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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老先生状态不好,是会让人惊讶的。”朱迪善解人意的低声道,又轻轻推了下路小凡的手肘,“无论如何。上前打个招呼吧?”

路小凡努力平复因为血液倒灌而差点停掉的心跳,向前走去。

不过是一位长期受到疾病折磨的老人罢了,怎么可以以貌取人呢?这也太浮浅了!何况对方是长辈啊。她这样也太不礼貌了。

路小凡不断谴责着自己,再想想外婆离世前瘦得不到七十斤、枯瘦如柴的身体和灰白的脸。她的心迅速软了下来。

“计伯伯,您好。”她站得端正,规规矩矩的半弯下身子。

计维之没有说话,沉默的目光在她身上快速转了一圈。

那目光有如实质,挑剔而敌意,有如凛冽的寒风般,令路小凡立即明白:她不被欢迎,也不被喜欢。

此前,她有心理准备,知道豪门之家难相与,也知道计氏父子关系紧张,那么当老子的讨厌儿子的平民女人也很正常。所以,她倒也不觉得多失败,却终究有些不知所措,扣在一起的双手轻轻绞着。

“大方点,别给计肇钧丢脸!”她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努力表现出不卑不亢又落落大方的样子来。

既然对方不出声,她就保持着优雅的沉默好了。

然而,她却听到“呵”的一声轻响,就像从喉咙里用力挤出的一丝空气,又像是鼻孔里发出的轻哼。那么艰难,又那么突兀。

她完全不明白计维之是什么意思,下意识的抬头瞄了朱迪一眼。毕竟,直视长辈是很无礼的行为。现代很多年轻人已经不讲究这些,但她的家比较尊重传统文化,外婆从小对她教育严格。

“计老先生的意思,是让你先坐下。”朱迪笑着,亲自来给路小凡搬开椅子。

“他老人家……”趁着侧身的空当,路小凡用极低的声音问。

再怎么迟钝,也已经看出计维之很不对劲。

朱迪点点头,“计老先生身体机能退化得厉害,全身肌肉萎缩,不能动,连吞咽都比较困难。而且,他的思维和控制语言功能的脑神经都有点问题,所以也不能说话。”

不能动,不能说,脑筋糊涂,只能勉强呼吸……天哪,这不就是活死人吗?只比植物人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而已。

这到底,是病得有多严重!

路小凡从五岁就照顾病重的老人,所以很能感同身受。再看向计维之时,发自内心的怜悯令她的目光都柔和了下来。

然,不知是不是幻觉,她觉得计维之盯着她的目光本来很不善,可突然就因为她的同情而愣怔了片刻。很快,又恢复了被病魔长期折磨的人所特有的那种冷漠和空洞感。

难道,他心里是明白的,并不像所说的那样连智力也受了影响?

“这该死的雨。”朱迪坐到对面后说,“本来想好好招待你,还特意请了高级厨师。不过他们上午来做过准备工作,弄好了半成品,结果却让这场大雨给拦在山下。抱歉,现在只有冷餐。不过以后就是自己人,你应该不介意的吧?”

路小凡低头看了看。

精美的西式餐点,摆盘漂亮,不过确实没有热菜。但对于她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第六十章 车祸

“没关系的,这应该也很好吃。”她礼貌的微笑,“其实朱小姐可以提早叫我的,我虽然水平有限,倒还能鼓捣点吃的东西。”

“那真是太好了!”朱迪很高兴的样子,又看了看窗外,“风雨还这样大,搞不好这几天都没人过来。食材剩下那么多,你有好手艺,我也就有好口福了。不过,你直接叫我朱迪,我叫你小凡好吗?”

路小凡点了点头,也向窗外望去,心里真的有些忧虑,特别是听到有可能几天没人来的时候。

不过,她很快觉得她和朱迪这样说说笑笑的,把一个重病的老人晾在一边有多么不合适,于是连忙半转身,对着计维之说,“计伯伯,您要吃些什么呢,不如我帮您啊?”

