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作业哪里用那么长时间啊?”爱米开始抗议。“你可是八年级的学生了,”安心好心好意的提醒她:“你是希望我陪着你做完作业就好,还是希望我费心费力的多安排一些对你有帮助的练习——你自己选择。”看到她犹豫的表情,安心笑眯眯的补充说:“前一种对你没有什么太大的帮助,不过我舒服。”爱米叹了口气:“好,听你的。”“十一点至十一点半自由活动,十一点半至十二点我们一起做午饭,你午睡么?”

爱米摇了摇头。“每天午饭后,我们稍微休息休息,然后去附近的游泳馆游泳一小时…”

爱米惊叫了起来:“我不会水…”“哦?”安心再度眯起了眼睛:“你是愿意让我现在教会你游泳?还是宁愿选择一辈子不会水?我可是很好的教练哦。不过随你选好了,后一种我比较省事。想必你也知道,有很多人都喜欢游泳——毛主席还曾经连续三次横渡长江。你再想想夏天的时候沙滩上那些穿着比基尼,身材火辣辣的女郎——你若是不会游泳,就永远也不知道其中的乐趣哦。”爱米的小脸上明显的流露出几分跃跃欲试的兴奋。“先试试,”安心诱导她:“实在不喜欢再取消,怎么样?”爱米终于点了点头。“两点到下午五点,我们可以去博物馆或者是植物园,总之,你在地图上看到的那些想去的地方我们都可以去看看。怎么样?”爱米又惊又喜:“你不是在骗我的吧?”“当然不是,”安心也随之一笑:“因为很多地方我也是一直想去,可是没有机会。现在,我们可以搭伴去啊。”爱米灿然一笑,随即又流露出一点点担忧的神色:“安老师,你会开车吗?”

安心哼了一声,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弹:“大小姐,你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又便宜又安全的交通工具叫做——公交车的吗?”爱米开门的时候,指了指旁边的房门说:“这一户是我二哥家。”“他们住隔壁?”安心有点意外。爱米点了点头,不屑的撇了撇嘴:“那两个家伙,见了面就掐架,不见面又总往一起凑。而且买房子那一段时间,斧头帮的生意还没有火起来,二哥很潦倒,如果住得太远,到大哥家蹭饭会很不方便。”安心忍不住笑了。居然有人因为这个原因选择居住的地点?雷洛这人还真是很有创意。

大门推开,迎面是一间宽敞的大厅,粗粗看去,除了几盆高大的绿植,就只有黑白两种颜色。阳光透过宽大的落地窗照在白色的地板上,沙发和家具都是黑色,看上去十分的简洁明朗。

“我住客房,”爱米说:“你住书房。”爱米提着旅行袋示意安心进来:“大哥会暂时搬到二哥那里去住。所以这里就只住我们俩个!对了,你会不会煮饭?”安心苦笑了起来:“我从小学五年纪就开始煮饭给自己吃,你说我会不会?”

人果然是天性里就亲近水的。安心再一次对这个说法有了深刻的体会。从战战兢兢下水到眉飞色舞的跟着比划,爱米一共也只用了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就长久的泡在水中不肯出来,直到筋疲力尽的被安心拖回家。然后懒懒的往沙发上一趴,等着安心给她做晚饭。

“我真的成你的老妈子了。”安心一边在冰箱里翻来翻去,一边抱怨说:“我妈都还没吃过我做的饭呢。”“客气了,安心姐,”爱米的称呼已经自动从安老师转变为安心姐,语气也亲近了不少:“哪有你这么青春貌美的老妈子啊?”除了当老妈子似乎也没有别的出路——总不能虐待未成年人。“你还是跟我学学做饭吧,”安心又拿出一副循循善诱的口吻:“自己做的饭总是最好吃,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也不用再担心饿肚子。而且,以后还可以把自己的手艺拿到婆家去显摆显摆,以此证明自己是个好媳妇——跟你说这个好象早了点。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学会烹饪对自己有很多好处就是了。怎么样?”爱米艰难的从沙发上仰起了脖子:“安心姐,如果你一定要加上一门烹饪课我也没意见,不过能不能过两天再加啊?我现在全身上下都动不了了。”说到这里,她的大眼珠子忽然一转,露出很警觉的神情来:“你该不是对面试那天的事怀恨在心,成心要公报私仇的吧?”安心哈哈大笑:“才知道啊,明天一早爬起来跟我去跑步,你就知道什么是公报私仇了!”

“我算知道了,要得罪人的时候,果然是得挑挑人的。”爱米哀叹一声又倒回了沙发上。

第七章

雷洛的脑袋从厨房门口探进来,笑嘻嘻的问:“在做什么?”安心示意他看案板上切了一半的西红柿,解释说:“煮面。”雷洛还没有说什么,沙发上的爱米发出了一声哀号:“怎么还吃面啊?安心姐,你中午不就做的面条吗?”“中午做的是青菜面,晚上做的是西红柿面。”安心理直气壮的说:“从营养学的角度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我还会加点鸡蛋进去哦。”爱米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万分艰难的晃到了雷洛的身边,挂在他的身上一起往厨房里看,安心已经切好了一个西红柿,正在小心翼翼的摘香菜。“安心姐,”爱米半信半疑的问她:“你刚才慷慨激昂的跟我讲了一大通烹饪课的好处,你自己该不是只会煮面吧?”安心斜了她一眼,竟然难得的有些脸红起来。圆圆的眼睛万分恳切的望着爱米说:“爱米你要相信我,正因为我只会煮面,所以才深深的体会到了一条至理名言,那真是说得一点没错:会做饭人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雷洛嗤的一笑。爱米却发愁的问她:“可是你只会煮面,怎么给我上烹饪课?”

安心再斜她一眼:“你不知道有很多教人做菜的书吗?我们明天就出去买几本回来慢慢研究。不就是做饭么?世界上既然有那么多人会做饭,可见它的难度一定是有限的。再说了,就算学不会做满汉全席,能教会你煮面,也是你的进步啊。”雷洛笑着摇摇头:“冰箱里好象还有虾仁,我去找找。”安心迟疑的问他:“煮面条可以放虾仁吗?”雷洛反问她:“不能吗?”安心很诚实的回答:“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放过。”雷洛学着爱米的样子叹了口气:“本来还想着回来能蹭一顿现成的呢。看样子,我也就是个下厨的命。”安心顿时又惊又喜:“你会做饭?”“红烧排骨、三色鱼丸、西芹百合、葱爆牛柳、凉拌金针菇,”雷洛哼了一声,斜一眼满面惊艳的安心:“晚饭四菜一汤,怎么样?”安心将双手交握在胸口,两只圆眼睛已经闪成了桃心状:“雷洛,你绝对是我的偶像!”

雷洛把三色鱼丸汤端上桌的时候,安心和爱米拿着筷子还在“尝”。“不是说就尝一尝的吗?”雷洛戏谑的问她们:“怎么一尝就停不下来了?还没有开饭呢!”

安心一边啃排骨一边不解的问他:“你厨艺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到雷钟家来蹭饭?”

雷洛笑嘻嘻的说:“两个原因,先听哪一个?”爱米抢着说:“其中一个肯定是为了省钱!”“经典!”雷洛在爱米的额头弹了一下:“首先当然是省钱——省我的钱。其次,我如果不来蹭饭,雷钟除了带外卖回家,就只会煮方便面对付。”安心的手愣在了嘴边,这个原因倒是她没有想过的。最初听爱米说雷洛来雷钟家蹭饭,她还以为不会做饭的人是雷洛。难怪雷钟家的橱柜里会有成箱的方便面了…。安心呆呆的看着雷洛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心里忽然间开始羡慕这一对兄弟。饭菜都摆上桌的时候,雷钟回来了。安心从厨房探头看了一眼,又赶紧闪了回来。外面只听到爱米的声音唧唧喳喳的在汇报自己一整天的收获。雷洛看看安心,好笑的问:“你好象有点怕他?”“不是怕啦。”安心赶紧为自己辩解:“就是…就是…他那个人,暴龙一样,没有你这么好相处。”雷洛“哧”的一笑:“有那么吓人吗?他其实是很有女人缘的。从上中学的时候就是。”

安心再探头看一眼外面,雷钟正沉着脸朝厨房走过来。她连忙窜到了雷洛的身后,小声嘀咕:“我感觉他不象花花公子,倒是更象催命杀手什么的…”雷洛又笑:“头一次有女性对他下这样的评语,安心你可真够特别的。”

“怎么特别了?”雷钟一脚跨进了厨房,目光淡淡的扫过安心,落在了正在拿碗筷的雷洛身上。雷洛转眼去看安心,她却微垂着头,不住的冲他使眼色。雷洛不禁莞尔:“没什么,”他把碗筷递给了雷钟:“今天回来的好早哦。”

雷钟看看他,再看看低着头的安心,什么也没说就出去了。他一出去,安心立刻松了一口气。一抬头正迎上雷洛好笑的目光,不由地有点窘:“你得理解。我刚把他得罪到底,结果才隔一天又厚着脸皮出现在他的眼皮底下…”“你怎么会这么想?”雷洛大笑:“你肯来是帮了我们的忙,他不会那么小心眼为难你的。”

