂上,扣子也解开了两粒,一副豁开了喝的样子。而陆修远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只是从他略微迷茫的眼神,可以看得出来也灌下去不少。

坐在他们中间的阮小乐,不知道喝了多少,脸上有一层淡淡的粉。

安然以前从来不觉得阮小乐是个多么漂亮的女生,顶多算得上是清秀佳人,和周嘉年甚至是林跃身边那些佳丽比起来,差了不止一个等级。就算是和自己眼前的李孟菲比,也是远远比不上的。

但阮小乐身上有种清爽的气质,这是不管怎么打扮,喷多么昂贵的香水,涂抹多么奢侈的化妆品,都不会有的。也就是这样的感觉,吸引着安然想要和她做朋友,看着她软腻的笑容时,心情也会跟着轻松起来。

面对眼前的李孟菲,安然无言以对,想要默默地举杯陪着她一起醉,一道凌厉的眼神毫不犹豫地射了过来。

安然一个激灵,抬头看到林跃似笑非笑的眸子看着她,顿时有些蔫,极为不服气地放下手里的酒杯。

早知道出门的时候,就该问清楚都有谁在的,现在让她一个酷爱热闹的人坐在这里,不就是受罪的吗?

出门的时候,原本晴朗的天气,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深秋的雨,却下得极为缠绵。打在地上的时候,悄无声息,走进去,却一层薄薄的水雾覆在脸上,清冷黏腻。

阮小乐原本脸上有些火烧火燎的,这下子,彻底地凉了下来。伸出手的时候,指尖传来的冰凉,让她忍不住缩瑟了一下,往周嘉年的方向偎了过去。

几乎是下意识地,周嘉年伸手接住阮小乐,看着她在自己怀里,脸上是懊恼的情绪,唇边溢出几声轻笑。

陆修远眼神迷茫,走路的时候却还是站得笔挺,不偏不倚。几个人当中,看上去最狼狈的,倒是现在扶着李孟菲的安然。

喝醉了的李孟菲,刚开始只是歪着脑袋靠在安然的肩膀上,任由她扶着往前走。一会儿之后,她忽然睁开了眼睛,双手朝着安然的脸捏了上去,嘴里喃喃地说着话。

“你怎么换脸了,你给我换回来,换回来!”

力气大得安然差点忍不住把她摔在地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压制住了她,过了不一会儿,她又挣扎起来。安然也不敢真的太用力了,怕勒伤了她,第二天来找自己算账。

不过这次,李孟菲倒也没再糟蹋安然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了。

第五话 这局棋,谁困住了谁(3)

她伏在安然的肩膀上,刚开始只是小声地呜咽,后来索性放开嗓子痛哭起来。这下子安然是彻底慌了,怎么安慰也没用,脸上微微的水汽,尚未散去。

李孟菲哭着哭着,说话的时候也断断续续,但还是可以听出她话里的悲戚:“我到底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从以前到现在,你都看不见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到底为什么?”

阮小乐听得有些鼻酸,她知道李孟菲嘴里声声念着的那个人是谁,只是她也无能为力。

很多时候爱情就是这样,她爱他,他爱的是别人。

回到住的地方,阮小乐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空了,进门之后就一直倚着门,慢慢地滑坐下来,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心里空荡荡的,想到晚上李孟菲的所有沉默,还有周嘉年几次欲言又止的表情,阮小乐觉得自己很是残忍。

埋着头,阮小乐眼前有一团雾气,她看不清自己的心,也看不清其他人的,疲惫突如其来,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她怕周嘉年依旧恨她,也怕他再也记不得他们曾经那么相爱。

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许久没有惊扰的噩梦,竟然再次回来纠缠,阮小乐一下子惊醒,发现枕头上早就湿了,一摸脸上冰凉一片,不知道是冷汗,还是从梦里流到清醒时的眼泪。

手机突兀地响起,清冷的夜晚,满室的黑暗,突如其来的亮堂看上去有些幽蓝,阮小乐骤然想起了以前看的《鬼来电》。

说也奇怪,阮小乐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偏生怕极了恐怖片,以前看的时候,总是紧紧抓着身边周嘉年的衣服,怎么也不肯松开的。周嘉年虽然笑她胆小,但看到惊吓的部分,他还是会笑着把阮小乐的头揽过来,按进他的怀?里。

