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绍白,不要,不要…”程知谨在黑暗中手足无措想要抓紧他,什么也抓不住,她恐惧大喊,“傅绍白,傅绍白…”有人按住她的手力道很大,她动弹不了。

“老师,老师。”是蒋晴的声音,她同医生一起按住程知谨,蒋晴不知道她醒来会怎么样。蒋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能让她做傻事。

“程知谨…”蒋晴努力叫醒她,她像是在发梦魇,双手挥舞嘴里一直在喊傅绍白。

蒋晴眼泪掉出来赶紧擦掉,“程知谨,你醒醒!”

她终于挣扎着掀开沉重眼皮,眼前模糊看不清眨眨眼睛焦距慢慢集中。素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气味,第一知觉是痛,手腕,膝盖,额头钻心的痛,整个人仿佛已经散架。

她挣扎着要起来,护士还牢牢按着她。

“老师,你伤得不轻,现在不能动。”蒋晴眼睛肿得厉害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她牢牢按着程知谨扎针的手臂。

“放开,他在等我,谁拦我别怪我不客气。”程知谨眼中闪着偏执的冷光,好似眼前这些阻止她的人都是仇敌。

蒋晴鼻子酸得厉害,声音哽咽,“程知谨你冷静一点,你不光是妻子,你还是一个母亲。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不爱惜孩子,傅绍白也不会安宁。”

程知谨反手抓住她手臂,十指深深嵌进她皮肉,“你说什么?”

蒋晴垂一垂眼睛,比伤心更多的是愧疚,“傅哥走的时候…说是纪以南绑架了你,我很想相信甚至祈祷跟我爸爸无关,可我还是跟着去了。傅哥大概知道我跟踪他所以绕了个圈把我甩掉。我求吴奔,求他带我去说不定能帮上忙。吴奔被我说动,可是我们赶到的时候仓库已经发生爆炸。我们在仓库外发现昏迷的你吴奔抱你上车让我马上送医院他自己往着火的仓库冲,我喊不住他也不敢耽搁。警察很快就赶来医院,说大火已经扑灭,但…里面的人无一生还,连吴奔都受了伤。”她小心翼翼说完,程知谨很平静,平静得让她心慌。程知谨缓缓松开蒋晴的手,“我要去现场,现在就要去。”

蒋晴摇头,“别去,不要去。”现场太过骇人,看过的人只怕这一辈子都没法忘记。

程知谨声音都没有一丝起伏,“你们放开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要亲自去看一眼。”

蒋晴一直摇头,“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

程知谨望着她,眼神如三月冰霜让蒋晴心颤。

“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就可以去了是吗?”她这样问蒋晴,蒋晴惊恐得张大嘴,“你,你一定要冷静,不要做傻事。”

“是还是不是?”此时的程知谨让人害怕。

医生给蒋晴递了个眼色,程知谨已然在崩溃边缘,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们现在要尽量安抚然后才能进行下一步开解。

“如果医生说你的身体没问题,我陪你去。”蒋晴顺势把球抛给医生。

程知谨:“好。”医生松开程知谨,蒋晴要求一名护士同行,那护士随身带着镇定剂以防万一。

蒋晴心里忐忑不安,一路上程知谨都表现得太过平静,她不出声谁也不敢说话。

离得仓库很远就能闻到空气里的硝烟和浓重的烧焦气味,程知谨忍不住干呕。蒋晴连忙让司机停车,程知谨下车呕了一阵什么也没有,本来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蒋晴递瓶水给她,她接过漱口,蒋晴刚张嘴,她已经回车上,让司机开车。

远远就能看见消防车,大火已经扑灭,消防员正在配合警察收捡尸体。外围拉了一圈封锁线,程知谨被拦下,警察面无表情,“警察办案禁止靠近。”

“我姓程,是这件爆炸案的涉案人,我要见你们领导。”程知谨直接要求。

警察皱着眉看她。

蒋晴也开口道:“我叫蒋晴,蒋锦业是我父亲,也是这件爆炸案的涉案人,我要见你们领导。”

“什么情况?”一位中年的便衣警察探着头问了一句。

拦路的警察赶紧回答,“江队,她两个都说是涉案人要见你。”

中年便衣过来,打量了程知谨一眼,“让她们进来。”

程知谨和蒋晴跟着中年便衣进去,地上盖着三张白布,程知谨整个人绷得紧紧强迫自己不要去看,衣角却已经被她抠破。

临时搭建的帐蓬法医出来摘下口罩,面色十分愁苦。

中年便衣问他:“怎么样?”