是他的兄弟,他当然会帮着雷钟说话了。安心正想跟他解释解释她是怎么得罪雷钟的,就听雷钟的声音已经不耐烦的喊了起来:“你们一定要躲在厨房里说悄悄话吗?”安心立刻心头火起,这个人怎么说话总是这么不中听呢?什么叫悄悄话?就算是悄悄话,他又以为自己是谁?他管得着吗?雷洛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眼中忽然掠起一片了然的神色。他忽然将手搭在了安心的肩上拍了拍:“走吧,吃完饭再接着说。”雷钟看到他们这样出来,眼波微微闪动,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接续板着脸夹菜。他没有看到雷洛忍笑的表情,也没有看到安心正冲着雷洛瞪眼睛:这个马马虎虎的家伙,刚洗过的手还没有擦干就搭在她肩膀上,害得她衬衣都被洇湿了。安心再一次感觉到这对双胞胎兄弟的性格相差甚远,雷钟总是阴着脸,不怎么爱搭理人的样子,坐在饭桌上也不言不笑,偶尔被爱米逼得紧了,才支支吾吾的答应两声。而雷洛总是笑眯眯的,随和得不得了。安心想:“雷洛所说的‘他其实是很有女人缘的。’这句话,应该是出于兄弟情谊对他的吹捧吧。女人们又不傻,谁会腆着脸送上门让他吼呢?”抬眼去看雷钟,不巧他也正在看她,四目交投,他淡淡的问了一句:“你不会煮饭?”“谁说我不会煮饭?”安心象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几乎跳起来,一双圆眼睛不怀好意的瞄向了爱米:“你说的?”爱米咬着一个鱼丸,嘴里唔唔作响,举着筷子的手却连忙一阵乱摇。安心的杀人眼光慢慢扫向雷洛,雷洛还没有回答,雷钟已经慢悠悠的指出了事实:“每一道菜都是雷洛做的。”“这个…”安心的大眼睛叽里咕噜的转了两圈:“这是因为我初来乍到,他看我对这个小环境还不熟悉,所以特意示范一次…”“那你是会煮饭的了?”雷钟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头,扭头去问爱米:“中午吃的什么?”

“中午?”爱米眨了眨眼睛,莫可奈何的瞟了安心一眼:“安心姐煮的面条。”

“面条?”雷钟用一种很明显的讥诮口吻反问了一句,然后目光又转向了安心:“爱米还是个孩子,她正在长身体,你就给她吃面条?安小姐,就算你对于营养学的知识一窍不通,你也应该知道从健康的角度来说,午饭的营养搭配是非常重要的。”“面条怎么了?”安心反感他这样的语气,他明显是在没事找事——这没有度量的人!亏了雷洛刚才还在替他说好话…“她怎么就不能吃面条?面条怎么就没有营养了?你最好搞清楚,你让我来到底是做家教还是做保姆?”雷钟黑湛湛的眼睛落在安心的脸上,平静得连一丝波纹都没有:“我想我一早就说的很清楚,我们要的是能全天照顾爱米的人。照顾两个字,包括饮食吧?优等生?”一句“优等生”更让安心认定了他是在故意为难她:真要是认为她不合适,早先又何必两人一趟一趟的往财院跑?“我的简历上没有写我擅长烹调,而你们是看完简历来找我的。既然雷先生认为我并不是合适的人选,我会马上就收拾行李离开。”安心丢下筷子转身回到书房去收拾东西。

不是有句话叫做“打不过,躲得过”吗?真要天天看他这一张臭脸,还不如回去独守空房好了!

餐桌上静了静,爱米也慢慢的放下碗筷:“安心姐走的话,我回上海。”她看看雷洛再看看雷钟,眼圈渐渐的红了:“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就是变着花样要赶我走。先是嫌我恶作剧戏弄老师,等老师真的来了,又要想方设法赶走老师,你们就直说是要赶我走好了!”“爱米,”雷洛连忙制止了她下面的话:“不是那个意思。至少我不是…”他扭头看向雷钟,“你该不是一心想让我关了斧头帮吧?”雷钟看看爱米再看看雷洛,一脸无辜的反问他们:“我自己的家,说一句话都不行了?”

爱米赌气站起了身:“你自己的家,当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说完转身就走,却不是回自己的卧室,而是直奔安心居住的书房。雷洛忍不住一声低叹:“阿钟,你到底要干嘛?人我可是好不容易…”

雷钟抬起头,脸上却带着孩子般自得的笑,好象终于抢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得意洋洋的说:“她气走我一次,我当然要气走她一次,这才算扯平。”雷洛一怔,转眼看到他满脸的笑容,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我诚实忠厚的名声算是毁在你手里了——才刚在厨房我还安慰安心说你不会小肚鸡肠的为难她。我有的时候真怀疑会不会出生的时候被人抱错了,怎么我这么宽容善良的好人会有你这么一个尖酸刻薄的同胞哥哥?而且身兼花心、奢侈、没有责任心等等诸多缺点…”雷钟摸出烟盒,慢条斯理的说:“咱们真是想到一块去了,我有的时候也怀疑咱们之间会不会有一个抱错了,怎么我这么精明能干的人,会有你这么个一天到晚只知道玩乐的弟弟呢?而且,又谗又懒…”“那你一定是没有懒惰这么一项恶习喽?”雷洛反问他。雷钟想也不想,一口应道:“那当然!”“那一会儿你洗碗吧。”雷洛哈哈大笑。

第八章

爱米到底还是跟着安心一起出来了。看到她一直嘟着嘴,安心反而有点过意不去。

“你回去吧。”安心拍拍她的肩膀:“出来这么久,他们会担心你的。没有我的监督,你自己还能爬起来跑步吗?”爱米细长的手轻轻揉了揉鼻子,小脸上多少有些沮丧。尤其一想起刚才出来时,那两个家伙甚至没有一个肯出来送一送,她就觉得他们尤其可憎。“我才不回去,”爱米固执的挽住了安心的胳膊,赌气似的说:“回去干嘛?他们白天各有各的事,谁理我呀?你这一走,他们恐怕真要把我打包送回上海了。真要回上海,我又得天天听姥姥唠叨,还不准我到处乱跑——烦都烦死了!”安心伸手捋了捋她的头发:“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象我,找谁来唠叨我啊?”原本是一句安慰他人的话,可是一说出口,却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隔着万水千山的母亲和多年来杳无音信的父亲,一双明亮的眼也随即黯淡了下来。爱米看看她,象下了什么决心似的,从短裤的口袋里摸出了小巧的手机,恶狠狠的按下几个号码:“告诉你们,我已经决定和安心姐一起走了。你们以后就彻底的自由了,再也不用嫌我累赘了!”说完,干脆利落的关机,抬起头冲着安心甜甜一笑:“安心姐,现在我可是真的无家可归了,你发发善心,收留我吧。”安心无奈的摇了摇头,拉着她在旁边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你干嘛?”爱米不解的问,随即小嘴一扁,似要哭出来一般:“你也嫌我累赘,不想带我走?”“不是,”安心开始觉得头痛,挽过她的肩头,耐心的说:“你想想,雷钟那么烦我,我再把你带走,那不是火上浇油吗?恐怕他这会儿就在拨打110呢。”爱米撇了撇嘴,却不知该怎么回答。“另外,我最不喜欢听你说自己是累赘。”安心凝视着她,很认真的说:“就算每一个人都不爱你,你也要爱自己。我们在别人眼中是不是受重视,这个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心里一定要把自己当成最重要的,你明白吗?”这一番绕口令似的话,爱米听得似懂非懂,却极认真的点了点头。一转头却看见雷洛正沿着小路的尽头朝她们这边慢慢的走过来。爱米叹了口气,抱怨说:“现在,我是真的走不了啦。”雷洛手里拿着两罐果汁,一言不发的递给了两个女孩子。刚从冰箱里拿出不久的果汁,冰爽可口。安心抿着嘴笑了笑:“这下人我可是平安无事的交给你了。你们多保重吧,后会有期。”

刚要起身,却被雷洛一把抓住了胳膊:“上哪儿去?”爱米一掌拍掉了他的手,嘟着嘴不满的说:“先是要赶人家走,人家要走了,再假惺惺的拦着,你们俩到底想干嘛?”雷洛无奈的一笑:“我可真是无辜的啊,安心,这一点你得为我作证。”

安心也笑了:“是啊,雷二少,我证明你是清白的,象刚洗干净的大白萝卜那么清白,行了吧?”雷洛却凑了过来,半真半假的问她:“我感觉你应该是个挺倔强的人,怎么雷钟一句话,你就败下阵来了?你刚才的表现很让我失望呢。”安心怀疑的瞟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也就是一个小小的雇员而已。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我做短工的经验太丰富了——不过就是被辞退而已。有什么好计较的?”一席话,说得雷洛反而哑口无言,默默的坐了一会儿,才问她:“你家境不好吗?需要你做短工一直做到经验丰富的地步?”安心看看爱米,见她也是一脸同情的表情,自己忍不住就先笑了:“家境这个词,不好解释。我有固定的帐户,我母亲和表哥都会定期的往里汇钱。不过,这些钱我轻易是不动的。从大二开始,学费和生活费基本就靠我打短工解决——有多余的也会攒起来。”“为什么?”爱米不解的问她。淡淡的暮色笼罩着爱米细瓷一般洁净无暇的脸。在她的脸颊旁边望出去,是小区中央花团锦簇的一片园圃,园圃的中央是喷泉和一组精美的大理石雕塑。夕阳把喷溅出来的每一颗水滴都映照得流光溢彩。附近有不少人在散步,一派安闲的景致。也许是这样的景致让人身不由己的放松,安心忽然也有了说话的兴致。“我希望攒够钱,在毕业以后可以开一家自己的店。”她看看两位听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店面不用太大,要有很大的玻璃橱窗,可以让阳光透进来,会让每一个进来的人都感到很舒服。然后,不要挣很多的钱,够我维持生活就可以了,最好每年还可以出去旅游一到两次…”

树的影子挡住了雷洛的脸,安心看不到他是什么样的表情。另一边的爱米却由衷的发出了一声赞叹:“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要了。”安心用手里的饮料罐轻轻碰了碰她的,“那就干杯,祝我们都能美梦成真!”

