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榭1脂粉有灵 作者:海的温度

胭脂水粉看红尘,在这些胭脂扣中演绎了一曲丰富完美的研制传奇,这么具有韵味古风的画面,真的是让人流连忘返的,在这魅力之城中生活的好不快活,多少读者追随的不放手,这可是当时的天涯热帖呢,各种王者联合推荐的。

内容简介:

《第一部 脂粉有灵》:

大唐盛世,神秘低调的闻香榭以其非凡的香品在洛阳独树一帜。

蛇吻果、血莲、曼珠华沙、龙吐珠、因果树、出血菌等世间罕见的奇花异草,被制成各种具有灵异功效的胭脂水粉:可救人的腐云香;使人清醒的三魂香;吸引心上人的迎蝶粉;恶行尽显的焚心香;更有眼儿媚、美人霜、仙人粉……

被称为妖孽的异能少年方沫儿,为救人被迫“卖身”闻香榭,为精怪古灵的婉娘工作。经历了猜忌、痛苦和失落后,沫儿在制香历练中慢慢成长。然而此时,神都洛阳突发异变,闻香榭陷入了从所未有的危机中……

《闻香榭①脂粉有灵》

引子

〔一〕

天压云低,浓雾弥漫,周围一片死寂。

一丝丝绵长的黑气从四面八方冒出,缠绕纠结在一起,形成一团诡异的影子,在浓雾中忽长忽短,忽高忽低,变幻出各种形状。伴随而来的,是一种奇怪的味道,又香又臭:说是香味,却令人作呕;说是臭味,又夹杂着淡淡香味,难以描述。

一个小乞丐缩在浓雾中,惊恐地看着这一切。

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黑气如同受惊一般,快速扭动起来。一个满脸横肉的粗壮男子飞驰而至,刚好闯入黑气之中,被裹了个严严实实。突然间,马儿无故受惊,马背上男子被高高颠起,又重重摔落在地上。

男子拍衣起身,仿佛并未发现四周缠绕的黑气,骂骂咧咧地摔打着手中的鞭子,忽看到小乞丐,猛然一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惊叫道:“你!……你这个……”“妖孽”二字尚未出口,却已眼珠凸起,五官抽动,一张方脸瞬间变成猪肝一般,大口鲜血喷涌而出,顿时气绝而亡。

浓雾变成了血红色,无边无际。“不是我!不是我!”小乞丐惊声尖叫,狂乱地挥舞着手臂,慢慢隐入血雾之中……

※※※

“啪”的一声,镜匣合上了,刚才那幕景象烟消云散。一个娇娇俏俏的声音轻笑道:“就是这孩子了。”

那出声的女子容貌秀丽,眉眼灵动,看起来甚为精明。她旁边站着的少年看上去憨厚木讷,似乎还未从刚才的惊恐中回过神来,瞪着灵虚古镜背面那些奇怪的符号,嗫嚅道:“是那乞儿……杀了男子么?”

女子笑道:“不,他只是能够看到人的生死而已。是那男子寿命到啦。”

少年松了一口气,追问道:“刚才那些黑气是怎么回事?”

女子悠然道:“那是将死之人的死亡之气。喏。”说着打开一个二寸来高的小黑瓶。一股黑气慢慢升起,绕着镜子盘旋,同刚才镜中的黑气一模一样。

少年却什么也看不到,神色甚为茫然:“瓶子里什么也没有呀。”

女子嗔道:“傻瓜,你看不到,自然有人看到。这是乌灵烟,我试着做了些,看能否找到克制之法。”歪头想了片刻,嘴角露出一抹坏笑,“这个小乞丐好玩,我要把他弄进来做伙计,嘿嘿。”

少年满面欣喜,连连点头。

〔二〕

三更鼓响罢,洛阳城中万籁俱寂。三个黑影鬼鬼祟祟穿过阴影重重的花丛,来到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边缘。

这片空地,方圆不过一丈,黑黝黝的地面并无异样。突然,众黑影中蹿出一个身量苗条的——却正是今日窥视古镜的年轻女子,疾步绕行一圈后,又拿出那面沉重的古镜来,对准空地照去。

