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荷已经心疑自己是不是真把郭如气傻了开始说反话了的时候,她听见郭如竟干脆笑了起来。

“你那段视频我也看到了如果早发现你有这样的体质和表现,那我三年前就会不遗余力地捧你了。所幸你还年轻,现在也不晚。”

郭如一顿,语气稍肃。

“苏荷,相信我,你有条件也有能力踏到这个圈子的顶端去千万别迈错。现在不是你该谈恋爱的时候。”

苏荷默然不语。

郭如也没介意,很快便结束了通话。

对着回到主界面的屏幕,苏荷叹了声气。

从郭如之前反应看,承受力有点一般,万一哪天她和商骁的隐婚败露……她是不是得提前准备一瓶速效救心丸?

苏荷正自娱自乐着,一回身,便见不远处的回廊拐角,长身玉立的男人站在廊旁的落地窗前。

眉眼清冽,如雕如琢。

他一步之远,廊外便是苏家的温室花园。那些花草争奇斗艳地怒放着,却在这一道身影前尽数被夺了彩。

苏荷下意识走过去。

“你怎么……也出来了。”

商骁却不答,只问:“解决了?”

“嗯。”苏荷点点头,犹豫两秒,小心地问:“你已经听说了?”

“JA整理了来龙去脉,已经通知给我。”

苏荷窘迫:“我和祁楼没有关系的,你别听苏宴胡说。互关的事情是祁楼说在节目组内的嘉宾间都互动一下……”

“这些话,刚刚怎么不说给你的经纪人听?”

苏荷一怔,下意识地答了:“我不想把责任推诿给祁楼。”

商骁唇角轻勾,一点极淡笑意入眼。

“是我错怪商娴了。”

“??”

“原来你是一直这么傻的。”

“…………”

商骁不再逗苏荷。

“以后别犯傻了。能与我说的,也能与经纪人说。”

苏荷解释:“我是怕你误会,而且苏宴刚刚还那样说……”

“没关系。”

苏荷一怔。

耳边声音再起,仍是风轻云淡。

“我不在意这些。”

“……”

商骁侧过身,走出一步才发现身后的人并未跟上。

他停住,转回。

女孩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双漂亮的眼睛也黯下,方才向他走来时的活泼灵动都散掉了似的。

她的眼神表情那么失落,像是丢了什么。

明明刚才都未……

商骁无意识自己皱了下眉。

“苏荷?”

苏荷蓦然回神。

她忙敛去情绪,低眼,快步走过商骁身侧,声音轻松活泼。

“我没事。我先回去了。”

“……”

商骁未动。

等女孩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商骁沉默半晌,终于还是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

几秒后接通。

“商娴。”

“哥?”

“我有问题问你。”

“?”

“你们女孩儿,为什么会突然生气。”

“……???”

二楼,阳光房。

苏毅清问:“妈,您好像不太喜欢商骁?”

苏老太太没回答。她只在沉默后抬起手,冲自己的小孙子招了招。

“小宴啊,来,过来奶奶这边。”

苏宴偷偷看了江如诗一眼,才抱着平板挪过去了。

苏老太太安抚地拍了拍苏宴,才平静开口:“商家这个长子,心性太重。我头一回见他的时候,他比小宴大不上几岁。一个十三四的孩子,安安静静地垂眼站在那儿,半点情绪不露,任谁都看不透。”

“这……沉稳也是好事,您之前不还说,这辈年轻人大多过于功利急躁了么。”

苏毅清又道:

“而且依我看,商骁比他那个乖张不驯的弟弟重礼数得多,听说他打小便谨礼自守,从没听说有过任何失格行事。”

苏老太太闻言笑了声,情绪分辨不明:

“不失格就是最大的失格了。”

“你只见他谨礼自守,却不见他生性淡漠礼和义之外,哪怕只一分他也绝不多做。这不可怕么?”

苏毅清愣了。

苏老太太转头问:“你小时候没犯过错?谁小时候没犯过错?……商家这个长子就从未有过。他心性隐忍深重得可怕,哪像个名门贵庭养尊处优长起来的孩子?”

一切说完,苏老太太垂眼叹声。

“当初如果不是小苏荷恳着我要结这门婚,那我怎么也不会同意的。”

苏毅清表情一僵,连江如诗都惊讶回头:“这联姻不是两家长辈敲定吗?怎么竟然是苏荷要求的?”

“苏荷那个脾气,你这个做二伯的还不知道么。如果她不愿意,谁能逼她嫁了?”

苏毅清哑口无言。

苏老太太回头,摸了摸似懂非懂的苏宴,“所以啊,小宴,以后不能再在姐姐面前说姐夫的不是了。她会难过的,知道么?”

苏宴沉默几秒,憋屈地点点头。

苏毅清回过神,“妈,既然是苏荷自己选的,您又有什么好担心呢。商骁沉稳些,旁的不说,至少能照顾苏荷。”

苏老太太不知想起什么,目光幽幽久久,不见回神。直到许久后,才听她一叹。

“我担心什么?”

