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感想?”

“我想把写这篇报道的人拖出去打一顿扔进臭水沟里让他清醒一下!”

副主编哆哆嗦嗦的拖过资料册,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不对,新闻报道不都是这么写吗?叙述事实,揭**暗,发掘案后原因,这篇报道当然也是如此。

李双和章邯也觉得这篇文章有些不妥,现在媒体的主流报道方式就是如此,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刮起的风气,非要给犯错的人找一些“有深度”的理由,受害者反而被忽略了。就像他们手中的这些报道一样,罪犯的脸上马赛克打得厚厚的,受害者的面庞清晰可见。

的确,若是刊登了罪犯的照片,可能会让一些激进的人士给他们造成威胁,所以撰稿人很好地保护了罪犯的个人信息。至于受害者就没有那么多想法了,受害者嘛,即便被人知道了也只会同期,又不会造成什么伤害,而且,报道总要有一些“硬锤”实料。

然而,这个世界没有那么美好。

“有人记得这篇报道中的被害者的信息吗?”李双问道。

副主编推了推眼镜,站起身:“我这就去把撰写这篇文章的记者找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清瘦的男人跟着副主编进来,脸色有些萎靡。宋初眯了眯眼睛,这个人就是有鬼影的那副照片中出现的那个人,看来方向是找对了。

“我记得这个人,他叫乔志恩…”

因为这样的案件并不常见,当时负责这个案件的这位记者记得十分清晰。

案发的时候,乔志恩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突然被人扯进了小巷子里。当时路上人不少,听到他的呼救都会看上两眼,但是听到扯他的男人自称是他父亲,又见乔志恩一副学生样,也就不会管这趟闲事。

事情发生之后,乔志恩报了案。警察抓捕犯人的时候,引起了围观,还有人录了像传到网络上,引起了媒体注意,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你在报道中写道,上门采访的时候他本人并没有露面,这张照片是他母亲提供的吗?”宋初将印着血手印的照片展现给那位清瘦的记者看。

记者吞了口口水,禁不住后退一步:“不是,这张照片是乔志恩公司的同事提供的。”

宋初进一步问道:“那你在刊登照片之前有没有得到乔志恩本人或者他的家人的同意?”

记者哽住了,求助地看向副主编。副主编也爱莫能助,平民百姓不像名人对肖像权看得那么重,所以一般使用他们的照片报社也不会特地去要授权,反正这些人也不是很在意。但是要真的拎出来讲,他们此举的确是不妥的。

李双抬起头,大得骇人的眼睛、红得跟吸了血似的的嘴唇又吓了记者一挑:“你还有乔志恩他们家的联系方式吗?或者你可以直接把地址给我们。”

记者立马掏出手机:“有的有的,他母亲的手机号被我存起来了,我找找,我找找。”

兴许是将要入夏了,窗外的雨下得越来越大,站在六楼几乎看不清马路上的情况。宋初看着窗外发呆,心中记挂着梁京墨的情况,恨不能丢下手中的破事飞回去。

“找到了!”记者将手机递给宋初,宋初却没有接。瞄了一眼通话记录,最近的记录竟然是在四个月前,也就是报道之后的两个月,是对方打来的,通话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分钟。

“她后来找过你。”宋初平静地陈述者这个事实。

记者尴尬地举着手机:“是…”

“因为乔志恩死了。”

“是…”

“她说什么了?”

“是…啊,哦,她没有说什么,就说谢谢我,然后就把电话给挂了,我再打过去就打不通了。”

宋初抿唇,将一直举在自己面前的手机推了回去:“打给她。”

“她不会接的…”

“我让你打给她你听不懂吗?”宋初扬起声音,骤然释放的气势让副主编和撰稿记者都愣住了。

章邯搁下杯子,“咔哒”的撞击声惊醒了二人,撰稿记者手忙脚乱地开始拨号。不出所料,乔志恩的母亲根本不接他的电话,每次响两声就被挂断了,一点都不留情面。看来,乔志恩的母亲还是记恨他的,只是她也无可奈何。

宋初不喊停,撰稿记者也不敢停下,只能一遍遍地打过去。那边乔志恩的母亲似乎终于不耐烦了,接了电话。撰稿记者还没来得及高兴,那边已经传来女人尖利的责问声。

“我儿子都已经死了,你还想干什么呀?是不是要搞得我们家家毁人亡你才开心啊?”斥责声后是剧烈的喘息声,不必开免提整个会客室都能听到,让人担心那边的人是不是随时都会倒下。

战战兢兢的记者不敢回话,小心翼翼地看着宋初。李双拿过手机点开免提放在桌上,温和地开口:“您好,请问是乔志恩的母亲吗?”