计维之当然不能发声,只是眼珠子向朱迪斜了斜。

同样,不那么友善。

可是,路小凡以为只是病人长期受病痛折磨后,所特有的厌恶生命中所有一切而产生的戾气罢了,并没有多想。

“计老先生的饮食是特制的,别人弄不来。”朱迪接过话,“全流质的营养食品,食用的时候,得我用导管导流。”

“那何必……”何必坚持五点开晚饭呢,她差点冲口而出。

正因为刚才这种说法,她才以为会见到一个身体虚弱的正常老人,绝没想到计家老爷子是这样吊着半条命的样子。

“就是老人家的一点怪癖吧,能让他想起以前的健康岁月。”朱迪却明白了路小凡的意思,解释道,“咱们中国人的论理,讲究顺者为孝。那就顺着他的心意好了。我们开动吧,他喜欢看别人吃饭。”

朱迪说完,就从容优雅的吃了起来。

路小凡也想自然点,但当身边有个木乃伊似的老人死盯着,怎么咽得下去?

无论她的想象力有多丰富,无论她在心里演练过多少遍第一次见对方家长的情形,无论她预测出多少种可能。也都没想到会是这样。

一顿饭她吃得如坐针毡。心绪不宁。

特别是,她总觉得计维之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警告和排斥。为什么呢?是她的错觉吗?

好不容易,计维之明显表现出疲惫的样子。看起来连睁着眼睛都困难了,这场煎熬般的晚餐才结束。

“你可以在这里等我会儿,我送了计老先生回房,再陪你回去好了。”朱迪好心建议。

路小凡婉拒。

而且这一次她很小心。努力搜索着脑海深处的记忆,再没有迷路。虽然回到空荡荡的二楼。仍然让她心里发毛。但两害相权取其轻,不用面对计维之,让她感觉轻松了很多。

可是过了没多久,外面传来敲门声。

即使有狂风骤雨为背景。在这样孤单的夜里,路小凡还是吓了一跳。

“谁?”

门外的朱迪听出路小凡声音发紧,显示着内心的不安和恐惧。唇角禁不住微微上翘。

“是我。”她把声音调整得诚恳无比,“计老先生睡了。暂时不需要我。我觉得,你一定有很多问题要问,就不请自来了。”

可以说,路小凡没见过比朱迪更能体会人心的人了。所以,她很高兴的打开门,请朱迪进去。

“房间还满意吗?”朱迪坐在枯色钓鱼灯下的紫红色沙发上,“隔壁就是计先生的卧房。”她说着,眨了眨眼。

明明和计肇钧没有深度的肉体恋爱关系,路小凡听到这种暗示的话还是脸色一红。这看在朱迪眼里,就有了一丝不明的暧昧意味。

“而且,从这间卧室的窗户望出去,风景是最好的呢。”朱迪却转了话题。

路小凡低头笑笑,道了谢,然后借机问,“计老先生……怎么会病得这样厉害的?”在此之前,她对“病”的理解,无论如何没有严重到这个程度。

从另一方面讲,父亲都这样了,计肇钧还不经常回家,似乎对父亲还很不谅解,她心里对他稍稍有些不满。

世上无不是之父母,这观点虽然迂腐,父母也绝对可能做错事,但有时候一家人不能计较太多。不管有什么矛盾,看在人之将死的份上,也应该尝试原谅。

她觉得,计维之这种状态,应该维持不过一年了。既然看一眼少一眼,现在父子不和好,将来在长长的岁月中,心结一旦打开,计肇钧会留下非常深刻的遗憾。而她,不想让他有一点点的不开心和不快乐。所以,她想帮他。

“计先生没有和你讲过吗?”朱迪露出意外的神色。

路小凡赧然。

她要怎么说呢?说她虽然和计肇钧订了婚,还是个不能见光,甚至不合法的婚,但两人之间却仍然陌生的。

她爱他是本能,却没有了解。

“你应该知道,计先生不是富二代,而是四代了。”朱迪并不追问,而是直接说,“不过在计老先生那一代,计氏发生了大危机,计老先生力挽狂澜,却也因为工作太辛苦,导致中年后身体就非常糟糕,差不多算百病缠身,大小手术做了不下五次。本来,他打算计先生成家就把计氏交到儿子手上,但在五年前,计先生出了一场意外的车祸。”

啊!控制不住的,路小凡轻叫出声,眼前似乎蓦然出现计肇钧肋下那块可怕的伤疤,像是鬼脸的那块。

“很严重吗?”她问。

“很严重,很严重。”朱迪点头,双叠语加强了语气,“几乎危及了生命,当时没有医生敢肯定他能活下来。”

他从没说过!路小凡心疼了。

她虽然平凡渺小,日子过得紧巴巴,可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很顺利,没经过什么大风波,何况生死磨难。在这一点上,似乎计肇钧比较可怜。

“怎么会发生车祸的?”

