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过往那些类型真得不太一样。

……难道真的要把她的腿打断?

这个别扭的问题困扰了薄老师整整一个晚上,直到快要天亮了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好在这一天他没有课,也因为某些忧愁情绪,他暂时失去了大清早去学校门口折磨学生们的兴趣,看他们有没有穿校服,是不是戴歪了校牌,带的什么类型的早餐之类的……

那是心情好时的闲暇娱乐。

太阳照进屋子的时候,黑色的床单,堆积成山有些凌乱的深色被子里,赤着上半身的男人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修长的指尖在睡得有些凌乱的黑发里穿过,手臂肌肉微微隆起,像是一头蛰伏在树梢上的矫健的豹。

剑眉轻皱,第一缕阳光通过窗帘缝隙照在脸上时,他掀起被窝,盖住了脸。

在接近八点的时候,男人被接连微信短信的声音吵醒。

最开始没有反应。

十几秒后,他才用力掀开了被窝,打了个呵欠半眯着眼,挣扎地抓起手机看了眼,确确实实一共两条短信。

——第一条来自“倩倩”。

【倩倩:老师,今天早上没见老师查岗,是生病了吗?】

薄一昭点开右上方那三个点的图标,再点左上角粉色头像,再点右上方三个点,这一次跳出来的屏幕正下方是火红的“删除”二字,他毫不犹豫地点击,眉毛都没皱一下。

n bs ——第二条来自“乔欣”。

【乔欣:回国就不能说一声?】

这个不能删除,薄一昭犹豫了下,硬邦邦地回了句“有和你报告的必要吗”,然后再次点击右上方三个点,将“消息免打扰”开关点亮。

干净利索地操作完一系列工作,放下手机,男人翻身坐起来,还没来得及对自己的行为稍微满意,在刷牙照镜子的时候,目光落在自己的腹肌上。

薄一昭:“……”

忽然就想起,前面的操作都是小儿科,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明明还有最大的那个麻烦并没有解决。

……这一天的开端并不算美好。

他真诚希望今天连空气里的二氧化碳都乖乖地别惹事,否则他随时可能原地爆炸。

……

薄一昭一天没有出门。

直到下午夕阳西下。

他放在茶几上的电脑开着,桌面上是打开的word文档,是薄一昭给十八中校长老头的辞呈,开头第一句就是“我自认为无法作为人民教师给与学生正确的引导”……

是真的没有办法。

要么选择干净利落的拉黑,拉黑不了的就放置y,放置y还是不行……那就只能——

地球给你,我走。

他薄一昭活了三十余年,第一次被个小姑娘逼得躲在家里怀疑人生。

到了晚自习的时候,才想到了答应学生会在办公室传道受业解惑,掐着点儿琢磨徐酒岁应该送完饭回家了,薄一昭这才暂时放弃他的辞呈,拉开门准备去学校。

结果刚走到楼梯口就遇见拎着个空盒饭,刚刚送完饭回来的徐酒岁。

站在楼梯口,薄一昭看见她抬起头看见自己的一瞬间,那双湿漉漉得杏眸里像是有个火把,火光“噌”地一下被点亮,他真的是……

又被带入了熟悉的节奏。

她真得很有温水煮青蛙的本事。

他发现自己忍不住要去看她的眼睛。

这绝对不是一个好习惯。

“薄老师,”她拎着饭盒,饭盒在她手里一荡一荡的,声音清脆得像只小鸟,“去上晚自习了么?”

一瞬间,脑内已经百转千回,思考了一万个可能合适的反应——

掉头就走。

微笑答应。

假装耳聋。

或者是……

“嗯。”

男人轻轻颔首,言简意赅到显得有些疏远冷漠……停顿了下,他又问——

“徐酒岁,你有空吗,我有话想跟你好好谈一下。”

徐酒岁的笑容微收敛了些。

她向来是敏感的人,所以她在第一时间就停顿了下,向他投来了迟疑又戒备得目光,并破天荒地没有继续聒噪——

她心知肚明,薄一昭要跟她“谈一谈”时,永远不会是“谈恋爱”那个“谈”。

“改天吧,”徐酒岁上下打量着他,“我一会儿还有事。”

她能有什么事?

