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犹未尽。

他问:“你去哪儿?”

梁雪然解释:“我早上有课。”

魏鹤远松开桎梏,躺回去,手背搭在眼上,闭着眼睛:“这个周末记得回来。”

如果可以,梁雪然想要假装没有听到。

她暗暗地期盼着魏鹤远出差。

最好是一去几个月半载的那种。

悉悉索索的地穿衣服,裙子脖颈后侧的拉链夹住头发,梁雪然试了两次,疼的她小小哼了一声。

下一刻,大手拨开她的头发,有点不适应,梁雪然刚刚侧了侧身,听得魏鹤远略低哑的声音:“别动。”

梁雪然顿时老实了。

魏鹤远仔细把头发从拉链中解救出来,拉好。

莹白的肤上,有一块小红痕,部分充了淤血,晃眼。

他捏上梁雪然的耳垂,从后面看,发现她耳垂尖尖上有一粒小小的、红色的痣。

梁雪然提醒:“我今天有课。”

魏鹤远松手:“你以为我是那种没有节制的人?”

您就是。

平时被规则约束,禁欲气息满满,一旦欲起来,还真的是恐怖。

梁雪然匆匆赶回学校,下午是C&O的宣讲会,投递简历,顺利通过一面。

负责招聘的李经理对她十分满意,把她的作品集特意拿出来,放在最上面。

二面安排在下周五,届时会另行通知具体时间地点。

梁雪然刚刚走了没多久,旁边的一个人侧身过来,拿胳膊肘顶顶招聘经理:“小李,你不认识刚刚那个姑娘?”

招聘经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认识啊,怎么了。”

“她是梁雪然啊,你对这个名字没印象?”

招聘经理依旧一脸懵,摇摇头。

那人说:“先前咱们叶总监的稿子就是被她抄走的啊,你忘了?两年前,还反过来说是叶总监抄她的那个人。”

招聘经理一拍脑门:“哎呦,我可想起来了。”

“你现在招她进公司,是打算叫叶总监磋磨她?还是打算去寻叶总监的晦气?”那人意有所指,“好好想想,毕竟A大人才济济,也不缺这一两个有灵气的。”

招聘经理犹豫不到一分钟就做出抉择。

一个新人,一个公司总监,怎么想都是后者更重要。

他把本来已经留下来的梁雪然作品集,拿出来,放到另一个贴着绿色标签的箱子中。

梁雪然浑然不知两句话就改变了招聘经理的心意,她今天晚上和明天上午都没有课,同魏鹤远报备一声,回了萤火巷。

还未到店面,远远看到一群人围在一起,隐约瞧见安婶的身影和标志性荧光色衣服,梁雪然心头一紧,快步走过去。

离的近,听到安婶叫嚣:“怎么着?你男人先前欠的钱现在就不认账了?”

梁雪然挤开人群。

店铺门玻璃已经被砸破了,里面的桌子椅子歪歪扭扭,乱七八糟。

安婶的侄子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人站在安婶后面,瞧见雪然,交头接耳,笑的恶心。

很明显,这些狼藉拜他们所赐。

梁母脸色苍白,腰间的围裙还没摘,手上还带着白花花的面粉,摇头:“老梁不可能欠这么多钱。”

“呦呵,人死了就想抵赖?”安婶手里拿着张纸条,脸上横肉抖抖,“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呐!大家伙也过来瞧瞧,这是当初朝我男人借钱留下的借据,签了名还有手印呐。这我可做不了假吧?”

余光瞥见梁雪然,安婶想起上次被她泼一身水的事情,脸色变了变,笑容稍收:“雪然啊,你来的正好,过来认认,这是不是你爸爸的字?”

梁雪然想要拿纸条,而安婶偏偏又往后移了一移,嗓门更亮:“怎么着?还想销毁证据啊?”

明显的无赖。

“安婶,您一边说着让我认认,一边又不让我看,”梁雪然怒极反笑,“您到底想怎样?”

安婶哼了一声,众目睽睽之下,勉为其难地展示给梁雪然看那张纸条:“那你瞧瞧——不许拿走。”

纸条上清清楚楚——

梁友向安强借五万元。

落款日期是梁父当年去世的前两天。

明显仿的笔迹。

梁雪然知道爸爸脾气,肯定不会借这么一大笔巨款;况且,安强那么扣扣索索的一个人,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怎么可能借给梁父这么多钱?