亮光微闪,古镜中,哪里有什么空地,倒像是有一只阴鸷冰冷的巨大眼睛,直直地注视着夜空:中间的“瞳仁”黑气盘旋,乌水跳跃,像是沸腾了一般;周围一圈暗红色的火焰,刚好描绘出一个眼眶的形状。且不管“瞳仁”的黑气如何翻滚,总无法溅出“眼眶”,火焰也不曾被打灭,甚为诡异。

“这儿便是洛阳的地眼了!”女子眉开眼笑,指使随同而来少年和另一黑脸男子准备妥当。

少年从怀中拿出一个黑玉小罐,从中取出一卷红线,看样子竟然是用鲜血浸染的,浓重的血腥味冲得他不住皱眉。女子对照镜中显示的火焰边框位置,指点他慢慢将红线放下。

浸了血的红线一触地面,瞬间消失不见。男子紧跟其后,手中拿的却是一卷黑线,同少年一样,按照镜中指示,同样放下。但黑线却未消失,在空地上圈出一个“眼睛”来。

三人共同吁了一口气,往古镜中望去。古镜中,暗红色的火焰闪了几闪,很快熄灭,中间的黑气却飞速抖动,慢慢呈现出一朵奇异诡丽的黑色花朵。

少年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身后的空地上,除了勉强辨认的一圈黑线,什么也没有。

女子收了古镜,打亮火折,将旁边早就准备好的灯笼点上,飞快道:“快挖!”少年无暇多问,三人拿起铁锹、铁铲,将黑线圈住的地方由外至里,小心地挖了开来。

足有半个多时辰,慢慢将土清理干净,一朵脸盆大的花朵出现在空地正中。这朵花儿通体乌黑,花蕊暗红,花瓣重重叠叠,形似牡丹,甚为华丽,但触之冰冷,并散发出阵阵恶臭。

三人一阵低声惊呼——蚀灵,又称地狱牡丹,长于地下阴眼之中,以缠绕在将死之人身上的黑气“乌灵烟”为食,常人肉眼难以看到,需借助灵虚古镜方能发现。发现后需先以人血浸泡的丝线圈住,防止它土遁,再以黑色丝线确定范围,方能掘地取之。据称,用以入药或制作香粉,有起死回生之效。

女子拿出一件黑色披风,将整朵花包上,男子手持一柄锋利的桃木小剑,飞快将花朵切了下来。剩余的根茎如同蛇一般扭动着,吱吱叫着缩进了泥土之中,把少年惊得目瞪口呆。

〔三〕

天色愈加黑暗,原有的几颗残星躲进了云层,整个城中伸手不见五指,唯有一处灯火通明。

三间连通的蒸房中,四只纱灯将偌大个房屋照得如同白昼。房屋两侧,连同墙壁的木架上面,摆满了个各种各样精致的瓶子:青玉的、陶瓷的、象牙的、贝壳的,散发出幽幽的香味;地上则陈列着各种干湿花瓣和植物根茎,各种研磨、蒸煮、烘焙的器具及一些香粉半成品,这里竟是一处制作胭脂水粉的所在。

刚采来的地狱牡丹,花瓣被一一摘下,放入一个质地缜密的平底砂锅中,用微弱的炭火炙烤着。花瓣受热,迅速萎缩,散发的臭味愈发明显。

炙烤了约一炷香工夫,黑脸男子看火候已到,将略显枯萎的地狱牡丹花瓣收入一个青色玉臼,慢慢捣成糊状,再经过挤压、澄淘等一系列繁杂的工序,最终滤出一小瓶泛着墨绿泡沫的汁液来。

女子俯身嗅了嗅,自言自语道:“还有些土腥味。嗯,要以死亡之花为引,方能发挥地狱牡丹的最大作用。三哥,去取些黑色曼陀罗花汁,兑入十二滴。”

男子依言照做。十二滴黑色曼陀罗汁滴入,蚀灵花汁瞬间变得清澈。女子笑靥如花,递给旁边挑拣花瓣的少年:“腐云香做成了,瞧瞧怎么样?”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作呕。少年掩住口鼻,踌躇道:“如此臭的花露,怎会有人要?别是配料错了吧?”

