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霏璇邀请江岸合照,然后问道:“潇扬在哪?我也要找他合照。”童霏璇暗自揣测,想和陈潇扬合照的女生能绕岚大操场好几圈了吧。

江岸的嘴巴张成了“O”字型,“潇扬已经好几个月没来学校了,你不知道吗?”

童霏璇木讷地摇摇头,“我一直在实习,也很久没来学校了。”

“那他收到了斯坦福的offer,要去美国念书,你知道吗?”江岸睁大眼睛追问。

“……”童霏璇依然摇头。

在壹禾实习六个月,期间除了回校找老师修改毕业设计,其余时候,童霏璇都全心全意扎进项目中,很少关心学校发生的事情。直到江岸说完,她才想起,和陈潇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童霏璇立刻拿起手机给陈潇扬发消息,三个微笑的表情,许久无人回应。她拨通了陈潇扬的号码,甜美的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那种无力和难过,仿佛一个熟悉的人不声不响从生命中淡去,自此陌路,再也觅不到他的踪迹,是带着绝望的。

童霏璇知道,去斯坦福念书是陈潇扬的梦想,作为朋友,她应该衷心祝福他。

毕业后的某天加班结束,也是像今天这样,坐在56路公交相同的座位,童霏璇收到了陈潇扬久违的微信消息:需要代购吗?

联系重新建立起来,但因为童霏璇和陈潇扬都比较忙,又有时差,只能偶尔扯扯淡,都是些没有营养的话题。

公交车依然缓缓前行,伴着一盏又盏渐渐远去的路灯。陈潇扬缄默不语,童霏璇说:“其实也怪我不好,常常忽略感情上的联络,遇到一点破事就喜欢自我封闭。”

“霏璇,对不起。”陈潇扬的眼眸黯淡无光,心头像被利剑刺穿,泛着疼痛。

“没关系,我很大度的。”童霏璇大手一挥,表示不介意。

陈潇扬目不转睛注视童霏璇,“大四的时候我出了车祸,头部受伤休养了几个月,所以,直到毕业都没有来学校。等养好伤,也快到去美国的时候了,之前的卡欠费三个月自动注销,所以一直都没有联系你,没想到你会难过,是我的错。”

“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冷血的人吗?”童霏璇叹了口气,不过,听完陈潇扬的解释的确舒坦许多,微微一笑,“只要你没事就好。”

下了公交一百米外是蓝景湾大门,凉风瑟瑟吹来,童霏璇的头发不受控制地胡乱飞舞。她戴上大衣的帽子,对陈潇扬说:“不用送我了,你快回去吧。”

“谁说我要送你。”陈潇扬否认,“既成猪倌,当然要有始有终,半路被偷不是显得我业务能力很差么。”

童霏璇:“……滚。”

步入蓝景湾大门,是一条笔直大道,连通尽头的人工湖泊,分隔左右两片住宅区。陈潇扬居高临下地站在童霏璇身边,私心希望他们走过的路看不到尽头。

“霏璇。”陈潇扬喊道。

“嗯?”童霏璇应声,聆听陈潇扬的下文。

“我记得你一直很想读研,为什么后来却选择了工作?”

“这个嘛……”童霏璇犹豫了一会,想想事情过去三年多,早已掀不起任何情绪,便如实告诉陈潇扬:“原本系里给了我保研名额,我选择申请A大,导师找好了,面试也过了,以为录取是板上钉钉的事,后来你猜怎么了?”

陈潇扬:“恕在下愚笨。”

“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童霏璇扬起嘴角,故作轻松,“妈蛋,我被人举报了。”

“什么理由?”陈潇扬问。

“说了你别笑,每当我想起来就觉得可笑到极点。”如果一件事能当笑话说出来,证明之前的伤痕早已愈合,童霏璇毫无吝啬地和陈潇扬分享,用新闻主播地腔调正经地说:“童霏璇,和某领导发生了不正当关系,被暗中包养四年成功上位,攫取本该属于他人的保研名额。”

“哈哈哈,好笑吧。”童霏璇大笑三声,偷看了眼陈潇扬面无表情的脸,呃,她笑得好像有点尴尬。

“谁这么缺德。”童霏璇是什么样的人,陈潇扬再清楚不过,受到这般污蔑,可想而知当时的她有多难过。

童霏璇摇头叹息,“举报都是匿名的,如果我知道是谁,肯定手撕了他,大不了同归于尽,可惜啊,天不遂人愿,迄今为止都没能把污蔑我的渣渣揪出来。”