“只是……意外。”朱迪顿了顿,又叹了口气,“计老先生受到的刺激和打击太大,中风了,而且是很严重的中风,损伤了他的植物神经系统,导致后来他的大脑对身体各部位的控制都渐渐散失。最后……会包括大脑本身,所以他身边不能离开照顾的人。”

就是说,到最后会变成没有意识的植物人,然后自己中断呼吸。

第六十一章 肉麻

“真的,没办法治了吗?”路小凡问。话出口,连自己也觉得白痴。

计家这么大的财势,如果能治,怎么会活死人一样拖着。有的时候,这样的生,还不如死。计维之每天承受什么样的痛苦,她简直无法想象。

“以现在的医疗科学程度,不能。”朱迪给了肯定的答复,“他只能熬一天算一天。”

“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计家?”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路小凡转问道。

“八年了。”朱迪忽然露出自嘲的神情,“差不多是我整个青春岁月。我今年快三十,大学毕业后在本市第一医院工作。那时计老先生因为心脏搭桥手术,住到我所在的科室。为了后续保养,医生建议计家请一名私人护士。计先生亲自选了我,觉得我技术过硬,为人也可以。”

“那真是蛮久了。”路小凡唏嘘。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了,她觉得朱迪在说到计肇钧亲自选上她的时候,眼睛里闪现着一种光彩。虽然很快黯淡了下去,却满含着复杂难明的意味和感觉。

但随后,她又觉得自己太多心了,计肇钧不是个拈花惹草的人。大约恋爱中的女人都是这样疑神疑鬼的吧,她不应该如此。

“这么多年,你就没有……”

你就没有谈过恋爱,没有离开计家,或者有结婚的打算吗?不过交浅言深是要不得的,于是话到嘴边就住了口。

但朱迪却猜出她的意思,大方的道,“计家给的薪水很不错哦,而且和医院里繁重的工作比起来。专职照顾计老先生算轻松了。我们护士不像医生,地位比较高,容易得到病人的尊重。我们每天要面对很多奇葩的患者,还有因为生病而变得脾气古怪,暴躁甚至不讲理的患者,很辛苦的。说起来被计先生看中,我算出了苦海。很该感谢他才是。”

又来了又来了!那种暧昧感又来了。尽管朱迪说得坦荡。语意也无不妥,“看中”什么的只是形容词,但似乎就是明里暗里提起计肇钧对她的好处和不同来。

“白衣天使嘛。”路小凡掩饰住心意道。

朱迪却笑了。“我这个天使很有福报呢。计老先生在遗嘱里甚至为我做了安排。在他百年之后,我会得到一套市中心的房子和百万存款。”

“你这么多年悉心照顾计老先生,这也是你应得的呀。”路小凡由衷为朱迪高兴。

要知道在这种一线大城市,在市中心拥有一套房子就是很多人一辈子无法实现的梦想。何况。还有存款。这么说来,计老先生就算不善良。至少也不会恶劣。

“计老先生也很慷慨,计先生也是。”朱迪拢了拢头发,回了句奇怪又模棱两可的话,“人啊。相处时间长了,是会生出感情来的,也会彼此熟悉得比亲人还亲。计老先生就算不能说话。我也能猜出他的意思。以后你如果要住在这个家里,对计老先生的表现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来问我。”

“好呀。”路小凡点头。

之后,冷场了。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友好的笑笑,但那种骨子里的陌生和距离感,令聊天无法进行下去。正当路小凡打算给朱迪倒点茶或者饮料的时候,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时,朱迪突然转了话题。

“其实几年前,我也有机会嫁给一个男人的。”她微微低下头,有一丝缅怀的样子,“那时候我真的很爱他,真的很爱,甚至愿意为他做一切事。不过我运气不好,到底他还是想要别的女人。真是渣。”