两个女孩子都笑了。雷洛伸手拿过她的旅行袋和琴盒,淡淡的说:“好了,说够了的话,该回去了。”他看看一脸诧异的安心,再看看同样表情的爱米,脸上浮起了无奈的笑容:“安老师,你似乎忘记了你是我请回来的。也就是说,我才是你真正的雇主。你随随便便就离岗的行为念在你是初犯,暂记大过一次。再有类似的失职行为,我就要从薪水里扣钱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爱米已经欢叫一声,扑了过去。

当天晚上,安心还是睡在了爱米为她精心挑选的蓝色床单上。只不过,蓝色的床单从1205室的书房转移到了1206室的书房。爱米也从1205室的客房搬到了1206室的客房,而雷洛则搬去了1205室客房暂住。除此之外,安心还提出了两个条件:一是从此以后,每日三餐就在雷洛家开饭——每餐只供应家主雷洛和两位女士的份额。二是每到开饭时间,要将一纸牌挂在门外,上书八个大字:用餐时间,闲人勿扰。鼎福园二楼的雅间里,雷钟不耐烦的看表。坐在他对面的是爱米,她手里拿着筷子不停的夹着桌上的凉菜,终于也抱怨了起来:“真是的,凉菜都要被我吃完了。这么半天,这两个人还有完没有啊?”雷钟沉着脸问她:“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爱米眼中浮起狡黠的笑容:“你一会儿见着他们就知道了。”雷钟把她面前的笋丝端到了自己面前,“不说是吧?那好,你既然跟我都保密,那你爱吃的菜我也就不给你留着了。服务员,那一道蜜橙鸡翅,还有那一道桂花糖藕就不用上了…”爱米扑过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雷钟的手还挡在凉拌笋丝的盘子上方,两只眼睛瞪着她,丝毫不见松动。爱米终于无奈的投降:“他们俩剪头发去了。”“剪头发?”雷钟一愣,脸色又阴沉了下来:“剪头发也得一起去?”爱米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他们打赌我过生日会选去哪里玩,结果都猜错了,只好一起去剪头发。好了,好了,都告诉你了。”她转眼去看雷钟,雷钟却微垂着睫毛,看不出他眼中神色,挡在菜盘上的筷子却无声的让开了。雷钟燃起一支烟,把头扭向了窗外。夕阳已经远远的落到了高楼大厦的后面,城市的上空犹有一抹极艳丽的绯红,灿然如火。门扇轻轻被推开,耳边顿时响起了爱米的一声惊叫。雷钟转头去看,却是雷洛笑嘻嘻的探头进来,原来的一头长发已经变成了错落有致的短发,少了几分不羁,却多了几分不经意的性感。

雷钟手里还夹着烟,人却愣住了。雷洛的长发曾经经历了奶奶的数番炮轰和自己数不清的讽刺挖苦,没想到,真就这么轻易的剪掉了。雷洛走了进来,露出了身后的安心,她及肩的长碎发也全部剪短,长仅及耳,前额留了蓬松的几缕刘海,衬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不出的俏皮清爽。她一进来,先冲着爱米不自然的扮了个鬼脸,“怎么样?”爱米伸手摸了摸安心的短发,羡慕的喊了起来:“好帅哦。你们的样子都好帅哦。我也要去剪头发!就剪安心姐这个样式的!”雷洛笑嘻嘻的用胳膊肘碰了碰安心的胳膊:“怎么样?爱米也说好,现在相信我的眼光了吧?”

雷钟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安心的短发上,察觉到这一点,安心的心里微微的有些不安。自从她一周之前提出了严禁雷钟蹭饭的条件,这还是头一次再度跟他碰面。小心翼翼的瞟他一眼,却觉得他的表情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只是浅淡的目光里隐隐的含着一丝不赞成。还未及她深究,雷钟已经移开了视线,面无表情的喊服务员上菜。安心一直以为他还会再有什么针锋相对的举动,此刻看到他懒懒散散不经意的样子,反而觉得有些意外。就听雷钟的声音似笑非笑的问爱米:“你到底说了什么地方?”爱米的声音得意的说:“二哥猜我会选游乐场,安心姐猜我会选海洋馆。结果我说的是:我要去海边游泳,吃你们亲手烤的鸡翅和海鲜——怎么样?”雷钟和雷洛对视了一眼,雷钟又望向安心。他眼里这样明显客气的征询意味,倒让安心有了几分不安,连忙说:“我没有意见。”雷洛也说:“我也没有意见,好久没有去海边玩了。只是,爱米,你那游泳技术,行不行啊?”

爱米哼了一声:“也不看我师傅是谁?”雷钟似乎有些犹豫,转眼看到爱米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也终于点了点头。

结完帐刚走出鼎福园,就听身后有人喊:“阿钟!”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去看,是一个年轻时髦的女子,正一路从大堂里追出来。看到雷洛似乎一愣,雷洛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带着安心和爱米先回车上去等。“这一个没有上次那个姓路的小姐长得漂亮。”爱米小声嘀咕了一句。“你懂什么叫漂亮?”雷洛嗤笑一声,低着头自顾自的玩手机。“本来就是,”爱米不服气的反驳他:“路小姐还做过模特呢。有一次送我巧克力的时候,她亲口说的。”“你到底是觉得她漂亮,还是她送的巧克力漂亮?”雷洛继续挖苦她。爱米伸手去掐雷洛的脖子,兄妹俩闹成了一团。安心没有笑,她只是靠在车窗上,好奇的打量那年轻的女子。那女子眉眼清秀,化着极细致的妆,身上穿了一套今季流行的玫红色的纱裙,肌肤腻白,披散着一头细致的长卷发,在幽幽的灯光下宛如一朵迎风半开的红玫瑰。一双眼睛里始终带着殷殷的笑意,连身为女子的安心也情不自禁的觉得她明媚可人。雷钟的神色似乎有些微微的不耐烦,可是从他们交谈的神态上来看,又明显的不象是普通的朋友。那女子似乎也注意到了雷钟的不耐,眉宇之间淡淡浮起了轻愁,脸上却仍然带着婉转得体的浅笑。

安心忽然想起雷洛说过他“很有女人缘”的话,再望向那明媚的红衣女子时,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怜悯。

第九章

雷洛坐在伞下,笑眯眯的看着沙滩上正在嬉戏的两个女孩子。爱米的身量却已经过了一米五,站在安心的身边,宛如一对姊妹花。两个人在沙滩上跑来跑去的追抢爱米的一只花皮球,然后一前一后的扑进了蔚蓝的海水里。雷洛忍不住笑出了声。坐在他旁边的雷钟收回了目光,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就听手机一阵乱响。雷洛看到他皱眉,起初以为他有什么公事,直至听到电话另一端隐约传来女子糯软的声调,才知道自己猜错了。他无心于雷钟的私事,便放下手里的饮料,起身往海边走去,依稀听到身后雷钟的声音微带着几分娇宠的语气:“我带家人在海边,我明天再给你打电话…”雷洛不禁摇了摇头。不管赞成不赞成,他从来不曾对雷钟的私事指手划脚过。而雷钟也是一样。这也许就是兄弟之间的默契吧。他把飘过来的皮球又扔回给了爱米,灿烂的夏日阳光下,漂浮在海水中的两个女孩子笑靥如花,也不知是谁感染了谁,连旁人看到了也会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雷洛将身体没入了海水之中,一直游到了远处的防鲨网,才慢慢的开始往回游。

这里是白鱼滩附近的一个海湾,属于未完全开发地段。游乐设施都还没有来得及架起来,远比白鱼滩要清净。因为到这里要先绕过白鱼滩,所以海滩上的人并不多。等爱米和安心玩累了一起跑回伞下的时候,雷钟已经支起了烤架,两只鸡翅膀已经微微泛出了焦黄的色泽。“好香啊,”爱米凑到雷钟的身边,一副谗涎欲滴的样子。雷钟只是宠溺的揉了揉她的湿发,然后将已经烤好的几串鹌鹑蛋拿出来分给两个女孩子吃。安心接过了鹌鹑蛋,忽然想起到了这里之后,他光是忙着料理帐篷、食物这些东西,似乎还没有离开过伞下,多少就有些内疚。一边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一边说:“我来烤吧,你去玩一会儿好了。”雷钟瞟了她一眼,不怀好意的反问她:“是看东西都要烤好了,故意来装好人的吧?”

