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个微胖的男人走过来,姿态随意坐到了她身边。

一坐下来,江醒醒便嗅到了一股难闻的烟味。

有的人身上带淡淡的薄荷烟味,是很正点的男人气息,而有的人,则是一股子由内而外散发的恶臭。

这男人显然属于后者,他约莫四十来岁的样子,一米六七的身高,塌陷的鼻梁戴着金丝眼镜,他盯着江醒醒看了许久,笑容有些油腻。

“《白昼之城》的女主角,这段时间你们的电影真是票房大爆啊,江小姐现在也是大咖级别的人物了,肯定戏多得接不过来吧。”

江醒醒抬头睨了他一眼,懒懒散散自暴自弃地说:“您就别打趣我了,您看看我这样子,哪有导演会看上我啊。”

那男人递上自己名片的同时,坐到了江醒醒身边,与她靠近了许多。

“我叫钱骆马,早期拍过《私密游戏》、《闺中事》等电影。”

江醒醒也知道这两部电影,都是比较知名的三ji片,而后期转型,拍了几部烂俗的电视剧,但是意外地成绩居然不错,人也越发膨胀了。听说他在业内的风评非常不好,私生活混乱,记者好几次拍到他跟各种女明星出入酒店的照片。

“你看...其实你脸上的缺陷,只要用贴花是可以掩盖掉的,我觉得你就非常适合古装,当然,不是正剧古装啦。”钱骆马说的时候,不禁又向她挪了几厘米。

“钱导是说,我只能拍古装三级片咯。”

钱骆马露出了猥琐的笑容:“你在《太监总管的深宫秘事》中的表现,我觉得非常惊艳。”

江醒醒:......

nage演员没有一段黑历史,她那时候为了生存,也是没有办法,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人都能写进历史课本,但江醒醒自问没有这份风骨。

“钱导,谢谢您的抬爱,现在是影视行业的春天,百花齐放,我想...现在筹拍的电影中一定有适合我的角色。”

实在不行,她就再回去跑龙套,多努努力,肯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然而就在她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钱骆马突然拉住了她的手,猥琐地笑了起来:“其实想要出头,不是只有努力一种途径,你也可以...想想别的办法。”

江醒醒立刻从他猥琐的笑容和富含深意的眼神中,明白了他所谓“别的办法”究竟是指什么。

这位钱骆马大导演,可是光明正大睡过不少女明星的导演。

江醒醒心里一阵恶心涌上,用力挣开他的手:“钱导,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我送你吧。”钱骆马笑眯眯地再度抓起她的手腕,凑近她低声说:“小宝贝,让哥哥送你回家,电影的事,我们回家慢慢聊。”

哥哥,您这把年纪当爸都够了,哪门子的哥哥,真恶心。

江醒醒在心里吐槽,却挣脱不开他的禁锢,于是顺手抓起桌上的酒杯,残余的红酒直接浇到了钱骆马的脸上,狗血淋头。

钱骆马脸色大变,松开了江醒醒的左手,却揪住了她的头发,破口大骂:“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是谁,不过就是个红不起来的臭女表子,还敢跟我这儿装贞洁呢。”

江醒醒被他揪得头皮发麻,周围几个男人眼见这边的变故,却不愿意上前劝阻,左右不过一个不红的女演员,他们可不愿意得罪钱骆马,这男人在圈子里手段肮脏龌龊,有句话叫‘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就是这个道理。

“你松手,放开我!”江醒醒吃疼,惊叫了起来:“你...你知道我、我有个厉害的朋友,他是大人物,你欺负我,他不会放过你的!”

钱骆马将她扯近自己,呼吸就拍打在她的脸上,酒肉恶臭的气息给她熏得直吐出来。

他冷笑道:“你这样的小贱人,还能认识什么大人物朋友,说出来听听啊。”

“商戒,商戒他是我朋友!”

她终究不敢承认他是她丈夫,没有底气。

钱骆马怀疑地看看江醒醒,愣了半晌,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合后仰:“你说商氏集团的商总是你的朋友,攀关系攀到商戒身上你是疯了吧!你要是认识他,还能来这种地方巴结导演,你他妈早就去隔壁金枝奖现场拿影后了!”