虽然此刻,童霏璇能冷静并带着玩笑的口吻将这件事说出来,但追溯到三年前,她完全手足无措,崩溃到痛哭。

一封子虚乌有的匿名举报信,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明明没做过的事,却变成别人口中的事实,眼前灰蒙蒙一片,不知该何去何从。

“我消极了两个星期,整天躺在寝室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以为人生就这么完蛋了,后来我爸打来电话,炫耀他钓了一条大鱼等我回去吃,我想着不能让他失望,决定振作起来找工作。”

这件事在系里引发的轰动不小,以至于很多人看到她指指点点,眼神异样,像打量一个跳梁小丑。童霏璇当时唯一的念头是逃离学校,开始新的生活。

舆论足以扼杀一个人的期待和幻想,有多残酷,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陈潇扬停下脚步,轻轻环住童霏璇的肩膀,在她耳边喃喃道:“让我抱一下。”

******

第19章

头埋在陈潇扬胸前,感受着巨大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童霏璇心跳加速,双颊急剧升温,脑海空空几近窒息。

“陈潇扬,你是在……安慰我吗?”童霏璇潜意识里是这么认为的,感动之余伴随着强烈的悸动,心门外似乎有团团火焰一阵接一阵燃烧,灼热感从耳根蔓延到胸腔前。

“都过去了,我没那么脆弱。”童霏璇大气不敢喘,一动不敢动,却找回了那份缺失已久的安全感。

霏璇,如果那时我能陪在你身边,该多好。

如此善良努力的你,不应该遭受非公平的待遇。

陈潇扬曾经以为,表白无果后的那场车祸对他而言是致命一击,原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童霏璇也经历着重大的波折。

或许,该为她做些什么了。

******

童霏璇有限的记忆中,和陈潇扬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交心长谈,回想起来像是做梦,万般不可思议。

之前白烨有句话说得很对,别看陈潇扬大多数时候遇事无所谓、满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很有想法,这种状态用一句话来形容——“我就静静看着你装逼”,因而,想窥探他的内心活动难于上青天。

陈潇扬常常说句话噎得她无语,然后下一秒假装正人君子帮她顺毛,什么人嘛真是的。但不可否认,高中三年以及大学四年,陈潇扬都是那个陪她一起成长的人,哪怕他去美国三年里联系甚少,想起他的时候,都会带着一份感激和眷恋。

苗七七曾鄙视过童霏璇:“陈潇扬有颜有能力,这么好的男人在你身边都不把握,宁可单身也不考虑他,脑子坏掉了吧。”

“我们不来电啊。”童霏璇直截了当地说。

“感情是需要培养的。”苗七七语重心长教育道。

如果能培养出来,她和陈潇扬相识多年,应该早擦出火花了,多年后仍然保持朋友的状态,不是明摆着无缘无分么。

夜深了,童霏璇闭上眼翻了个身,心地掠过无声的叹息。

多少有些遗憾吧。

******

周六下午,童霏璇约了朱笛打网球。

创意产业园附近体育场国庆后刚对外开放,预约场地半价优惠。平时久坐缺乏运动量,童霏璇已经明显感到身体机能大不如前,必须依靠运动加以改善。

一阵挥汗如雨过后,童霏璇和朱笛走向场边休息。

朱笛用干毛巾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生无可恋地哀嚎:“我果然是老了,才一小时就四肢酸软浑身乏力。”要知道,她以前可是网球小天后,坚持三个小时不在话下。

“谁说不是呢,我们都是快奔三的人了。”童霏璇也疲惫不堪,靠在椅背上放空,懒得动弹,还真是岁月不饶人。

“呸,去他的奔三。本公举年轻貌美,永远十八岁!”朱笛拍拍胸脯,自信地说。

纵观其他网球场地,运动者个个激情四射,活力满格,球拍在空中划出一道又一道弧线。反观童霏璇和朱笛,如同萎蔫的稻草,提不起劲,默默欣赏别人的精彩表演。

片刻过后,精力恢复了些,童霏璇问:“还打吗?”

