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一挑,沐恒衍走了进来,带进来一股冷意,沐奕言冷不住哆嗦了一下。

“陛下冷吗?”沐恒衍皱着眉头道,“穿得太少了。”

沐奕言无语地看了看他身上的一件薄薄的锦衣,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氅,强笑着道:“厉王真会说笑话。”

“陛下和臣不一样。”沐恒衍回头对着他的侍卫说,“去,把本王的那件狐裘拿过来。”

“不不不,不用了,”沐奕言叫苦不迭,“现在披狐裘冬天了朕难不成钻到树洞过冬去?”

沐恒衍怔在原地,半晌才闷声道:“陛下,臣记得俞大人送你东西的时候你可没推却。”

沐奕言愣住了,脸腾地红了起来,喃喃地说:“你…你怎么看到了…这不是不一样嘛…”

出发前礼部在京城外搞了一个盛大的出征仪式,她把俞镛之的文章背得滚瓜烂熟,对着数十万开拔的大军、京城百姓、文武群臣做了一番慷慨激昂的动员,着实露了一把脸。

出师大会后,俞镛之一路送到了百里之外,最后分别时,找了一个僻静的大树后,帮她带上了玉佩,没想到居然被沐恒衍瞧见了。

“什么地方不一样?就因为他喜欢上陛下了?”沐恒衍冷冷地瞟了她一眼。

沐奕言差点从软榻上跳了起来,涨红了脸:“哪有!厉王你不要听那些谣言惑众,朕和俞爱卿那是小葱拌豆腐…”

“是吗?”沐恒衍轻哼了一声,“我看俞大人巴不得谣言再传得厉害一点。”

沐奕言简直招架不住,狼狈地想换个话题:“哎呀今天天气不错,路上也不太颠,对了厉王,咱们还有多久能到边关…”

整个车厢里就听见沐奕言絮絮叨叨的声音,到了最后,她说得喉咙都快干了,不由得怒从心起,悻然回瞪着沐恒衍不吭声了。

两个人又大眼瞪着小眼,车厢里一阵沉默,只能听到车轱辘转动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沐恒衍终于开口了:“臣有件东西做了很久了,一直想替它找个主人,不知道陛下有没有兴趣瞧一瞧?”

沐奕言哪有什么兴趣,摇头说:“君子不夺人所好…”

话还没说完,只见沐恒衍从身后掏出了一个小包,小心翼翼地打了开来,立刻,四五支柳枝烧的炭笔呈现在沐奕言的面前。

沐奕言又惊又喜,一下子就抢过了布包,爱不释手地摸了摸,顿时,手上便有了几道黑痕。

“厉王你是怎么弄出来的?这可太好了,朕念着这个好久了,有时候想涂上几笔都没趁手的东西,朕从前小时候还…”沐奕言倏地住了口,尴尬地笑了笑。

“陛下喜欢吗?”沐恒衍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声音有些僵硬。

“喜欢,多谢厉王,从前也有个人为朕烧过,只可惜现在朕都不知道他在哪里。”沐奕言有些怅然,想起了那个在御膳房里一起偷吃的少年。

沐恒衍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低声道:“陛下很想他吗?”

沐奕言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不提也罢,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就算见到了也是对面不相识,说不定他早就把朕忘了。”

沐恒衍沉默了半晌道:“陛下,厉王听起来太过生疏。”

沐奕言一下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愕然道:“什么?”

“恒衍,陛下以后叫臣恒衍就好。”沐恒衍淡淡地道。

沐奕言有些莫名其妙,可是沐恒衍的目光几近热情,语声坚持,她不得不从善如流,叫了他一声“恒衍”。不知道是不是这一声“恒衍”拉进了两个人的距离,这一个时辰,两个人居然相谈甚欢。

这一聊起来,沐奕言忽然发现,两个人还挺有共通之处,尤其是小时候,沐恒衍的母亲虽然是正妃,但娘家力弱,而老厉王的侧妃却十分厉害,小时候沐恒衍被那个侧妃暗地里欺负得狠,大病了一场,差点连世子的位子都丢了,他那孤僻冷酷的性子就是那时候养成的。