江醒醒紧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被羞辱的感觉,并不好受。

“我会拿到影后桂冠,不靠任何人,凭我自己!”

钱骆马嘲讽道:“自己照照镜子吧,长成这副德行,就算想靠,八成也没人愿意给你当靠山!”

然而就在这时候,身后传来商戒的低醇生冷的嗓音——

“谁说她没有靠山?”

第33章 欺负

“谁说她没有靠山。”

江醒醒猝然回头, 看到商戒的刹一那间,突然升起一种感觉,仿佛混沌黑暗的世界突然迎来了黎明。

她漂浮不定的心, 在那一刻便安定了下来。

商戒出现在宴会厅的门边, 穿着一件黑色长款呢风衣, 衣服面料有些湿润,身形挺拔笔直,头发上沾了薄薄的雨珠。

室内的亮光打下来, 衬得他的皮肤越发白皙, 五官深邃, 高挺的鼻梁, 如锋的薄唇, 整个人宛如精雕玉琢而成。

清冷斯文, 不乏优雅。

“松手。”

他只淡淡说了这一句话。

三魂吓掉两魂半的钱骆马立刻松开了江醒醒的手。

商戒将她拉回到自己身后, 冰冷的眸子睨她一眼:“说了不能喝酒。”

“对不起。”江醒醒小鸟依人地站在他的身侧,低声咕哝:“以后不会这样了。”

若是过往,面对自己的下属一意孤行不听话的情况,商戒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然而此刻面对的是他的妻子, 尽管他还不肯承认,也很难保持在工作上雷厉风行的手段, 默了片刻,他将调子放柔, 喃了声:“下不为例。”

在旁人听来, 两个人的对话和接触, 俨然就是十分熟稔的朋友。

甚至可能,还有更为亲密的关系......这些都是他们不可想象的。

那个人是商戒啊!他不近女色,更是对捧女明星这一套嗤之以鼻,又怎么会和江醒醒这个刚刚出道不久的新人成为朋友?

钱骆马早已是如坐针毡,背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颤声说道:“商总,我真是没想到江小姐是您的朋友啊,如果我早知道,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碰她啊!”

商戒的目光从江醒醒身边收回来,望向钱骆马的时候,温柔顿收,锋芒立现——

“钱导,你很大牌。”

钱骆马汗珠襟襟而下:“没、没有的事儿,跟商总您比起来,我就是一小喽啰,噢不不,我根本没有资格跟您比,您就把我当成个屁,把我放了吧。”

钱骆马阿谀奉的姿态,也让周围许多导演翻白眼眼。

做这行的,尤其是有一定追求的导演,多少还是有些清高,钱骆马这种对资本的奴颜婢膝的谄媚样,只会让他们看不起。

江醒醒见商戒是有意要给她出头,于是在他身后弱弱地补了一枪:“他还说我只能拍三级片呢。”

言下之意,快干他!给我出气!

商戒却回头,淡淡喃了声:“你不是挺乐意拍三级片吗?”

江醒醒:......

她男人是搞不清敌我关系吗,这会儿怼她有意思,有什么话不能回家讲!

不过自己的女人,自己留家里欺负也不能让旁人欺负了。这是商戒此刻的想法,所以这位资本家当下便放出话来,以后但凡有人投资钱骆马的电影,便是和整个商氏集团为敌。

家大业大的商氏集团,庞大势力占据娱乐圈半壁江山,恐怕没有任何一家公司巨头敢轻易得罪商戒,他要发落一个小小的导演,不过动动手指头的事。

他为江醒醒出头,也让在场所有的导演心里有了数。

江醒醒是他商戒亲自看照的女演员,即便没有戏给她演,但也容不得你们侮辱轻薄她。

商戒走出了世纪大饭店,江醒醒一路尾随,乖乖巧巧地跟在他的身后:“商先生,您慢些,我追不上。”

她喝了酒晕晕乎乎,又穿着好几厘米的高跟鞋,追不上他的步子,还险些崴了脚。

商戒顿住脚步,江醒醒没设防,直接撞上他的后背。

男人长年运动,身上的肌肉都硬得跟铁似的。

江醒醒重心不稳,栽倒在他身上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唔...”

