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稳,耳朵的紫色长坠子耳环打在脸上,冰冷刺骨。我看着母亲,心急如焚开口,“母亲,你瞧瞧我,我竟然变成这副模子。”

母亲震惊地盯着我。

我急急道:“我要变成以前的模样,母亲,你可以将我变成以前的模样么?”

母亲睁大眼,眼里满满的震惊。

我蓦地想起这殿里,众天的神都在。我猛然回头,长发在空中飞舞,耳上的坠子叮当声冷冷响起,我对怔惊的众神昂头道:“我便是玉瑶,你们千般请求要放逐下界的小公主,玉瑶!”

玉瑶修成人身(3)

灵霄宝殿喧哗四起,众神眼里充满敌意的看着我,小声议论纷纷。

我怒道:“忘了么?玉皇陛下的小公主,是妖孽重生。这万万年来,你们都是如此看我。因为你们,我被放逐下界,同样因为你们,让我跟王父父女不得相见。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们。”

“啪”的一声巨响,母亲手掌重重一拍。

我回头,看着母亲,眼里委屈。

她动了动唇,接触到我的眼,却没再做声。她顿了半晌,才慢慢道:“这九重天,容不得你胡闹。”

众神胆子亦是大了些,“天后,你瞧她这冲天的妖气,还敢冒充玉瑶公主。”母亲直直望着我的眼,声音冷冷,“别忘了,只要你没经历六劫,即使法力再怎么高强,你也是妖!”

我是妖?!

当真不明白。

倘若我是妖,怎能冲上九重天?

我抿着嘴,委屈问:“凤凰之主,怎么会是妖?凤凰不是世间灵物么?”众神的喧哗声更大,我心里慌乱,不明白一句凤凰之主,怎么会让他们眼里的敌意更加浓烈。母亲勃然大怒,“你可知,以前妖界出了只凤凰之主,仗着自己法力强大,打伤仙界众仙,将九重天大闹一场。九重天,好不容易才将她镇压。从那以后,只要是凤凰修成人身,便被天宫划入妖孽之类。”

我心下一酸,喃喃问:“所以呢?”

母亲瞪了我一眼,“所以,你便是妖,不能冒充玉瑶。”她说,“你如今速速下凡间,我便不再追究于你。”

守南天门的四大天王却突然冲了进来,对母亲道:“天后,此妖法力高强,需早些提防。”

母亲站起身,背脊笔直地走下殿的台阶。

众神眼里敬畏。

我亦是敬畏。

母亲凜然道:“此妖心地尚属善良,本宫以后自会渡她成仙,你们不可以私下对付她。”

众神齐齐道:“遵天后之命。”

母亲走到我面前,手轻轻捉住我的手腕,她未开口,声音却源源传入我耳,“瑶儿,你姨娘便是那只大闹九重天的凤凰之主…”

我心里一抖,赫然的震惊。

姨娘那副柔弱的模样,着实不像那样厉害胡闹的人。这中间,定然有什么原故。

天帝玉瑶始相认

飞抵紫云仙涧的时候,姨娘枯坐在湖旁,抬头望着天,眼里满满的思念。我飞到她身旁,客客气气叫了声“姨娘。”

她痴痴转向我,突然眼泪涌出。

我心里一震,视若无睹,径直问:“你可是凤凰之主?母亲说,你曾经大闹九重天,打伤天上众神,所以害的我也成不了仙…”

“害的你?”她眉头锁紧,眼泪崩堤迸出,她低低问,“瑶儿,你心里可恨姨娘么?”我想了想,如实点头,“我不喜欢你…”她目光直直地盯着我,眼里倏那悲伤溢满。

天边晚霞在渐渐隐了去,雾霭缭绕的湖泊旁,大片大片的芦苇在簌簌响动,湖水在低低潺鸣,仿佛谁悲凄的低鸣。

姨娘顿了半天,才慢慢说了句“我知道了。”

我看着她,眼里突然淌出泪水。

到底是怎么了?为甚么看她难受,我心里更难受。

一袭金光突然冲向我,猝不及防间,我已经被王父狠狠扼住脖子,他眼里像要吃人似的恐怖,“玉子怎么会哭?你这妖孽,怎的次次都要惹她伤心?”他恨恨扬起手,怒道:“我要杀了你。”