“怕他不动心,苏荷求不得。更怕他动了心…………这样的人若真动了心,苏荷承得起么。”

作者有话要说:苏荷:承不起承不起,告辞!

【第三更】

我今天竟然也三!更!了!

好了,存稿箱君已卒,棺材板都钉上了,你们可以不惦记它了

明天开始保一争二qwq

☆、第 23 章

第23章

“你你就跟她那样说了?你告诉她你不在意?”商娴的声音几乎要从话筒里跳出来。

“嗯。”商骁微皱眉, “有问题么。”

“这他妈能没问题吗??”

“商娴。”

男人微沉了声。

商娴被这清冷声线一慑, 打小养成的本能让她有些犯怂, 只是很快商娴就想起商骁的复述, 怒火再次攻心。

“是, 我知道你从小优秀惯了,碾压同辈一骑绝尘,所有人只能看着你的背影望尘莫及……哥,你大概这辈子都没尝过什么叫嫉妒什么叫求不得吧?”

不等商骁回应,商娴又连珠炮似的一通:

“你那么聪明,只要稍加一点点心, 联姻这件事背后的真相你肯定猜得到前几天你来问我, 我以为你已经对苏荷有感情了, 结果现在,你告诉我说你对苏宴管别人叫姐夫都没关系不在意?”

“我不想影响她。”

“这根本不是影响不影响的问题!”商娴快要气炸了,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沉下情绪,“好。那你现在就告诉我一个答案你到底喜不喜欢苏荷?”

“……”

商骁垂眸, 回身。

几分钟前, 女孩儿就是站在这里。她望着他,那双乌黑晶亮的眼瞳慢慢黯下, 光都落不进去。

商骁眼神一沉, 眉心无意识蹙起。

“我欠她。”

商娴气急败坏:“喜欢你的女人数之不尽,那你每一个都欠?”

“我把她当妹妹。她从不一样。”

“…………”

商娴咬牙。“是,她不一样。她喜欢了你那么多年, 而你对感情、对性你对音乐之外的任何东西都没有需求所以你索性就把自己送给她、拿自己来还她的喜欢?”

商骁不语,只皱眉更深。

商娴所说就是他曾所想,但真待商娴说出来,他却又觉什么不对

分寸清算下,他分明看到了自己深埋的私心。

只是看不清。

在这沉默里,商娴终于彻底冷声。

“商骁,十年如一日,你还真是丁点未变。早知道苏荷会喜欢上你,我当年一定让她躲你远远的。”

商骁目光一动。

须臾后那双墨眼里的波澜便重归平静,他淡淡道:“但你没做到。”

“……好。你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如果苏荷不喜欢你了,那不管苏荷和谁在一起,你千万别在意、千万没关系。”

商骁垂眼。

“我说了,我不会影响她。”

商娴气极,反冷笑了声。

“我信你啊。但感情是最不可控的东西,今天你把自己押进去,我就赌你总有一天会输得彻彻底底。”

电话对面仍无回应,商娴咬牙切齿

“我期待你那时候的狼狈,哥。因为这是你欠她的。”

苏荷刚过回廊,便被家里佣人拦住:“小姐,老太太让您回来之后,直接去三楼茶室。”

“茶室?”苏荷一怔,随即轻“嘶”了声,小心翼翼地探问:“爱喝茶的大boss回来了吗?”

佣人有点哭笑不得,“是。您父亲刚归家。老太太催过一遍,您尽快过去吧?”

“不了不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件事没……”

苏荷调头就想往回走。

“小苏荷,你要上哪儿去?”

“。”

苏荷身影一顿。

几秒后,她僵着笑转回来,仰头一看,楼梯上方正站着雍容淡定的苏老太太。

苏荷停了两秒,笑容灿烂,原地转了转腰。

“哈,奶奶啊,那个,我就是坐久了,出来活动一下手脚。”

“你爸在茶室,你去那儿活动吧。”

“……”

苏荷笑容一丧,蔫了。

“奶奶,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两年跟我爸简直水火不容的,他现在看我哪哪儿都不顺眼让我去茶室,那是我活动手脚还是他‘活动手脚’啊……”

“少跟我耍贫嘴,去。”

“……哦。”

对着家里权势第一的老太太,苏荷抗争不过,只得蔫蔫地答应了。

进茶室前,苏荷在门外徘徊了好长时间。直到茶室里专门侍候的佣人拉开门,惊望见她:“小姐?”