商戒明显感觉到,两团软软的棉花贴了上来。

他太阳穴跟着跳了跳,伸手扯住了她,稳住身形。

她穿的是礼裙,薄薄的一层紧贴着身体,以至于商戒一握,便握住了她纤纤细腰。

“商先生...”

三个连缀的发音从她娇弱的嗓音里发出来,让他的硬骨头都酥了。

商戒稳住了她的身子,立刻松开她,操持着平稳的调子道:“这种场合你独身一人要是喝醉了,就等于送羊入虎口,如果我今天没有及时赶过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江醒醒愣愣地摇了摇头,她以前就是一龙套演员,都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高端酒会。

商戒微微附身,平时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说:“你会被男人带走,迷jian。”

江醒醒知道这圈子乱,可是也不至于有商戒说的那么严重吧,她笑笑:“商先生,您吓我呢,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谁能带走我啊。”

商戒脸色更冷了,多少女演员一开始都是抱着如此单纯的想法,然而很多时候并非人多就是安全,威逼利诱加酒精催化,你情我不愿,也由不得你不愿意。

但他不想跟江醒醒讲这些东西,她看向他时那双清澈的眼眸,让他不忍心刺破她心底那点对梦想可怜的坚持。

“你现在是我法律上的妻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江醒醒愣愣地摇了摇头。

“这意味着,你不可以屈尊降贵去迎合那些人,如今他们只当你是我的朋友,或者情人,情况不至于太过糟糕。但如果他们知道你现在是我的夫人,猜猜明天的新闻会怎么说,嗯?商氏集团的少夫人被三流导演调戏。”

商戒没有接着说下去,转移了焦点:“这并不仅仅是对我个人名誉的影响,甚至会影响商氏集团的股值,每分每秒便是数以亿计的价值流失,而这些,不过都是因为你的无知和莽撞。”

他的这番连珠炮似的话语,说得江醒醒一愣一愣的,虽然没有全然听懂,但是她也能从他的眼神和语气里感受出来,自己险些犯了一个大错。

随后,她的眼睛红了。

作为演员的江醒醒,能够做到眼泪想来就来。但现实生活中的江醒醒,却并不爱哭,因为她知道,眼泪是漂亮女孩最有力的武器,却不是她的,所以她不会哭。

商戒的一番话,是真的戳痛了她的心。

“结婚的时候,你...你没有跟我讲过这些,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她低着头,使劲儿跟他道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对不起商先生,今晚我太任性了。”

商戒袖下的手突然握紧了。

心底好像有一头愤怒而疯狂的野兽,正在冲撞牢门。

你在欺负她!

你不能欺负她!

我娶她是让她当我的妻子,不是给你当什么狗屁商氏集团的少夫人!

商戒明显感觉到心尖被插了一把利刃,她越道歉,他便越难受。

“好了。”他伸手按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我话说得有点重。”

不是有点重,是很重很重。

江醒醒抽了抽气,还在哽咽,倒真是受了委屈,要痛痛快快地发泄出来。

商戒用衣袖擦了擦她的眼角,俯下身与她平视:“别哭了。”

他的调子前所未有地温柔,就像在哄自己的女儿一般:“我不想你出事,明白吗?”

于是江醒醒温顺地点点头:“嗯。”

“我脾气不大好。”他说:“把女人弄哭是很没有礼貌的一件事,以后我会尽可能克制脾气,但你也不要总是哭,这样我会很难办。”

“我不会总是哭。”江醒醒带着重重的鼻音,说道:“只要你不凶我。”

她挺玻璃心的,谁骂她她都会计较回来,不会闷不吭声地吃亏。而面前这男人,是她的丈夫,自己最柔软的一面,应该是属于他的。

“那我们就说好了。”商戒柔声道:“我不凶你,不要哭了。”

江醒醒果然就不哭了,擦掉了眼泪,然后牵起他的手:“好困。我要回家了。”

商戒的手指头被她柔软的手掌环握着,感觉自己特别像一位父亲,牵着自己的小女儿。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甩开她。