“好啊,你杀了我。”我出言顶撞,眼泪却流的更急,“我的瑶儿,再等等吧,花就要开了…王父,我等了几千年,等来你三翻四次想杀我,如今,你便痛快些,将我杀了。反正你已经不记得,反正你已经忘了我…”我嘤嘤哭出声,“你杀了我,杀了我要好些…”

王父眼神在抖动,手亦是发抖。

他看着我的眼,眼里一片仓惶,他说:“你这翻话,怎的像极了我的瑶儿…”我痛哭道:“你叫我等众神泯灭,可是王父,众神根本不会湮灭,天地根本不会重复混沌之初。你明明知道,可是,你还是叫我等…我心里念着你那句话,等了这么些年,我着实累的很…”我嚎嚎痛哭,“狐狸已经睡了,我唤不醒他,这样的我,活着真的很累。可是因为狐狸,我不想死,我不想与他错过,生生世世,都错过…”

我拳头捏的死紧,撑着胸口,哭的无力。

王父手指一松,突然就将我死力箍在怀里。

他全身颤抖地叫了声“瑶儿。”他痛哭失声,“我记起了,你是我的瑶儿,你才是被我亲手杀死的瑶儿啊!”

姨娘破界天庭乱

我只是哭泣。

王父搂的我更紧,紧的几乎将我生生箍断,“瑶儿,为父怎的三翻四次都认不出你…如今你这副模样,为父却认出了你…”

水光潋滟,数不尽的虹鳟鱼在湖泊里欢跳。

王父眼泪打在我脖间,滚烫像油煎,“瑶儿,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做梦,陷在梦里出不来,在梦里,我梦见了你娘,梦见我们一家团聚。”

姨娘身形突然化成一条鱼,跃入水中。

王父哭出声,“瑶儿啊,王父以为杀了你,所以便将自己放逐入梦…”

王父,你不是入梦,你是疯了!

那不是梦境,一切都是真实的。

你与姨娘处在一起,你与假玉瑶相守在一起。

他手指发抖的松开我,摩上我的面,他低低哭出声,“我的瑶儿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瑶儿,你再跟王父说说往事,让王父认定是你…说说只有我们之间的秘密…你快快与王父说说。”

“将我放逐下界时,你曾送给我一簇簇优昙婆罗,你说:待这花开时,王父会接你上九重天…”我还没说话,他便咧嘴笑道:“没错,没错…”他忽然又淌泪,“瑶儿,那需三千年才开花…我以为让你等三千年便够了,可是…”

我眼泪披了满面,“王父,我不怪你。”我手指发抖的捉住他的手腕,他泣然唤了声“瑶儿。”他痛苦道:“可是,我怪我自己,我怎会不认的你,亲手杀了你…还害你变了模样,害的帝俊沉睡不醒…”

我流着泪微笑,“王父,只要你醒了便好。”

王父微笑点头,他突然看向四周,目光一扫,问我,“瑶儿,这不是梦境里的模样?”他突如其来的害怕,“我还是在做梦么?”

我瞥了眼水中化成鱼儿的姨娘,淡淡道:“这是母亲用法术化成的,只想守住王父你。母亲对王父,着实费尽了心思。”

王父点了点头,衣袖往空中一挥,成堆金光冲在结界口。

他道:“我将这结界解封,瑶儿,你快快与我上天庭,说说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欣喜点头。

飞抵空中的时候,王父看向凡间结界已破的紫云仙涧,喃喃说了句:“怎的不像梦镜…”

我看着解封的结界,却更心慌。

结界解封,姨娘不就可以出得了紫云仙涧。这样一来,她还会上九重天大闹么?!她被困了这么些年,若我是她,一定被闷疯了。

姨娘破界天庭乱(2)

王父母后与我在太微玉清宫倾谈了许久。从被母亲打的魂飞魄散,一直到变成凤后之身。中间,我刻意隐去了姨娘。母亲看我的眼里,多少有些感激,脸上一直是会意的微笑。

最后,等我说完这段经历,她才问王父:“可否怪…”

“怎会怪你。”王父淡淡截断她,面无表情,“你我成婚这么多年,你是什么人,我怎会不知道?”