不是想象中的人,让乔志恩的母亲稍微冷静了一下,只是声音还是有些生硬:“我是,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我们接到一件有关您儿子的案子,可能需要您的配合,请问您现在方便到报社来一趟吗?”

“跟我儿子有关?”乔母很疑惑,“我儿子已经死了半年了,还能和什么案子扯上关系?”

“我们正在对刊登了您儿子照片的报社进行调查,发现他们有违反法律规定,侵犯肖像权的作为,您儿子也是受害者之一,所以…”

“你不用说了,我马上过去。”一听李双给出的原因,乔母立即答应了下来,明显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副主编和撰稿记者被吓出一身汗,侵犯肖像权也就是赔点钱,但是如果乔母手上有证据证明乔志恩是因为他们刊登出照片而死的,那他们肯定会受到惩罚,竞争对手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那个,你们不是来帮我们解决问题的吗,怎么突然变成了调查我们了?”副主编心虚地开口。

宋初冷哼一声:“当务之急自然是先解决灵异现象的问题,只不过解决完了这件事,就该清算一下你们报社的违规行为了。当然,那并不属于我的业务范畴,不过我会为你们找一个非常靠谱的人接手的。”

她越是这么说,副主编就越是担心。扯上了人命,他又没有什么背景,哪里能讨得了好?不过他还有一线希望——这次能让宋初亲自来调查,便是因为受到影响最严重的人,也就是和他绑在一条船上的撰稿记者,背后有人。

不过这些,他自然不会现在说出来。

半个小时后,乔母到了。看得出来,她是匆忙中赶过来的,连伞都没打,身上淋湿了不少。进了会客室,乔母连个眼神都没有给副主编和记者,直接看向宋初三人:“就是你们找我吗?”

记者心中有愧,给乔母送上纸巾。乔母还是没有看他,却将纸巾接下了。恨一个人可以,没有必要和自己过不去。

看到玻璃门上偷偷垂下的眼睛,宋初微微勾唇:“乔夫人,很抱歉让你冒雨过来,先喝杯热茶暖暖,要是生病了就不值了。”

乔母捧着一次性纸杯却没有喝:“只要能让我儿子出口气,生病也值了。”说着,乔母将手伸进外套,从里兜中掏出一个小包,小包里包着一张纸,“这是我儿子的遗书,要是不够的话,还有我儿子的日记。”

李双压下乔母微微颤抖的手:“这些都不急,乔夫人,你想见见你儿子吗?”

乔母一下子愣了,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不确定地看向章邯:“见…见志恩?”章邯没有说话,却肯定地点了点头。

别说乔母了,连报社副主编和那位有背景的撰稿记者都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要真的见鬼了?

宋初抬眼,对上玻璃门外的眼睛,那双眼闪躲了一下,想要缩回去。

“乔志恩,你别急着躲。你不想见她吗,还是你觉得自己没脸见她?”宋初扬声道,外面忙碌的诸位记者和编辑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讶地看着会客室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会客室内更是一片寂静,副主编和记者僵着身体不敢动,乔母是激动得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回头儿子就消失了。

“你,你别吓我们啊,这大白天的…”看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记者的话哽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下去。似乎,这样的白天,跟傍晚也没有什么区别,见鬼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往回缩的脑袋停了下来,似乎是在犹豫着。章邯起身打开了会客室的玻璃门,让开身子:“进来吧,你的事情总要有个决断,你也不想一直在这里躲躲藏藏而不能去投胎吧?你的母亲,大概也不希望你死后都不得安宁。”

乔志恩眨了眨眼睛,从墙上跃下,还差点摔倒,幸亏章邯及时伸手扶了一把。在寻常人眼中,章邯的动作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再结合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让人瘆得慌。

看着章邯像扶着什么人一样走进来,副主编和记者都有些害怕,乔母却是迎上去两步。将会客室的窗帘门帘拉上,隔绝了外界探究好奇的视线,也断了最后的光,整个会客室陷入黑暗,莫名地令人不安,一时间,都没有人说话。

李双打开手机的照明功能,黑暗的房间里总算有了些许光芒,人影约约,明暗不定,却更加骇人。

有人在外面敲门,扬声问着里面的情况,副主编哆嗦着嗓子让他们走远点。

沉闷的雷声隐约从天边滚来,在一道闪电后蓦地炸响,掩盖了副主编和撰稿记者的惊呼声。不知何时,章邯已经在乔志恩身上喷了显影水,闪电带来的光芒恰让他们看清了乔志恩的模样,乔母捂着嘴瘫坐在沙发上,泣不成声。