法医:“现场发现四个人的血迹,但是…目前为止还不能确定死者人数。”

中年便衣一惊,“什么意思?”

程知谨心脏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不能确定死者人数是不是说还有人逃离大火存活?”

法医也不知该怎么说,深皱眉,“这个可能性…不是不存在但是机率太小。因为火实在太大我们根本无法确定死亡人数,对不起。”

程知谨手握紧,“你们不能确实就有存在的机率,我要报失踪:傅绍白,男,28岁,身高185。稍后我会把他的血型相片以及详细资料送去警局。”

中年便衣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话来,其实大家都觉得仓库这样的环境从爆炸中逃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程知谨那样执着谁也不忍心再说什么。

蒋晴又大哭了一场,警察拉着她让她节哀。不管蒋锦业做过什么,她可以站在法律和道德上批判他,但他终究是她父亲,血浓于水。

两人被警察安全送回医院,程知谨直接去看吴奔,听说他冲进火里救人也受了伤。蒋晴哭过一场打起精神,她一直陪着程知谨还没去看过吴奔。

刚到病房门口碰到护士从里边出来,“请问你们找谁?”

“这个病房是不是住着一个叫吴奔的伤者?”程知谨问。

护士点头,“是的,不过他已经出院了。”

程知谨和蒋晴都怔了一下,蒋晴紧张拉着护士的手问:“他什么时候走的?伤得重不重?”

护士:“他…伤得不算重,就是脸色很吓人。医生让他留院观察,他执意要走谁也拦不住。”

“那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是信件?”程知谨问。

护士摇头,“他走得挺急,谁也没见,什么话也没留。”

“谢谢。”程知谨不再追问,护士走开。

蒋晴怔怔站在原地,“他不想见我…也对,我父亲害得傅哥生死不明他应该恨我。”她抬头看程知谨眼里都是泪,“老师,你也应该恨我,你恨我吧,最好打我一顿…我心里可能会舒服一点。”

程知谨逼回眼泪,“说什么傻话。傅绍白不会死的,他答应过我。”她掌心贴上小腹,“我会和孩子一起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

那时刻骨铭心的痛,四年来不敢回想,稍稍回想都会撕心裂肺。

程知谨瞪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人,他竟然问她,小姐,我们认识吗?

傅绍白看她的眼晴平静又茫然,好似真的认不得她,“小姐?”

“傅绍白,好,你好!我们认识吗?我让你好好看看我们认不认识!”她一把揪住他领子弯身拉进出租车,对着司机喊,“前面过两条街情、趣酒店,开车。”

66.番外(下)

香闺围笼,灯火迷离,这是爱情酒店独有的暧昧。程知谨拽着傅绍白一路穿行蜿蜒走廊路过一个个或妩媚或唯美或香艳房间,一米八五的傅绍白竟被她一路“挟持”到客房。她刷开门卡就将他按在激情水床上手就解皮带扣,傅绍白捉都捉不住,“一开始就这样激情不太好吧,做之前是不是得先聊聊天培养下情绪,我会害羞。”

程知谨不理会他轻佻的调侃,他竟然问她,小姐,我们认识吗?她今天就让他好好看看他们认不认识。左腿,对,她记得他左腿上有块胎记,不管他是真失忆认不得她还是装的,他身上的痕迹不会消失。

“你要对我温柔一点,我还是第一次。”傅绍白故意“恶心”她,半推半就。程知谨突然停手瞪大眼睛,她终于发现他腿上的伤疤,那是烧伤留下的疤痕,她比任何人都了解,即使已经做过植皮修复,扎一眼还是触目惊心。她捂住嘴眼泪已经零落,她想说话,有许多许多话想问他,这会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压抑地伤心地嘤嘤啜泣像檀香落在心口的戒疤一点一点疼进心里,“别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傅绍白已经收起轻薄之色伸手握住她下巴迫她抬头。

程知谨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他,颤着唇颤着音问他:“不是不认识我吗?”

他温柔亲她额头,眼睛,鼻尖最后是嘴唇他吻得极认真像虔诚的教徒,吻得她的心一点一点融化。

“我就是怕你哭,所以…想逗逗你,我想看见你笑。”他在她唇上开口,眼底浓得化不开的思念。

程知谨眨干眼睛,情绪已经平复,“我要好好看你。”

傅绍白弯唇一笑,“裤子都被你脱了还没看够?”