耳边,除了他平稳的心跳声,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阮小乐瑟瑟发抖的身子,逐渐平稳下来,躲在周嘉年厚实的怀抱里面安静地微笑。那时候时光清浅,总觉得他们还有很多的以后,可以共同挥霍。

拿起手机,习惯性地拨出那个记忆中的号码,这号码她有六年的时间没有碰过,但却从来没有忘记过。

陆修远曾经说过,也许她放不下的,不过是她记忆中的过去而已。阮小乐心里清楚,她怀念的,是他们无话不说的岁月,还有脸上不经时光的模样,更有周嘉年神情缱绻,目光灼灼。

没想到号码竟然通了,一个不算陌生的女声传来,阮小乐还可以听出她声音里面的疲软和沙哑。

“不好意思,打错了!”

阮小乐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挂了电话。那头是还没有清醒的李孟菲的声音,大概是因为晚上哭得太用力了,现在喉咙还没恢复过来。

阮小乐知道现在周嘉年常用的并不是这个号码,所以她才会想要打过去让自己死心。她不过是想要借这个方式来告诉自己,不肯放下的那个人,从来只有她。可是为什么这个号码还能打通?她现在依旧觉得冰凉。

她从来不想要任何人参与的过去,原来对周嘉年来说竟然是这么随意的事情。这样想着,阮小乐翻了个身,脸埋进软软的枕头,眼泪无声地掉下来。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她脑中所想的旖旎,并不是周嘉年现在所处的状况。

周嘉年扶着不省人事的李孟菲进了门,李孟菲瘫软在他的怀里,拿钥匙的时候,周嘉年为了防止她磕碰着,小心地把她从右手换到左手。

李孟菲只是径自吃吃地笑,这样子的笑容,让周嘉年有些恍惚。很久很久以前,久到记忆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阮小乐也曾迷迷糊糊地这么笑着。

第五话 这局棋,谁困住了谁(4)

“陆修远,陆修远……”

李孟菲近在耳边的呼唤,一声一声,如泣如诉。周嘉年脸上除却回忆,更多的是心疼。他心里是心疼这个一直都被人保护在壳里的妹妹的,她同时还顶着他未婚妻的名号。

“小菲,我扶你去房间睡,你安静点。”

“不要……”李孟菲闭着眼睛,挣脱开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最后竟然摸索到了周嘉年的房间,软软地倒在他床上,再也不肯挪动。

周嘉年无奈地弯起嘴角,任由她把脸上的妆蹭在纯白色的被罩上,目不忍视的一片污渍。笑着帮她脱了鞋盖好被子,他转身去了书房。

半夜的时候,听到“砰”的一声,周嘉年起身看到李孟菲躺在地上,身边是支离破碎的手机。眼神一暗,周嘉年上前把她重新抱回床上,才蹲下身子去捡地上的壳。

从书房拿了胶水,就着客厅昏黄的光,企图把它恢复原状。手机是他高中的时候,和阮小乐一起买的,后来没有用就一直闲放着,里面其他的号码都删了,只留了唯一的一个。

以为放在抽屉里面,就不会被人看见,哪里知道今天会意外地被李孟菲拿到了,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周嘉年叹了口气,放弃了手中的修补工作,慢慢踱到巨大的落地窗边,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下面是整个城市辉煌的灯火,仿佛还可以听到隐约的笑声。

从口袋里抽出烟,点燃之后,缓缓地深吸了一口,许久才吐出一个烟圈。

他觉得那么不堪地,想要逃离遗忘的过去,痛得让人会死的回忆,他曾以为早已经忘记的东西,原来早就深入骨髓。

周嘉年又狠狠地吸了一口烟,苦涩在唇边泛开,烟雾缭绕遮盖了他的眸子,里面闪着让人捉摸不定的光。这样陷入黑暗的周嘉年,仿佛是历经了亘古的冰雪,踏歌而来,氤氲不明,如梦似幻。

阮小乐又一次哭着醒来,嗓子有些冒烟,坐在床上的时候,才发现昨晚竟然衣服都没换就这么睡着了。看着身上梅干菜似的衣服,阮小乐往后倒去,重重地躺回床上,心里自暴自弃地想着:索性请假算了。

说她没出息她也认了,她实在不能接受她视若珍宝的过去,竟然这么轻巧地就被别人所替代。所有的默契,都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