第一八一章:报社幽灵(3)

乔志恩是跳楼自杀,样子肯定不会太好看,好在他还不是脸着地而是后脑勺着地。从后面看,他的后脑完全是平的。脑浆混合着血液从头上往下淌,白色的套头衫沾满了血迹。

似乎是被尖叫声吓到了,乔志恩缩了缩脖子,想要后退却被章邯拉住了:“你是鬼,他们是人,还是正气溃散的人,该是他们怕你才是,你躲什么?”

乔志恩咽了口口水,细声细气地问道:“他们,现在能看见我吗?”

“志恩…”乔母缓缓站起身,看着乔志恩的方向。

乔志恩却躲闪着目光,不敢与母亲对上,整个身子往章邯身后缩,似乎是想把自己藏起来。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十分狼狈,母亲为了他已经伤心过一次,他不想再让她伤心。然而,他再怎么躲,也是躲不过乔母的目光的。

乔母激动地上去要抓住乔志恩的手臂,颤抖的手却只能从他的身躯中穿过,她并不能碰到他。这也让乔志恩微微松了口气,至少他不会弄脏母亲的手。

“现在我们可以坐下聊一聊该怎么解决这件事了。”宋初淡淡地开口,声音中不带丝毫情绪。

乔志恩的死,几乎是一种情理之中的结果。

“我一生懦弱无能,胆小怕事,发生那件事后,去报案我已经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乔志恩闭起眼睛,爬满血纹的脸上满是难堪。遭到性侵本就是一件让人难以启齿的事情,更何况他是个男人,对方也是个男人。

乔志恩去警局报案的时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认出自己。也许按照他的性子他应该把这件事深埋在心底,但是他不会忘记那个男人在自己耳边说他还会来找自己。所以乔志恩选择了孤注一掷,报警了,三番五次地请求警方为他保密,接待他的警察也给了他承诺。

几天后,警方要他去指认犯人,他又一次全副武装地到了警局。然而,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抓捕行动已经引起了媒体的注意,甚至有记者蹲守在警局门口等着“素材”,而他,自然也入了他们的眼。

指认了犯人,乔志恩松了口气,以为这件事到此结束。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他才刚刚出了公安局的门,就被几个记者围住了,长枪短炮地对着自己,到最后还是警局里的警察受到惊动出来替他解了围。

被围住的那一瞬间,乔志恩如同置身冰天雪地,下意识拉好口罩围上围巾。直到那些人离开,他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当天,就有网络媒体开始了报道,第二天,纸媒上也出现了他的案子的影子。名字被直接爆出来乔志恩还能安慰自己别人说不定会以为是同名,但是竟然有媒体拿到了他的照片!他十分确定照片不是自己或者家人给出去的,刊登在报刊上的照片,分明是他入职的时候拍的证件照!

照片和名字都对应上了,乔志恩知道,自己恐怕要“火”了。值得庆幸的是,他请了一周的假,暂时不用去面对熟识的同事们。

乔志恩想当缩头乌龟,等风波过去了,人们也就会忘记了。然而,却有人不给他这个机会。早报送到了人们的手中,乔志恩的噩梦也正式开始了。

“但凡是认识我的,哪怕从没有说过话的同事,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我的手机号,都给我打来了‘慰问’电话。我实在是受不了他们的阴阳怪气,干脆关了机,竟然还有人上门来找的。”乔志恩眼眶泛红,下巴都在哆嗦,他很委屈,脸上却挂着嘲讽的笑。

乔母也不停地抹着泪,除了乔志恩自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当时发生的事情了。一开始看到有人提着东西上门,她还以为是乔志恩处得比较好的朋友,还指望着他们能帮着她劝劝乔志恩,让他看开些,却没想到那些人根本不是真心来安慰他。

安慰是假,看热闹是真。

这样的事情平时很少见到,便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好事者,想亲眼瞧瞧乔志恩的狼狈模样,甚至还让乔志恩说说“当时是什么感觉”,人性脏污至此,令人作恶。

“后来,我把他们都赶了出去,把自己锁在房里谁也不见,所有能接收到外面信息的东西都被我扔了出去,一周的假期结束我才走出房门。那几天,除了我妈给我送饭,我再也没有和外界有任何接触。假期结束后,我忐忑地开了手机,发现最后的未接来电是在两天前,我松了口气,以为大家应该已经对我的事情没兴趣了。”