薄一昭微微眯起眼,感觉到了对方无声的抗拒。

多么聪明的小姑娘,她仿佛有预知能力或者是读心术,心知肚明地清楚这时候她做出任何撒娇,作死或者话多的举动,都会受到他无情的打击……

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做,像是一只竖起耳朵的小动物警惕地望着男人。

两人一个站在楼梯上方,一个站在楼梯下端,过了很久,薄一昭没说话,只是伸手摸了只烟草……

刚想放至唇边,就听见她犹豫道:“老师,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薄一昭一愣,对视上她的眼睛,发现她眼里已经刚才见到自己那一瞬间点燃的笑意已经彻底消失。

忽然鬼迷心窍,来了点偶像包袱——

他发现在这样的目光下,他没有办法像是早上拉黑那个得寸进尺的女班长一样干净利落,摆出“严师”的风范,把她教育一顿。

徐酒岁见他不说话,就当默认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不高兴了,她最近也没有做特别出格的事情。

于是她咬了咬下唇:“昨晚我不是故意老盯着你的身体看的。”

薄一昭差点把烟整根吞肚子里去。

“跟这个没关系,”他调整了下呼吸频率,让自己听上去淡然一些,“我是想说,我前天晚上在搜索引擎上搜索了一下关于恋——”

“老师,”徐酒岁盯着他的脸,无比冷静地打断了他,“晚点说好么,我尿急。”

薄一昭:“……”

直到浸透了甜香的香水淡香与自己擦肩而过,脑袋顶上传来“砰”地一声关门声,薄一昭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又被她跑了。

她比他想象中聪明得多,根本不像是撒娇作妖时候那样好对付。

面对空无一人的走道,薄一昭咬着烟屁股,勾起唇角哼笑了声,只是那笑意未达到那漆黑的眼底。

躲?

有本事,躲一辈子。

……

到了学校,薄一昭欣慰地发现至少学校看似一切正常。

被删了微信的班长李倩像是无事发生,与同学正常对话正常说笑,甚至看见自己的时候除了目光回避也不见多少大动作——

晚自习期间,她甚至有胆子拿试卷来办公室跟他问题。

“以伽利略变换系进行向量运算,现阶段无法熟练理解的话,就以坐标式表现,人的速度为(0,6)……”

薄一昭照常讲题。

讲完题之后抬头问她听懂了没有。

发现她低着头看自己看的双眼发直,薄一昭皱眉。

李倩这才慢吞吞点了点头,又看向薄一昭,想了想,小声地问:“老师,我不说公事之外的闲话了,可以重新加微信吗?”

薄一昭闻言,低沉地笑了下。

他突然觉得,如果住他对门那个小姑娘和眼前这个一样愚蠢该多好,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不可以。”

男人语气温和,话语里却因为堆积了一天的郁结终于找到了抒发口,而显得完完全全无情——

“我只是来带一年的竞赛,没空陪你们这些小孩玩办家家酒。”

“不是的,老师!我真的——”

“别让我再说一遍,别惹我,我可能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有爱心。”

他语速缓慢却清晰,昭示着他并没有耐心听她说完。

少女面色变得苍白,似乎是被他冰冷的目光刺到,她连续后退几步,瞪大眼,眼眶微红要哭不哭地看着他。

他看在眼里,却完全无动于衷,锐利的黑色瞳眸中没有一丝波澜——

男人懒散地坐在办公桌椅子后,是生人勿近的气势。

就像是被迫剥去了天使外皮的野兽,沉默的空气里,令人感觉到窒息的危险笼罩了她,让她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刻薄与不耐。

甚至是不屑。

“老师……”

“出去。”

眼前的人根本没有一丝宽容可言。

而此时此刻,薄一昭明确地发现,相比起眼下的情况,对待另外一个更让他烦恼的人时,他甚至从未像现在这样真正地伸出过獠牙和利爪。

☆、第29章 战争打响

薄一昭真诚地希望, 他用尽了这辈子的耐心“温柔以待”的小姑娘,能够领会他的苦心, 并在他做出雷厉风行的举动之前, 知难而退, 见好就收。

他做好了跟徐酒岁促膝长谈, 帮助她走上正轨的打算, 关于这些措辞的尺度和轻重——

他决定“善始善终”, 将自己的“温柔”进行到底。

毕竟以后还要做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就这么记恨上

思及此,男人严肃得就像是即将面对劳改犯的心里辅导员,各种劝说的话和大道理三百六十度在他脑海里翻来覆去……

用脑过度, 晚自习两节课的时间, 他抽完了一包烟。

从薄老师累死的脑细胞数字来看,徐酒岁至少拖累了人类科学文明进步三十年。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这让下了晚自习的数学老师和正经带高三的物理老师在迈入办公室的一瞬间, 双双以为自己进了瑶池仙境……挥了挥手挥开面前的烟雾,数学老师恨不得匍匐前进,去把办公室窗户给打开了。