梁雪然说:“你这欠条是假的。”

安婶哼了一声:“这可是你爸爸当年自己写下来的!手印也是他按的!你不信?那就等着我们告你吧!我都不怕你!”

她还得意洋洋,颇为自得。

安婶那个不学无术的侄子就站在斜后方,吊儿郎当的:“雪然啊,说起来都是邻居,这种能私下解决的事情,咱们闹大了也不好;咱们俩换个地方说话,怎么样?”

那眼睛一直黏在梁雪然身上不曾下来,油腻的目光令人作呕。

安婶这什么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先弄个假的欠条过来,以“欠钱不还”为由闹开,再领着侄子过来。

她就是条赖皮蛇,没什么脸皮,撒泼耍横;梁母脸皮薄,最怕这样难缠磨的。

更何况,梁母心脏不好,医生早就嘱托过,要静养,少动怒气。

梁雪然厌恶这种半胁迫的事情,总让她想起陈固,止不住地反胃。

现在,周围等着看热闹的人很多。

不少人觉着安婶这么大声势地过来,肯定是有确切证据,不然怎么这么理直气壮?

而他们不曾了解梁父,只以为是梁父早些年做了糊涂事,欠下这么一大笔钱;有的人开始劝解梁母:“虽然这么说不好,但欠钱的确是该还啊……”

安婶的侄子从店里拎了把椅子坐下来,手里掂着筷筒,猛地往地上一砸,盯着梁雪然:“不还钱,我就砸了你这个店!一天不还,我就砸一次!”

梁母的泪都快掉下来。

梁雪然扶着她,一边低头安慰,一边拿出手机,拨下报警号码。

安婶眼尖,瞧见她动作,看自己侄子;这流氓会意,飞快地走过来,就要去夺梁雪然的手机——

一阵惊呼声中,穿着西装的男人挡在梁雪然面前,流氓只觉自己手腕被人死死攥住,巨大的疼痛让他鼻歪眼斜,面目狰狞,不住地吸着冷气。

而男人唇边始终带笑,金丝眼镜折射着寒光,耐心地问:“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规定,以暴力、胁迫或者其他方法抢劫公私财物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还这么年轻,就想着去监狱中住了?”

流氓哪里懂什么法,他蛮横惯了,下三流里混的小虾米,被男人这么一说,唬的心里一惊,才有点害怕。

更害怕的是,男人掐住他的手,整个胳膊几乎完全麻痹,动弹不得。

男人松开手,丢到一旁,他捂着手腕,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杀猪一般的嚎叫。

安婶见侄子被人像丢小鸡仔一样丢开,尖叫一声:“你谁啊?”

男人抽出纸巾,擦擦手,无视地上嚎叫翻滚的人,越过他抛入垃圾桶中。

扶下金丝眼镜,他文质彬彬自我介绍:“我是梁小姐的律师,钟深。”

梁雪然:???

她哪里来的律师?

作者有话要说:滴,律师上线。

第10章 十座冰山(小修)

不同于梁雪然的错愕,安婶耍上赖皮,丝毫不顾周围这么多人,说出的话污秽不堪:“什么律师,哼,我看也不过是个姘头罢了。”

钟深轻轻扶了扶眼镜,微笑:“请注意自己的言词,您对梁小姐进行侮辱、诽谤,梁小姐有权以侵犯名誉权起诉你。”

安婶哪里懂什么法,但钟深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嘀咕:“神气什么,不就多读了几年书么?”

她有些不服气,拧着眉,嘴唇一开一合,想再骂点,又没有胆量。

还真的有点怕这个所谓的钟深去告她。

钟深说:“你说委托人的父亲曾经签下欠条,现在能否让我仔细看看?”

安婶不肯给,警惕极了:“你万一撕了怎么办?”