母亲倏地变了脸色。

王父瞥了我一眼,又低低声补了句,“我当真不会怪你。”

母亲脸色更差,似死灰。

宫外突然响起了众神的声音,“玉帝,臣等已经准备最好的琼瑶美酒。”王父猛然捉住我的手腕,与我齐齐出殿。他对众神道:“这是玉瑶,小公主玉瑶。”众神仿佛已经有了准备,齐齐跪下,高呼,“玉帝,此女是妖,不是玉瑶公主。”

我睁大眼,心里惶恐,又回到了那天,他们齐齐震耳欲聋似的在喊:请玉帝将公主放逐下界。

又是这样的结局么?

王父,你再一次将我放逐?将我抛弃?!

手腕上的手却突然更用力,王父淡定道:“众神休的再说,我儿玉瑶经历这样多的劫难,这一次…”他字字铿镪有力:“我再也不会将她扔在下界。”

我悬的心,终于放下。

母亲淡淡道:“西王母,已经身亡。”

王父点头,“西王母为救瑶儿已经身亡,可有神知道,如何唤醒王母?解开她身的万年蛇毒。”

太白金星上前一步,奏表:“解蛇毒还需蛇胆。”

我忽然对王父说:“父亲,我去取蛇胆。”王父担忧道:“瑶儿,众神去便是了。”我坚定摇头,“如今瑶儿是妖,才能对付那条万年毒蛇。神仙根本拿她毫无办法。”王父点点头。

我飞身下凡。

万贞儿,我们之间,终于要结束了。

那天,你说:主人,贞儿在人世的一切,都是你赐的。

如今,我便拿回这一切。

万贞儿忧郁成疾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朗朗的读书声传来,我飞下去一看,只见黄色琉璃瓦下,面容净白,脸色红润,一袭华丽锦袍的男孩在认真跟着老师读。我左瞧右瞧,实在瞧不出皇宫里几时多了这样的小孩,看装扮,应当也是皇子。

那老师问:“太子殿下,何谓民之父母。”

他是太子?朱佑樘?!

可是怎么看,也不太像当初的朱佑樘。

太子道:“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

我突然生了兴趣,摇身一变,化成他母亲的模样,我在他耳边叫道:“佑樘,还记得我么?”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他忽然停下,不再看着书本,四处张望。他突兀对老师道:“太傅,不知怎的,头隐隐生痛,我疑心是今日上课太久,不知太傅可否容我早些下学堂,回太子府歇息。”

“不敢不敢。”太傅鞠着身子,“让太子受累,臣该死。”

“那学生便告别老师。”朱佑樘夺门而出,我追他身后,一路教训,“你小小年纪,竟然对太傅说谎…真的头痛么?本仙怎么看都不像。”

抵达他寝殿时,他摒退左右侍卫,突然身子往前一个踉跄,快要跌倒。我心下一急,现身将他抱住,他身子一转,反手将我抱住,他喃喃念:“梅花,我就知道是你…”他说,“梅花,我一直惦念你,可是这几年,你都不来看我。”

几年?!

我承认是有点长,可也不至于几年罢。

天上一日,人间一年?如此算来,倒也是几年。

他眉头扬了扬,努力抬头看着我,他纳闷道:“梅花,其实我知道你长什么模样,你也不用次次化成母亲的模子。”他松开我,跑到柚木柜子旁,抱出里面成堆成堆的画卷,他一张一张展开在我面前,上面的人,便是以前的我,一袭红衣,黑发在空中零乱飞扬。

他笑眯眯望着我,“梅花,这是你么?那天,我不是死了,反而看到了你。”他说,“梅花,我只见过你一次,可是,你仿佛一直在我心里。”

万贞儿忧郁成疾(2)

我蓦地凄凉,突然摇身一变,回复真身。

他张大嘴,看着我这张不一样的脸。他突然就哭泣,“梅花,怎么不一样了?明明不是这张脸。”他委屈道,“我不可能记错,不可能画错,明明就不是这张脸。”

心忽然紧紧一揪。

狐狸啊狐狸。

若日后你醒来,会一口咬定,我不是玉瑶么?