安心抬眼瞪他,却见他嘴边含着一丝浅笑,分明是在故意逗她。他现在的样子,没有了印象中咄咄逼人的锐气,倒显出几分率真的孩子气。她忍不住也跟着一笑:“是,小心眼的雷大少,我不光是想要霸占你的劳动成果,最重要的还是害怕你那烹饪水平,可别让我们都吃出食物中毒来。”

雷钟斜了她一眼,“还说我小心眼?某人的烹饪水平跟我好象不相上下。”

“错!”安心反唇相讥:“不是不相上下,而是有着根本的区别:一个只会用水泡面。一个会用水和蔬菜等物品做面条。”雷钟将鸡翅翻过一面,望着她懒懒的一笑:“那顶多算是五十步和六十步的区别。至少我还会做烧烤——别违心的说不好吃。”安心看看手里的鹌鹑蛋,忍不住笑了,抬起头,雷钟也在笑。安心忽然觉得他们兄弟俩笑起来的样子完全不同,雷洛的笑容始终如月光般皎洁柔和,让人不由自主的就会亲近信赖。而雷钟大笑的时候,却如同午后灿烂的阳光,带着灼人的炽热,耀眼得让人只想躲起来。身后一个女人的声音很突兀的喊了起来:“阿钟!果然让我们找到你了!”

安心回头一看,是两个陌生的年轻女子,戴着时髦的太阳镜,身上都穿着漂亮的沙滩装。正挽着手朝这边走过来,眉目之间都是一团惊喜。回头去看雷钟,却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正现出几分不耐烦的神气来。两个女子唧唧喳喳的挤了进来,伞下顿时感觉空间狭小。安心正要拉着爱米起身让开,就听雷钟的声音淡淡的说:“不是说了明天给你打电话的吗?”长卷发的女子在他另外一侧坐了下来,有意无意的将偎在烤架前吃东西的爱米挤得退了出去,随即若无其事的凑到雷钟的身边,娇嗔的说:“还不是急着想见你?”却是极熟络的口吻。

安心正在想这女子虽然直爽有趣,可是得罪了爱米,恐怕…,就见爱米放下空盘子,连手也不擦就扑到雷钟的后背上,俯身在雷钟的耳边,娇滴滴的问了一句:“爸爸,这两个阿姨是谁啊?”

安心一口冰红茶喷了出来,呛得自己一通狂咳。雷钟的视线似笑非笑的扫了过来,在她咳得通红的脸上略略停留。唇边却已经浮起了一丝柔和的浅笑。安心一边咳一边抽了纸巾回头递给爱米擦手,她发现雷钟也只是不在意的斜了爱米一眼,并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而那两位女士却都已经石化,直到N秒过去,长卷发的一个才颤微微的的把手按在雷钟的手臂上,惊骇欲绝的追问:“她…她刚才叫你什么?”爱米抢在雷钟前面说:“他是我爸爸呀,我当然要叫他爸爸喽。”一边说,一边示威性的将脑袋拱到雷钟的颈窝里,手臂也紧紧的绕住了雷钟的脖子,仿佛怕别人跟她抢似的。

安心捂着嘴咳得说不出话来,不过看起来,爱米的这一套把戏并不是头一次上演,因为雷钟连一点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阿钟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孩子?!”旁边直发的女子忍无可忍,终于大叫了起来:“你不要瞎说!”长卷发的一个也抓着雷钟的胳膊用力摇了两摇:“阿钟,到底怎么回事?你说话呀。”

爱米的圆眼睛直勾勾的落在她摇晃雷钟的手上,然后一抬头,冲着旁边忍笑的安心大声喊道:“妈,有人吃老爸的豆腐,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一个圆溜溜的鹌鹑蛋不偏不倚,随着她的一声“妈”卡在了安心的嗓子眼里。安心的手颤微微的举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指向爱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鹌鹑蛋噎在嗓子眼里,连气也透不过来,安心的手抚上自己的喉咙,脸色已经开始发白。忽觉背上多了一只手,正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后心。温热的手掌摩挲着她后背光裸的皮肤,从心底里带起了一阵电气般酥酥的战栗。安心想躲,手臂却被他紧紧抓住,一着急,“咕咚”一声,堵在喉头的鹌鹑蛋已经囫囵吞了下去。雷钟将饮料递到她的手里,轻声说:“小心一点。”很平常的一句话,却因着刚才那一刹那的肌肤相触,让安心有了几分眩惑般的不自在。她满面通红的接过他手中的饮料,却不敢抬头去看他。耳边只听爱米的声音得意洋洋的说:“我妈跟我爸是同岁,不过她看上去很年轻,对不对?有的人就是天生丽质…”“爱米!你现在跟我…”她忍不住打断了爱米的即兴演讲,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如果奥斯卡的评委看到了,说不定年度的小金人就颁给她了…长卷发的女人却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一双好看的眼毫不客气的从她的脸上剜过:“阿钟根本就没有结过婚,又怎么会有你这么大的野孩子?!”她的话是对着爱米说,眼睛却万分鄙夷的在爱米和安心身上轮流扫视,就好象她们是想吃掉白天鹅的癞蛤蟆一样。这样的目光和那一声“野孩子”都令安心感到不悦。很明显这只是爱米的一个玩笑而已,何必这样跟个孩子针锋相对呢?这样一想,安心的心里不知不觉就拱起了一股火气。

小心眼的女子,她素来不喜欢。小心眼又嘴巴刻毒的女子,撞到她手里,更没有轻易放过的先例。安心于是睁大了眼睛,漫不经心的望向爱米,“我们一家三口的事,需要跟别人解释吗?”

雷钟肩上的小恶魔立刻两眼放光,十分默契的连连点头:“还说我是野孩子——真没有教养。野孩子怎么了?你们要想知道,我给你们解释解释也无妨。我出生的时候,他们还远远没到结婚的年龄,所以这么麻烦的一步被他们自动省略掉了…”“你瞎说!”直发的一个又在尖叫了。眼角的余光瞥见雷钟脸上的肉正在一颤一颤的抽筋,安心连忙挽住了雷钟的手臂,顺势把脑袋靠了过去。他的皮肤上散发着阳光一般的热力,轻触的瞬间宛如有电流自皮肤上轻掠而过。安心有一刹那的犹疑,抬眼看到两个女子气到发白的脸色,又觉得有趣。“我们当年可是一见钟情哦,”安心甜蜜蜜的一笑:“好象是高二的新年演出,我们被临时拉上台表演节目,结果在五彩缤纷的灯光下四目交错,一瞬间迸出了爱的火花…”

雷钟的脸颊还在抽筋,伏在他肩上的爱米立刻点头:“那年你们都只有十七岁哦,好年轻。敢于偷吃禁果倒不稀奇,不过敢于生下爱的结晶,真的是好有勇气哦。我真的好幸运…”

雷钟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他的手臂就被安心抱在身前,因为离得近,可以无比清楚的看到他浅棕色的皮肤上正一粒一粒爆起的巨大的鸡皮疙瘩。“他们是不是好浪漫?”爱米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问面前的两位年轻女士:“是不是好感人?”

安心趁热打铁的抬起头,万分深情的望着雷钟说:“我们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亲爱的,结婚不结婚还重要吗?”雷钟的嘴唇哆哆嗦嗦,声调也有些不连贯:“不…不重要。”安心想确认他是气的直哆嗦还是在竭力的在忍笑,不由得认真看向他的双眼。安心这是头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打量一个男人的眼睛,他的眼瞳原来竟是极幽深的深栗色,象香浓的黑巧克力,隐隐的缭绕着馥郁的遐想。在那看似清澈的迷人眼瞳的深处,却是幽沉沉的一点迷雾,其间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动人火花。他的眼睛真的是十分的迷人。安心费力的移开了视线,忽然间觉得雷钟的手臂抱在自己的怀中竟是万分的炽热,令她浑身都不自在,慌忙松开了手。雷钟却不容她躲开,反手一把握紧了她的手腕,毫不犹豫的将她拉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他是想把这两个女人气走,才故意这样做的吧?”安心模糊的想。目睹了这微妙的一幕,长卷发的女子最先从震惊里清醒过来,强打精神说了句:“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我们再联络。”便携着那直发的女子踉跄而去。爱米从雷钟的肩头直扑下来,抱住了安心,两个女子嘻嘻哈哈的笑倒在暖暖的沙滩上。

雷钟握着安心的手撞上了爱米的胳膊,犹豫了一下,终于放开,却似带着隐隐的不舍。

当雷洛从海里回到沙滩上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两个女孩子笑得前仰后合,简直连一点点风度仪态都没有了。而旁边烧烤的雷钟则带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气,无可奈何的打量着她们。

“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有趣的事?”雷洛惊讶的发问。这一问,却让两个女孩子再度抱头痛笑,笑得竟连腰也直不起来。雷洛茫然的望向雷钟,雷钟却只是无奈的一笑:“但愿你永远不会遇到这样的趣事。”

第十章

安心靠在游泳馆西门外的公用电话亭里,她把话筒夹在脖子里,用空出来的两只手拿着吸管,不停的搅动着可乐杯里的碎冰块。爱米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湿漉漉的短发一缕一缕的垂在脸颊边,越发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细腻如瓷。浓荫密布的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只有树上的蝉一声一声叫得热闹。安心听着蝉鸣,反而觉得这夏日的下午空旷而冷清。冷清的就象雷钟的家。安心对于那天在海边的恶作剧,一直想着找个机会对雷钟说声对不起。毕竟那是雷钟的朋友,不管她们嚣张也罢,无礼也罢,都与她无关,也轮不到她来发表什么看法。当时不过是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过后想想,当时依仗的不过是雷钟对爱米的宠爱纵容。她,怎么说都算是无礼的。

只可惜雷钟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海边回来的当天晚上,他就去了釜山出差。一周快要过去了,还是没有要回来的迹象。于是,这份没有送出去的道歉,就变成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沉甸甸的哽在安心的胸口,让她每一天都过得十分不痛快…“喂!安心?”电话里安哲的声音瞬间拔高了若干个分贝:“你究竟在不在听?!”