“我是一名律师,当着周围这么多人的面,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钟深说话时不疾不徐,语调平和,始终带着微笑。

安婶被他镇住了。

犹豫片刻,她把那纸条递给钟深,叮嘱:“那你可别给我弄坏了啊。”

“放心。”

梁雪然站在梁母身边,皱眉。

她不知道钟深能看出个什么来。

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梁雪然确认自己不曾请过什么律师。

梁雪然疑心这人也是安婶弄来的陷阱。

转念一想,算了,她那个智商,弄不出来这些。

钟深凝望一阵,将纸条奉还:“按照这落款日期来看,已经过了十多年;这纸条仿旧工艺做的不错,只是有点令我很迷惑——这么久了,字迹只洇了这么点吗?这种造假技术,也就只能唬唬不了解的人。”

安婶险些跳起来:“你说什么呢?这是我从我男人日记里翻出来的!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要账,我现在替他要——”

“这世界上还有安叔叔不好意思的事?”梁雪然咬牙笑,“我父亲去世的那年,我刚上初中,安叔叔带着一群人要把我和妈妈赶出去房子,说什么我父亲去世,没有儿子,这刚分下来的房子该还给厂里,不能便宜了我们。要不是秦伯伯赶过来,我和妈妈就冻死在外面了!你说这样的人,如果我爸爸欠了钱,他会不好意思要?”

她情绪激动,梁母眼泪不住地掉;拍着梁雪然的后背,轻声叫着“然然”。

冷不丁地被揭了旧事,安婶尴尬地站着,只是捏着那张纸条:“反正这东西是真的,你们俩别想着串通好欺负我一个老婆子——”

围观群众听清前因后果,摇头。

鄙夷地看着安婶,指指点点。

现在明白了,是这人仗着人家孤儿寡母的过来闹事啊!这安的什么心啊,真脏。

可别昧着良心说话了,欺负你?明明是你欺负人家吧!

正僵持着,警车响起,安婶的侄子脸色一变——刚刚那么一打岔,梁雪然根本没时间报警啊?

哪里还管的上这么多,他和一起来的几个人拔腿四散而跑,但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直接被按倒在地。

安婶见势不好,刚打算脚底抹油开溜,被警察叫住,悻悻然停下。

她再不懂法,也知道现在不能跑。

一跑才真完了。

配合警察做笔录,取证,梁雪然这才知道,原来是钟深报了警。

回到店里,梁雪然扶着疲惫的梁母刚坐下,钟深便跟了上来。

梁雪然眼皮微微一跳,她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律师”仍旧抱有警惕:“我没请你。”

钟深笑:“只是处理业务,凑巧经过;看不惯那人蛮横,过来说几句公道话而已。”

梁母毫不设防,对她而言,今天钟深出面帮了不少忙;她十分感激,让梁雪然去泡茶。

钟深端过来杯子细尝,姿态优雅;明明是价格低廉的市场货,他这一番动作下来,却像是在品尝什么珍稀名贵。

……有点令她联想起魏鹤远。

那人就是这样,举手投足间皆是清贵气;只是以他的性格,应该不会跑来这边喝茶,说不定连坐都不肯坐。

梁雪然注意到钟深无名指上的浅浅白痕,绕了一圈,像是长时间佩戴戒指后又取下。

钟深临走前,留下自己的名片,笑:“梁小姐如果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意味深长:“顺利的话,我们很快会再见面。”

梁雪然希望自己不要见到他。

毕竟真到请律师的那一步,意味着她又遇到麻烦。

名片上印着律师事务所的名称和地址,并不在华城,而是千里之遥的明京。

这还真的是个律师。

也不知道是为了处理什么,千里迢迢地跑过来。

送走钟深,梁雪然和妈妈一起把被弄乱的桌子收拾好;梁雪然咬牙:“妈妈,那人经常过来欺负你们?”

梁母叹气:“也不经常,偶尔会早上过来,或者晚上。说不上欺负,就是一人点碗粥就在那坐着,占一大张桌子,怪吓人的。”

她直起腰来,背过手轻轻地锤,笑:“没事,这下被警察带走,估计能安分一段时间。”

梁雪然点头。

她并没有梁母那么乐观。

像这群小流氓,估计关上两三个周就能放出来,到时候他要是怀恨在心,过来寻仇,怎么办?

还有安婶这一家子,蛇鼠一窝,没个好东西。

得早点做打算。

梁雪然想要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她想攒够梁母安心养病,想要让母亲不再这么辛苦的开店。