当初沐恒衍病得厉害,沐天尧怜他,曾把他接到宫里住了一段时间,他病好之后,便向沐天尧请求从军,从此便在西北扎根,依靠军功一路平步青云,最后那个侧妃为了自己的儿子想要害他,结果事迹败露,自尽身亡,那个庶子也莫名其妙丢了性命,没过几年,老厉王也郁郁寡欢而亡。

旁人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看着他承继了王位,又在西北军中声名赫赫,总觉得是他害死了那侧妃和庶兄,他也从来不屑于辩解。

“你也到宫里还住过?说不定我们小时候还见过呢,”沐奕言去了那份生疏,便自在了起来,把脚翘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盆零嘴,一派依然自得。

另一盆零嘴在软榻旁的小几上,沐奕言吃了这个要起身去捞那个,沐恒衍自然而然地就拿了起来,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端着这盆零嘴坐到了她的身旁。

“要是臣知道是陛下…”沐恒衍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恼。

“只怕你会打朕一顿。”沐奕言乐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给朕立了一个下马威,吓得朕屁滚尿流的。”

沐恒衍更懊恼了:“陛下想要吃烧饼吗?臣去买个一筐来赔罪。”

“其实你那天你很帅,黑衣黑马,剑气如虹,简直帅极了,要是朕是个小姑娘,一定被你迷倒了。”沐奕言想起那一刻的惊艳,再看看眼前这张刀削斧刻的俊脸,不由得心神一荡。

沐恒衍沉默了片刻道:“那现在呢?”

口中的花生咕噜了一下,卡在了她的喉咙上,沐奕言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沐恒衍一惊,伸手要去拍她的后背,沐奕言慌忙往后让了让,涨红了脸道:“不…不妨事…”

门帘一下子开了,袁骥探头进来,沉着脸道:“陛下,怎么咳嗽又重了?该喝药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几章把神经绷得太紧了,咱们先来轻松两章哈,话说,你们对上一章小裴写过来的那首诗没什么要说的吗?我忍耐了很久了你们造吗!快忍耐不住我那颗迫切想要剧透的心了!

谢谢桃夭、尘紫陌、妖不吃窝边草扔的霸王票,扑倒么么哒~~

第43章

沐奕言和沐恒衍两个一前一后,一个凑过去,一个躲开来,从门帘的位置看过去,姿态暧昧,袁骥端着药的手一下子便僵住了。

沐奕言手一软,差点整个人都趴在了软榻上,又不好发火,只好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飞快地坐到了角落里:“没有…只是不小心呛到了而已。”

沐恒衍的脸一沉,回过身来:“怎么进来也不禀告一声?”

袁骥看也没看他一眼,只是弓着身子走到沐奕言身旁,把手中的药递给她:“曲太医刚熬的,陛下趁热喝了吧。”

“洪宝呢?怎么你送药来了?我没事了。”沐奕言抚了抚胸口,咳嗽声渐渐平息了,她盼着两个人赶紧离开,可那两个人却都没有出去的意思。

车厢挤着三个人,尤其是身材高大的袁骥和沐恒衍,任是再宽敞,也显得逼仄起来。

“你出去,我来吧。”沐恒衍说着就去接袁骥手中的药。

袁骥却纹丝不动,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厉王殿下,刚才卑职看到有探马来报,只怕有紧急军情,这种小事让卑职来就是。”

两个人的手都搁在碗上,一较劲,黑乎乎的药汁起了一层波纹,轻漾了起来。

沐奕言有些懵了,抬手接过药碗,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完,苦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呲牙咧嘴地伸手要道:“饴糖呢?”

袁骥没想到这一层,愣了一下:“很苦吗?”

沐奕言恼了,从前她喝药都是能赖就赖,今天一口气喝完,只觉得整个人都好像浸到了药缸里,从头苦到了脚,她悻然往车外走去:“两位在这里慢慢聊,朕去找洪宝。”

袁骥刚想追出去,沐恒衍叫住了他:“听说你原本是西北军的?”

袁骥的身子一僵:“是,卑职是一个小小的校尉,入不了将军的眼。”

“你在军中哪个营?西北军中有你这样的人物却未被重用,倒是本王的失职了。”沐恒衍的目光如鹰鹫般落在他的身上。

“不敢,卑职空有一身蛮力而已,比不上军中那些运筹帷幄的将军们。”袁骥不亢不卑地道,“厉王殿下你歇息片刻,卑职去护卫陛下。”

他正要走,沐恒衍冷冷地道:“袁侍卫,你还没有回答本王,军中哪个营?”