“在听,”安心连忙收起了纷乱的思绪,心不在焉的解释:“我的手机丢了,这张电话卡又一直没有找到,所以才没有打电话给你…”安哲叹了口气:“有喜欢的型号告诉我,我去给你买。”这本来是安心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是不知怎么,此时此刻听在耳中,竟似没有什么吸引力了。她懒懒的将重心换到另外的一条腿上:“不用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那么贵的东西…”

“还是我买吧。”她一反常态的谦让反而让安哲不适应,该不是孕育着什么更大的阴谋吧?以她的个性,这个猜测是很有可能会是真的。“还是我去买吧,免得姨妈每次都把电话打到我这里,怕她着急,我还得每次绞尽脑汁的给你的去处编瞎话——再练练,我都可以去当编剧了。”“我妈…”安心的心微微一动,忽然想到母亲的生辰快要到了。算起来,这已经是第二个在异国他乡度过的,没有她陪伴的生辰了。一想到这里,胸口的某个地方似乎塌陷了下去,然后从那塌陷的地方慢慢的,渗出了一股温热的潮水,连自己的眼里也漫起了浅浅的潮湿。

“她挺好的,”安哲的声音里似乎也带着微微的叹息:“她让你不要总是出去做短工,马上要毕业了,学业是最重要的。还有…就是生活上不要太委屈自己…”安心闭了眼,将脸孔微微向后仰。却仍有一滴晶莹的水珠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瞬间落进了浓密的发丝里。“安心?”安哲又在扯着嗓子喊了,这个人,跟她说话的时候怎么总是这么不耐烦呢?

“我在听。”“我明天怎么找你?”安心想了想:“明天下午我会带着学生去图书大厦,你四点钟来好了,我在正门等你。”

“好。”安哲想了想:“还有什么要说的?”安心没有睁眼,只是摇了摇头:“不说了,我的学生还等着我呢。走了。”说完,也不等电话那边的安哲再开口,就十分干脆的挂断了电话,取出了电话卡。爱米还坐在长椅上发呆,直到安心在她的身边坐下,她才抬起头恹恹的说:“我今天不想去历史博物馆了。”安心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她的下文。其实她今天也不想去历史博物馆。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晚上那只讨厌的蚊子闹得她整宿没有睡好。也许只是游泳累着了——满身心都充斥着种乏味的感觉。好象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却又恹恹的不知该如何度过这长长的下午,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有些莫名的烦躁。爱米的两条瘦腿在椅子下面来回晃悠。她不住的用牙齿咬着彩色条纹的吸管,不知在想什么,直到安心将手里的纸杯扔进了旁边的垃圾箱,她才抬起水汪汪的圆眼睛,半是询问半是企求的问安心:“我们可不可以去逛街?”安心端着两大杯冰淇淋穿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回到休息厅的角落。爱米正坐在靠近栏杆的座位上,出神的看着旁边玻璃墙外上上下下的电梯。在她的身边,堆着大大小小的几个购物袋。

安心放下冰淇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累了?”爱米问她。安心点了点头,老老实实的说:“我平时不怎么逛街的,一是没有时间,二是不喜欢到这样人多的地方去。”爱米想笑,笑容未到嘴角却已经化成了一声与年龄不相符的叹息:“我妈原来最喜欢逛街了,有时候能逛一天。我小时候最烦跟着她逛街,可是现在想想,又觉得也挺有趣的…”

安心怜惜的望着她眼中的怅然若失,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母亲和继父结婚之后,为了照顾她,迟迟不肯动身去澳洲与继父团聚,一直撑到她上了大二。那一段时间,想来母亲也是万般的为难吧…,只可惜当时的她只想着多霸占母亲一天便是一天,从未设身处地的为母亲着想…

“我妈很漂亮,也爱打扮。”爱米出神的望着她,唇边含着模糊的笑,仿佛在她的身上找到了母亲的影子:“她也梳你这样的短发,不过是卷的,她每天早晨都要对着镜子梳好久,以前我总是嫌她烦…”“爱米,”安心轻声问她:“你回上海之后,可以和你妈妈住在一起吗?”

爱米的小脸刹那间黯淡了下来。“其实我是想说,不管你妈妈是不是能跟你住在一起,在她心里你都是最重要的。”安心轻声说:“我象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和你一样,总是问自己,为什么我妈就不能在家多陪陪我?现在大了,才知道单亲妈妈带着孩子,会有更大的压力,会比别人的妈妈更加拼命的工作,因为她想要给孩子更好的生活…”爱米的眼睛有点红了。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每次她到姥姥家看我的时候,看上去都是很疲倦的样子…”安心笑了笑:“人家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就是这个意思——女儿最能体贴妈妈的辛苦。”

爱米咧着嘴笑了,“这话好土。”安心也笑,心里却有些怅怅然。两个女孩子提着大包小包从新世界出来的时候,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每一辆公交车都是满的,不但没有座位,连上人都困难。“算了,”安心也叹了口气:“看在我们手里都拿着很多东西的份上,我们就奢侈一回,打车回去吧。”爱米斜了她一眼,不满的说:“好象我大哥给的家用不够似的——你干嘛那么小家子气?”

安心腾出一只手在她的额头弹了一下:“你现在充其量不过是条肥肥的小寄生虫。不会挣钱的人是没有资格奢侈的。没让你骑自行车出门,已经很宽待你了。”爱米撇了撇嘴:“你不是开始挣钱了吗?”安心理直气壮的反驳她:“为了我的远大理想,省吃俭用当然是必须的。”

“那你还买上千块的羊绒披肩?”爱米不服气的瞪着她。安心捏了捏她的小脸,粉嫩嫩的,觉得手感实在不错,忍不住再捏了一下。直到她皱着眉头躲开,她才笑着说:“那是给我妈的。她快要过生日了。”爱米愣了一下。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她们身边不远处停了下来,借着灯光,可以看到车里的乘客正在付车费。安心拉着爱米连忙走了过去,刚走到车前,车门打开,里面的人探出头来,又惊又喜的喊了一声:“安心!”安心直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大男生,直到他眼中的惊喜渐渐的变成了满脸的无奈,她才恍然想起这个男生就是通过纳兰和铁延,拐弯抹角要认识她的那个人。“我是齐诺。”齐诺无奈的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的眼前晃了晃:“你跟人说话的时候总是这么容易走神的吗?”安心向后退了一步,略微的有些尴尬。总不能解释说自己正在绞尽脑汁的想他的名字吧?那也太失礼了。“你好,”安心点了点头,眼角的余光扫见爱米已经十分利索的钻进了出租车后座,正透过车窗兴味盎然的打量着她和齐诺。这样的目光,似乎把她和齐诺都当成是戏台上的布偶。安心收回了目光,不自在的冲着齐诺勉强一笑:“好久不见。”齐诺的目光在她的脸上留恋不去,声调一沉,忽然多了几分淡淡的缱绻:“你剪了头发,比原来还要漂亮。”安心微微一惊,迅速抬头去看他,他的眼里有一抹很柔软的伤感,混杂着淡淡的期盼,就仿佛将一桩重要的事交到了她的手里一般,让她无端的就有些压抑。那无声的期待里分明散发着一丝丝隐忍的热切,迫得她透不过气来,只想远远的躲开。“你的电话我打过,”齐诺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微微的一叹,语调随即又变得轻快了起来:“总是关机。”安心不自然的笑了笑:“我的手机已经丢了很久了。”齐诺哦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安心将手里的东西扔进了后座,回过头礼貌的笑了笑:“那…我先走了。再见。”齐诺唇边的浅笑显得有些僵硬,但他还是很有礼貌的摆了摆手:“快开学了,我们…学校见。”安心点了点头,看着他的身影在车窗的外面快速的缩小,然后消失在了人群里。从她心底里却仿佛有一只手忽然伸上来紧紧掐住了她的喉咙。她险些将这重要的事忘记了,真的是快要开学了呢…

原来,漫长的暑假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半了…爱米靠了过来,神秘兮兮的问她:“你同学?是不是在追求你?”安心摇了摇头。“骗人!”爱米的手爬上了她的脖子,“我都看出来了。他挺帅呀,个子也高…,当然比我的哥哥要差一点。那你是喜欢他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哥哥多一点?”安心的心“咚”的一跳,两道眉毛却已经不悦的皱了起来:“你瞎说什么呢?”

爱米却不出声了。安心以为是自己的呵斥让她不自在,正要解释,就听她埋头在自己的颈窝里,喃喃自语:“大哥哥已经有好多的女朋友了…不行不行…二哥哥…”安心苦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是不是太早熟了呢?