可是,乔志恩还是低估的人的八卦心,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

走在平时上班的路上,明明路人的眼神只是寻常扫过他身上,他便觉得那人是认出了他来;看到有人窃窃私语,他就觉得人家可能是在说自己的事情。一路走来,疑神疑鬼,他恨不得拔腿飞奔,逃开所有人的视线,就像之前那样把自己锁在房里,谁也不需要面对。

到了公司,公司前台的小妹一见他便惊呼了一声,乔志恩看到大家都往自己这边瞧,堆砌了一路的恐慌终于爆发,返身拔腿就跑,后面的人越是喊他,他就跑得越快。

乔志恩惊惶之下根本没有看自己跑的是哪条路,等他终于被自己绊倒摔倒在路边,已经是他自己都不太熟悉的地界。

坐在路边看着车来车往,人来人去,时不时地有人向自己投来好奇或诧异的目光,乔志恩抱着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应该说,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如今网络发达,一有风吹草动便闹得天下皆知…也许不必天下皆知,只要有人多看他一眼,乔志恩便已经快承受不了了。

乔母见乔志恩迟迟不归,联系了几个朋友帮忙寻找,找了一夜才把已经醉晕过去的乔志恩找到带回了家。乔母再不敢让乔志恩出门,乔志恩也不想再出门,给老板发了短信辞职便丢了手机,他不再需要任何联系。

“我本以为只要我躲着,终究有一天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是当我逐渐冷静下来,我才发现,为了我的事情,短短数十天,我妈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我爸更是连家都不回了…我突然惊觉,我的存在已经是不受这个世界欢迎的了,我彻彻底底变成了一个累赘。”

所以,他选择了彻底的解脱。

听完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众人的心里都是说不出的压抑。乔志恩那时候的心理压力到底有多大,他们无法亲身体会,现在的他,也不再需要任何的安慰。

李双呼出一口气:“你既然选择了解脱,为什么不干脆去投胎呢,喝了孟婆汤你才能真正忘记这一世的一切,才算是真正的解脱不是吗?”

“我本来是要去的,只是半路上我逃了。”乔志恩轻声细语地回答。

原来,他正跟着鬼差要去冥界的时候,路上接上了一个在看报的时候死去的老人。当时,他一眼扫过去,就看到了版面上少女被骗的新闻,案件尚未告破,那位少女的照片已经挂在了版面上。于是他心念一动,逃出了去冥界的队伍。

“我记得很清楚,就是这家报社,第一个登出了我的照片。而且,这家报社的报刊也是在全市发行量最大的报刊,所以我跑到了这里。我想尽我自己的力量,不再让发生在我身上的悲剧再次发生。”乔志恩双拳紧握垂在身体两侧,交代了他逗留在此的原因。

副主编和撰稿记者挤在沙发的角落,垂着脑袋一言不发。宋初并不想把处置他们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来,她只想快些解决当下的问题。

“且不论你们未经允许使用当事人的照片的事情,乔志恩的那张照片具体你是怎么得来的?”

记者偷眼瞧了瞧乔志恩,又迅速垂下头去:“当时我采访完乔夫人之后,就去了他的公司。他有一个同事听说我是为了…去的,就特别热心地说他有照片,只要二十块钱。我觉得加上照片报道会更加吸引人,所以就买了下来…”

“你知道那个给你照片的人的名字吗?”李双追问。

“不知道,他拿了钱给了照片之后就走了,直到我采访完其他的同事他都没有再出现。哦对了,他好像还说…”记者吞吞吐吐,吐字也变得有些含糊不清,“说乔志恩本来就是个同性恋。”

章邯看着乔志恩:“你想找到这个人吗?”

“不用了,”乔志恩意外地冷静,“我知道是谁。”

“你不恨他吗?”副主编插嘴。

乔志恩瞟了他一眼:“你是想问我为什么缠着你们却不去找他报复吧。其实我从来就没有想报复谁,我只是不想再让你们祸害其他人了。”

宋初点点头:“虽然你这辈子懦弱又胆小还选择了自杀,终归心地善良,临了做了件好事。自杀之罪不可免,不过下辈子应该会投个好胎。报社的问题我们已经了解,并且将会追究报社的过失,你再留下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听到宋初的话,乔志恩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的事情,母亲在几个月内仿佛苍老了十多岁。膝下一软,乔志恩跪在了乔母面前,深深地叩了三个头,虽然听不出声响,重量却是不言而喻。