**

雨刮器哗哗作响,车里的气氛沉默。

临川透过后视镜看向两人,他们各自坐在车的窗户两端,商戒沉默地望着车窗外,飞速流过的路灯时不时将他眼睛笼上一层斑驳的光片。

而最右端的江醒醒,正靠在车窗玻璃上打瞌睡,额头跟啄木鸟似的,一扑一扑。

临川想要打破尴尬的气氛,于是他打开了车载音响,准备放点音乐。

“接下来是来自尾号9809的王先生,他点了一首《亲密爱人》,送给她的妻子,他希望自己的妻子永远像一个快乐的小鸟,而他愿意做一棵庇护她的大树,为她挡风遮雨,那么我们也祝愿王先生夫妻二人能和和美美,共同度过人生接下来的漫长旅程......”

江醒醒睁开了睡意朦胧的眼睛,商戒说:“关了,吵。”

言下之意,没看夫人要睡觉吗?

于是临川乖乖关掉了音响。

窗外的冷风泄入,江醒醒打了个寒噤,本能地用手抱住了胳膊肘。

她身上衣料单薄,此刻蜷缩,身上凹凸有致的部位更加明显,胸前风光叠起,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江醒醒连打了两个喷嚏,捂住嘴。

这时候,黑色的呢子风衣突然落到她身上,衣服上还带着他的余温。

江醒醒诧异地望向商戒,白衬衣勾勒着商戒挺拔匀称的上身,他理了理手腕衣袖,看也没看她。

“商先生,我不冷。”她说着又打了个喷嚏。

商戒闭上眼睛开始假寐,于是江醒醒乖乖地穿上了他的风衣外套,外套宽大,套着她娇小的身体,袖子超出了手臂好长一截,她艰难地将手伸出来,拉着衣领将自己裹起来。

鼻息间都是他的味道,很清爽,衣服上也全是他的余温,很温暖。

于是江醒醒便朝着商戒挪了挪身体,见他无反应,她便坐到了他的身边去。

临川礼貌地调整了后视镜,避开车后座的两个人。

江醒醒乖巧地将脑袋搁在商戒的肩膀上,商戒缓缓睁开了眼睛,长睫毛轻轻颤了颤,垂眸望向身侧女人。

她像黏人的猫咪依偎在他身边,小脑袋就搁在他的肩膀上,眉眼柔顺,没有丝毫的刻意和谄媚,她全然当他是自己的丈夫,依赖并且信任他。

商戒一直在为刚刚说出的话感到懊恼,那些话不过是希望她知难而退,并非真的想要伤害她。

可是这个女人却并未如他所愿的那样,主动向他提出离婚,她就这样静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将他当成了自己遮风挡雨的港湾。

商戒能够明显地感觉出来,这个女人需要他,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情感上。

商戒自小所处的环境让他产生了唯强者论的价值观,在那样一个豪门世家里,表兄堂兄,旁系支脉,是亲缘也是竞争者。

鹿死英雄手,唯强大才能自立,唯冷漠才能自保,铁血的手腕是制胜的关键,任何无用的感情都应该被克制和抛弃。

而当这个女人靠在他身边的时候,他从来未曾有一刻,如此享受被依赖的感觉。

竟然这般甘之如饴。

二十分钟后,轿车停在了望江别墅前,江醒醒已经趴在他的肩头睡熟了,所以商戒并没有下车的意思。

临川回头看了他一眼,商戒甩给他一个噤声的眼神。

不过家里的金毛狗听到汽车的声音,激动了起来,在落地窗里冲轿车“哐哐”大叫。

江醒醒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靠在商戒肩头睡着了,很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下了车,金毛狗扑到她身边,特别高兴地吐着舌头,围着她打转。

她摸着它被洗得蓬松的长毛,回头惊喜地望向商戒:“您同意它进屋了啊。”

商戒假装不知情,回头冲管家斥道:“谁让狗进来的?”

管家:......

装得真像,您怎么不去拿奥斯卡呢。

“是我自作主张放狗进来的。”管家十秒入戏,淡定地说:“它在外面淋雨,实在太可怜了,我便把它放了进来,不过少爷请放心,它已经洗干净了,不会弄脏地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