门内斟茶声蓦地一停。

苏荷咬了咬牙,挤出个笑,“你出去吧,没你的事。”

“哎。”

佣人担心地回了下头,直身离开。

苏荷轻吸了口气,收腹挺胸,踏进茶室。

不等她转过门前屏风,先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伴着潺潺的洗茶水声:

“谁让你回来的?我有没有说过,如果你执意要入圈,那就再也别让我看见你一眼了。”

“……”

苏荷抬头。

苏家这一处宅子的茶室内,茶海是粟棕色的古朴根雕。茶室内又专引了滤化过的山泉,顺着茶海一侧造型别致的金蟾口中落下,本就绝佳的选木被水莹润,在光下釉上一层醇厚的质感。

而苏荷的父亲、也是苏家这一辈的长子苏毅民,此时就坐在那茶海后面。从苏荷进了房间,他连头也没抬过,只打理着他面前的新茶。

无声看了会儿苏毅民行云流水的沏茶过程,苏荷撇了撇嘴。

奶奶早便和她说过。父亲从小便脾气躁动,生性顽劣,喝茶能修身养性,所以这习惯还是奶奶给父亲一戒尺一戒尺地抽出来的。

后来,等有了苏荷,苏毅民就总拿出这架势装模样地唬她。每次苏荷惹火了苏毅民,茶室也总是她的倒霉地。

譬如现在。

“离家三年,现在连仅有的一点礼数都忘干净了是不是?长辈问话,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苏毅民话里带火,手里功夫杯也重重地一搁。

苏荷低着头,嘀咕了句。

“是是,您说过。您的话我敢忘么?可这次是奶奶叫我回来的,又不是我自己要来。再说了,早知道您今天也来,那我一定退避三舍,恭恭敬敬地等您下山再回、免得污了您的眼啊。”

这轻飘飘一套话下来,苏毅民更来了火。他站起身,恼怒地指向女儿。

“苏荷!你是不是非要气死我才舒服?!”

“……”

苏荷轻咬了下唇瓣,眼神犹疑,没再开口。

只是她的沉默在苏毅民看来就是无声的抗议,丝毫没减轻他的恼怒。

“当初我说过,不许你进这个圈子,你听没听过我的话,嗯?!离家出走、还瞒着我偷偷到邢天参加选拔,我看你就是翅膀硬了,觉得我管不了你了!”

苏荷被戳了痛处,她仰起头,“……是您禁足我在先的。那是我的人生、我的选择,我只是去做我想做的事情。就算您是我父亲,您也不该代替我安排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那你告诉我,你现在的人生是什么,啊?去参加那些乌七八糟的酒局?去应付圈里那些潜|规|则?还是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天天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热搜、被无数人指名道姓地骂!?”

苏荷一噎。

过了片刻,她才咬了咬牙,不甘心地低头:“三年里我没靠家里半分,就是因为拒绝那些所以我到如今才好不容易能拿到正经拍戏的机会,其他只是意外。嘴长在别人身上,我没法控制他们。而且就算说几句又如何,您是邢天的老总,连圈子里这种流言蜚语都不习惯”

“砰!”

一声炸响,把苏荷唬在原地,余下的话音也咽了回去。

她惊恐抬头,只见到地上那个被苏毅民摔得粉碎的功夫杯的残骸。

“爸,你……”

苏毅民脸上是从未有过的震怒,眼神里像是藏了什么更悲痛的情绪。

“苏荷。”他一字一句,又痛又恨地咬牙切齿,“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啊?!”

“我……”

“你以为你就是你自己,你有没有替苏家考虑过?!你小时候我纵容你,许你不参加那些你不喜欢的应酬和活动,而今你就这样选择你的人生?!”

“……”

苏荷捏紧了手,指甲用力地往掌心里扣。

她松开自己被咬得泛白的唇瓣,眼角微红地抬起头,声线轻栗。

“爸,我的人生怎么了?我只是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没做错什么,为什么就不能了?”

“怎么了?你还问我怎么了??为了选这样的人生你抛下那么多、你得到什么了吗?没有!网上那些人怎么骂的你你看到了吗?你得到的只有这些!”

苏毅民嘶声咆哮:

“除此之外,你更丢尽了苏家的脸!你根本就不配做我的女儿!!”

“…………”

余音在整个茶室内回荡。

苏荷唇瓣抿得用力而苍白,她死死地咬着牙,攥着手心,不想露出半点示弱的情绪,但通红的眼角还是背叛了她。

在原地僵立很久,苏荷终于慢慢松开手,掌心深陷着月牙印儿,疼得麻木了,久久回不过血色。

而她声音喑哑空洞,轻笑。

“您说的对,怪我,我丢尽了苏家的脸。您这光辉灿烂的一生,有我这么个女儿,真是败笔了。”

苏荷无神笑着,慢慢吐出心口郁结闷疼的那口气。

“不过您放心,我答应您从今天起,我再不踏苏家的门一步。抚养费我会慢慢还您,您就当您的女儿已经死了吧。”

“……也或许在您心里,她早就死了。”

“!”

苏荷说完,扭头离开。

出门时视线早就被眼泪模糊掉了,苏荷慌不择路,脚下急促又踉跄,只想赶紧从这让她觉得窒息的屋子里离开。

她慌乱地跑到不知道哪一处弧形的小露台上。

长而垂地的帘子被清风鼓动,将她身后的一切掩在朦胧里,苏荷脱了力似的,靠到露台外沿那及胸口高的白玉石护栏上。

护栏冰凉。扶在上面的十指纤细葱白,却抖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