朱笛拧紧矿泉水瓶盖,摇头,“下周再战,现在我要消息喊某人来接我,晚上相约泡温泉。过一个愉快的周末。”

某人。多么暧昧的称呼。朱笛俨然幸福小女人的模样。

没错,自从朱笛和男神看完电影之后,顺利脱单,本来壹禾设计部单身狗两只,现在只剩童霏璇一人独舞,凄凄惨惨戚戚。

“霏霏,你有什么安排?”朱笛边给男友发消息,边询问童霏璇。

“回家洗澡换衣服,然后见我室友。”童霏璇和苗七七约好了,今晚光顾她的奶茶店。

走出网球场,朱笛一眼看到树荫下停着的黑色奥迪,转身对童霏璇说:“霏霏,我先过去啦,拜拜。”

童霏璇挥手和朱笛告别:“周一见。”

童霏璇背着网球拍,顺着奥迪车驶离的方向直行。人行道两侧银杏树干笔挺,叶片翠绿,低矮的灌木丛抽出嫩粉色小花,纯粹而清新。

途经创意产业园,童霏璇前往门卫室取了份快递,是她在网上买的眼霜,迎面碰上江岸和Allen。

“嘿,小霏璇。”江岸说道。

“Hi,Fat Xuan.”Allen说道。

Fat Xuan?肥璇?江岸笑喷:“Allen,你太有才了。”

“潇扬告诉我,喊’Fat Xuan’她会很高兴。”Allen认真对江岸解释,一脸虔诚,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陈潇扬净喜欢黑她。童霏璇暴力拆开快递包装,丢进垃圾桶,无语地想。

“Fat Xuan,作为当事人,我想采访你此刻的心情。”江岸单手握拳,假装有话筒递到童霏璇面前。

“你们公司今天加班?”童霏璇机智地改变了话题。

“说得好像你们公司不需要加班似的。我打听过了,整幢楼里,壹禾的员工最拼命,加班强度最大,小霏璇,你是我的偶像和榜样。”江岸伸出大拇指点赞,“对了,补充一下,壹禾的美女也是最多的。”

小霏璇上学的时候就很拼,毕了业依然,难怪……这么多年没人敢追她。女人呐,不能太剽悍,否则男人是不敢靠近的。

“让你失望了,我们公司这周双休,我和同事打完网球,顺便来拿快递。”童霏璇神清气爽地说。

壹禾名义上双休,不过很多时候要赶项目进度,周末加班也是常有的事。这周相对来说比较清闲,可以好好放松。

Allen一听打网球,欣喜若狂,“Fat Xuan,我也想打网球,下次带我去吧。”

“没问题。”童霏璇爽快答应,顺便加上了Allen的微信。

仨人同行,离开创意产业园,江岸问:“陈总十分钟前刚走,你们没碰到?”

“木有。”童霏璇连陈潇扬的后脑勺都没见到,“所以陈总一走,你们就放飞自我了?”

“今天加班为了解决一个bug,解决完当然就可以撤了。”江岸解释,“我要带小Allen去感受博大精深的澡堂文化。”

博大精深的……澡堂文化?什么鬼。童霏璇诧异。

Allen忙不迭点头,“We can pick up the soap(我们可以捡肥皂).”

江岸懵逼:“……这可不是我教的。”

童霏璇瀑布汗:纯洁的小鲜肉就这么被残害了。

童霏璇和江岸头顶一群乌鸦飞过,之后的话相对少了。

即将抵达公交站台,童霏璇突然想起了什么,问江岸:“过会我去见七七,有话需要我转告么?”

“呵呵。”江岸皮笑肉不笑,“没有。”

童霏璇“哦”了声,“那我就告诉七七,你想她了。”江公子之前问过她七七的近况,可不是想她了嘛。

江岸:“小霏璇,乖,别多事。潇扬在岚大,找他玩去,没钱住酒店找我要,不用还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童霏璇不爽地白了一眼江岸,踏上公交站台。

******

蓝景湾。

童霏璇换上学院风白衬衫和细条纹半身裙,化好妆在镜子前转了个圈,心血来潮拿出手机自拍,上传朋友圈,配文字:出门过周末[心][心][心]

她很少在朋友圈发自拍,相较而言,美食和风景照占大多数,正因为稀少,所以这张自拍发布没几分钟,收获了N多点赞和评论,足够美美地自恋一番。一条一条回复过去,直到陈潇扬的评论出现:妹纸,这样出门会感冒的,穿件外套吧。

好哒。童霏璇回复。

刷新朋友圈状态,童霏璇看到陈潇扬发布的照片,她一眼认出了岚大操场。陈潇扬果然在岚大,如果他有空,说不定能约在苗七七的奶茶店请他喝一杯呢。

从衣柜里找了件深灰色针织开衫披上,童霏璇心情愉悦地出了门。坐公交半小时,抵达岚大东门。

东门临近后街,童霏璇路过花店挑了束粉白搭配的满天星,准备送给苗七七当礼物。

苗七七一个人打理“超大杯”奶茶店,从上午十点忙到晚上十点,每个月留给自己的休息时间只有短短两天,童霏璇只要周末不加班,都会过来坐坐,试喝新品的任务自然也落在她的身上。