“杜世仁将军旗下飞骑六营。”袁骥漠然答道。

“那此次你算得上是衣锦还乡了,恭喜。”沐恒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袁骥没有吭声,挑开门帘走出了车厢。

沐恒衍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眯起了眼睛。

两个人这厢在车中暗流涌动,沐奕言可一点儿也不知道,她找到洪宝吃了糖,这才把身上的苦味消了消,一连好几天,沐奕言坐在马车上甚是无聊,又眼红那些左骁营的将士银枪骏马、帅气逼人,这天她折腾着找了一匹半大的马匹,骑在人群中。

只可惜别人都是策马奔腾,只有她在马背上东倒西歪,害得整个左骁营的队伍都被拖得慢了。

袁骥倒是很耐心,跟在她的身旁指点她如何控马。

“陛下,这马是通灵性的,这一路上你多和它亲热亲热,就会事半功倍。”

“身子别僵硬了,放松些。”

“你摸摸它的耳朵,对,一般马这里都会比较灵敏。”

袁骥一边指点,一边示范,他的马技原本就精巧娴熟,此时又在沐奕言跟前心存卖弄,引得一旁的侍卫高声叫好了起来。

沐奕言都没兴趣练了,只是坐在马背上,看着他在那匹棕马上忽上忽下,那高大的身躯俨如燕子穿云,轻灵迅捷,令人惊叹。

忽然,前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沐奕言抬头望去,只见一人一骑,黑衣黑马,在碧空荒漠的印衬下,一起一伏之间,勃发矫健的身姿有一种“一啸入青云”的美。

那一人一骑转瞬即至,那匹黑马“咴”的一声嘶鸣,前脚跃起一人多高,堪堪地停在沐奕言的马前,还是那张冷酷漠然的脸,只是那双厉眼已经含上了几分温情。

“陛下怎么好端端的掉队了?”沐恒衍的语声略带责备。

“朕也想学学马术,总不能一直当你们的负累。”沐奕言看看沐恒衍的模样,再看看自己,这差距太让人沮丧了。

沐恒衍看了她一眼,很直接地说:“陛下,再学也是负累。”

沐奕言气得打了个哆嗦,瞪了他一眼,悻然道:“好了,朕明白了,这就回去。”

沐恒衍牵着缰绳,“踏踏”地围着她饶了一个圈,压低声音道:“不过,臣很乐意背这个负累。”

沐奕言的脸一烫,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风水什么时候轮流转了?明明向来不都是她调戏别人,什么时候变成别人调戏她了!

一旁袁骥的马叫了一声,一撂蹄子,硬生生地挤进了两匹马的中间,沐恒衍的黑马不着痕迹地一抬后蹄,正中它的下巴,那马一惊,嘶鸣了一声,幸好袁骥立刻拉住了缰绳,在它脖子上抚摸了好几下,这才没有受惊。

沐恒衍瞥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傲然道:“袁侍卫也精于马术?比一场?”

袁骥哪肯服输,沉声道:“恭敬不如从命。”

“好,”沐恒衍马鞭一抬,指着前面的队伍,“看谁先回到此处!”

还没等沐奕言制止,两匹马一黑一棕好似两股旋风直冲了出去,眨眼便不见了影子。

“无聊!还说朕呢,这身为大将军,居然还总和一个小侍卫较劲。”沐奕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沐奕言便瞧见前面尘土飞扬,沐恒衍的黑马率先冲了回来,袁骥的棕马紧随其后,依稀可见两个人的衣衫猎猎飞扬,策马扬鞭,宛如天神一般。马蹄一声快过一声,沐奕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个人影,只觉得心脏的跳动都被那马蹄声盖过了。

“痛快,好久没有这样痛快地比试过了!袁侍卫好马技!”沐恒衍勒住马缰,难得地称赞了一声。

“厉王殿下才是马术超群,卑职甘拜下风。”袁骥恭谨地答道。

“不,你的马不行,不是你惯用的,而我的马跟随了我多年,这点我占了先机。”沐恒衍盯着他道,“袁侍卫惯用的是什么马?想必一定高大得很,不然只怕策马有所不便。”