乔母手中还握着乔志恩留下的遗书,见此场景便知儿子又要离开了,这一次再没有重聚的机会。不过听说儿子来生可以投个好胎,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该知足了。

显影水的效用逐渐消失,乔志恩的身躯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众人眼前。遮挡着玻璃门玻璃窗的帘子被拉开,露出了阴沉沉的天空,也暴露了正趴在玻璃上偷听的一众人等。

帘子被蓦然拉开,偷听的人猝不及防吓了一跳,顿时你绊我我绊你摔成一团。往日看来十分可笑的场景,此时却没有人有心情为此发笑。

乔母收好儿子的遗嘱,看着章邯身边的位置。虽然她已经看不到儿子的身影,但是直觉告诉她,乔志恩就站在那里。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母子连心。

乔母擦着通红的眼角走了,副主编的心却更加提了起来。这件事了了,就该处理他们报社侵犯肖像权的事情了,他记得很清楚。

宋初走近他的时候,他的腿都软了。然而宋初只是对他冷冷一笑,什么也没有说就从他身边擦了过去,带着李双和章邯离开了报社。

看到他们离开,八卦的记者为了上来。

“副主编,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

“这个女人表情有点嚣张啊,要不要深挖一下?”

“以后应该不会再有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吧?”

副主编烦躁地挥开众人,吼道:“一个个都围在这里,你们都没事儿干了吗?”

第一八二章:标本(1)

众人被吓了一跳,副主编在不催稿子的时候还是挺和蔼的,平时也会和他们一起说说笑笑,打打闹闹,怎么今天突然变得这么暴躁了?不会是事情没解决吧!可是看那个嚣张的女人的样子,又不像是没解决啊,该不会是…这件事情跟副主编有关系那只一直徘徊在他们报社的鬼其实是来找副主编的!

这里大部分人都是做记者写稿子的,在面对一些不甚清楚的事情的时候,会产生一些“合理”的脑补。

直到另一队警察带着人进入报社对他们的稿件进行审查的时候,众人才意识到,要倒霉的不只是副主编,是他们整个报社…

杀鸡儆猴,他们报社便是那只要被杀的鸡。

三人回到文物修复处的时候,虽然才是下午六点不到,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雨渐渐小了下来。

休息室中,梁京墨已经睁开了眼睛,身体却古怪地僵直着,手臂、胸口、腿上甚至脑袋上,都扎着不少银针,卢倩媛坐在旁边的沙发凳上啃苹果。

看到宋初进来,卢倩媛如释重负地扔了苹果:“哎呀你总算回来了,喏,我的任务完成了,成功让他醒了过来。不过他对现在的环境很抗拒,我帮他下针的时候一直挣扎,我只能用一些特殊手段了。”

宋初点头,对卢倩媛道了谢:“还有多久可以起针?”

卢倩媛看了看表:“八分钟。”

宋初走到梁京墨面前,梁京墨浑身不能动弹,只有眼珠还能够转动。勉力扬起眼睑,看清眼前的人之后,梁京墨突然变得激动起来,浑身颤抖。不是因为喜悦而激动,而是因为抗拒而激动。

“这是怎么回事?”宋初回头看卢倩媛。

卢倩媛耸肩:“我跟你说过了,他对现在的环境很抗拒,环境里,当然也包括我们这些人。不过,他似乎对你格外地抗拒啊。我猜,大概是因为他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情况,觉得自己没有颜面面对你,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吧。”

越是在乎,到了落魄的时候,就越是不想让对方看见。

宋初不敢再贸然靠近,退后几步坐在卢倩媛身侧,直到卢倩媛给他起了针,宋初才尝试着靠近他。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身体虽然不能动弹,但他却明显表达出了不想宋初靠近的情绪。宋初不管不顾地握住他的手坐在床边,帮他解开了身体的桎梏。

卢倩媛收拾了自己带来的东西,对床上挣扎纠缠的两人视而不见,只是出门的时候顺便帮他们把门关上了。

面对其他人的询问,卢倩媛也只能在心底叹气,冷着脸回答:“身体上的确没什么问题,只是那一身修为是救不回来了。我只能治生理疾病,治不了心里问题,看这情况心理医生大概也是不管用的,权看宋初能不能有什么特殊的办法了。”

特殊的办法…宋初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是停止了运转,别说想出特殊的办法帮梁京墨解开心结了,就是安抚住梁京墨的一般办法她都想不出来。

梁京墨一直在挣扎着,宋初怕自己力气大伤了他,只能一直抱着他,任他挣扎,死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