奶茶店开在岚大后街,顾客无疑以学生居多。店堂广告这么写道——

“超大杯”奶茶店,学姐推荐的奶茶店。男生喝了撩妹技能MAX,女生喝了抱得男神归。

吧台前,童霏璇用满天星花束遮住脸,压低声音学着男性的腔调说:“老板,我要一杯金桔柠檬。”

苗七七正背对童霏璇调制饮品,回眸,一头金黄色的长卷发甩动,迷人又性感,发现是童霏璇,无奈地说:“我还以为又是哪朵烂桃花送上门了。”

“送给最美的七姐。”童霏璇递上满天星花束,坐上吧台椅,关切地问:“怎么,最近骚扰你的异性很多?”

“什么时候不多了。”苗七七低头,将两杯现调饮品放上托盘,“一个比一个幼稚。”

“这两杯是什么,看起来很好喝的样子。”童霏璇指着苗七七即将为顾客送上的饮品,上层粉红,下层纯白,颜值很高哎。

“等我下,过会帮你做一杯。”

苗七七走出吧台上二楼,童霏璇将高脚椅旋转一百八十度,百无聊赖欣赏留言墙上的便利贴。

XXX,我爱你一万年。

XX,在一起的第三年,感谢一路有你。

XXX,虽然我们分手了,但是依然祝你幸福。

……

留言墙上,诸如此类的爱情告白遍布,苗七七从楼梯上下来见童霏璇看得认真,递给她签字笔和便利贴:“你许个愿脱单吧,百分之五十的概率灵验。”

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是既定事实,写不写有什么区别。童霏璇撕下一张便利贴,打算写点别的。她埋头思考,随意地问道:“七七,你还记得江岸吗?”

苗七七倒入牛奶的手一抖,洒在流理台上,“那个死变态、娘娘腔,忘不了。”

苗七七背对童霏璇,童霏璇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听语气,似乎有点窝火?童霏璇在便利贴上写着字,像叙述老友近况一般告诉苗七七:“江岸在陈潇扬的公司里上班,国庆碰到他的时候还特地询问了你的近况呢。”

苗七七将调制好的饮品放在童霏璇左手边,目不转睛道:“霏璇,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

“什么?”

“我和江岸睡过。”

“……”

第20章

“你、和、江、岸、睡、过?”童霏璇一字一顿重复苗七七的话,露出惊讶的笑容,手上用力过猛,笔尖划破了便利贴。

“别用看智障的眼神看我。”苗七七显得很淡定,“我是成年人,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七七和江岸曾是睡眠关系。童霏璇总结道。经过肉/体的交流,难怪江岸会对七七念念不忘,七七想必也是吧。

“你没有要求他负责吗?”童霏璇问。

“拜托,一/夜/情这种事,你情我愿的,没有感情基础,需要负什么责。”苗七七说话声音很低,但是能保证每个字童霏璇都听得一清二楚。

童霏璇知道苗七七开放,但不知道竟然能开放到这种程度,更不知道和江岸有过一啪。也是啊,有些人啪因为爱情至上,有些人啪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只能说每个人的观念不同,无法相提并论。

重新撕下一张便利贴,写好贴上留言板,童霏璇喝着苗七七制作的饮品,名叫“樱花之恋”,颜值小清新,味道也不错。苗七七奔走于楼上楼下,只能抽空和童霏璇扯淡几句,等苗七七闲下来,童霏璇问她:“不考虑招个员工?”

苗七七断然摇头,拿起童霏璇送的满天星花束,插/入花瓶,“趁现在能忙得过来,我要多存点钱为孤独终老打下经济基础。”

以前童霏璇和苗七七聊过,如果孤独终老,彼此做个伴,到乡间搭个小木屋,种种花草,养一猫一狗安享晚年。

“既然陈潇扬从美国回来了,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苗七七问。

“老样子。”

正在这时,童霏璇的手机响起,是陈潇扬打来的。

“超大杯”奶茶店玻璃门外,陈潇扬仰头注视熟悉的店名logo,问童霏璇:“超大杯奶茶店是你室友开的吧,我在岚大后街,恰好路过。”他依稀记得,童霏璇在朋友圈帮这家店宣传过。

童霏璇侧头,陈潇扬修长的身影入眼,如同一道璀璨的光束,轻而易举引人注目,“进来吧,我也在。”

陈潇扬推开玻璃门,童霏璇和苗七七齐刷刷看向他,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陈同学,好久不见,想喝什么。”苗七七热情招呼。

“随便点,我请客。”童霏璇拿起吧台上的菜单,以东道主的姿态放在陈潇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