“是,卑职喜欢那种高大的北苑马,速度惊人,不过耐力稍显不足,擅长冲锋。”袁骥答道。

“北苑马是北方的品种,很多邠国的武将都喜欢。”沐恒衍瞥了他一眼。

沐奕言见袁骥被沐恒衍称赞,比自己得了赞扬还高兴,兴冲冲地道:“厉王,朕就说了阿骥很厉害,没错吧?等和邠国打仗的时候,你好好提拔他一下。”

沐恒衍一听,双眼便直勾勾地朝着她看了过去,却一声不吭。

沐奕言呐呐地道:“怎么…朕说错了什么?”

沐恒衍沉默不语。

沐奕言回味了一下刚才那句话,忽然恍然大悟了起来:“朕都忘了,该叫厉王的名字了,不然太生分,恒衍恒衍,这名字有些拗口,不过多叫几声还挺好听的。”

“多谢陛下厚爱。”沐恒衍这才满意了,嘴角微微往上一翘,露出一个几不可见的笑容,顿时,他那张漠然的脸上仿如春风拂过冰面,看得沐奕言呆了一呆,赶紧掩饰着转过头去,刚好撞上袁骥的目光。

莫名的,沐奕言有些心虚,赶紧转移话题:“阿骥,你的马技是和谁学的?不如我也去拜他…。”

“到了边关,臣帮陛下找一匹好马和师傅,陛下这身板,找个高手可能是杀鸡用牛刀。”沐恒衍冷冷地插话道。

沐奕言恼羞成怒:“你!有本事你来和朕比诗词歌赋!”

“陛下的诗词歌赋很厉害吗?”沐恒衍愕然,“臣怎么听说,从前陛下背一本书背了十年还没背出来?”

沐奕言简直要抓狂了:“朕那是韬光养晦你懂不懂?不和你这个武夫说话了。”

说吧她一昂头,一夹马腹,朝着自己的马车而去。

刚刚这一折腾,沐奕言倒是有些疲乏了,她到底是大病初愈,身体的底子又不是太好,便喝了洪宝送来的安神汤,躺在马车上小睡了片刻。

一觉醒来,腰酸背痛,她挣扎着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掀开门帘想让田嬷嬷送点吃的过来,一掀开门帘,却看见袁骥和田嬷嬷两个人正大眼瞪着小眼。

从前在宫里的时候,沐奕言就寝都是田嬷嬷守在屋子外面,出门在外,田嬷嬷更是当了十二分的心,事事亲力亲为。

“这是到哪里了?朕整个人都被颠得麻了,耳朵里全是那咕噜声。”沐奕言嘟囔着抱怨了一句。

“已经到了梁州境内了,再过四五天就到梧州,陛下再忍两天就好。”袁骥显然对这一片很熟悉。

伺候在外面的洪宝见沐奕言醒了,立刻端茶送水上点心,一阵忙碌,袁骥有些尴尬,刚想告退,沐奕言叫道:“阿骥,你上来,陪朕聊聊天。”

袁骥很高兴,在沐奕言跟前坐了下来:“陛下想听什么?”

“你说邠国人真的都那么可怕吗?又野蛮又粗鲁?”沐奕言纳闷地道。

袁骥沉默了下来,半晌才说:“卑职不知道,不过,卑职在边关的时候曾接触过一些做生意的邠国人,他们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和大齐人都差不多。”

沐奕言有些不解,“那他们好端端地来打我们大齐干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吗?”

“可能是想开疆扩土,名垂千古吧,身为帝王,想得都差不多。”袁骥的目光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略有所思地道。

“死了还不是一了百了,难道在冥王殿里还能做皇帝不成?身为帝王,难道不应该在位时为国为民谋取福利,让国富民强大家都过上好日子,这样穷兵黩武,要死多少人,要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沐奕言叹了一口气,她潜意识里抗拒着战争。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原本就是一将功成万骨枯,陛下太过妇人之仁了。”袁骥不以为然。

沐奕言被噎了一下,思忖了片刻终于释然:“你说的很对,虽然朕不喜欢打仗,但真的这样欺负到我们头上来了,朕也不怵他们,只要朕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出一寸土地,放弃一个我大齐的百姓!”