第十一章

手机的外壳是漂亮的酒红色,推开滑盖,指间的触感滑润而轻快。安心将手机举到了眼前,冲着身旁的爱米笑道:“来,拍照留念吧。”爱米配合的侧过小脸,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要给我选个漂亮一点的边框啊。”

安心低着头忙活了一阵,将手机举到了爱米的眼前:“怎么样?”安哲坐在驾驶座上,通过后视镜仔细的打量着安心,不知怎么,今天她笑嘻嘻的样子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否认这只是剪短了头发的原因…,正在胡思乱想,身旁的安心却已将手机递了过来:“给两位美女拍个合影吧。”从手机的屏幕上看,安心的笑容分明象以往一样纯净,或者说象以往一样的没心没肺。但是她的眼睛,是了,就是她的眼睛,却飘浮着一丝一丝不易觉察的阴影。安哲的目光又落到旁边那个女孩子的脸上,从她看着安心的时候,脸上那种依赖的表情就不难猜到她和安心的相处必然是融洽的…

“等你拍照真会急出人命来。”安心不耐烦的晃了晃脑袋:“你是在瞄准么?又不是打枪,歪一点不要紧的。”安哲拍了照片,将手机扔还给了安心:“还有什么问题?”安心小心翼翼的将手机放回到了自己的包里,抬起头甜甜一笑:“谢谢哥。”

安哲却不领情的白了她一眼,地球人都知道安心只有这种时候才会叫他做“哥”。他拍了拍方向盘,第一万次的嘱咐她:“手机是需要充电的,没事别关机,还有…每隔三天记得跟我汇报一下你的行踪…”“罗嗦!”安心不耐烦的白了他一眼,又埋下头和爱米一起开始鼓弄手机里的照片。

安哲看了看后座里两个女孩子和她们身边一捆一捆的书,无奈的叹了口气:“买够了的话,我送你们回去吧。”安心诧异的抬头反问他:“你不是翘班出来的吗?不赶快回去,不怕你手下的人都放鸭子?”

安哲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你以为谁都象你一样?”看到她没有反驳,安哲试探的说:“银行那边我已经替你联系过了,你可以先去实习。只要通过实习,要留下来工作就没有问题了。”他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她平静无波的脸色,尽管事先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她这样的平静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于是他追问了一句:“你怎么想?”安心却只是恩了一声,仍然低着头摆弄自己的新手机。安哲知道她不愿意进这样的大机构工作,另外就是不愿意自己的事被别人事先安排。但是从他的角度来看,能有这样清闲而高薪的工作机会,对于她这样懒散的性子来说,未必就不是好事。他倒是希望她每天都能轻轻松松的,不要工作的过分辛苦…看到安心的态度不似平时那么激烈,安哲一方面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却又有些不安。但是他也知道,今天的话说到这里已经是恰倒好处了。他不放心的从后视镜里看看她,她也正巧抬头,恍惚的神色一闪而过,宛如乌云散开一般,露出了极灿烂的笑。安哲也笑了笑,这样灿烂的笑容,立刻推翻了他先前的种种猜测,是他有些多疑了吧?安哲想,应该只是他多疑了吧?从电梯里出来的时候,安心把满抱的书堆在脚下。伸手去包里摸钥匙。那一把栓着玻璃吉他的是雷洛家的钥匙。里袋里那把系着檀木福坠的才是雷钟家的钥匙。自从雷钟出差,她们俩又搬回了雷钟的家。算起来,他出门已经整整一周了…推开门的第一眼,安心看到的就是门厅里的那只银灰色的旅行皮箱,心口顿时一紧。身旁的爱米却已经甩掉凉鞋,赤脚跑了进去。良久,她踮着脚尖蹑手蹑脚的退了回来,将一根手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的说:“我大哥在睡觉呢。”安心点了点头。也学着她的样子轻手轻脚的换了鞋,将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放在一边。还没有起身,爱米已经凑了过来,俯在她耳边悄声说:“安心姐,我们晚上还包饺子好不好?在姥姥家的时候,我大哥爱吃饺子。”几天之前她们在小区超市的面食部发现有做好的饺子皮出售,于是两个女孩子心血来潮的包了两顿饺子,味道…似乎还不错。安心迟疑的望着她,即使是对着名家的菜谱,她拌的饺子馅还是那里不太对劲,要拿这样的技术去应付雷钟那样嘴巴特别挑剔的人…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看到她摇头,爱米不甘心的嘟起了嘴,哀求的将手搭在了她的胳膊上摇了两摇。安心还是摇头。爱米的眼睛转了两转:“算了,我们还是做那天二哥做的那个…翡翠虾球、红烧海螺、醋烹三脆…还有…还有…”安心头疼得打断了她的话:“我们还是包饺子好了。”“还要放虾仁吗?”安心问爱米。而爱米则斩钉截铁的回答:“当然要放!”

“还用上次的那种菜?”安心再问。爱米转过头,诧异的望着她:“你今天好象特别没有自信哦?安心姐?”

是这样吗?安心诧异的问自己。转脸去看满脸狡黠的爱米时,却无奈的笑了:“就咱们吃,好一点差一点都无所谓,可是你哥哥的嘴巴好象很刁…”爱米却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他才不刁呢。他那个人挺好说话的。”

挺好说话的?安心怀疑的看着爱米,很难想象这样的词会是用来形容雷钟的。难道他的咄咄逼人只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安心摇了摇头,顺手将青菜丢进了购物车里。两个女孩子捧着一大堆原料回到楼上时,雷钟还在睡。两个人把自己关在厨房里,悄无声息的开始忙碌。跟雷洛拿手的那些复杂菜式相比,包饺子应该是很简单的了,只除了…

安心不放心的将饺子馅舀了一点点放到嘴里,还是什么味道也没有尝出来。好象并不咸,可是也不淡,应该再放一点盐吗?“你已经尝了好几口了,真有那么好吃吗?”爱米脸上浮现出嫌恶的表情:“你别忘了,里面的肉可是生的哦。”安心摇了摇头,犹豫的反问她:“用不用再放一点点油?”爱米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闻了闻:“我看可以了。”“真的可以?”安心眼前一亮:“你确定?”爱米被她的表情吓住了,又凑过去闻了闻,迟疑的说:“要不…你再尝尝?”

身后有人嗤的一笑,一只手伸了过来,从安心的手里接过了小勺子,“还是让我来检查检查好了。”他的身上散发出某种清爽的植物气息,象是沐浴液的味道。看来,她刚才听到的隐隐的水声应该不是幻觉了。安心迟疑的抬头,他的头发果然还是潮湿的。他究竟是什么时候醒来的呢?买完东西回来的时候?还是她们小心翼翼的切碎虾仁和青菜的时候?安心不自觉的向后退了一步,总觉得他的身上好象随时都在散发着阳光般的辐射,每每靠近,便灼热得让人无所适从。可是心口的某一处,却悄无声息的收紧了,紧得让她有些透不过气来。

“还不错。”雷钟回过头,目光似笑非笑的落在她的面颊上:“你的手艺好象有进步了。”

“才不是进步,”安心不服气的反驳他:“本来技术就有这么好…”一抬头,视线却直直的撞进了他幽深的眼瞳里去,后半句话不知不觉就消散在了唇齿之间,竟似消失了继续说下去的力气。

雷钟却戏谑的一笑,“听起来底气不足啊。”底气不足四个字似乎提醒了他,让他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黑湛湛的眼瞳里顿时浮起了一点点质问的神气,先看看爱米,然后落在了安心的脸上:“我卧室里的那一盆凤尾,我才出门一周而已,就不明不白的死掉了,谁干的?”

安心和爱米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死了?”爱米先跳了起来:“怎么会死?我天天都有浇水!”安心也连忙开始为自己辩白:“对啊,对啊,我也天天有浇水!”雷钟的脸颊似乎又开始抽筋,他指着爱米:“你每天浇水?”再转身指着安心的鼻子:“你也每天浇水?”两个女孩子茫然无措的同时点头。雷钟看着她们无辜的表情啼笑皆非:“客厅里的花呢?”

爱米抢着说:“客厅里的花每周一浇水,都排在值日表上…”雷钟大吼一声:“那卧室的花怎么不排到值日表上?”“就是因为忘记了排上值日表,所以我才特别照顾…” 爱米委屈的嘟起了嘴:“我哪里想到安心姐和我一样,也那么在意你的破花呢?!”雷钟似乎被她的话噎了一下,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安心。安心的表情已由惶惑渐渐的转为忍笑,看到雷钟气鼓鼓的瞪着自己,连忙说:“对不起。”“什么对不起?”雷钟却不依不饶的反问她:“除了浇死我的花,还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这句话听起来好象哪里有点别扭…安心顾不上多想,一心只想着将连日来郁积在心头的烦闷借着这个道歉的机会一并都发泄出来,免得总是堵得自己不痛快:“我向你道歉,除了浇死了你的花,还有…”她偷眼打量他的脸色,正想着找些婉转的措辞,却不料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心里只觉得一抖,还没来得及组织好的话,就已经顺口说了出来:“还有…就是那天不该冒充你孩子的妈…气走了你的朋友…”

旁边的爱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掩住嘴窜出了厨房。被爱米这么一笑,安心的脸顿时涨得通红。早就知道跟他道歉会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却没有料到会这么的…尴尬。她低垂着视线,只能看到雷钟晒成了浅褐色的胳膊,和暗蓝色半旧的牛仔裤。忽然又想到那天是自己主动去抱他的胳膊,安心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响,真是恨不得立刻出现一个地缝好让她钻进去。“恩?这件事?”偏偏雷钟过了好半天才出声。她不敢抬头,因此没有看到雷钟眼里满满的都是笑容,还有一点点不动声色的…宠溺。“是,”安心老老实实的将头再埋得低些:“希望你的朋友…不要…不要…”