女子笑而不答,遥望东方的一抹鱼肚白,一脸狡黠道:“蚀灵化腐云,静候有缘人。今日三月三,我们踏青去吧。”

壹 三魂香

〔一〕

大唐盛世,洛阳城中官府清明,百姓富庶,三十六行行行兴旺,一百多个坊区商贾如流,井然有序,一片繁荣安详气象。

刚签了卖身契的小伙计方沫儿,此刻正软绵绵地躺在梧桐树下的躺椅上,满脸阴郁,眼神戒备,看样子若不是身体虚弱,恐怕直接就要跳起来逃走。他长眉入鬓,凤目流转,头顶松松盖了块洒金帕子遮阳。若不是知情的,谁还看得出这端丽懒散的少年,却是近日混迹街头的落魄小乞儿。沫儿的身后是一栋精致的三层木楼,门楣上方一块黑底金字牌匾,上书“闻香榭”三字,衬得他更显瘦小。

五月的阳光明亮而柔和,透过梧桐树的巨大树冠洒下点点光斑。老板娘婉娘心情大好,一边调配香粉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袭鹅黄襦裙纷飞飘舞,如同初春花间的粉蝶。另一个小伙计文清正在研磨新红蓝花,准备做胭脂用。

文清见沫儿郁郁寡欢,想说两句关心的话,却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些什么。

婉娘用簪子挑起一点香粉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得意道:“不错不错,我闻香榭的胭脂水粉,可是洛阳第一家。”

文清和旁边挑拣花瓣的哑仆黄三连连点头,沫儿却忍不住用鼻子哼了一声,鄙夷之色溢于言表。

婉娘不仅不生气,反而拍手笑道:“好玩好玩!闻香榭里有了方沫儿,可有趣多了,不像文清,每次说话不超过三个字的。”沫儿顿时怒目而视。

※※※

转眼之间,方沫儿来闻香榭已有七日。他今年九岁,自小儿父母双亡,在尼姑庵中长到七岁,收养他的方怡师太去世后,便一直在洛阳城内外流浪,直至前些日子发生一些变故,才被迫卖身于闻香榭。

沫儿年纪虽小,但经历世态炎凉,深知人心险恶,这次不得已卖身,情知该感激婉娘才对,却暗怀戒备,唯恐婉娘收留自己有不良目的,但又无凭无据,心中一股邪火无处发泄,总是阴沉着脸,一副存心找别扭的样子,巴不得婉娘生气不要他了,毁了卖身契,重新将他赶出去。

可是整个闻香榭里,黄三是个哑巴,文清只会赔笑,婉娘呢,一贯的阴险狡诈,仿佛她是老猫,他则是她手中的一只小耗子,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笑嘻嘻的,一点都不生气,气得沫儿干着急。

※※※

文清研好了花瓣,小心翼翼看着沫儿的脸色,道:“你病了这些天,还没在园子里走过呢。我带你去后面玩怎么样?”

沫儿梗着脖子道:“不去!”

婉娘放下手中的活计,眨眼道:“真的不想待在我闻香榭里?”

沫儿硬邦邦道:“不想!”

婉娘优雅一笑,附耳过来,悄声道:“在这里,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都没人当你是妖孽。”

沫儿鼻子一酸。“妖孽”一词,沫儿已经听到过多次。从小到大,那些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总在他眼睛里出现,偏偏无人相信他的好心提醒,反而把他当做妖孽。

婉娘平静地看着他,眼底不带一丝嘲弄。

沫儿愣了片刻,突然握紧了拳头,道:“我……我好心提醒过那个张龙,叫他不要骑马,可他不听,最终坠马而死……为什么那些人不怪张龙的固执,却毫无来由地排斥我、责怪我?”他的眼里冒出火来。

婉娘微笑道:“乌鸦因为能看到死亡,便被人痛恨,认为不吉。你说一个人死了,是怨乌鸦叫了,还是自己福薄命浅?世人宁愿活在蒙蔽的世界里,这才是原因。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控制的。做我们能做的,结果如何,由天来定。”

沫儿垂下头,闷声不响。

婉娘摸了摸他的脸,叹道:“唉,你毕竟还是个孩子。”一股幽香从她的袖口传来,手软软的,很舒服。

沫儿愣了一愣,一把打掉她的手,站起来瞪眼朝文清喝道:“走!”