作者有话要说:又没法回评论了┭┮﹏┭┮ 好桑心求抚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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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沐奕言的声音前所未有的铿锵有力,袁骥不由得恍了一下神,半晌才道:“卑职必定追随陛下左右。”

“你跟着朕做什么,那能有什么军功,”沐奕言乐了,叮嘱道,“你别和厉王闹别扭了,到了边关,你便去前锋营,打几个胜仗,到时候封你个将军当当,不对,前锋营不好,冲锋陷阵会不会有危险?要么去别的地方…”

沐奕言苦恼了起来,哪里又安全又能立战功呢?

袁骥哭笑不得地凝视着她:“陛下你可真替卑职想得周全…要是有一天卑职不在你身旁了,你会不会想…想念卑职?”

沐奕言神情复杂地看着他,心里万分不舍,却也明白,一直窝在她身旁当个侍卫队长是没有出头之日的,她安慰着说:“不在身旁也没关系,朕会来看你的。”

袁骥的眼神有些挣扎,怅然道:“其实梧州很不错,要是不是打仗,卑职可以带陛下去四处逛逛,梧州有一条青余巷,里面都是买古玩古书的,还有南马老墙门下各种杂耍和板书热闹的很。”

沐奕言眼睛一亮,旋即愤然一拍桌:“只怕都被邠国大军吓跑了。”

“卑职在梧州的时候住在大同巷里,东家把那座宅院收拾得很干净,卑职离开的时候还在那里存放了些东西,不知道还在不在。”袁骥提起从前不由得笑了,“那时候一出门拐两条街就有煎饼果子和馄饨摊,半夜里卑职和几个兄弟时常在那里吃夜宵。”

沐奕言见他眼神温柔,不由得酸溜溜地道:“阿骥你这副表情,难道那里有你的老相好等着你?”

袁骥怔了一下,失笑道:“卑职孑然一身,来去自在,哪有什么老相好。”

两个人聊着聊着,时间过得很快,眨眼申时已过,沐奕言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袁骥往车窗外一看,有些兴奋地道:“陛下,前面是梁州有名的湖口镇,卑职上次回京时在这里歇过脚,镇里有个特产叫米香糕,还有一些野生的湖鲜三味,陛下这一阵子每日吃那几样东西一定腻味了,不如我们拐到那里去尝个鲜?”

沐奕言的伙食比将士们好多了,不过和在宫里的山珍海味到底没法比,的确有些腻了,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国难当头,朕要和将士们同甘共苦。”

袁骥想了想又道:“湖口镇边上就是曹山,山势灵峻,风光秀丽,历来是佛家四大名山之一,曹山中的庆林寺每年都有名僧*,臣上京的途中曾在那里卜过一卦,十分灵验,陛下何不去那里问问此次两国大战,吉凶如何?”

沐奕言一下子心动了,仙佛之说放在从前,她自然视为无稽之谈,可是自从她穿越过来以后,越来越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如果能有个吉兆,对鼓舞大齐军的士气大有裨益啊!

湖口镇的地理位置十分奇特,大齐第一大江罗谷江就从镇南而过,数道之流汇集在镇口,形成了整个梁州境内最大的湖泊,沿着湖泊的四周散落着许多小镇,湖口镇算是最出名的一个。

除了湖鲜山珍,这里最有名的当属西北面的曹山,不仅挡住了北边过来的冷空气,还造就了这里灵秀的风光,无数文人墨客都到过此处,题诗作文,留下了墨宝无数,成了一些名人隐居的好去

处。

曹山上的庆林寺更是大齐四大古刹之一,和京城云眉山的云眉寺齐名,每日都有虔诚的香客求仙问佛。

此时正值初秋,曹山上的枫叶半黄半绿半红,层层叠叠的颜色仿佛浓墨重彩的油画似的,十分艳丽。

沐奕言身穿便服,手中一把折扇,带着数十名侍卫,站在曹山山脚下,俨然一名外出散心的富家子弟,不远处是左骁营的五百精兵,除了已经上山的,其余闲杂人等都被拦在了外面。幸好现在正值战事,上山求佛的人不多,倒也没有引起什么冲突。

临行前,沐恒衍自然是不允,沐奕言好说歹说,指天发誓自己只是上去拜个菩萨求上一卦即回,绝不可能超过一个时辰,大军过一个时辰也将要安营扎寨,她随后赶到,不会耽误行军。