“不要怎样?”雷钟俯视着她,唇边的笑容越来越浓:“不要真的把你当成是我孩子的妈?还是…不要因为你是我孩子的妈而生气?”安心的头埋得更低了,看吧看吧,早就知道道歉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可是这个道歉憋在她心里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实在是不吐不快。安心的小手懊恼的扭在一起,早知道他不是心胸宽大的人,早就知道他没有那么容易就原谅别人,尤其是她…,谁让她还要戏弄他呢?谁让她不招惹那个好脾气的弟弟,偏偏要戏弄这个好记仇的哥哥呢?谁让她…“你们在干嘛?”门口传来雷洛诧异的声音。安心还没有抬头,就听雷钟轻描淡写的回答:“浇死了卧室里的凤尾,安心正在给我道歉呢。”

“不过是一盆花而已…”雷洛颇有些为安心打抱不平的意味。“一盆花而已?”雷钟哼了一声:“那盆花我可是养了整整三年了。”“我赔给你好了,”安心讷讷的开口。雷钟的目光似笑非笑的又落回到了她的脸上,海边恶作剧的事始终瞒着雷洛,这让她有种错觉,仿佛雷钟在刻意的保守着他和她之间的某个秘密…“谁要你赔花?”他斜了她一眼,不怀好意的笑了:“真的是想要补偿,那就为我做另外一件事吧。”好象看出了她心里暗暗滋生的警惕,雷钟做了个宛如宣誓般的姿势,信誓旦旦的说:“我保证这件事不违反法律、不违反社会公德、不伤害所有的人类和动物、而且,还会让你的聪明才智有充分的施展空间…”安心看着他眼里邪邪的笑容,恍然间觉得自己成了身陷罗网的纯洁小鹿,而他,就是那个来收网的邪恶猎人。她无力的瞥了一眼满面同情的雷洛,转过头望着一脸坏笑的雷钟,虚弱的问道:“请问大侠,你究竟要用什么手段来惩罚在下?”

第十二章

安心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胳膊刚刚伸出去,忽然意识到这是在雷钟的卧室里,连忙又将胳膊腿都收了回来,转过头悻悻的斜了他一眼。雷钟就坐在她旁边,正在看一册厚厚的英文资料。灯光在他的周围染出一团柔和的光晕,在一片暗色的背景上,散发出静谧而安详的气息。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视线,他抬起头,懒洋洋的瞥了她一眼,“这么浓的黑咖啡都喝了半壶了,还困?译完了么?”安心摇了摇头,也许是太困倦的缘故,她甚至没有想到要反驳他。通常在困倦,或者是饥饿的情况下,她的反应都会变得很迟钝。她只是把视线从屏幕移向了窗外。窗帘还没有拉上,在他们的脚下,半个城区都已经沉入了黑暗之中。城市的夜,幽暗而寂静。却又自那幽暗的深处,隐隐的散发着令人不安的翕动。象潜伏着一只巨大的兽。安心收回视线,万般无奈的将手指重新放回到键盘上。她没有想到他所说的赔偿会是帮他翻译资料,想来这应该是他的份内工作吧。安心斜了一眼身边神态悠闲的男人,忿忿的想:他可真是一个最最狡猾的、最最善于算计的…“又在偷偷骂我?”雷钟的声音近在咫尺。安心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知道?”雷钟不屑的斜了她一眼,却并不说话。柔和的灯光下,他懒洋洋靠着转椅的样子显得雍容而倜傥,活象一只伏在树枝上晒太阳的豹。安心悻悻的收回了目光,刚敲了几个字,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怎么困成这样?”雷钟的脸上浮起好笑的神色,慢悠悠的说:“你若实在是不想说话算数,我也能理解。毕竟,赔偿这种事要心甘情愿才显得有诚意…”安心忿忿不平的剜了他一眼。明明他是占了便宜的一方,怎么说的好象是她总在欺负他一样呢?真是的,她怎么会招惹到这么难缠的家伙呢?早知道会有这样的下场,就让他那盆破花干死好了。就是不知道干死了的话,他又会想出什么样的花样来折磨她…雷钟却慢条斯理的在她的手边敲了两敲:“我问你话呢,你既然是来赔偿的,态度自然就要配合一些嘛。你怎么困成这样?我这可是拿出了最好的黑咖啡来招待你啊。”安心没心情跟他斗嘴,目光在屏幕上的两份文件之间来回扫视,一边淡淡的解释:“去年圣诞节的时候,接了几件翻译的活儿,人家要的很急。所以,连续半个月的时间,天天用黑咖啡和烟顶到后半夜。再后来,黑咖啡对我就不起什么作用了。”“你抽烟?”雷钟闲闲的反问。安心摇了摇头,“提神而已。没有刻意的要抽,也没有刻意的要戒。后来不需要了,也就不抽了。其实烟的味道很糟。”说到这里,她情不自禁的皱了皱鼻子。雷钟没有笑,只是沉默的看着她修长的手指飞快的敲击着键盘。屏幕上微弱的蓝光在她的眼睛里跳跃不定。那样的一双眼睛,宛如两块脆弱的水晶。雷钟的手无意识的来回抚着自己的下颌,恍惚的想。这样的一双眼睛,纯净…耀眼…然而却脆弱。那是只有她自己看不到的一种脆弱。因为不自知,所以总是有意无意的紧裹着自以为是的棱角…这样的倔强,会让人不知不觉感到…心疼。“你…很缺钱吗?”连自己也没有察觉,他的声音竟已经柔和了下来:“需要你这么辛苦的…”安心抬眼一笑:“我是需要钱。不过也不光是为了挣钱。手里有事情做,人比较不会胡思乱想。”雷钟还想追问对于她来说什么叫做胡思乱想,不过看到她认真的样子,这句话到底又咽了回去。注意力却再难以集中到眼前的资料上。顺手抓过烟盒,刚点燃了一支烟,就听她喃喃自语:“壁橱里好象还有方便面…”“你饿了?”雷钟好笑的问。安心却愣愣转过脸,露出十分诧异的表情:“你说什么?”雷钟又笑:“你刚在在念叨方便面。”“我没有,”安心矢口否认。雷钟没有和她继续争辩,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还有多少?弄完了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

“现在?”安心的小脸上顿时浮现出振奋的表情,目光却犹豫的投向窗外:“已经这么晚了。还有吃东西的地方吗?”雷钟伸手敲了敲屏幕:“你只管加快速度就好。”安心又问:“爱米自己留在家里,真的可以吗?”雷钟不禁失笑:“她已经睡着了。打雷也不会醒的。”看到她释然的表情,雷钟忽然觉得,这样的对话,还真有那么一点…老夫老妻的味道。找到这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粥店时,雷钟载着安心已经在这个沉睡的城市里绕了半个多小时。阴沉沉的夜空中也已经似有似无的飘起了细雨。除了他们,店里并没有别的客人了。值夜班的服务员也都带着恹恹欲睡的神气。

安心用细瓷的勺子小心的搅动着碗里的菊花粥,空气里香气氤氲。刚才工作时那浓浓的困意也因为这一番折腾而烟消云散了。安心不禁一笑,自己果然还是懒惰的,喜好享乐的。

“你晚上总出来?”安心顺口问他。问题出口,却猛然觉得这样的问题由她来问,似乎有点不合适。雷钟却不以为意,漫不经心的恩了一声:“到这里还是第一次。”因为后悔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安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救场的话才好,只好低下头默默的吃东西。一边暗暗的懊恼,怎么在他的面前,自己总是处处显得笨拙?正暗自出神,雷钟却将小笼包推到了她的面前:“你不是很饿吗?怎么吃那么少?”这样一句话,恍惚间在她的心底里激起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温暖,记忆的深处,另外一个柔和的声音也总是这样说自己:“怎么吃那么少?你还在长身体…”一时间,只觉得心里满满的都是惆怅。忽然就没有了食欲。从店里出来,雨似乎更大了,两个人跑回到车里,都带着满头满身的潮湿。

雷钟从后座上拽过来一条大毛巾,两个人一人抓住一端开始擦头发。这样近的距离,呼吸可闻。柔软的毛巾将橱窗里洒落进来的灯光滤去了大半,朦朦胧胧的,仿佛将两个脑袋罩进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里。安心这样想的时候,雷钟也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幽沉沉的,缭绕着她看不懂的迷雾,却又从那迷雾的深处飞溅出极耀眼的火花。象两汪施了魔法的旋涡,几乎连人的神智都要被吸了进去。

寂静无声中,安心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似乎灌满了不知名的醺然,有些微微的眩意。离得这样近,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暖的呼吸…安心猝然一惊,毛巾就这么落了下来,挡住了眼前那一双灼人的眼。车窗外,细雨如丝,无声的滑落在柔和的灯光里。雷钟的动作似有一刹那的停顿。随即若无其事的将毛巾团起来扔回到了后座上。分明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可是空气当中却又弥漫着某种让人浑身不自在的东西,看不到、也摸不着…

偷眼去看雷钟,却只看到他的嘴角紧紧抿着,好象在和自己生着无名气。车也开得飞快,快到安心几乎要惊叫起来。车子慢慢的滑进了车库,安心的手连忙搭上了把手,刚刚将车门打开,就听身边的雷钟闷声闷气的问:“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车库里的灯没有打开,只有远处的路灯将昏黄的光弱弱的斜照进来,把他的整个人都埋在了浓重的阴影里,又从那阴影里散发出不经意的消沉。但他的眼睛却是闪亮的,象细密的针,悄无声息的刺进了她的心里去。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安心还在翻来覆去的想这个问题,嘴巴却已经诚实的做了回答:“大概是…花花公子吧…”“花花公子?”雷钟似乎无声的笑了,语调里带着浓浓的自嘲:“就这么糟吗?”他转过脸,似乎悄悄的向她凑近了几分:“那你先告诉我,花花公子是什么意思?”他似乎有开始变得咄咄逼人了。安心不大自然的向后挪了挪:“花花公子…就是有点钱,还有点姿色。恩…还有很多的女朋友,然后还总是跟别人说自己没有女朋友…”