文清嗫嚅道:“什么?”

沫儿不耐烦道:“你不是说带我去后园吗?”文清慌不迭起来,在前面带路。婉娘在后面抿着嘴儿笑。

※※※

闻香榭主要经营胭脂水粉,主楼就是如今沫儿住的这栋三层木楼,一楼是正堂和待出售的货物,楼梯下面是文清的卧室,旁边有一个大鱼缸,里面养了四尾一尺来长的锦鲤;二楼东侧是婉娘的卧室,沫儿住西侧,中间几间是储存室,存放着一些名贵的香料;三楼却落了锁,文清说是仓库。小楼的左侧是厨房、蒸房和淘房,几间连在一起,黄三就住最靠边的一间,后面是几畦菜地,种着各种菜蔬。

出了小楼后门豁然开朗,原来后面是个花园。其中一个池塘,足有三亩大小,一大半水面都被翠绿圆润的荷叶覆盖了;湖面有一座九曲桥,连着湖中的一个叫做“听雨台”的四角小亭;湖边四周种了杨柳,蜻蜓纷飞,蛐蛐儿鸣笛,蛤蟆儿鼓噪,还有两只黄莺儿站在枝头上唱歌呢。沫儿摩拳擦掌,恨不得现在就爬上去捉它下来。

绕过池塘再往前走,却是一片花丛,中间一条小径,右侧是一座假山,左侧是一丛丛的牡丹芍药。可惜此时牡丹花期已过,只听文清介绍这是“二乔”,那是“白玉”,这是“狮子头”,那是“红绣球”,以及“姚黄”、“魏紫”等。

沫儿看着一朵花儿也没有,就失去了兴趣,心不在焉地四处张望。走了几步看到假山后伸来的枯枝上挂着一串串紫红色的浆果,依稀记得似乎在山野中吃过,味道酸酸甜甜的还不错,便伸手摘了一颗放进嘴巴里,果真挺甜的。

文清正要带沫儿去看“枯枝牡丹”,一转脸看见沫儿已把一颗小果子丢进嘴巴里,正砸吧味儿呢,慌忙大声喝道:“不能吃!”

沫儿只道文清小气,并不理他,又摘了一颗,文清伸手“叭”地把果子打落在地。

沫儿耸起眉毛,指着文清正要痛骂,却突然觉得舌头不听使唤了,发出的音竟然全是“啊啊呀呀”。文清脸涨得通红,拉着沫儿就跑。

一会儿工夫,沫儿的整张脸已经麻木了,不仅说不出话,连眼皮都睁不开了。文清连推带抱才把他拉到中堂的椅子上坐下。

文清尖声高叫婉娘,不见回答,又咚咚上楼。沫儿坐在椅子上,虽然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心里却清醒得跟明镜儿似的。此时喉咙也开始发紧,竟连个“啊呀”也发不出来了。

沫儿这几日正同婉娘怄气,不同她讲话。这时却巴不得婉娘赶紧出现。

楼梯上传来文清沉重的脚步声和婉娘窸窸窣窣的裙摆声,伴随着文清急促的呼吸声和婉娘的轻笑声。

一股幽香扑面而来,沫儿知是婉娘来了。

只听文清问:“怎么样?”

婉娘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吃吃笑道:“好一个贪吃的家伙!”

回头对文清说道:“不要紧,幸亏只吃了一个,不然就麻烦了。你去拿些冷水帮他敷一敷。”

文清诚惶诚恐,深感失职,慌忙去打了水来,一遍遍给沫儿敷脸。

婉娘等人去吃晚饭,沫儿还独自斜靠在椅子上敷脸。

几乎一个时辰过去,沫儿的眼睛才能勉强睁开。眼见着晚饭也吃不得了,便示意文清拿了铜镜来照,却见整个小脸肿得犹如发面的盆儿一样,铮明透亮,连鼻子都陷进去了,嘴巴舌头还是麻麻木木无一点知觉。眼睛就更不用说了,完全就是一张大饼上划了两条缝,简直比大龅牙、麻子脸的张麻子还要丑上十分。沫儿差一点将铜镜摔了。

正郁闷纠结,只见黄三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婉娘也春风满面地出现在了楼梯上,一边下楼一边笑道:“卢夫人,好久不见,一向可好?——文清,斟茶来。”

文清扶了沫儿的手臂站起来,沫儿一甩手自行走开。文清斟茶不提。

卢夫人看起来可不太好,黛眉紧皱,脸色苍白。她身着白色锦缎襦裙,同色披帛,却在外面罩了一件黑色连帽大氅。

婉娘让了座,问道:“卢夫人所为何事?”