阮小乐想笑,也想要大哭一场。

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许久许久,她才重重地吐了口气,认命地爬起来换衣服。

她心里太清楚自己的分量了,哪怕是在这个难过的时候,她也知道她现在不能丢了这份工作。否则就要接受周叔叔的安排,去他的公司上班。

不是那人对她不好,而是这样子的好让她太过愧疚,她不想让自己欠周嘉年的越来越多,无以偿还。

她作好了心理准备看到周嘉年和李孟菲站在一起,但是没想到这件事来得这么快。阮小乐刚从公交车上面下来,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并立着往前走的两人。阮小乐放慢了步子,低着头缓步跟在后面,企望使自己不会被他们发现。

酒店门口,光洁的大门,从玻璃中反射出的瘦小人影,看上去有些形单影只的可怜。周嘉年眯了眯眼睛,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

李孟菲不明所以,往旁边看了一眼。现在的她已不复昨天的狼狈模样,干练的打扮,头发全部束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目光微暖,里面盈盈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想再多看几眼。

“嘉年哥,这个就是你心头的那颗朱砂痣吧!昨天我光顾着自己了,没顾得上你那边。”李孟菲揶揄地看着周嘉年。

第五话 这局棋,谁困住了谁(5)

周嘉年下巴的线条原本紧绷着,现在也松开了来,笑的时候露出白灿灿的牙齿,不知道是要晃花谁的眼睛:“小菲,第一天到这边的酒店,待会儿有个高层会议,主要是给大家介绍你的,你事先准备一下。会议结束之后,我让顾田带你去熟悉各部门的运作,中午一起吃饭,下午有个活动需要你一起参加!”

周嘉年迅速地说着,李孟菲的表情从最开始的了然到后来的愤恨,看得周嘉年一阵好笑。

阮小乐扯了扯头发,有些纠结,有些不好意思,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上前打招呼。最主要的还是不想看到他们那么亲密的姿态,依偎在一起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他们不是恋人。

“周总,李小姐!”阮小乐低头闷声打了招呼,错过他们,打算小碎步快步逃离。

李孟菲看出了她的意图,开口把她最后的希望也打破了:“嘉年哥,我看上午就让阮小姐带我熟悉公司吧,正好我们认识,也方便一些,再说我觉得小乐也挺合我口味的。”

阮小乐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待宰的猎物,李孟菲的话怎么听都像是要吃了她。

抢在周嘉年答应之前,阮小乐扬起一个热烈的笑脸:“不好意思,周总,我觉得还是让顾特助来介绍比较好,我也是一个新人,对酒店还不是很熟悉,恐怕不能做好。”

周嘉年微眯的眼睛睁开了,阮小乐盯着他的眼睛看,却发现无论如何也看不到边。昨晚的无力感再次袭来,阮小乐低下头去,小声地说了句再见,几乎是小跑着往电梯去了。

一上午,阮小乐就握着一个杯子来回地晃荡。

安然看了她好几眼,阮小乐也没有发现。最后安然实在看不下眼了,拉着又一次从她面前晃过的阮小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看得阮小乐有些不好意思,缩了缩脑袋,手在脸上逡巡了一圈,不明所以地看着安然。

安然打掉她的手,翻了个白眼,有些无力地开口:“小乐,你今天上午已经是第……”

安然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手掌摊开在阮小乐面前晃了晃,才继续说话。

“第五次路过我旁边了,每次都拿着你这个空杯子。你可别告诉我没事,我告诉你,你上次这种丢了魂的样子,是嘉年没来上班,这次又是为了什么?”

阮小乐低下头,不说话,只是将杯子抓得死紧,像是要在杯子上抠出一个洞来。许久,她偏头往会议室的方向看了看。

安然立刻了然,强行把阮小乐的脸扳回来:“别看了,人家会议室又不是透明的,你就算是看疼了眼睛,也看不到里面的。”

“但是他们这个欢迎会是不是也开得太久了一些,要不你给送些茶水进去?”阮小乐觍着笑脸看着安然。

安然瞥了她一眼,坐了下来:“我又不是倒茶的小妹,这种事为什么要我去做?你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待那么久,等总经理出来之后去问不就得了,我相信嘉年会告诉你的。乖啊,我现在忙,你继续游魂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