“那你认为我哪一点符合这个标准?”他的脸阴险的凑了过来,带起一阵无形的压迫感。

安心有点拿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他的语调还很平静,但是眼神里却又隐隐的带着怒意。她悄悄的向后挪了挪,她这是不是又把他得罪了呢?“这个…”安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雷洛也说过你有很多的女友,我们去鼎福园吃饭也有碰到,还有去海边那一次…”“别…”雷钟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而安心看到他要扑过来的姿势更是惶恐,下意识的再向后一靠,却不料靠了个空,刹那间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竟从半开的车门摔了出去。只觉得背后一阵钝痛,忍不住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别再向后退了,”雷钟无奈的话音也终于传到了她的耳中——原来他要说的竟然是这个?!安心又羞又气,躺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时间不知该做何反应。胳膊和小腿都在火辣辣的疼,似乎是摔下来的时候擦伤了。雷钟下了车,从另一边绕了过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很无奈的叹息一声:“我有那么可怕么?”安心咬着牙硬撑着坐了起来,刚要抬起手臂来看看,他却已经俯下身,毫不犹豫的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我自己走!”安心急忙要推开他,却觉得他的手臂蓦然一紧,头顶飘下来沉沉的一句威胁:“再乱动我就把你扔下去。胳膊往上一点!”安心的手迟疑的环上他的脖子,他沉默的气息令她颇不自在,心里也多少有些惴惴然。她不明白的是,他究竟是为了什么生气呢?直到电梯在她的身后无声的合拢,安心才小心翼翼的抬头打量他,他的目光阴沉沉的,散发着隐隐的怒意,里面却又混杂着一丝丝莫名的烦躁,好象在什么人赌气,复杂的让人无从分辨。

他避开了她的视线,皱着眉头将目光移到了她的胳膊上,仔细看那几处擦伤的地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安心骇然发现自己胳膊上渗出的丝丝血迹已经沾染了他浅色的T恤。心里一惊,连忙心虚的说:“我赔你新T恤。”雷钟白了他一眼,右手从她的腿窝里探出去按下了十二楼的按钮。“那我给你洗干净。”安心小心翼翼的赔着笑脸,忽然又想到,不知今天是什么风水?怎么一桩接着一桩,没完没了的总是欠着他呢…雷钟却不领情,毫不客气的又白了她一眼。安心气恼的瞪着他,连客气一下都不肯,这个男人怎么这么别扭呢?雷钟一直把她抱进了自己卧房里的洗手间,一言不发的取出壁橱里的药盒,然后拉住她的胳膊就往水龙头底下按。“伤口不能沾水。”安心挣脱不开他的蛮力,连忙大声的抗议。雷钟却头也不抬的问她:“伤口里有尘土,你愿意我用清水冲洗还是用酒精来冲洗?”

“可是…沾了水会感染的。”安心弱弱的说。雷钟却满不在意的斜了她一眼:“冲洗完了我会给你消毒的。”“你到底有没有医学常识?”安心再问。“你不是也没有吗?”雷钟老实不客气的反驳她,大手用力一拽:“别乱动!”

伤口冲洗干净,安心又被他拖到了床边坐下。雷钟扭亮了床头灯,拽过椅子坐在他的对面,小心翼翼的用药棉蘸了消毒的药水涂上她的伤口。安心疼得直吸气,抬眼却看到他唇边含着淡淡的笑,忍不住恨声问他,“你是故意的吧?”“对啊,”雷钟居然毫不含糊的承认了:“能有这么一个光明正大的机会折磨你,我当然不会白白的错过啊。”他回答得如此痛快,反而让安心不知道该怎么回击他才好。瞪着眼睛看他,却又觉得台灯的柔光染在他的脸上,似乎将他所有冷峭的棱角都融化开来。他的嘴角紧抿着,睫毛浓密的宛若两把小小的扇子,低垂着,掩去了他眼里锐利的锋芒。那宛若蝶翅般微微的翕动就只剩下了一点类似于温柔的韵味——原来他也可以这样温柔的。这一刹那的温柔,落在安心的眼里,就仿佛空房子里有一扇门被大力砰然撞开一般,猛然间激起了巨大的回声,久久回荡不息。突然袭来的悸动对安心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一种体验,让她有种要窒息般的惶恐,连指尖也开始不受控制的轻颤。雷钟的手微微一顿,便抬起头来与她对视。他的眼宛如平静的海,将所有的汹涌都掩藏在了深处,只是静静的摇曳着夕照般的潋滟…一阵微微的眩意从他绚丽的眼波中缓缓流进了安心的心里,让她恍惚之间有种如同溺水一般的无力感…安心仓皇起身,茫然失措中只知道夺门而逃,竟连多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

雷钟手里的红药水险些被她撞翻,有几滴飞溅出来落在了他的手背上,又顺着他的手背缓缓的流了下来,凝成了鲜红的一滴,在手腕的下面摇摇欲坠。

第十三章

不对劲,一切都不对劲。自从三天之前的半夜跟着雷钟出去吃了一碗菊花粥之后,就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而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每个人都似乎对这种不对劲视若无睹。首先是爱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悠闲美好的暑假即将结束而心生留恋,以至于忽然间出现了若干老年痴呆的症状。比如说她昨晚不好好呆在自己房间里睡觉,偏要跑到安心的床上一边吃干果,一边美滋滋的听她拉琴。结果到了今天一早又气急败坏的跑来质问她:“你要看我的《少男少女》至少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啊,害得我找了一个晚上。”“我都多大岁数了,还看《少男少女》?明明是你自己拿…”安心辩解的话还没有说完,爱米这边厢又发现了新的证据:“你爱吃零食我也没意见,可是你把开心果全都拿到你自己的房间,至少也要跟我说一声的吧?”安心有种要翻白眼的冲动——倒底是谁昨晚把她的床当成了音乐厅的包厢,一边吃干果喝可乐,一边对她的琴技品头论足的?看者小丫头气鼓鼓的从她房间里跑出去,安心只能自我安慰:“青春期。青春期的孩子多少都有点神经质——我那阶段估计也这样。”其次不对劲的就是这两兄弟了。安心轻轻的转动着咖啡杯里的小银勺,多少有些不明白平时只有晚饭时才能看得到的两个人,怎么会心血来潮的翘班带着她们来利德“喝下午茶”?他们都不用工作的吗?安心环顾四周,似乎不用工作的人还有很多啊,堂皇的大厅里坐了一多半的客人,而她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有在正餐的时候才会有这么多人到这种地方来…“我可不可以再要一客冰淇淋?”爱米眼巴巴的望着对面的雷钟,雷钟则干脆的摇头。爱米再撅嘴,雷钟再摇头。这一大一小两个人用哑语讨价还价的功夫,雷洛隔着半张桌子将一碟绿茶曲奇推到了安心的面前,好心好意的说:“你是担心热量的问题吗?这个可是无糖的哦,多吃一点也不会发胖。”安心不满的斜了他一眼:“帅哥,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胖到需要节食?”雷洛还没有开口,雷钟却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插话进来:“我发现你跟雷洛说话的腔调总是很轻佻。”轻佻?他怎么会用这么奇怪的字眼?看到爱米离座去了洗手间,安心忿忿然的压低了声音反问他:“你的意思是我在勾引他?还是在调戏他?”雷洛笑嘻嘻的说:“我希望是第一种,他的意思大概是第二种。”雷钟却只是淡淡的斜了他一眼——这就是最不对劲的地方,安心对自己说:他竟然不反驳!而事实上,这几天他的话都很少,仿佛有心事的样子。她情不自禁的又想起了那一夜惑人的灯光下,他那种似真似幻的神气…。事后回忆起来,当时的情景似乎是他在好心好意的给她上药,然后她一言不发的跑掉了,连谢谢都没有说…而且她还是被他抱上楼来的…而且她还弄脏了他的衣服…转天晨跑回来,雷钟已经上班去了。而那件脏污了的衣服他已经洗过了,就晾在阳台上。不知是他洗得不干净,还是血渍原本就难以洗干净,怎么看,前襟和肩膀上都残留着星星点点的印子。以后,怕是穿不成了。而他,真的就这样轻易的放过了她。不但没有再提到赔偿的问题,也没有抓住机会大张旗鼓的折磨她…她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他的眼睛还是迷雾一样,仿佛带着轻浅的笑,可是细看,却又幽沉沉的,象看不见底的两汪水潭,她孤零零的影子就只漂浮在水面上…安心垂下眼睑,一时间只觉得心乱如麻。在她的身边,似乎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却偏偏脱离了她的控制,有一种完全无力的感觉沉沉的坠在心里,让人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安心?”雷洛又凑了过来,唇边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如五月的微风,让人看了,心里莫名的就感到放松:“你有英文名字吗?”她的摇头仿佛就在雷洛的意料之中,他慢条斯理的说:“那我就给你取一个英文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