卢夫人看看沫儿。婉娘道:“但说无妨,这是我新招的小厮。”

卢夫人这才轻启朱唇,说道:“我有一事相求,若闻香榭帮我完成心愿,自当重谢。”

婉娘笑道:“我闻香榭只是卖些胭脂水粉罢了,何德何能,敢应夫人一个求字?请先将事由说来听听。”

这卢夫人的相公叫做卢占元,字逸轩,原是长安人氏,现在帝都任吏部侍郎,平生谨小慎微,从不敢有一丝差池。三个多月前,有一人晚间登门拜会,原本打算不见的,那人却道是卢家故交,自称叫做卢护,在门房处苦苦哀求。卢夫人见其可怜,就叫仆人领了进来。哪知卢占元一见那人,竟欣喜异常,当晚就宿在书房,与他高谈阔论,相谈甚欢。

卢夫人只道老家来客相公自然高兴,便叫奴仆每日里好生招待。这卢护学识渊博,为人谦和有礼,上至管家下至厨妇皆一视同仁,且出手大方,常买了礼物送与众人,对卢夫人也是一口一个“嫂嫂”,尊重有加,所以不日便得到卢府上下交口称赞。转眼过去月余,卢护竟不提离开一事,每天与卢大人同进同出,同宿同眠,形影不离,倒像是他们情深,卢夫人多余了。

婉娘问道:“夫人,容婉娘以小人之心猜测之,这卢护是否少年英俊?”

卢夫人红了脸,低声说道:“这个绝无可能。那卢护长得……”看了看沫儿道,“卢护面貌黝黑,鼻扁口阔,五短身材,只怕比你这小厮还丑陋许多。”

沫儿在一旁几乎气结。

婉娘道:“也许我们觉得丑,卢大人却……”

卢夫人坚决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我同逸轩夫妻多年,恩爱有加,他一向对断袖之癖深恶痛绝,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个。”

婉娘道:“那夫人有未发现不妥之处?”

卢夫人道:“我正要说到这个。一个月过去,逸轩竟如变了一个人似的,每夜饮酒狂欢,击鼓而歌,和卢护夜宿书房,无论我做何事,从不对我多看一眼。”说着眼现泪光,婉娘递了一条锦帕来。

卢夫人接过锦帕拭了拭泪,继续讲道:“我本不是泼辣女子,只好独自流泪,只望逸轩自己醒悟过来。有一天,卢护照样早上同他一同出门,晚上逸轩却自己回来了。我也懒得问卢护那厮去了哪里。逸轩和我共进晚餐,竟也丝毫不提卢护这人,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一样,而且说话做事也变回到同以前一样,谨慎体贴,温柔有加。晚上也不再宿眠书房。连续三天,都是如此。到了第四天,卢护回来了。就在见到他的一瞬间,逸轩又开始兴奋,抱着卢护又叫又跳。”

婉娘问:“夫人有无偷偷检查过书房?”

卢夫人叹道:“自那卢护一来,逸轩就下令,除了自幼跟随的老仆张库端茶送水外,其他人一律不得接近。我也曾问过张库,书房是否有异,张库说两人饮酒聊天,并无异样。”

婉娘道:“是不是夫人多心了?”

卢夫人道:“我也只道自己是多心了。哪知前晚却给我发现了一件怪事。”

婉娘问:“什么怪事?”