程知谨执拗瞪他,他摇摇头拗不过翻身起来,褪掉衣服张开双臂,“看吧,收钱的。”

右腿的烧伤已经看不太出来,只有左腿看上去比较严重。他清瘦了不少,眼角有了岁月的纹路却比四年前益发沉稳韵致。

程知谨俯下身去指腹触到他腿上的疤痕,小心翼翼,“那个时候…一定很疼。”

傅绍白握住她手腕拉起她,声音散漫不经心,“一点都不疼。”他是撒谎高手,说起谎话脸不红心不跳还能迷惑人心。那个时候他疼得差一点就不想活了。

“为什么消失四年一点音讯都不给我?”她望进他眼睛,愤怒盖过伤心。暧昧昏沉的空间里她的眼睛那样亮,亮得他不忍心欺骗她。

他抱紧她,“对不起。”眼泪濡湿他胸口,睫毛刷在皮肤上像被猫爪抓心,她肩膀颤动,“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我要一个交待,为什么?”

傅绍白喉结滚动平复情绪,“四年前,仓库发生爆炸的时候纪泽鹏和纪以南救了我,他们用身体扑住我替我挡住爆炸,所以我只是烧伤腿。吴奔及时赶到,他告诉我你已经平安送到医院,我才放心跟他走。那个时候我旧伤复发又因烧伤出现了许多病发症随时都可能要动手术…截肢。是我让吴奔悄悄送我走,我不能让你看见那样的傅绍白,那太残忍了。”

程知谨一口咬上他肩胛,他吃痛,知道她怒极恨极伤心极,她的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傅绍白,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自私浑蛋!你知道这四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知道每个黎明在恶梦中醒来的绝望吗?你不过是为了男人的尊严,为了男人的那一点点自尊,你以为是为我好…可我,只想要你好好活着,不管你是残废还是不能动,我只要你好好活着!”程知谨几近崩溃的控诉,傅绍白心痛得无法言表,“我是浑蛋,我自私,对不起,对不起…”程知谨哭得站不住攀在他身,不是因为他自以为是的消失四年,而是她不敢想这四年他一个人是怎样渡过。再强大的人也难以敌过病痛的折磨,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亲人,在他最痛最苦最需要的时候没有陪在他身边。

傅绍白坚持不做截肢手术,一度差点连命都不保,最后命是救回来双腿却瘫痪。这四年要不是“回家”的信念一直支撑他积极治疗复健,他可能真的就成了废人。

“别哭,我这不好好回来了,全须全尾没有缺胳膊少腿。”傅绍白试着安抚她,越安抚程知谨哭得越伤心,实在压抑太久,期盼太久。

她这样梨花带雨在他怀里又咬又打,他实在压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啊。大手有自我意识似的探进她衣摆一路向高峰攀登,程知谨边哭边瞪他,他一脸无赖拉着她的手往下探,“小兄弟四年都没精神过,不知是不是吓坏了,你摸摸它。”

程知谨触碰到惊人的硬度和热度,及时收住推开他,“盼盼快放学了,还要去取蛋糕。”

傅绍白一脸委屈,“老婆,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这样走?”这大床,这激情按摩浴缸,体内的洪荒之力都快要爆出来。

程知谨咬牙切齿,“活该,还敢装不认识我!”

傅绍白扶额,要知道是这结果打死他也不跟她开那玩笑。

小姑娘柱着小脑袋坐在校园花坛望眼欲穿,别的小朋友都走光了妈妈还没来接她。老师已经出来看她三遍了,“盼盼宝贝,妈妈还没有来吗?”

小姑娘叹口气,“我可能真的是充话费送的。”

老师掩嘴笑,“为什么这样说呢?”

小姑娘答得挺认真,“云一朵说她是积分兑换滴,齐大胜说他是超市买萝卜送的,还有一种送小孩就只有充话费了。”

老师忍不住笑出声,程知谨匆匆赶来,“盼盼,对不起宝贝,妈妈来晚了。”

老师转身还止不住笑意,“盼盼妈妈,你终于来啦。”

程知谨一个劲道歉,她已经是用最快的速度赶来,“对不起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老师摆手,“没事儿,来了就好。那盼盼,再见喽。”

小姑娘从花坛跳下来,“老师再见。”

程知谨松口气,拉着小姑娘的手,“我们现在去取蛋糕,晚上妈妈要送你一个大惊喜。”