烟雾逐渐散去,两位老师一眼看见面瘫着脸坐在办公桌后面盯着天花板沉思的男人, 他的食指和中指指尖还夹着一根即将烧光的烟, 对于他们的到来毫无反应。

仿佛已经灵魂升天。

数学老师惊了:“薄老师, 你抽烟的嘛?!”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懒洋洋地应了声,抬手扯了扯衣领, 眼珠子都没动一下:“白天不抽。”

平时其实也不抽。

只是最近不顺心的事情太多了。

数学老师和物理老师交换了个一言难尽的目光,今晚的薄老师和平日里苛刻,刻板的形象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已经学会不要把自己的鼻子伸到别人的面前多管闲事,薄一昭看上去心情不太好的时候,无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不太愿意招惹他。

于是数学老师一边收拾回家的包,一边跟物理老师闲谈:“老梁,我今天带你们一班晚自习的时候,班长好像情绪不太对,一直趴在桌子上……你知不知道什么情况啊?”

物理老师姓梁,是一班的班主任。

闻言,他惊讶地看向数学老师:“李倩吗?不知道啊,没有人跟我说这件事……”

“是不是哪门考试没考好啊,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去问一问,高三学生的情绪比较敏感,还是要认真照顾下的,马上就是第一次月考了,这样下去可不行的——”

物理老师闻言,正想说什么。

这时候,却看见原本仰头懒散坐在位置上的男人忽然坐直了起来,手中的烟草被他熄灭在了面前已经装着很多烟蒂的烟灰缸里。

办公室里,交谈中的另外两位老师停止交谈,将脑袋转向他。

男人面色冷淡,慢吞吞掀起眼皮子,用平静的语气说:“说到这个学生,梁老师,我觉得她的物理水平并不能跟得上竞赛班的水准……麻烦你跟她说一声,让她最好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上面。”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竞赛班必须要浪费晚自习的时间去专研非高考的内容,对于不足够有实力拿奖的学生来说的的确确是浪费时间……

往年的奥赛班有淘汰是正常的,今年薄一昭带着一直没提这件事,大家都默认他不准备放弃任何一个学生——

直到今天他主动提出。

李倩是他主动要求淘汰的第一个学生。

梁老师不得不猜测李倩今晚哭的原因是否与这件事有关。

接下来他去询问了下,这才知道原来李倩确实跟不上竞赛班的进度,别的学生写卷子都写到第八套了,她才写到第六套。

第一次综合测试的结果也很不理想。

确实不是那块料。

所以第二周,竞赛班再重聚多媒体教室,其他同学就立刻发现李倩再也没有出现在第四组第三排属于她的位置上……

看着把电脑放在讲台上,眉眼淡然地宣布“上课”的男人,小学霸们第一次心有戚戚:原来这个竞赛班是真的会淘汰人的。

属于李倩的那个位置一直空着,大家也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她这号人。

……

李倩被淘汰于薄一昭决定“快刀斩乱麻”的第二周。

她暂时消失在了薄一昭的视线里。

而薄一昭眼里“真正的麻烦精”徐酒岁,还坚强地苟着——

因为她,自从那天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在薄一昭的视线范围内,连徐井年的饭都不送了,可怜少年天天吃面包。

对于这一点,就连薄一昭都不得不觉得自己十分佩服她——

以前不想见她的时候,走大街上恨不得都能看见她掀开井盖突然冒出个脑袋笑着冲他叫“老师”……

现在想抓着她好好的“谈一谈”,这小姑娘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安静如鸡到薄一昭怀疑她是不是搬了家。

只好等下了晚自习,抓住徐井年,思考了一下决定放弃措辞直接问:“你姐最近很忙?”

其实是想问她是不是还活着。

徐井年有些惊讶都看了自己的老师一眼,认真想了想最近徐酒岁干了什么——做饭,店里扎人,画设计图草稿,得罪客户——显然和过去毫无区别,于是他摇摇头:“没有吧?”

薄一昭“哦”了声。

徐井年顺嘴问了句:“老师找她有事?”

被反问,男人露出个不慌不忙凝思的表情,长而浓密的睫毛垂下遮去了暗沉的眸光,他的唇边挂着一抹淡笑,悠悠道:“也没什么大事。”

他抬起眼看了眼徐井年。

可怜的高三少年被这一眼看得尾巴一僵,恨不得抽自己的大嘴巴丫子让它多管闲事,勉强露出个笑正要表示自己有事告辞,就听见薄一昭说:“你让她这周内来找我。”