卢夫人道:“前天晚上,我独守空房,心里烦闷,已子时了还难以入睡,就披衣到园子中逛逛,不知不觉到了书房附近。我见书房灯火通明,老仆张库在门口的石凳上打盹,便悄悄走上前去。这时节天气适宜,书房的窗子都开着。我就隔着窗儿向里瞧去。一靠近窗儿,立刻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我和家中仆妇都从不曾用过的。定睛一看,只见逸轩正和一个红衣女子说笑,逸轩一口一个娘子地叫,我心中疑惑超过了愤怒,当下便不做声,想看看这是哪家女子。等她侧过脸来,我却吓了一跳。”

“那张脸黝黑扁平,丑陋无比,竟是卢护,身材却极为苗条,与白日所见大为不同。我惊讶不已,仍躲在窗边偷看。喝了几口酒后,逸轩手持长鼓而歌,卢护趁逸轩不注意,从袖中拿出一个香粉盒子来,用指甲挑了香粉在自己身前身后弹了几弹,我又闻到了更浓郁的香味。”

“此时我心灰意冷,以为逸轩寻花问柳,什么世交故友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正准备回房间,却见红衣女子变了。”

文清和沫儿都听得入了神。

卢夫人幽幽道:“临走之前我又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情形,正好那红衣女子回过头来,我看了个清清楚楚:那竟是我自己!”

最后一句话声音变调尖利,令人毛骨悚然。

婉娘道:“夫人莫激动。怎么会是您呢?”

卢夫人道:“我明明看到红衣女子是卢护,等她弹了些香粉出来,再看时她的脸却变得和我一模一样了。你想当时是如何诡异的一副情形!我站在窗外,看见自己身着红衣在房内与夫君调笑。”

卢夫人不住绞手,滴泪道:“也算是我性格沉稳,虽然惊惧,但忍着没有发出响动。夜渐渐深了,我不敢久留,就回了房间。想起当时的情形,我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我看花了眼,还是出现了幻觉?”

婉娘追问道:“那第二天呢,卢大人见到夫人作何解释?”

卢夫人道:“我一夜未眠,想这事毕竟要亲自问过逸轩才能分辨。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装作摘花,在书房门口候着。见逸轩和卢护一起从书房出来,并无第三人;卢护仍是五短身材,穿墨绿袍衫。”

婉娘沉吟道:“会不会是卢夫人太累,或过于忧思,将梦中的情形当成了现实?”

卢夫人叹道:“这个我也想到了。那卢护见到我,同以前一样有礼有节。早餐时我借机和逸轩独处,说昨晚似乎看到一个红衣女子,逸轩却道是我眼花,表情和神态看不出任何异样。我便想,难不成自己是做了个梦?”

“一时心神恍惚。早上我送逸轩和卢护出门,不经意踩到路边的青苔,脚下一滑,竟然扑倒在卢护身上,却闻到了前晚的香粉味道。”

卢夫人脸上现出深深的忧色:“那种味道,我绝不会记错。只是现在卢护身上要淡很多,不贴近几乎闻不到。”

婉娘道:“卢夫人是不是想委托婉娘分辨是何种香粉?”

卢夫人道:“我是闻香榭的老主顾了,知道婉娘你的本事。故黑夜独自前来,想委托你走一趟,一是分辨香粉,二是帮我看看是何种缘故。”

婉娘笑道:“夫人过奖了。制售、分辨各种胭脂水粉,对婉娘来说不在话下,查找缘故可非婉娘之长。”

沫儿在婉娘身后站立,心中暗想:“哼,你个财迷,无非是想借机多加些价码罢了。”

卢夫人垂泪道:“万望婉娘应承。这事关系到夫君的性命,若保夫君无忧,我愿以全部家当以表感谢。”说着,从怀里拿出一柄玉如意来,“这个权且作为定金。不管成与不成,这个玉如意就是婉娘的了。”

那玉如意长一尺有余,晶莹剔透,通身紫色,在烛光下发出幽幽的光芒,甚是罕见。

婉娘的脸笑成了一朵花:“既然如此,婉娘就不推脱了,姑且一试。卢夫人请回吧,再晚只怕要犯夜了,先不要惊动了卢护。婉娘明日便给您回话。”

卢夫人依然裹了大氅,拜谢出门。

婉娘把玩了会儿玉如意,看到沫儿站在身后肿胀着脸儿,一脸鄙夷之色,嘻嘻一笑道:“正好,今晚沫儿的脸可以和卢护比一比啦。”

沫儿脸上的细缝里透出两点恶狠狠的亮光来。

〔二〕

这个果子不知道什么做的,沫儿口麻舌木,鼻脸肿胀,脑袋却清醒异常,直到三更时分才迷迷糊糊睡去,正做梦吃鸡腿呢,却被人从床上拎了起来。睁眼一看,婉娘嘻嘻笑着揪着自己的耳朵,耳朵竟然也是麻木的,并不感到很疼。

婉娘道:“等这颗果子的药性退了,文清还是再给沫儿吃一颗吧。你瞧,这样多乖!”