你会说,我不喜欢这张脸么?

我突然的惶恐,转头将身子一隐,朱佑樘急急叫道:“梅花,你生气了么?”我转身朝冷宫飞,他的声音在身后纠缠,“梅花,我错了,我不应该说那样的话,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他仓惶大叫,“梅花,你应应我成么?梅花,我真错了…”

飞抵冷宫的时候,只见那荒草深深,庭前满是残花枯叶。进去一看,万贞儿人影都瞧不见!只见室内用白布遮着桌椅,布上成堆的灰尘。

难道正如她所说,皇帝对她还有情根?!我大为生气,在皇宫庭院,每个角落寻万贞儿。寻到皇帝寝殿时,只见床榻在震震摇,床上的人仿佛在嬉戏。我转过头刚准备走,那万贞儿的声音却懒懒传来,“皇上,你真准备将皇位传给朱佑樘么?臣妾可不喜欢他。”

我停下脚步,透过红帐子一看,皇帝与万贞儿两人衣服都未着,搂在一起,耳鬓厮磨,刺眼的很。

凡人这码子情欲,我不大懂。

可是,惟有狐狸,才让我有疯狂的欲念。

我耳根一红,又想起了那晚。四周红红的屏帐,高高悬挂。屏帐外,数根红烛燃起,燃出满洞的明亮。我的唇,密密匝匝回落在狐狸脸上,唇边…

我窘迫地将自己抽回现实。

我轻咳了两声,道:“万贞儿,你可认得我?”

帐子掀开,她祼着膀子,手将被子揪在胸前遮住。我淡淡瞥了眼,耳腮子更红,仿佛火烧。她声音却是懒懒,“哪方妖孽。”

那皇帝赤着上身抱住她,在问:“什么妖孽?爱妃,这屋里可没人。”我晃身到了外头,面红耳赤。

实在…不能目睹。

反正,不管怎样,我一定要拿出她的胆,救我姑姑。

万贞儿忧郁成疾(3)

万贞儿不过片刻便走了出来,我发现她极爱学我,一袭火红衣裳,头上高高束起的髻鬟,她高傲昂头问我:“你是哪方妖孽?”她细细打量我,突兀抿嘴一笑,“怎么的,仗着自己生着一副好脸皮,要来这里勾引皇帝么?”

她原来是这样疑心人。

我冷冷道:“我是来借你东西一用。”

她微笑的眼里满满的轻藐:“什么东西?我可不是你这种妖。”她扬了扬嘴,得意道:“我是快仙的妖,是神仙凡人都伤不了的妖。”

我笑了笑,眼里更冷,“是伤不了凡人仙人的妖罢。”我的左手速度似光一样掐住她的脖子,她睁大眼,身子在我手里慢慢幻成红色小蛇。我死紧掐住她,右手红光一闪,手上多了柄剑,往她头上挥去。

她却徒然又恢复成人身,直求饶:“你不要杀我,上仙,你不要杀我。”我用剑柄抵住她下鄂,提防她又用毒牙咬人。

她突然眼泪直流,“上仙,我其实也可怜的很,伤不了仙伤不了人,当只没有用的妖…”她悲伤说,“我想当人,可是,当人也被人玩弄,那些宫女太监甚至小皇子,齐齐骗我…他们将我玩弄股掌。”

我更掐紧她。

倘若这一次我放开她,她若是逃了,我可能永生都救不了姑姑。

我声音更冷响起,“别在我面前装柔弱,我只是须借你蛇胆一用。”

她哭出声来,“上仙啊,蛇胆没了,还有用么?蛇胆没了,我便死了。”

我嗤鼻,“万贞儿,我是玉瑶,被你害过千万次的玉瑶,你在我面前说这些,不管用。”我懒懒道:“如今,是你自己将胆吐出来,还是我将你活活掏出来?”

她急忙道:“我吐,我吐…”她张大嘴,胸膛里有一袭绿光在晃动,那绿色慢慢的破嘴而出,我将绿色的东西从空中一夺,松开她的脖子。她一得自由,马上化成一阵烟溜之大吉。我将手掌伸开一看,脸色大变,这绿色在我手中慢慢变成粉沫。

又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