一道闪电滑过天际,那明暗闪烁的光,映在了朱迪的脸上。那情伤是如此明显,完全无法伪装得出,令路小凡很不忍心。

她二十四岁了,但因为忙于生活,又过于羞涩,除了十三岁那场没头没尾的单恋,计肇钧就是她的初恋了。她没有体会过失恋的那种锥心之痛,可是同为女人,却又似乎明白。

“别难过。”她真心相劝,“我小舅说过一句很对的话:不经历渣男,怎么见彩虹?上次恋爱不成功,一定是有更好的等着你!”

“是吗?那可真好。”朱迪垂下眼睛,极快的掩饰掉那抹狠意。

而后,闪电后的雷鸣又到了。

这一次,比路小凡见到棺材那时的声音还要响,震动还要大。随后,接二连三的闪电追随而来,像千军万马向地面发起进攻。

包围着雨中孤岛、计家大宅的暖光,那科技带来的光明,就像是要断气的人似的,噼噼啪啪的闪了几下,突然又暗了下去。

“又断电了?”路小凡听到自己的声音抖抖嗦嗦的说。

黑暗,仍然让她害怕。好在身边有人,相对要好过一点。

“没事,有备用电力系统,会自动启动的。”朱迪的声音传来,居然有飘忽的感觉。

“刚才不是启动了一次?还能第二次启动吗?”路小凡是文科生,不懂这些。

但朱迪的回答让她安心,她也没有怀疑。

只是在听到“可以”二字的时候,正好有一道特别明亮的闪电从窗外映照进来,令路小凡看到朱迪的面容和表情。

她觉得一定是光线的问题,正如打手电时从下往上照脸,会显得特别狰狞似的。那一刻,温柔大方、善解人意的女护士哪有半点笑容。

她似乎咬着牙,眼中满是闪烁不定的光,似乎她内心中有个魔鬼,从被雷电震得松脱的心门中,放了出来!

好在,灯很快又亮了。

朱迪打了个喷嚏,像是受凉了似的。

“啊,不好意思。”她道歉,目光四处搜寻。

路小凡看她身边什么也没带,有些尴尬地捂着鼻子,就让她等一下,自己快速冲进浴室。她想拿些纸巾,没想到纸巾是新的,她只好耐心的先开封。

偏在这时,她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

朱迪见路小凡还没出来,快速起身,也不拿起手机,只伸长了脖子看。

来电显示:最亲爱的钧。

“肉麻。”她哼了声。

第六十二章 他来守护她

手机不停的响着,朱迪几次想伸手接听,却忍住了,只盯着浴室的门。

“慢点出来。”她低声说,就像巫婆施咒,“慢一点,再慢一点……”

正如她所愿,手机执拗,甚至听起来有些焦躁感的响了十几下后,路小凡才走出浴室,堪堪听到了最后的一声铃声。

那音乐是她特设的,和别人来电时的曲子不一样,所以她立即知道是计肇钧。

匆匆把纸巾递给及时坐回原位的朱迪,她几乎扑在床上,抢过手机。

“阿钧阿钧……”第一次,她叫得那么顺口。而且,热烈。

“小凡……”

只两个字,路小凡地觉得整颗心都熨帖了。他的声音那么好听,似乎从胸腔深处和灵魂深处发出来,浑厚的,带着沉重的鼻音,就像热巧克力那样温滑,哪怕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隔着狂风暴雨,却轻柔得好像春天的风,拂遍了她的整个心田,抚慰了她的惴惴不安。

可是,随着一声霹雳,他们彼此的声音陷入黑暗,彻底断绝。

“喂喂,阿钧……喂……阿钧,怎么回事啊?”她徒劳地翻看手机。

“谁啊?”朱迪明知故问,“是计先生?”

路小凡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沮丧感却让她只摇了摇头。

他很少主动打电话给她的,好不容易……结果……这一次错过,她都无法形容自己有多失望。其实,若她翻看纪录,会发现之前刘春力也打了无数通电话过来。只是当时她在楼下餐厅,根本就不知道罢了。

“如果有急事。你再拔回去就是了。”朱迪提醒她。

路小凡果然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