沫儿恼火地把她的手打开。

婉娘道:“走吧,我们今晚去看看卢护,瞧瞧他和沫儿谁的脸更像大饼。”

沫儿本想问,如今不正宵禁吗?无奈发不了声。朝文清挤了几次眼,奈何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一样,挤眼也很难看清楚,文清又不会猜人心思,沫儿只得作罢。

出了大门,婉娘从怀里拿出一个极小的瓶子,往食指上倒了些什么,回身在文清和沫儿的眉心一点,一股辛辣的味道刺得沫儿的眼睛差一点流泪。辛辣过后,便感觉有一股清凉顺着眉间直达鼻端和后脑,异常舒服。

文清递给沫儿一件黑色披风。沫儿将披风裹了,一声不响地跟着。

此刻已将近子时,夜空静谧幽蓝,月淡星疏,身边洛水潺潺,蛙声阵阵,酒楼茶肆灯笼火烛逶迤闪烁,别有一番滋味。

即将走到新中桥,却听桥那边传来巡夜官兵整齐的步伐声,沫儿顿时紧张起来。婉娘和文清却如同没听见一样,只管照常走上桥,沫儿无法,只好跟着。

果然,一列官兵也正走向新中桥。婉娘摆手,示意文清和沫儿靠边,不要挡到了官兵的去路。沫儿大气也不敢出,眼看官兵一个个从自己面前走过,却如同没看见自己一样。

沫儿料想,婉娘点在自己眉心的香粉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哼,等自己好了,一定要问出个子卯寅丑来。

过了新中桥,就是铜驼坊了。婉娘低声道:“快到啦。”

沫儿仍在想如何知道腐云香怎样救人,此时正好经过不知谁家的府邸,门前一行儿排开点着十个大红灯笼,整条街道照得如同白昼。沫儿唯恐被门房看到,低头疾跑,却见大红灯笼映照下,地面上竟然连个影子也没有。再看看婉娘和文清也不见影子,心中大奇。

走进铜驼坊,来到一处围墙外,婉娘道:“拉着我的手,闭眼!”

沫儿依言闭眼,似乎“呼”地一下,睁开眼睛,却见三个人站在一个花园内。

沫儿惊讶地望着婉娘,婉娘毫不掩饰得意之色,一副“服不服”的神态。

※※※

顺着花园的回廊,绕过中间的花丛,前面一所庭院灯火通明,隐隐有说笑声传出。

这自然就是卢大人的书房了。婉娘附耳道:“沫儿,你去瞧一瞧,这卢护可有什么古怪?我和文清去这边查看。”

沫儿瞪她一眼,却仍乖乖走上前去。一个老仆正端了一壶酒准备送进去,沫儿心想,刚才站在巡夜官兵身边都没被发现,灯光下又没有影子,这老仆也一定看他不到,就悄悄跟在老仆身后。

老仆放下酒壶,自行退出,沫儿则溜到一个窗前偷窥。隔着窗儿,果然见卢大人和卢护二人正在对饮,高谈阔论,侃侃而谈,态度极为亲密,并没有什么红衣女子。

但是确实有一股什么味道。沫儿仔细分辨了一下,感觉十分像雨后池塘的微微腥味。再认真看看卢护,周身似乎有些红色的气体萦绕不断。

正待继续看下去,有人在后面拉他的衣袖,回头一看原来是文清。婉娘笑盈盈地站在远处,摆手让他们过去。

沫儿心道,还什么也没看出来呢,怎么就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沫儿醒了,第一件事便是找了铜镜来照,却发现并不比昨天好多少,心里甚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