小姑娘无精打采边走边唱:“如果真的爱我,就陪陪陪陪陪陪我,如果真的爱我,就亲亲亲亲亲产我,如果真的爱我,就夸夸夸夸夸夸我,如果真的爱我,就抱抱抱抱抱抱我。”这是委屈撒娇呢。

程知谨笑着摇头,停下来抱抱她亲亲她,“妈妈爱你,保证不会有下次。”

小姑娘伸出小指,“拉勾。”“拉勾。”程知谨拉勾盖章,小姑娘这才高兴了一点儿。

蛋糕是漂亮的芭比娃娃,小姑娘立刻兴奋了,什么都没有美食的魔力大。

萧条的老城区忽明忽暗的路灯下随处可见“拆”字,此刻在程知谨眼里却变得生动,脚上走过的巷子仿佛开出了五彩繁花,那是她心间开出的花。

吹完蜡烛,小姑娘已经跃跃欲试,“切蛋糕,切蛋糕。”

“等一下,盼盼还没看妈妈送的礼物呢。”程知谨拉过小姑娘,“先闭上眼睛,妈妈数三二一再睁开,不许偷看。”

小姑娘更兴奋了,乖乖闭上眼睛,“好了吗?”

程知谨将孩子转了个儿对着窗户开始数:“三…二…一。”小姑娘应声睁开眼睛瞪得圆溜溜,傅绍白一身黑色燕尾服黑色礼帽,嘴里叼一朵玫瑰斜靠着窗台凹出沉思的造型,程知谨差点没笑出来。

小姑娘终于张大小嘴,“哇——好大一只公仔。”

“噗——”程知谨实在没忍住。傅绍白被玫瑰未削净的刺扎到,这爹当得,真够拼的,黑灯瞎火从隔壁阳台跳过来就为给乖女儿一个惊喜,时间太紧迫玫瑰上的刺都没削干净。

小姑娘走近还搬了把椅子爬上去费劲踮起脚尖在他脸上戳一下,再戳一下,眨着眼睛问他:“你是爸爸吗?”软糯的声音傅绍白的心都要融化了,“我是爸爸,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小姑娘小大人似的摆手,“不客气。”然后她扭着身子问程知谨:“妈妈,爸爸是外星人吗?咻的一下就出现了。”

程知谨忍住笑,很认真的回答:“嗯,爸爸刚拯救完银河系。”

傅绍白要被老婆和闺女玩死了。

“哦——”小姑娘一副根本没听懂但是装作是懂了的表情。

窗外突然轰隆一声震耳欲聋,傅绍白不设防吓了一跳,“什么情况!”

小姑娘还站在椅子上够着拍拍他肩膀,“爸爸,地球很危险,带我们回银河系吧。”

程知谨抱起孩子拽开傅绍白赶紧关窗,“真的开始拆了,今晚过后这里就会变成一片废墟。”她望着傅绍白,心里五味杂陈。

小姑娘搂着程知谨脖子,“我们没有家了。”

傅绍白拥住母女俩,“我们有家,爸爸带你们回家。”

傅宅庭院依旧如昔一步一景,锦鲤成群,意趣雅致。

“哇——这里有好多好多鱼,我要抓鱼。”小姑娘一进园子欢得像只小猴子。

程知谨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踏进这庭院,回忆如潮拥堵而来。

“原来傅先森就是那个神秘买家,看我着急是不是很好玩?”她娇嗔瞪傅绍白。

傅绍白告饶,“我想给你惊喜,所以让吴奔拍下这宅子。”

程知谨哼他,“你们兄弟感情可真好,组团忽悠。”

傅绍白赔笑,“老婆大人,我知道错了,吴奔回国都没敢现身。”

程知谨这才想起来,“对了,吴奔人呢?”

傅绍白笑笑,“追赶幸福去了。”

程知谨心里明了,“蒋晴可是我妹妹,吴奔要敢欺负她…”

“我第一个不饶他。”傅绍白非常忠犬的表态。

“这还差不多。”程知谨满意了。

“爸爸,爸爸…”小姑娘在浅水平台边扭着头问:“这里就是爸爸的家吗?”

“这里是我们的家,欢迎回家宝贝。”傅绍白搂紧程知谨,“欢迎回家。我知道这里有许多不愉快的记忆,我保证从今天开始在这里的每一天都会成为我们幸福的回忆。”

程知谨仰一仰头甜蜜一吻,“你在哪里,哪里就是幸福。”时间留不住,青春留不住,幸好不负年华不负卿。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