沐恒衍权衡再三,梁州离边关有一段距离,素来又是鱼米之乡,民风淳朴,应当不可能会有危险,便答应了。

他对袁骥千叮万嘱,让左骁营的五百精兵跟随护卫,袁骥带的御前侍卫数十名不离左右,就算有什么暗杀刺客,也足以抵挡一段时间,足以让留在山下的左骁营五百精兵赶到,他也有足够时间救援。

沐奕言朝着湖口镇的方向张望了片刻,心里有些着急:袁骥惦记着要请她吃那米香糕,快马加鞭去镇里买了。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袁骥终于回来了,翻身下马,气喘吁吁地从怀里掏出一盒香糕放在沐奕言的手中:“陛下赶紧趁热吃吧。”

那米香糕还有些余温,沐奕言心中一暖,嗔怪道:“赶成这样,不吃也没什么。”

“只要陛下想做的事情,卑职必定全力以赴。”袁骥凝视着她,沉声道。

不知怎的,沐奕言总觉得今天的袁骥有点奇怪,那目光总是时不时地落在她身上,和以往相比,多了几分火热和眷恋。

她的心里有些纷乱,裴蔺的断交信让她心神俱碎,她只有把自己的心层层包裹起来,把那个曾让她心动的青年尘封入心底。

虽然俞镛之的表白让她怦然心动,袁骥那若有似无的爱慕之情让她倍感温暖,可是,她没有把握去这么快地重新投入到另一份感情中去,和裴蔺的那一场动心,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更何况,在他们的眼里,她还是个实打实的男子,这样的感情能长远吗?她对俞镛之的是爱情吗?会不会是那仰慕崇敬之心?她对袁骥又有什么样的感情?是日久生情的亲情吗?

她弄不清楚,也不想弄清楚了,她觉得现在这样的状况挺好,她不用爱上别人,也就不怕再次受到伤害。

她避开袁骥的目光,一边大步往山上走去,一边取了一块香糕放入嘴中,香糕的确又香又脆,十分好吃。

曹山山势挺拔,石阶陡峭,有些地方还是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过的栈道,十分危险,沐奕言往下看去,只觉得小腿都有些打颤。

“阿骥,那庆林寺还有多远?”沐奕言望着那山顶缭绕的云雾,有些绝望地问,这要让她爬到山顶,只怕得到半夜才行。

袁骥显然也没想到这个问题,懊恼地扒了扒脑袋:“陛下要不这样把,山腰上有一座庆林寺下属的小庙,是专门接待一些游方僧人和开坛讲经的高僧的地方,不如去那里求卦。”

沐奕言高兴地道:“好好好,朕的心意到了就好,佛祖想必不会怪罪。”说着,她虔诚地冲着山顶的方向双掌合十鞠了三下躬。

山腰上的确有座庙,坐落在一处悬崖旁,前面是一处开阔的平地,庙门上挂着一个牌匾,上书“庆渊寺”三个大字,远远看去,飞檐流丹,四角铜铃高挂,一派威严肃穆的景象。

沐奕言缓步走进庙中,入门便是弥勒和韦陀,她有些羡慕地看着那敞着肚子开怀大笑的弥勒:“阿骥,你说人这一辈子要是能一直像他这样傻笑该多好。”

袁骥的脸抽搐了一下,小声说:“公子,这不能说是傻笑,那是对菩萨不敬。”

沐奕言双掌合十道了一声罪过,一旁有个僧人应声道:“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施主率真可爱,弥勒菩萨怎会怪罪?”

沐奕言转头一看,只见一个黄袍僧人约莫四五十岁,正含笑看着她。

“多谢大师,在下途径此处,听闻贵刹威名,便想来求个签,不知大师能否成全?”沐奕言文绉绉地道。

那僧人深深地打量了她几眼,示意道:“能得贵人如此青睐,贫僧乐意之至,公子这边请。”

一行人来到了大雄宝殿,正中是如来佛祖拈花一笑,沐奕言虔诚地跪下拜了三拜,拿起签筒,闭上双眼,口中念念有词。

“叮”的一声,一支签掉落在地,沐奕言深吸了一口气捡了起来,递给了那个黄袍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