她需要钱。

而她现在最大的经济来源,是魏鹤远。

梁雪然离开萤火巷的时候,在一个纸箱子里发现了只白色的小奶猫。

瞧上去刚出生一个多月,瘦瘦的,弱声弱气地咪咪叫,毛发也被粘在一起,状况并不好。

要是没人救助,只怕撑不过今天晚上。

梁雪然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把小东西抱在怀中。

她没有魏鹤远那样的洁癖,哪怕被小猫爪子上的泥土弄脏衣袖也并不在意。

梁母对猫的毛发过敏,一靠近就会不住地打喷嚏,没办法留在萤火巷。

学校中禁止养宠物,宿舍里的方薇身体不好,呼吸本来就不顺畅,肯定也不能养。

送小奶猫去宠物医院进行检查,在医生的建议下,添置不少必需品;梁雪然思来想去,只能把小家伙带回公馆了。

公馆那么大,偷偷放在一个房间中养着,魏鹤远应该不会发现。

戴伯帮忙保守住这秘密。

接到猫之后第一天,梁雪然偷偷摸摸地抽时间去吸一阵猫,摸头挠背,仔仔细细检查一遍后,再去见魏鹤远。

百密一疏,魏鹤远仍旧敏锐地自她发梢上发现一根白色毛发。

他顺手拿下来,仔细看:“这是什么?”

梁雪然面不改色地撒谎:“白头发。”

魏鹤远说:“好端端的怎么会长白头发?”

“近期学习压力大,您需求量也大,”梁雪然谨慎回答,“供不应求。”

魏鹤远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他说:“你明天去医院检查,体检结果交给郑姨,她擅长做补身体的膳食。”

梁雪然:“谢谢鹤远哥。”

她高估了自己在魏鹤远心中的地位。

这还真的打算把她给榨干啊啊啊啊!

猫咪捡回来的第二天。

变本加厉加大需求量之时,魏鹤远嗅觉敏锐,问她:“你身上最近怎么带着股奶香味?”

梁雪然当然不能说是因为喂小猫咪喝奶粉,敷衍:“可能是这两天喝牛奶喝多了吧。”

魏鹤远不轻不重拍了拍,示意她搂住自己脖子;这个时候,他仍旧能够冷静反驳:“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吃什么就散发什么气味?香囊?”

梁雪然想把他踢出去。

但最终只是抱紧他。

小奶猫接回家的第三天,魏鹤远后知后觉。

梁雪然最近似乎对他没那么热情了。

往常回到公馆,小姑娘永远都是笑盈盈的,几乎或者很少流露出糟糕情绪。

魏鹤远对她这样的乖巧十分满意。

毕竟他不喜欢在这种事情上浪费太多的精力。

但近期梁雪然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交谈时也没有以前用心,像是在敷衍。

过去长达两年的合约期限中,从未出现过这种事。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他在自己书房中发现梁雪然藏着的秘密——

一只雪白的小奶猫,蜷缩着身体,小爪子踏在被打翻的砚台上,正在拿他珍藏的一本古籍磨牙。

对视三秒,小奶猫松开啃出个边边的书籍,声音细微:“眯~”

梁雪然得知小奶猫惹祸之后,心头一紧,难得翘了节课,火速赶往公馆。

一路心里惴惴不安,祈祷魏鹤远可千万要有点人性,不要把她的小咪给丢出啊啊啊啊!

戴伯说先生在书房中等她。

魏鹤远的书房向来不允许她踏足,梁雪然确认再三,小心翼翼地迈步进去。

同她一开始设想并不同,书房装潢陈设并不奢华,书房中东西并不多,整齐干净到没有丝毫生活痕迹;架子上的书整齐排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杉木气息,而中央阔大的书桌上,小咪横行霸道地坐着,毫无顾忌地舔自己粉粉的小肉垫。

魏鹤远看小咪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深水炸弹。

瞧见她进来,他不悦:“谁允许你把它带过来的?我记得和你说过,公馆中不能养宠物。”

梁雪然小声说:“这猫是我捡来的……特别可怜,要是你不肯养,它就冻死了。”

魏鹤远无动于衷。

梁雪然走过去,仰脸看他,拽住他的一角衣服,轻轻摇晃:“鹤远哥。”

魏鹤远往下睨着她,冷峻的脸上并未因为她的示好而有所改变,拇指摩挲着她的脸颊,隔着莹白的肤,捏住下颌。

四目相对,梁雪然很快改了主意:“那再收留它一天好不好?我们专业有个男同学挺喜欢猫的,我晚上问问他想不想再养一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梁雪然总感觉在自己说出“男同学”三个字的时候,魏鹤远皱了下眉。

但不过一瞬,他又恢复成冷冰冰的模样,孤傲:“算了,猫可以继续养。”

还打算继续求情的梁雪然错愕。

……今天怎么这样好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